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宸站在宸星文创的办公室窗前，望着南城阴沉的天空。手中的咖啡早已凉透，但她浑然不觉。自从三天前在旧书店发现那封信后，她的思绪就像窗外的乌云一样翻腾不休。
"杨总，陈律师到了。"助理小雨探头进来。
杨宸回过神来："请他进来。"
陈律师大步走入，西装笔挺，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件夹："杨总，好消息！法院接受了我们的新证据，同意下周重新开庭审理。"
"胜算多大？"
"很大。"陈律师打开文件夹，"星辉娱乐那边已经慌了。刘明的证词漏洞百出，他们今早提出了和解方案。"
"什么条件？"
"撤回诉讼，象征性赔偿十万，但要求我们保密所有证据。"
杨宸冷笑一声："他们怕了。"
"确实。这些证据不仅能让诉讼反转，还可能让他们面临商业诽谤的刑事指控。"陈律师推了推眼镜，"不过...我有个建议。"
"说。"
"汤律师...我是说汤乐乐，她对这个案子了解最深。如果能请她作为专家证人出庭，胜算会更大。"
杨宸的手指在咖啡杯上收紧。自从医院和旧书店那两天后，她和汤乐乐只通过简短的短信联系——主要是确认彼此安好，却都默契地避开了案件和感情的话题。
"她...身体恢复了吗？"
"据我所知已经出院了，但还在家休养。"陈律师犹豫了一下，"杨总，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些...复杂情况。但这个案子对公司太重要了。"
杨宸望向窗外。雨开始下了，细密的雨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她想起医院里汤乐乐苍白的脸色，想起旧书店阳光下两人相握的手，想起那封信里的话——"有些人值得一生珍惜"。
"我来联系她。"杨宸最终说。
电话接通时，汤乐乐的声音依然有些虚弱："喂？"
"是我。"杨宸突然不知该如何继续，"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有事吗？"
"案子要重新开庭了。陈律师说...如果你能作为专家证人出庭，胜算会更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什么时候？"
"下周三。"
"我需要看看材料...有些新证据我还没跟进。"
"我可以现在送过去。"杨宸立刻说，"你在家吗？"
"嗯。"
雨越下越大。杨宸撑着伞站在汤乐乐公寓楼下，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分。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她不断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门开了。汤乐乐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起，脸色比前几天红润了些，但眼下仍有淡淡的青色。她身后，公寓整洁如常，只有茶几上堆满的文件显示主人并未真正休息。
"进来吧。"汤乐乐侧身让出通道。
杨宸脱下湿漉漉的外套，从包里取出文件袋："这是最新的材料，包括星辉的和解提议。"
汤乐乐接过文件袋，两人手指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咖啡？茶？"汤乐乐走向厨房。
"茶就好。"杨宸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扫过茶几上的文件——全是关于宸星文创案子的分析笔记，有些页边还有汤乐乐工整的字迹。
"你一直在工作。"这不是问句。
汤乐乐端着两杯茶回来："睡不着。"
"医生说要休息。"
"看案卷不算工作...算是阅读。"汤乐乐嘴角微微上扬，一个近乎微笑的表情。
杨宸忍不住也笑了："强词夺理。"
气氛轻松了些。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翻阅材料，偶尔交换意见。汤乐乐的分析犀利如常，迅速找出了星辉最新提案中的几个漏洞。
"他们想用十万块买断所有证据。"杨宸冷笑，"太便宜他们了。"
"不只是钱的问题。"汤乐乐指着一段条款，"这里要求你们永久放弃对星辉和刘明的任何追责权。如果签了，即使将来发现更多不法行为，也无法采取法律行动。"
"绝不。"杨宸斩钉截铁地说，"这不仅关系到公司存亡，更关乎行业公平。如果放任这种行为，其他小公司怎么办？"
汤乐乐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所以你要打到底？"
"嗯。"杨宸点头，"但需要你的帮助。"
汤乐乐没有立即回答。她放下文件，走到窗前。雨依然下着，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你知道我为什么接这个案子吗？"她突然问。
杨宸摇头。
"因为星辉是律所的老客户，通常这种案子会直接分给知识产权部。"汤乐乐转过身，"但那天合伙人会议上，李律师提到宸星文创的创始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海归''，说必须给这种小公司一个教训..."
杨宸睁大眼睛："所以你..."
"我主动请缨接了这个案子。"汤乐乐走回沙发，"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不知天高地厚''让李律师这么恼火。"
"结果呢？"
"结果发现..."汤乐乐嘴角微扬，"确实不知天高地厚，但也勇敢、正直、充满创意...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杨宸的心跳加速，手心微微出汗。
"那天在咖啡厅..."她艰难地开口，"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你有理由生气。"
"不，我没有。"杨宸摇头，"我太冲动，太容易下结论...我应该听你解释的。"
汤乐乐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们都犯了错。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
杨宸感到一股暖流从相握的手传遍全身。她深吸一口气："那么...专家证人这件事..."
"我会去。"汤乐乐点头，"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必须完全信任我，无论我在法庭上说什么、做什么。"汤乐乐的眼神变得严肃，"有些策略可能看起来...不合常理。"
杨宸毫不犹豫："我信任你。"
开庭日，南城中级人民法院外挤满了记者。宸星文创与星辉娱乐的官司因为涉及行业巨头打压创业公司的敏感话题，引发了媒体广泛关注。
杨宸穿着正式的深蓝色西装，在陈律师陪同下走向法庭。她的目光不断扫视人群，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汤律师说她会直接到法庭里面等我们。"陈律师小声说。
法庭内庄严肃穆。杨宸在原告席坐下，转头看到被告席上的星辉娱乐法务总监正与律师低声交谈——那是一位中年男子，表情阴沉。而代表星辉的律师...不是李律师，而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星辉换了代理律师。"陈律师惊讶地说，"看来他们想划清界限。"
法官入席，全体起立。就在这时，法庭后门打开，汤乐乐走了进来。她穿着简约的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整个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专业气场。杨宸的心跳漏了一拍。
"请专家证人宣誓。"书记员说。
汤乐乐走到证人席，将手放在宪法上："我宣誓所述全部属实，绝无虚假。"
星辉的新律师——张律师立刻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我方对这位证人的专业性提出质疑。她曾是本案的代理律师，存在严重的利益冲突。"
法官看向汤乐乐："证人回应？"
汤乐乐镇定自若："法官大人，我确实曾短期代理本案，但发现客户存在隐瞒和违法行为后，立即申请退出。我的专业判断不受先前角色影响。"
"反对无效。"法官裁定，"证人可以作证。"
张律师不甘心地坐下。汤乐乐开始陈述她对案件的分析，条理清晰，证据充分。她特别强调了刘明提供的所谓"内部邮件"中的时间矛盾和格式异常，指出这些很可能是伪造的。
"根据《电子签名法》和最高法院的相关解释，电子证据需要完整的保管链和验证流程。"汤乐乐的声音清晰有力，"而刘明提供的这些邮件既没有服务器日志佐证，又存在明显的编辑痕迹，不应被采信。"
星辉的法务总监脸色越来越难看。当汤乐乐提到刘明与星辉的秘密利益分成协议时，他甚至猛地站了起来："这是诬陷！"
"肃静！"法官敲响法槌，"被告控制情绪。"
张律师试图挽回局面："证人指控我的客户涉嫌犯罪，却未提供确凿证据..."
"我有证据。"汤乐乐平静地说，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U盘，"这是刘明与星辉法务总监的完整邮件往来，包括之前被删除的部分。其中明确提到''处理宸星文创''和''利益分成安排''。"
法庭一片哗然。杨宸震惊地看着汤乐乐——这些证据连她都没见过。
U盘内容当庭播放。随着一封封邮件被读出，星辉方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一封邮件中，刘明明确写道："只要宸星文创因侵权案陷入困境，我就能以低价收购控制权，届时星辉可获得60%的''星宝''相关收益..."
"够了！"星辉的法务总监突然站起来，"这些邮件是伪造的！我们要求休庭验证！"
法官严肃地看向他："被告方之前提交的邮件现在被质疑伪造，有何解释？"
"我...我们需要时间..."
"法官大人。"汤乐乐适时插话，"我建议法庭传唤刘明本人作证。作为关键证人，他应该对这些邮件真伪做出解释。"
法官点头："同意。休庭一小时，传唤刘明到庭。"
休庭期间，杨宸在走廊上找到汤乐乐："那些邮件...你从哪里得到的？"
汤乐乐看了看四周，将杨宸拉到一个僻静角落："我退出案子后，黑了刘明的邮箱。"
"什么？"杨宸瞪大眼睛，"这...合法吗？"
"当然不。"汤乐乐难得地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但这些邮件是真实的，这就够了。刘明不会否认，因为他知道我们还能从其他途径验证。"
"你冒险了。"
"值得。"汤乐乐简短地说。
刘明被法警带到法庭时，脸色灰白，眼神闪烁。在法官严厉质询下，他很快崩溃，承认了邮件真实性以及伪造部分证据的事实。
"是星辉逼我的！"他歇斯底里地指着法务总监，"他们说如果我不配合，就曝光我之前挪用公款的事！"
法庭再次哗然。法官连敲法槌才恢复秩序。
最终裁决出乎意料的迅速——星辉娱乐的诉讼被当庭驳回，宸星文创的反诉获受理，刘明因伪证罪被当场拘留，星辉娱乐则面临进一步调查。
走出法庭，记者们蜂拥而上。杨宸和汤乐乐在法警协助下匆匆离开，躲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们赢了。"杨宸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第一阶段而已。"汤乐乐提醒道，"反诉路还长。"
"但最难的关卡过了。"杨宸握住汤乐乐的手，"谢谢你...没有你，我们不可能赢。"
汤乐乐摇摇头："证据本身会说话。我只是...帮了个小忙。"
"非法入侵邮箱算''小忙''？"杨宸挑眉。
"嘘。"汤乐乐示意她小声，"那部分永远不要提。"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如同多年的搭档。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
"接下来呢？"杨宸轻声问。
"接下来..."汤乐乐思考了一下，"你要准备反诉材料，我要回律所处理积压的工作..."
"我是说...我们。"杨宸直视她的眼睛，"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汤乐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钱包里取出那把旧书店的钥匙，放在桌上："我想...我们可以从重新认识开始。"
杨宸笑了，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把几乎一模一样的钥匙："巧了，我也有一把。"
"你怎么..."
"林姐给我的。她说父亲留了两把钥匙，一把给你，一把给我。"杨宸将两把钥匙并排放在一起，"前门和后门...他早就知道我们会一起回去。"
汤乐乐拿起两把钥匙，金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十五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连接——从旧书店的两个陌生女孩，到法庭上并肩作战的伙伴，命运之线早已编织在一起。
"那么..."汤乐乐难得地露出一个完整的微笑，"从哪里开始？"
"从咖啡开始吧。"杨宸举起杯子，"敬新的开始。"
"敬旧书店。"汤乐乐碰了碰她的杯子。
"敬重逢。"杨宸补充道。
窗外，南城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而在这个安静的角落，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为两颗终于找到彼此的心留出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