休息室外已是一片混乱,尸体被盖上白布装在运尸袋里推上警车运走。大批记者像嗅到尸味的秃鹫一样闻讯蜂拥赶来,长枪短炮架起蹲守在警戒线外。
他们走出房间时,工藤新一的精彩推理正好结束,他指向人群最前排的五彩缤纷的小红毛大声喊出,“——所以,凶手就是你。”
白山镜脚步顿了一顿。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高中生真热血,下一个念头才是被指认的那名凶手他也认识。
他们之前还说过话。
那头五颜六色的挑染头发昭然若揭的宣告了他的身份。
节目组的服装师,那名“时尚青年”。
凶手嚷声诡辩否认,工藤新一犹如追咬猎物的鲨鱼般接连拿出无法反驳的证据。
记者手中的镜头调转了方向,白色闪光灯对准少年侦探接连亮起拍个不停,咔嚓快门声不绝于耳。
白山镜远远看了一会。
工藤新一丝毫不受记者影响,分外淡定地站在人群中间。年纪虽小,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却都带着不由自主令人信服的感染力。
有的人天生就适合成为领导者,站在人群中心像是站在舞台最中间的主角一般款款而谈。
琴酒以前希望他成为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记忆里他教他的时候也说,“话可以不用多。但你至少要让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无人反驳。”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话并不多但每一句都挟着沉凛威势,在组织里少有人敢对他的话提出质疑。
白山镜不明白:“最开始总会有有异议的人吧,那我又该怎么做。”
琴酒没有回答,只轻轻勾了下唇角,酷戾眼中闪过抹难得的愉悦,是饱食过的野兽的餍足眼神。
于是白山镜知道了答案。
可即使知道了,他无论是成为自信骄傲的前者还是言出令行的后者,还是统统都做不到。
勉强了也没用,勉强了也做不到。
猫即使勉强炸了毛能让体积看上去大一些,但也发不出虎啸。
所以后来琴酒才会对他失望了吧,再也没有向他提过要求。
白山镜默默环视一团混乱嘈杂的现场,眼角余光扫到墙角绿植后有一个年轻女孩躲在里面默默哭泣,大概是被警察喊到现场签字的死者亲属。
警察记者电视台工作人员...各有各的现场职责,推推搡搡,忙忙碌碌,混乱中全都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奔走,显得每一个人都是在场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于是喧嚷中暂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白山镜看了半天,走过去默默递了张纸巾。
“谢谢。”女孩接过擦拭红肿眼睛。
她再抬起头时发现这名年轻人并未离开反而在她面前俯下了身,清泠泠眼睛定定看来。他浅灰眼睛里有一股能够让人平静的温柔力量,像是恬淡的水。
“节哀。”白山镜说,稍稍犹豫了一下,说,“请问您是逝者的...”
“我是他的女儿,妈妈在家听到消息就昏过去了,所以由我来处理。”女孩干练地说,但这份干练随即被悲伤冲去掩盖,“父亲即使在家脾气不算好,但是,为什么会——”
死亡会让许多平日微小的错处得到谅解。
她看起来是真的满脸费解,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白山镜下定决心,轻声说:“恕我直言,您的父亲并不值得您的缅怀。”
这话听起来很不礼貌也不体贴,女孩的下一声抽泣卡在喉咙里,没发出来,愕然抬头看向他。
白山镜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我不知道您是否清楚,您的父亲是名同性恋者。”
女孩噌地一下起身:“您在说什么?”
“他今天在片场对男人表现出超乎常规的强烈兴趣,那家叫‘路易’的酒吧是圈子里都知道的同□□,查询信用卡应该能找到不同情人酒店的开房记录,谋杀动机是情杀,凶手和他是工作中的地下情人关系...除此之外如果您还需要其他证据的话...”
他略微有些苦恼的小声道,“我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属于男性之间流动交换的能量...”
女孩沉默无声,白山镜抿了抿唇。
其实这个消息如果换一个人用一种更易令人接受更圆滑的方式通知她大概会好一点。
可是他不会,他待人接物从小就有点问题。表达意思时只会直来直去像解剖刀切鱼生一样,将薄如蝉翼的白亮肉片切割分装好端到人面前,因为过于直白透亮于是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人与人之间好像有一个蓝牙传输,找对信号打开开关就能进行信息传输。而他的蓝牙大概在出生出厂时就被卸载了,于是人心比所有难以捉摸的玄学问题加起来都更难懂。
白山镜一口气说完之后他不再看女孩的反应,点点头起身,回去配合警察做笔录。
“你刚才对她说了什么,她怎么忽然走了。”伊达航一边给他做笔录一边问,他看到白山镜走后没多久那个女孩狠狠撮了下鼻涕也起身挎着包走了。背影有股愤怒的杀气腾腾,平底鞋剁着地板踩出了登天高的气势。
白山镜歪了下头,满脸无辜,“没什么,一点小事。”
他不想说,伊达航也就不细问,笔杆点点纸面,“笔录上怎么给你写,你是怎么发现线索的?总不能给你往通灵上面解释。”
白山镜沉默下来,开始在脑海里编借口。
“啊嘞,镜先生,您还没走。”工藤新一恰巧走过来。
采访他的记者纷纷心满意足的带着素材回去撰写明天晨报的新闻,势必要抢占头版。他才有了空暇来找警察做笔录,正好看见伊达航身边的身影非常眼熟。
工藤新一:“多谢您之前的提示啦。”
白山镜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歪了下头。
工藤新一见他没有理解,不得不说的更加直白。
“您之前不是通过死者伤口肌肉收缩程度看出来凶器不一致,所以才那么提示我的吗?水果刀没有血槽造成不了那种横向贯穿切割伤,”他把手放在脖子上来回比划着示意,“所以还有一件凶器应该是一件类似日本刀或者剑之类的大型刀具,只有这样才会造成横向切割伤...”
聊到案件,工藤新一明显来了精神,而白山镜只需要在这个过程中微微点头配合着说一句“这样子”,对方就会滔滔不绝的自己说下去。
“如果是那样的话它就会很显眼,并不方便把它藏起来再偷偷带出去销毁。但这是电视台,有一个地方即使堂而皇之放置这种东西,人来人往路过看见也不会觉得奇怪。凶手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之后用水果刀毁掉死者的伤口掩饰痕迹。”
工藤新一打个响指,扬起意气风发的眉眼:“我们在服装道具间的和服配饰里找到了藏起来的开刃剑,上面取证到了那个服装师的指纹和血液反应。”
他一口气说完,看见白山镜始终不语,倏地顿住警惕追问:“有什么不对吗?”
白山镜深吸口气吐出,满脸诚恳,“不,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向身旁的伊达航使去眼色,就这么编吧,后者接收提示,埋头刷刷下笔。
得到白山镜的肯定,工藤新一挠挠头笑了,向前伸出手,“合作愉快。”
他本意是想击个掌,毕竟是侦探和灵媒的一次合作,大家多少有点惺惺相惜殊途同归的意味,工藤新一感觉还挺奇妙。
但白山镜面对他的动作好像误解了什么,垂眼满是复杂的盯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配合幼稚人类玩“猫爪在上”游戏的好脾气大猫,将手搭覆在伸来的掌心上。
他的指骨修长,肌肤冰冷而细腻。但无名指和小指指腹还有虎口掌心之间却生着一层坚硬薄茧。经常挥舞球拍的网球或者棒球运动员经过长年累月的刻苦训练都会在这个位置留下痕迹。
但这不该是白山镜身上会存在的东西,毕竟他这个人看起来像清水一般柔软无害。
工藤新一愣了楞,抬头看去。忽然发现白山镜虽然看起来清瘦单薄,但并不羸弱无力。即使放松下来也挺拔秀逸的站姿和内敛平和的沉稳呼吸都显示着充分锻炼过的痕迹。
“镜先生有练过什么吗?”他心直口快的问了出来。
白山镜有点讶异他看出来了,轻轻一挑眉收回了手,含蓄表示:“以前对剑术略感兴趣,大学时参加过社团,稍有了解。”
如果工藤新一在剑道道场行过深入学习修行,现在就能听出来白山镜仗着他是外行不可能懂,在跟他含糊剑术和剑道的概念。
两者虽然听起来因为过于相似经常被混为一谈但其实截然不同。
剑道是一门年轻的技术,发展到了现在学校和社会上都有剑道社团,爱好者们戴着护具有组织的学习技术进行比赛考级升段,甚至警视厅都会统一要求警察会点警察剑道。
而剑术的背后却藏着腥风血雨的历史。只有那些坚持使用真刀进行练习的古流才会被称为剑术。剑术的出现就是为了夺人性命。
那是浪人武士还活跃的时代,德川幕府统领下剑豪们挥刀谱写一笔又一笔传奇,壬生狼和人斩们掖刀行走在夜幕苍茫的京都城里,为了各自的信念而挥刀,浅葱羽织和鸦色衣袂交错翻飞如樱花飒落。
白山镜学过的压根不是修身养性的剑道而是自古以来流传下的杀人剑术,更不可能只是社团程度的稍有了解,至少也拥有段位和称号。
可工藤新一对于剑道只是个深入了解规则和常识的侦探,而并非真正挥剑的人。听了白山镜的话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白山镜果然是因为练习剑道熟悉刀割伤,才会发现伤处痕迹不同,又碍于当时的嫌疑人身份不能自证,才会采取那种方式向他提示。
不过对于这个案件,工藤新一还剩下最后一个谜团没想通,“凶手为什么要特意把水果刀放在镜先生的咖啡杯里?是巧合吗?”
白山镜摇了摇头否认:“不巧,是故意的。”
工藤新一:“可是你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有什么必要要陷害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白山镜看他好像是真的没有想通,叹了口气,轻轻的说,“...是嫉妒啊。”
嫉妒...什么?
工藤新一挠了挠额角,还是没有理解。
白山镜:“他和死者是地下情人关系,或者说凶手认为他们是特殊的地下情人关系。而今天早上死者还在向我搭讪,按照搭讪熟练程度来看,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凶手大概再也无法忍耐对方偷吃下去了吧。”其实就是两个人在关系理解上产生了偏差,一个就是见色起意的只想玩一玩,而年轻的一方认为自己是特殊的。
工藤新一脑门上升起大大问号,已经彻底跟不上白山镜的节奏了。
白山镜不得不停了下来,和他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底看到同样的茫然。
就像学霸们凑在一起对答案,发现虽然最后答案数字一致,但揭开卷面一人做的是数学卷一人做的是物理卷。
白山镜迟疑一下,决定顺着逻辑从头来过,先开口,“这是熟人作案——”
“没错。”工藤新一赞同的点头如捣蒜。
“所以是——”
“感情纠纷。”
“金钱纠葛。”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
不不不,等一下——”工藤新一仰头看去,磕磕绊绊的说,“可是...他们可都是男人啊。”
白山镜语气淡淡,“所以呢?”
工藤新一愣了愣,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性取向是同性恋。
东亚社会对待同性恋的态度往往和对待蟑螂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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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四亿年来一直存在于地球的生物具有一致性。
看不到的时候总是坚定宣布它不存在于这个家中。
即使发现了它的触须粪便生活共存过的蛛丝马迹也会自我欺骗看不到的就是不存在。
非要等到它扑扇翅膀高调飞突到人脸上才肯尖叫说:“有蟑螂啊!”
因为他们常年在社会中充当隐形人群的福,警方也往往在办案时最后一位才考虑到同性犯人的可能性。
工藤新一质疑:“不过镜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也没有人会拿个喇叭全场高调宣扬自己性取向吧。
白山镜歪头想了想该怎么解释,最后说,“眼神,你就当是这类人之间总会有的一种感应吧。”
对视时就像触发了生物电流的磁场。那种黏糊糊的气息总是如影随形,即使再怎么藏匿遮掩也会被捕捉感受到。”
工藤新一:“就凭这个?一种模糊感觉?”
“也不止,他和死者二人之间相处时的气场不一样,他们睡过。”白山镜口吻笃定,“一眼就能看出来,只要两人有过身体亲密接触,在一起时就会不自觉的亲密突破社交距离,哪怕故作掩饰也没用。”
工藤新一对这方面没有经验,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毫无发言权。只能喃喃:“这样子么...”
他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当然。”明明白山镜唇角抿出个笑的模样,可那双秀丽眼睛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湿淋淋的像是在下雨,“爱也一样,只要爱过什么人,身上就会永远带着他的痕迹。”
“那这种爱情还真是可怕啊。”工藤新一感慨道:“因为无法得到的痛苦就毁掉什么的。”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白山镜斟酌一下委婉的轻声说道,“爱就是失去理智的痛苦,痛到会让人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
工藤新一无法认同,清脆有力的大声反驳,“那样根本就不算是爱吧!”
白山镜被噎了一下,沉默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一个高中生忽然就聊到了这些,归根到底他们其实只是今天才认识的陌生人。以后街上再偶遇或许会互相点头打个招呼,但也仅限于此了。
可他心里又隐隐明白原因。
回到东京的这些天白山镜一直没有睡好过。整夜整夜的失眠,看着天色从窗帘的缝隙间一点点亮起。
东京,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学生制服,便利店的灯牌在瞑瞑细雨里接触不良地闪烁,放课后的少年少女们肆意而聒噪的大声谈论着谁喜欢谁与他擦肩而过...青春的锐利从他身边奔马般疾驰而过。
他们持有的那份感情看起来干净又纯粹,像澄明而炽热的长夏。
和他的16岁一点都不一样,他的16岁是漫长而阴郁的梅雨季。
总在下雨,天好像永远不会晴。
健全的人才能持有健康的爱,所以他能给那个人的也永远只能是那份拿不出手的阴湿沉默的爱。
仔细想想其实爱里应该也有很多温暖的地方。
在晴天一起牵手逛公园,雨天依偎在旧沙发上看电影,下雪的日子里在家架起电磁炉煮咕嘟咕嘟的火锅,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开车跑到想去的地方旅行...
只是因为白山镜自己的爱是无尽绵延的生长痛,所以才只认定爱总是伴随着痛一起出现。
见白山镜一直不说话。旁听很久没有插话的伊达航卷起笔录本,敲敲他肩膀提醒,“去跟目暮警部打个招呼吧。”
他本意是想帮他解围,但白山镜误解了他的意思,短促啊了一声,想起一件事。
“对哦,我还没找警部申请协助破案奖金。”
他真的蛮好哄,提到奖金,又稍稍打起精神来。
工藤新一满头雾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奖金?”
白山镜好心提醒:“协助破案奖金,你也可以一起去申领一份。”工藤新一出力更多,更有资格获得这份奖金。
工藤新一:“...”
他心里有一万个槽要吐。
警视厅真要有这份奖金,那从他老爹工藤优作到他自己,警视厅欠他们的钱能买下半个任天堂。
工藤新一:“镜先生以前拿到过吗?”
白山镜在节目上说自己是在美国读书,怕是因为不了解日本国情被人戏弄了吧。
“拿到过。”白山镜奇怪的看了回去,通过他的反应明白了什么,“因为现在经费不足所以取消了吗,警视厅财政削减这么厉害啊,可是这样会很打击人民群众的积极性的。”
有点可惜。
他记得六七年前,警视厅经费还是很充足的。
他领过的奖金从“见义勇为奖,协助破案奖,知情守信好市民奖...诸如此类五花八门的奖金补贴乱七八糟加起来简直像是日本警视厅钱多到要找个由头给人民群众发钱。
以至于在美国时他还会偶尔怀念起日本的国民福利。
工藤新一没注意到旁边伊达航一直在向他打眼色,无力的道:“镜先生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白山镜抬头将视线投向沉默半天的伊达航,无声用眼神控诉询问。
伊达航避过他的视线,没和他对视,眼睛盯着地面的花纹瓷砖重咳一声,“警视厅其实一直都没有那些奖金。你以前领的奖金...”
他觉得接下来的话对白山镜来说有点残忍,迟疑了下才说出口,“可能是萩用自己的奖金发给你的。”
白山镜怔在原地。
心里忽然安静地空了一块,风顺着裂隙猛烈灌了进来。
伊达航的话带着空洞的回音在耳边反复回响。
“他那时候跟我们说,想让你多信任这个社会一些。”
“你大概不知道,你那时候,在他眼里一直是只很麻烦的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