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了，那是上课铃的前奏，划破了不为人知的寂静。
叶珩微微低头看了下刚刚雪花落在鞋子上的水迹，那一抹痕迹仿佛连接了三年前的某个夜晚。
他不知道万俟凛有没有认出他，三年前他离开前和万俟凛大吵了一架，准确来说，是他吵，而万俟凛压根就不愿意和他吵。
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在万俟凛房间里将万俟凛的宝贝物品一件一件地摔在地上那乒乒乓乓的声音，而等他砸完后，万俟凛只是用低沉的嗓音问他，“冷静了？”
而后万俟凛从冷冻室里徒手抓起几块往外簌簌冒着冷气的冰块，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后轻轻地敷在他被磕肿了的手背上。
融化的水滴一路滑过他红肿的手背，蜿蜒地爬上了手腕处的凸起，最后染湿了他的袖口。
结尾是他将万俟凛送给他的还未拆封的礼物往万俟凛身上狠狠一砸，趁万俟凛发火前冲出了房门，之后一连几天都在避着他，去赴约前也没有再见他一面。
而手背处又烫又冰的感觉夹杂着万俟凛身上冰泉般清冷的气息严丝密合地包裹着他的神经，他再也无法忽视这份异样的情绪。
也不知道那礼物是什么，估计以后也不会知道那是什么。
他笑了笑，随即眼皮一撩，抬脚就要往教学楼走去。
叶珩心中有丝懊悔，他觉得自己玩大了，毕竟也没想到万俟凛会参与进这个任务，他现在要是以陈陌的身份继续做这个任务，那万俟凛肯定会起疑心的。所以他没办法，只好提前退场。
“我和你一起回去。”温润的嗓音轻轻响起。
高陈陌半个头的沈宴往前稍稍走了半步，落下的阴影罩住了叶珩，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就像最亲密的情人。
裴南清楚地感觉到周身的温度降低了，果然他看到自家老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站在一起的两人，黑色的眼眸深沉极了。
以前是平静到冷漠，现在是冷漠到发狂。
“前面的两位同学，麻烦你们等会儿再走。”
还得他出马……
叶珩和沈宴停下了脚步，同时转头看向后方，万俟凛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毫不避讳地撞上叶珩的视线，像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生怕一不小心，猎物就被别人叼走了。
叶珩不自然地偏了偏头，“我们还需要留在这做什么吗？”
行吧，他尽量贴合陈陌乖乖的形象。
裴南心想，你当然什么都不用做，你就好好站在这里让我暖和暖和就行了。
“以防校园内还有其他明川社的人，请各位同学在操场待一会儿，待我们检查完校园，没有任何问题便可回去了。”
哪里还有其他明川社的人，来的时候万俟凛就派人清理干净了，但是他总得找些靠谱的借口。
裴南在心里舒了口气，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
“你头上有片落叶。”沈宴笑得很温柔，眉眼弯弯地看着陈陌的头发被抓乱，干净修长的手指一弯，那片落叶便躺在了他的手心，“你要吗？”
叶珩心里有点奇怪，摇了摇头，为什么觉得沈宴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沈宴笑着说了声好，然后就轻轻地把那片绿色的树叶放进了校裤口袋。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叶珩的回答，这么做也只是想试一试那位的反应。
他抬头，冲万俟凛温和一笑，眼底却尽是冰霜，挑衅的意味十足。
万俟凛似乎很不屑他的挑衅，嗤笑了一声，笑声里裹挟着浓浓的冷意，淡淡地扫过叶珩一眼便抬脚向杨西倩走去。
在即将入夏的春末，温度已经开始磨人了，早晨的风是凉爽甚至是带有冷意的，穿上一件外套脖颈处仍然会被风吹得起鸡皮疙瘩，而当太阳彻底升空后，脱了外套，风随便一撩，热浪便会一**翻涌全身，像极了燥热的盛夏。
只是叶珩记忆中的盛夏也会有凉爽的风，吹得他全身舒爽。
周围的同学早已脱去身上薄薄的外套，用手扇风，却也阻止不了额上沁出薄汗。
叶珩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偏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万俟凛，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都是过着四个季节，而万俟凛的生命里永远只有一个季节。
永远不变的西装搭配，最多在寒风凛冽的冬天换上一件不算厚的过膝风衣，可就是这样单调的服装搭配也能被他每天穿出模特的感觉。
叶珩摇了摇头，万俟凛今天穿的是他没见过的白色西装，依然是简单的款式，白色的马甲套在里面，黑色的领带如同他眼眸般漆黑，袖口处的四粒纽扣规规矩矩的排成一条线，一抬手就能看到他那截冷白有力的手腕。
“杨小姐，麻烦你把钥匙给我们。”
快给我们吧，我只想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地方，裴南心里苦得很。
“你们真的是永曌商会的人吗？”杨西倩略带怀疑的问。
她的警惕性很高，即使刚刚被吓到了，也并没有乱了分寸。
“你放心吧，我们确实是永曌商会的人，你看刚刚的冰针，除了万俟凛还有谁会？”
叶襄轻轻地拍了拍杨西倩的肩膀，朝她露出一个“相信我们”的笑容。
杨西倩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半分钟，这才抬头对着叶襄说：“好，也算是谢谢你们刚刚帮了我。”
说完她便一把扯下束起头发的发圈，五指紧握后又张开，一把形状普普通通的钥匙便躺在了她的手心。
“给你。”她笑着把钥匙放在叶襄的手中，“这个地方我守了很久，而这个秘密我也守了很久，希望我以后真的可以像个普通学生一样。”
“会的。”叶襄虽然自诩自己待人毒舌刻薄，但她确实希望杨西倩能被善待。
“走吧。”
叶珩听到万俟凛低沉的嗓音，条件反射就要抬脚一起走，可是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是叶珩，这才及时克制住了自己的反应。
而沈宴就在旁边将他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但在看到两人交叠在地上的影子时，又不可自抑地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陈陌。”
叶珩有点懵，万俟凛是在叫他吗？
万俟凛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又叫了一句，“陈陌，过来。”
沈宴看着地上的影子慢慢分开，最后只剩下他的影子一动不动地躺在被阳光照射的有丝热量的地上，他的眼里一半是明亮的地面，一半是深色的影子。最后闭了闭眼睛，一把抓住叶珩的手腕，睁开时他的眼里早已褪去了阴沉，“你确定要过去吗？”
叶珩被拽的一个踉跄，身体恢复平衡的时候听到他的的问题，用力一挣，陈陌的皮肤很嫩，冷白冷白的，手腕处已经红了一片。
“你要一起过去吗？”叶珩揉了揉手腕，倒也不觉得疼。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你要么跟我一起去，要么就我自己一个人去。
沈宴看了看他还红着的手腕，抱歉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向了正在回教学楼的大部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叶珩看到叶襄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裴南则十分欢迎地对他笑了笑，看起来甚至有一种要冲上来跟他握手的感觉。
万俟凛则笔挺地站在那看着他走过来，贴身的西服勾勒出他笔直平顺的肩线。
看上去依然孤独，却也仿佛周身镀上了一层不可言喻的希望，他像有了自己的等待。
叶珩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只看得到一个男人的背影，那已漫过腰的白色长发在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高大的身躯却丝毫未动，仿若一尊永不腐朽的僵硬尸体。
叶珩听到了两个声音。
一个声音问：他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答：他在安安静静地注视着那还未归来的人会经过的远方。
为什么他的脑海中会看到这些东西？那两个声音是谁的？这是什么意思？
叶珩的心猛地一抽，紧接着眼前一黑，他失去了平衡，双腿即将跪地。可是下一秒他就感觉一股淡淡的冰泉的清冽混杂着古龙水味萦绕在他的周围，恢复视觉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万俟凛眼中还来不及隐藏的情绪，像焦急，像担心，又像……绝望。
再细看时，万俟凛的眼底只有从不起波澜的平静，叶珩觉得刚刚那一幕绝对是他的错觉。
“没事？”
“哦，没事，低血糖了吧。”
叶珩发现他俩的姿势有点尴尬，万俟凛的双手支撑着他的腋下，而自己的头发正好摩擦在万俟凛弯腰低头的下巴处。
他连忙双手撑着万俟凛的手臂站了起来，眼神飘飘然地四处乱瞄。而其他人则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面无表情地站成木头人。
而裴南对着他们两个人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叶襄直接对着他的脚背跺了一脚，正在聚精会神看戏的裴南挨下了这结结实实的一击，疼得直磨牙。
“我们去哪？”叶珩很疑惑万俟凛是怎么认识陈陌的。
说到陈陌，他从叶珩把阴间人砍头了之后就再没有声音了，叶珩叫他也没有反应。
“开门，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