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乐乐站在律师事务所的复印机前，机械地将一页页文件放入扫描区。凌晨三点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机器运转的嗡鸣和她偶尔的咳嗽声。五天来，她几乎没有合眼，全身心投入调查星辉娱乐与刘明的不法行为。
"汤律师？您还在这里？"
小王的声音让汤乐乐猛地抬头。她眨了眨酸涩的双眼，看到助理站在门口，满脸担忧。
"有些文件需要整理。"汤乐乐的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来拿明天开庭的材料..."小王走近，倒吸一口冷气，"天啊，您脸色太差了！要不要去医院？"
汤乐乐摇摇头，继续整理文件："没事，快好了。"
"这些是...宸星文创的案子？"小王瞥见文件内容，"但您不是已经退出这个案子了吗？"
"个人研究。"汤乐乐简短回答，随即一阵眩晕袭来，她不得不扶住复印机稳住身体。
小王赶紧上前搀扶："您需要休息！我送您回家吧。"
"再等一会儿..."汤乐乐试图推开助理的手，但突然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模糊中，她听到小王惊慌的喊声，感到有人扶住了她，然后是遥远的救护车鸣笛...
意识再次清晰时，汤乐乐首先闻到的是消毒水的气味。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和挂在一旁的输液瓶。医院。她想坐起来，却发现右手被什么压住了。
转头看去，一个短发女子趴在床边睡着了，一只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腕。杨宸。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汤乐乐不敢动，怕惊醒她。她静静地看着杨宸的睡颜——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微微下垂，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一丝忧虑。额头上那道伤痕已经结痂，像一道小小的闪电。
门被轻轻推开，小王探头进来，看到汤乐乐醒了，眼睛一亮："汤律师！您感觉怎么样？"
杨宸被惊醒，猛地抬头，对上汤乐乐的视线。她迅速松开手，坐直身体："你...醒了。"
"嗯。"汤乐乐轻声回应，喉咙干涩得像是塞了沙子。
小王倒了杯水递过来："医生说您是过度劳累加严重脱水，需要静养几天。"
"我的文件..."
"都收好了。"小王瞥了杨宸一眼，"那个...杨总昨天来律所找您，正好遇到救护车到..."
"我告诉她您晕倒了。"小王继续说，"她坚持要跟来医院...一直守到现在。"
杨宸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只是...碰巧路过。"
汤乐乐注意到杨宸眼下的青黑，显然也没怎么休息。她看向床头柜，上面堆满了文件和案卷——都是她之前整理的证据材料。
"你们看了这些？"
"不得不看。"杨宸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医生想知道是什么让您工作到晕倒。"她顿了顿，"这些证据...非常有力。刘明和星辉娱乐的法务总监几乎是在邮件里承认了合谋。"
小王插话："陈律师已经准备提交法院了，申请驳回星辉的诉讼并反诉他们恶意竞争。"
汤乐乐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今天周几？"
"周六。"小王回答。
"周六..."汤乐乐喃喃重复，看向杨宸，"旧书店..."
杨宸明显一怔："你还记得？"
"我记得。"汤乐乐试图坐起来，但一阵眩晕又迫使她躺回去。
"别动。"杨宸按住她的肩膀，"医生说你至少需要观察24小时。"
"但开业..."
"书店又不会跑。"杨宸轻声说，"等你好了再去。"
小王看看两人，识趣地退向门口："我去办一下出院手续...虽然医生说要再观察，但汤律师您肯定想早点回家..."她眨眨眼，关上了门。
病房里陷入沉默。汤乐乐看着杨宸翻看那些文件，指尖偶尔轻触纸面上的某段文字。
"你一直在收集这些证据。"杨宸突然说，"即使退出了案子。"
"嗯。"
"为什么？"
汤乐乐望向窗外："因为对的事情值得做。"
杨宸深深地看着她："小王告诉我...你连续工作了五天，几乎没睡没吃。"
"夸张了。"
"她还说..."杨宸的声音微微发颤，"你拒绝了星辉娱乐的巨额奖金，坚持退出案子。"
汤乐乐没有回应。阳光在地板上移动，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我欠你一个道歉。"杨宸最终打破沉默，"我太急着下结论，太容易怀疑..."
"你有理由怀疑。"
"不，我没有。"杨宸摇头，"如果我多信任你一点，如果我听你解释..."
汤乐乐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们都做了当时认为正确的事。"
杨宸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颤抖："你知道吗，当小王打电话说你晕倒了，我...我从未那样害怕过。"
汤乐乐感到胸口一阵温暖。她想说些什么，但敲门声打断了这一刻。一个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换药时间。"
出院手续办妥已是下午。小王坚持送汤乐乐回家，杨宸也跟了上来。三人走到医院门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汤乐乐停住脚步——刘明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人。
"他来这里干什么？"杨宸皱眉。
刘明看到了他们，表情一僵，随即快步走来："杨宸，我们得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杨宸冷冷地说。
"你不明白情况有多严重！"刘明压低声音，"星辉娱乐准备追加索赔，你的公司..."
"省省吧。"杨宸打断他，"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合谋的证据。"
刘明的脸色变了："什么证据？"
"邮件往来，利益分成协议..."汤乐乐平静地列举，"足够证明商业诽谤和恶意竞争。"
"那些...那些都是断章取义！"刘明额头渗出冷汗，"杨宸，我们曾经是合伙人，我怎么会害你？是星辉那边逼我的..."
"逼你伪造内部邮件？逼你作伪证？"杨宸冷笑，"当年带走核心客户也是他们逼你的？"
刘明突然抓住杨宸的手臂："听着，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星辉背后有大人物，你们斗不过的！"
汤乐乐上前一步："刘先生，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骚扰和威胁。建议你立即松手，否则我们可以报警。"
刘明猛地松开杨宸，后退两步："你们会后悔的！"他转身快步离开，差点撞上一个推轮椅的护工。
"他一直这样...戏剧化吗？"小王好奇地问。
"比以前更糟了。"杨宸摇摇头，"看来证据曝光让他很紧张。"
将汤乐乐送回公寓后，小王借口有事先走了，留下杨宸帮忙整理药品和医嘱。汤乐乐的公寓一如她本人——整洁、简约、一丝不苟。唯一显得凌乱的是书桌，堆满了案卷和笔记。
"你的生活就是工作？"杨宸环顾几乎没有个人装饰的客厅。
"差不多。"汤乐乐递给她一杯茶，"不像你家，到处都是画和照片。"
"我受不了空白墙壁。"杨宸笑着接过茶杯，突然注意到书架上一个小小的木盒，"那是什么？"
汤乐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表情微微一变："没什么，旧物而已。"
但杨宸已经走过去拿起了盒子。轻轻打开后，她倒吸一口气——里面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系着褪色的蓝丝带。
"这是..."杨宸的声音微微发抖。
"旧书店的后门钥匙。"汤乐乐轻声说，"老板给我的...在他关店前。"
杨宸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为什么？"
"我高中经常去，有时帮忙整理书架。关店时他说...留个纪念。"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钥匙上，金属反射出微弱的光。杨宸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锈迹，像是在触碰某个遥远的记忆。
"你知道他为什么关店吗？"她突然问。
汤乐乐摇头："某天去就发现关门了，贴了张''停业''的纸条。"
"因为他病了。"杨宸的声音很轻，"癌症晚期。我最后一次去时，他告诉我他要把店留给女儿，但女儿在国外定居，不想回来接手。"
汤乐乐惊讶地看着她："你...一直和他有联系？"
"嗯。"杨宸点点头，"我大学假期回来还会去看他。他去世前把店卖给了一个开发商，但合同里规定十年内不得改变建筑外观。"
"所以现在..."
"现在是十年期满，开发商把店改造成了文创空间。"杨宸小心地放回钥匙，"老板的女儿联系了我，说发现了一些我们当年留在店里的东西...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开业式。"
汤乐乐胸口泛起一阵温暖又酸涩的感觉。那个小小的书店，那些阳光透过灰尘的下午，原来一直在某人的记忆里鲜活如初，就像在她心中一样。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杨宸问，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好。"汤乐乐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杨宸挑眉："医生说要休息24小时。"
"我休息够了。"汤乐乐站起身，突然有些眩晕，但很快稳住，"而且...我不想错过今天。"
"你确定？"
"确定。"汤乐乐走向卧室，"给我十分钟换衣服。"
二十分钟后，她们站在一栋熟悉的旧建筑前。外观几乎没变——斑驳的红砖墙，褪色的绿色门框，只是原来的"知书斋"招牌换成了崭新的"书间堂"艺术空间。
"看起来不一样，又一样。"杨宸轻声说。
推门进去，内部的改变更为明显。原本拥挤的书架被移走了大半，留下开阔的空间，现在是展览区和咖啡座。但建筑结构没变，阳光依然从那个朝西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熟悉的光影。
"杨宸！你来了！"一个中年女子迎上来热情拥抱杨宸，"这位是...？"
"汤乐乐，我朋友。"杨宸介绍道，"这位是林姐，老店主的女儿。"
"啊，你就是那个常帮忙整理文学区书架的女孩！"林姐眼睛一亮，"爸爸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见过最爱书的孩子。"
汤乐乐微微脸红："您父亲是个很好的人。"
"他留了些东西给你们。"林姐神秘地笑笑，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纸盒，"这是整理阁楼时发现的。"
杨宸接过盒子，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盒子里是一些旧物——泛黄的书签，手绘的明信片，几本破旧的笔记本。最底下是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给常来的两个孩子"。
"是老板的笔迹。"杨宸轻声说，小心地打开信封。
里面是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书店的老照片，柜台后站着微笑的老板，而角落里，一个长发女孩专注地看书，不远处一个短发女孩坐在地板上翻画册——年轻的她们，互不相识却又同处一帧。
"天啊..."杨宸的手指轻触照片上那个年轻的自己。
第二张照片更让人惊讶——是那年的校际辩论赛，汤乐乐作为正方一辩正在发言，而反方席位上，杨宸专注地看着她。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偶然拍下的，觉得你们应该拥有。"
"他一直在关注我们..."汤乐乐的声音微微发抖。
"比我们知道的更了解。"杨宸翻过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这是什么...？"
纸条上是老板熟悉的字迹："给常来的两个孩子——书架上那套《世界文学全集》里，藏着我想对你们说的话。希望有一天，你们能找到它。"
杨宸和汤乐乐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走向仅存的几个老书架。那套《世界文学全集》依然在原位，尘封多年。
"你觉得..."杨宸小声问。
"只能看看了。"汤乐乐取下第一卷，小心翻阅。在《唐吉诃德》章节处，夹着一张书签，上面写着："人生最幸运的事，是在对的地方遇见对的人。"
第二卷《战争与和平》里是另一张："有些相遇看似偶然，实则是命运精心的安排。"
他们一本接一本地找，每一卷都藏着一张手写书签，每一句都是关于相遇、缘分和珍惜。最后一卷《追忆似水年华》里，除了书签，还有一封折得很小的信。
杨宸小心展开，和汤乐乐一起读：
"亲爱的孩子们：
如果你们读到这封信，说明时光已经带走了我，但留下了你们。多年来，我看着你们各自在书架的角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却总在不经意间望向对方的方向。青春就是这样，充满靠近又错过的故事。
这套书是我留给你们的礼物。希望有一天，当你们准备好面对自己的心意时，能想起这个充满书香的角落，想起那些看似无关紧要却塑造了你们的午后时光。
记住，有些书值得一读再读，有些人值得一生珍惜。
祝你们幸福。
你们永远的书店老板
老林"
信纸在杨宸手中微微颤抖。汤乐乐感到眼眶发热，视线模糊。十五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那些她以为无人注意的偷瞄，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细节，原来都被一位慈祥的老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我一直以为..."杨宸的声音哽咽，"只有我记得那些下午。"
"我也是。"汤乐乐轻声回应。
阳光依然如多年前一样，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窗外，南城的街道车水马龙；窗内，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个充满记忆的空间里，她们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彼此在自己生命中的位置。
杨宸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汤乐乐的手背，然后缓缓滑入她的掌心，十指相扣。
"这次，"她轻声说，"我不会再误会你了。"
汤乐乐收紧手指，感受着那份温暖和真实："我也不会再隐瞒任何事。"
远处，林姐看着窗边相握的双手，微笑着转回柜台后。阳光透过玻璃，在木地板上投下两人依偎的影子，安静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