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鬃野猪群沉重的撞击声如同丧钟，墙壁在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死亡的腥风仿佛已扑到脸上。
女医生脸色惨白，一直盯着电梯上的数字。
沈曦咳着血，目光却死死锁在医生慌乱中露出的手腕上——那个奇特的金属护腕，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急促闪烁着幽蓝光芒，如同濒死心脏的最后挣扎。
电梯门打开迎接的却是野猪的獠牙！
嗡——
护腕爆发出刺目的蓝光！一道无形的、高频的脉冲以女医生为中心猛地扩散开！
——哔哔——！
狂暴冲锋的钢鬃野猪群像是集体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音波墙，电子眼中疯狂的红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它们发出痛苦混乱的嘶嚎，庞大的身躯失去协调，互相冲撞、践踏，攻势瞬间瓦解！几头野猪甚至调转方向，晕头转向地撞向旁边的废墟。
震动停止了，只有野猪混乱的嘶吼和远处九尾狐和相柳拆迁的余音。
死里逃生。医疗中心一片死寂。
女医生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着手腕上光芒渐熄的护腕，又猛地看向沈曦。沈曦也正看着她，嘴角还挂着血丝，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那个护腕。
“那是什么？”沈曦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
女医生迅速拉下袖子，盖住护腕，避开了她的视线，语气恢复了冷淡：“应急装置。算你运气好。”她没再多解释，转身快速检查设备，“这里不安全了，你必须尽快离开。”
沈曦没再追问，只是将那幽蓝的光芒深深印在脑海里。
运气？她从不信运气。那东西，是关键！
*
三天后。沈曦裹着一件从医疗中心“借”来的、同样皱巴巴的旧外套，站在一栋与周围破败废墟格格不入的、冰冷光滑的银色巨厦前。
大厦顶端，“创世科技”四个巨大的全息LOGO冷漠地旋转着，散发着无机质的光。
她思考了许久，无论是别人做的局，还是善意的提醒，她都应该来看一下，如果只是逃避，可能会迎来更多的麻烦。
“灵犀内测招募处”的指示牌指向一个狭小的侧门入口。门口排着长队，大多是些面色麻木、衣着破旧的人，眼中只有对报酬的渴望。
沈曦咳了两声，压下喉间的腥甜，挺直了背脊。病弱让她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审视一切的锐利。她捏紧了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女医生偷偷塞给她的内测申请表。
面试过程枯燥而冰冷。
在一个狭小的、布满监控探头的隔间里，沈曦忍受着各种基础体检和冗长的神经反应测试。冰冷的仪器贴在皮肤上，让她想起那个破败的医疗中心。测试员面无表情，像在操作流水线上的零件。
终于，她被带到一个更大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造型流畅、充满未来感的银色“茧”状舱体——灵犀脑传导游戏舱。旁边连接着复杂的神经传感贴片和监控设备。
“最后一项，沉浸度阈值测试。”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技术人员冷漠地指示，“躺进去，戴上传感贴片。系统会随机生成基础场景，你只需要放松，尽可能沉浸。数值达标即可。”
沈曦躺进冰冷的舱体，贴上贴片。舱门缓缓合拢，视野陷入黑暗。
滋——
轻微的电流感窜过神经。下一秒，沈曦“看”到了一个场景：一片一望无际、绿草如茵的平原，阳光温暖，微风和煦，远处甚至有几只卡通风格的小兔子在蹦跳。
……阳光？草地？兔子？
沈曦差点气笑了。这就是未来顶尖的脑传导游戏？在废土之上，用珍贵的能源和神经技术，制造一个如此……廉价、虚假、用来逃避现实的童话泡泡？
荒谬感让她根本无法“沉浸”。她满脑子都是窗外霓虹闪烁的九尾狐和机械相柳、冰冷的钢铁废墟、咳出的鲜血、还有那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护腕。强烈的反差和不甘在她脑海中冲撞。
虚假。
她忍不住在意识里嗤笑，思维不受控制地开始构建：如果是我，我要创造什么样的世界？不是这种粉饰太平的草皮。是磅礴，是奇诡，是扎根于这片废土、却又能刺破绝望的生机。是《山海经》的魂魄，披上赛博的躯壳，在虚拟中点燃真实的火种！青鸾应该撕裂霓虹乌云，驮着玩家沐浴真正的阳光；相柳的机械头颅应该喷涌净化污染的泉水；每一处奇景，都该是对现实的映射与反抗。
她脑海中的图景不受控制地翻腾、构建——巍峨的机械不周山刺破辐射云层，山巅栖息着由纯净光能构成的青鸾；锈蚀的钢铁丛林深处，流淌着由数据流组成的、闪烁着星光的河流；巨大的、由太阳能板拼接而成的玄武在缓慢移动，所过之处，霓虹兽的污染被短暂净化……这是一个光怪陆离、却又充满澎湃生机的“太阳朋克山海经”雏形！
她不知道的是，在隔壁的监控室内，巨大的屏幕上，代表她脑波活动的曲线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跳跃、交织，形成复杂而瑰丽的图案，远超测试阈值！刺耳的警报声突兀地响起！
“怎么回事？脑波过载？要烧毁设备吗？！” 技术人员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操作，“快断开连接！她的神经承受不住！”
“等等。”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像冰泉滴落，瞬间压下了警报的嘈杂。
监控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衫和长裤，气质沉静，像一株生长在幽谷的墨竹。面容清俊，肤色冷白，眼神深邃平静，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和情绪。正是创世科技的首席技术官，陆离。
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疯狂跃动、却蕴含着奇异美感和磅礴生机的脑波图谱上，平静无波的眼底，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名为“兴味”的涟漪。他没有看惊慌的技术员，径直走到主控台前，修长的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敲击了几下。
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屏幕上过载的红色警告被强行压制下去，只留下那依旧活跃、如同星云般旋转交织的脑波图。
“继续。” 陆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微微倾身，专注地盯着屏幕，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
*
游戏舱门缓缓打开。
沈曦坐起身，扯掉头上的传感贴片，脸色因刚才剧烈的精神活动而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忍不住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测试体验糟糕透顶，那个虚假的草原让她烦躁。
“沈曦女士？” 刚才那个冷漠的技术员此刻表情有些古怪，带着一丝敬畏和困惑，“请…请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沈曦皱眉，跟着技术员穿过冰冷的走廊，来到一间视野极好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霓虹闪烁、巨兽游弋的废土都市，与室内简约到近乎空旷的陈设形成强烈对比。
办公桌后，坐着那个清俊沉静的男人——陆离。他抬眸看向沈曦，眼神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陆离。技术部。” 他自我介绍简洁至极，声音清冽。
“沈曦。” 沈曦同样干脆，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男人气场太沉静，像没有情绪的精密的机器。但直觉告诉她，不简单。
“你的测试数据，”陆离的指尖在光屏上轻轻一点，调出那份瑰丽而狂暴的脑波图谱，“很特别。”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沈曦的瞳孔，落在她尚未平息的精神世界，“你脑海里的‘噪音’…很有趣。”
“噪音？” 沈曦挑眉，毫不客气地回敬，“那是你们那个虚假草皮太无聊，逼得人脑子自己找乐子。”
陆离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几不可查地怔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处理这个“无聊”的评价，然后才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创世’需要特别的‘噪音’。内测资格，给你。”
这么顺利？沈曦有些意外。她以为会有一堆刁难。
“条件？” 她直球发问。
“签署协议。配合后续深度测试与数据采集。”陆离调出一份长长的电子协议，条款密密麻麻，“以及，”他抬眼，目光落在沈曦苍白的脸上，和她下意识捂住胸口压抑咳嗽的动作上，“接受公司提供的医疗监护。你的身体状况，是测试中的不稳定因素。”
“条件？” 沈曦直球发问，眼神锐利。
“签署协议。配合后续深度测试与数据采集。”陆离调出一份长长的电子协议，条款密密麻麻，“以及，”他抬眼，目光落在沈曦苍白的脸上，和她下意识捂住胸口压抑咳嗽的动作上，“接受公司提供的医疗监护。你的身体状况，是测试中的不稳定因素。”
医疗监护？
沈曦的心猛地一沉，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瞬间绷紧。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是在这个冰冷的资本巨兽体内，更何况医生的事情还没搞清楚。
她一个刚从冷冻舱爬出来、身无分文还欠着医疗中心一屁股债的病秧子，凭什么得到这种“特殊关照”？仅仅因为测试时脑子里“噪音”大了点？
脑海里不受控制闪过的机械不周山、光能青鸾、数据星河……那些瑰丽而叛逆的图景……难道被捕捉到了？这个念头让她后背窜起一丝凉意。她强压下立刻质问的冲动，直觉疯狂拉响警报：这男人平静表象下藏着深潭，那份协议更是深不见底。
但……
冰冷的现实像铁钳扼住了喉咙。
医疗中心那破败的病房她一天都不想多待，更别提那笔她根本无力偿还的债务。女医生那句“外面乱了，工作难找”言犹在耳。这两天在医疗中心蹭住的经历，让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废土生存”——每一口勉强下咽的营养膏，都带着欠债的苦涩。她急需信用点，急需一个落脚地，更急需……控制住这该死的咳血！
风险？协议陷阱？未知的代价？
她当然知道有诈。但摆在眼前的，是立刻饿死、病死、或者被霓虹兽踩死的绝路。而这份“内测资格”，是唯一一条看得见、摸得着、能暂时解决生存和医疗问题的……钢丝绳。
赌了！ 沈曦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亮光。
清醒地踏入陷阱，总好过在泥泞里腐烂。她倒要看看，这“创世”科技，这深不可测的陆离，到底想从她这个“不稳定因素”身上得到什么！至于脑海里的东西……她抿紧苍白的唇，那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笔。” 她伸出手，声音嘶哑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干脆。
你怀揣着兴奋与期待酣然入睡，睁眼却是满目疮痍。
对于曦曦来说，未来就像是一场幻梦，梦醒了，迎接她的是失望的现实。
慢慢来，请给她一些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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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光怪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