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汤乐乐的公寓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咖啡机运作的轻微嗡鸣。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眼下是连续熬夜留下的青黑。
桌面上散落着宸星文创案件的资料——陈律师昨天发来的复议申请书草稿、她私下整理的证据分析、星辉娱乐提供的所谓"侵权"对比图。汤乐乐揉了揉太阳穴，拿起马克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黑咖啡。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陈律师"的名字。
"汤律师，听证会安排在上午十点。"陈律师的声音透着晨起的沙哑，"但我刚收到法院通知，星辉娱乐那边提交了新证据，声称宸星文创有转移资产的嫌疑。"
汤乐乐的手指捏紧了手机："什么证据？"
"一份宸星文创的银行流水，显示上个月有一笔五十万的转账到海外账户。星辉声称这是杨宸在预感到诉讼后转移公司资产。"
"荒唐。"汤乐乐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平语气，"我是说，这需要进一步核实。那笔转账可能有正当商业用途。"
"杨宸也是这么说的。"陈律师叹了口气，"据她解释，那是支付给印尼一个手工艺合作社的预付款，订购一批传统蜡染布料，用于新系列产品。"
汤乐乐快速在电脑上调出自己整理的资料。在杨宸昨晚给她的新品设计图中，确实有一个以东南亚文化为灵感的系列。
"有采购合同和付款凭证吗？"
"有，但都是英文和印尼文的，需要时间翻译公证。"陈律师停顿了一下，"老实说，汤律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案子。你认识杨宸很久了？"
汤乐乐的呼吸一滞："...算是吧。"
"不管怎样，今天听证会恐怕凶多吉少。法官是林建国，你知道他的风格——偏向大企业，对小公司没什么耐心。"
挂断电话，汤乐乐走到窗前。南城的晨雾还未散去，城市轮廓模糊而柔和。她想起昨晚杨宸送她到楼下时疲惫却强撑的笑容，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作为律师，她应该站在衡正和星辉娱乐一边；作为朋友，她却希望宸星文创能挺过这一关。这种分裂感让她无所适从。
咖啡杯见底时，汤乐乐做出了决定。她换上严肃的深灰色西装，将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然后拨通了小王的电话。
"帮我取消今天上午的所有安排...不，我没事，有些私事要处理...下午的客户会议照常。"
衡正律师事务所的早会上，李律师环视会议室："汤律师呢？"
"她说有私事要处理，上午不来。"小王回答，"需要我转达什么吗？"
"不用了。"李律师翻开文件，"反正宸星文创的听证会我去就行。星辉那边希望速战速决，最好今天就能维持查封。"
小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汤乐乐空着的座位，悄悄发了条短信："汤律师，李律师要去宸星文创的听证会，需要我做什么吗？"
汤乐乐收到短信时正坐在南城中级法院对面的咖啡厅里。她回复："不用，谢谢。"然后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回包里。
九点四十五分，她看到杨宸和陈律师匆匆走进法院大门。杨宸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脸色苍白却透着倔强。汤乐乐几乎要起身跟上去，但职业理智阻止了她。
她点开法院官网，刷新着今日开庭列表。宸星文创诉星辉娱乐的保全复议被安排在第三法庭，预计审理时间一小时。
咖啡续到第三杯时，汤乐乐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律师发来的消息："赢了！查封令撤销了！法官认为星辉的证据不足，且保全措施过于严厉！"
汤乐乐长舒一口气，肩膀的紧绷感终于缓解。她正准备回复，又一条消息进来："杨总说今晚公司要办个小庆祝派对，让我一定要邀请你。你能来吗？"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汤乐乐犹豫了。她从不参加客户或朋友的私人聚会，那是她严格划分的职业边界。但脑海中浮现出杨宸明亮的眼睛和那个小小的蝴蝶纹身...
"地址和时间？"她回复道，然后立刻锁上手机屏幕，仿佛怕自己反悔。
宸星文创的办公室比汤乐乐想象的还要热闹。原本的工作区被清出一片空地，摆满了零食、饮料和一个巨大的蛋糕，上面写着"宸星必胜！"。二十几个年轻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笑声不断。
"汤律师！你真的来了！"杨宸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她穿着印有公司logo的T恤和牛仔裤，比白天的正式装扮轻松许多。
"恭喜。"汤乐乐递过一瓶包装精美的红酒，"小小礼物。"
"哇，1982年的拉菲！太贵重了！"杨宸瞪大眼睛，"不行，这得大家一起分享。"
她拉着汤乐乐的手腕走向人群："各位，介绍一下，这是帮我们打赢今天听证会的汤律师！没有她，仓库现在还被封着呢！"
员工们纷纷鼓掌，几个年轻人凑上来道谢。汤乐乐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只能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点头回应。
"别紧张，他们不咬人。"杨宸在她耳边小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让汤乐乐心跳加速。
"杨总！切蛋糕了！"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喊道。
杨宸冲汤乐乐眨眨眼："等我一下。"
汤乐乐退到角落，观察着这个与她工作环境截然不同的地方。衡正律所的办公室永远安静有序，而这里——墙上贴满涂鸦和设计图，角落里堆着各种样品和材料，员工们随意地打闹谈笑，像一群大学生而非职场人士。
杨宸站在人群中央切蛋糕，不时说些俏皮话逗得大家大笑。她记得每个员工的名字，询问他们的家人近况，关心一个实习生感冒好了没有。这种亲和力是汤乐乐从未在职场中展现过的——她在律所被称为"冰山女神"，专业但疏离。
"不喜欢甜食？"杨宸端着两杯香槟走过来，递给汤乐乐一杯。
"只是不习惯这种场合。"汤乐乐接过酒杯，轻抿一口。
"看得出来。"杨宸笑道，"你站在那里的样子，就像教授误入了学生派对。"
"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只是你的职业习惯。"杨宸碰了碰她的杯子，"谢谢你今天来。真的...对我很重要。"
汤乐乐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的直白，只好转移话题："仓库什么时候能解封？"
"明天上午。正好赶上我们给东京客户的发货日。"杨宸的眼睛亮了起来，"对了，那个印尼采购的系列，第一批样品下周到货。有兴趣来看看吗？"
汤乐乐正要回答，一阵骚动打断了她。一个年轻女孩——杨宸介绍过叫小雨的设计师——明显喝多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要回家。
"我送你。"杨宸立刻放下酒杯，"你这样没法自己回去。"
"不用不用！"小雨连连摆手，"我叫车就行..."
"别傻了，这么晚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杨宸转向汤乐乐，"抱歉，我得送她回去。你...要一起吗？"
汤乐乐没想到杨宸会这样邀请，更没想到自己会点头："好。"
小雨住在城东的一个老小区，出租车只能停在巷子口。杨宸和汤乐乐一左一右扶着她走过狭窄的巷道。夜风吹散了酒气，也带来了某种奇异的亲密感——三个女性的身影在路灯下融为一体又分开。
"对不起...杨总...我太丢人了..."小雨含糊地道歉。
"没事，谁没年轻过？"杨宸轻松地说，"记得多喝水，明天允许你下午再来上班。"
将小雨安全送到家后，两人沉默地走回主路。夜已深，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偶尔驶过的车灯照亮她们的身影。
"你经常这样送员工回家吗？"汤乐乐打破沉默。
"偶尔吧。"杨宸双手插在口袋里，"大多是刚毕业的孩子，离家在外打拼不容易。"
"你是个好老板。"
杨宸摇摇头："只是做了该做的。这些孩子把青春赌在我的梦想上，我得对他们负责。"
路灯下，杨宸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汤乐乐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随性的女子身上，有着比她认识的大多数企业高管更强烈的责任感。
"走回去吗？"杨宸突然问，"这里离公司不远，我的车还在那边。当然，如果你累了我们可以叫车..."
"走走吧。"汤乐乐说，惊讶于自己的选择。她从不做没有效率的事，步行二十分钟显然不如打车快捷。但今夜，她想要这额外的二十分钟。
两人沿着安静的街道并肩而行。夜风轻拂，带走了白天的燥热。杨宸说起自己创业的初衷，说起在澳洲打工的艰辛，说起对文创行业的热爱。汤乐乐发现自己比平时说了更多的话，分享法学院的压力，第一个案子的紧张，甚至一些不涉及机密的职业趣事。
"其实高中时我就注意到你了。"杨宸突然说，"不是作为年级第一的你，而是那个总在旧书店看书的你。"
汤乐乐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
"你看书的样子很专注，眼睛亮亮的，偶尔还会笑一下。"杨宸停下脚步，转向她，"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学霸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呢？"
月光下，杨宸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汤乐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想要靠近，想要...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汤乐乐后退一步，掏出手机——是小王。
"抱歉，工作电话。"她转向一旁，"喂？"
"汤律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小王的声音带着歉意，"李律师找您要宸星文创案的材料，说明天早上要用。我说您可能休息了，但他坚持..."
"告诉他材料在我办公室的蓝色文件夹里。"汤乐乐保持声音平稳，"我明天一早回去处理。"
挂断电话，她发现杨宸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工作？"杨宸问。
"嗯，同事有急事。"汤乐乐没有提及具体内容，但胸口泛起一阵内疚。她在这里与杨宸散步谈心，而另一边，她的律所正在准备对付杨宸公司的材料。
"你真的很敬业。"杨宸轻声说，"我欣赏这一点。"
两人重新迈步，但刚才那种微妙的氛围已经消散。回到宸星文创楼下，杨宸取车坚持要送汤乐乐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汤乐乐婉拒。
"这么晚了..."
"真的不用。"汤乐乐态度坚决起来，"明天还有工作。"
杨宸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好吧，到家发个消息。"
出租车驶离时，汤乐□□过后窗看到杨宸仍站在原地，身影在路灯下渐渐变小。她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与陈律师的对话框："今天的听证会，星辉那边有什么反应？"
"据说很不满。"陈律师回复，"李律师——就是他们原来的代理——气得当庭摔了文件夹。对了，你怎么认识李律师的？"
汤乐乐没有回复。她关上手机，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明天她将回到衡正，回到星辉娱乐的案子，回到职业与私人的矛盾中。但今晚，就让她暂时记住月光下的散步，记住杨宸眼中的星光，记住那种久违的、简单的心动感觉。
回到公寓，汤乐乐没有立即休息。她打开电脑，调出星辉娱乐提供的证据材料，开始逐条分析。如果她能从专业角度找出案件漏洞，或许能帮助杨宸，同时不违背职业道德。
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凌晨两点，汤乐乐的眼睛已经酸涩不已。但她不能停下——在文件夹深处，她发现了一份被刻意隐藏的邮件记录。刘明在加入星辉娱乐子公司前，曾与星辉法务总监有过秘密通信，讨论如何"处理"宸星文创的"星宝"形象。
"找到了。"汤乐乐轻声自语，迅速将邮件截图保存。这可能证明整起诉讼是预先策划的商业打压，而非真正的侵权纠纷。
她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将这些证据与自己的分析整理在一起。这个文件夹她永远不会提交给衡正或星辉，但或许...能以某种方式帮助杨宸。
窗外，南城的夜空开始泛白。汤乐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决定小憩一会儿。临睡前，她拿起手机，看到杨宸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
她回复："到了，晚安。"然后补充了一个月亮的表情——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发送表情符号。
放下手机，汤乐乐闭上眼睛。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家旧书店，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架上，而她不是一个人——不远处，一个短发女孩坐在地板上翻看画册，偶尔抬头对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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