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将电子笔递给她。指尖不经意间相触。沈曦只觉得对方的手指冰凉，像玉石。
而陆离，则在触碰的瞬间，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被那带着病弱体温的指尖烫到。他迅速收回手，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
沈曦没在意这点小插曲，快速在协议上签下名字。当她放下笔时，目光扫过陆离操作光屏的手腕——那里空空如也。
但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瞬间闪过的，却是医疗中心里，女医生手腕上那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奇特护腕。那流畅的线条，那内敛的金属光泽……和眼前这个男人沉静的气质，以及他刚才轻易压制脑波过载的技术手段，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契合感。
是他吗？那个护腕的源头？
陆离收起协议，站起身：“明天上午九点，B区实验室报到。”他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微妙的触碰和沈曦探究的目光从未发生。
“知道了。”沈曦转身离开，背脊挺直。走出办公室的瞬间，她忍不住又咳了几声，眉头紧锁。
门在她身后关上。办公室里，陆离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下方霓虹废土中渺小离去的背影。他抬起刚才被触碰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窗外光怪陆离的霓虹，却仿佛穿透了这一切，落在那片由狂暴脑波构建的、充满奇异生机的“太阳版山海经”图景上。
一丝极淡的、近乎困惑的涟漪，在他平静无波的眼底漾开。
第二天。
B区实验室的金属门在沈曦身后无声滑闭，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精密仪器特有的冰冷气味。巨大的空间内，数十台“灵犀”舱体如同银色的巨卵，在幽蓝的冷光下静静排列。穿着统一灰色制服的技术人员步履匆匆，低声交流着晦涩的数据流，整个空间高效而压抑。
沈曦被分配给一个三人小组，负责基础场景的压力测试。
工作枯燥：反复进入预设的“阳光草原”或“海底世界”，记录神经反馈，寻找系统漏洞。她苍白着脸，忍受着舱体的冰冷和测试带来的轻微神经刺痛，配合着指令，内心却像困兽。
“虚假，全是泡沫！” 每一次进入那虚假的“美好”，都让她想起窗外霓虹闪烁的巨兽和咳出的鲜血。
女医生手腕上幽蓝的护腕光芒，陆离深不见底的眼眸，还有那份冗长的协议，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她需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脑海里的世界不是“噪音”，更是为了……在这冰冷的巨兽体内，找到一丝主动权。
机会在一次常规测试中悄然出现。系统生成了一个稍复杂的“森林瀑布”场景。沈曦闭上眼，强迫自己“沉浸”，意识却像叛逆的游鱼，悄然挣脱了预设的轨道。
她没有去看那程式化的瀑布，而是将全部精神凝聚，小心翼翼地、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开始勾勒她脑海中那片“太阳朋克山海经”的碎片——锈蚀丛林深处的数据星河。
她想象着：由无数流动的、闪烁着幽蓝和银白光点的数据流组成的河流，在布满锈迹和霓虹苔藓的钢铁巨木间蜿蜒流淌。河水中沉浮着破碎的代码块和废弃的芯片，如同河底的鹅卵石。河岸两侧，扭曲的金属藤蔓上，生长着由全息投影构成的、半透明的发光花朵……
起初，一切顺利。监控她舱体的数据屏上，代表沉浸度的绿色曲线平稳，负责她的小组技术员瞥了一眼，没发现异常。
但沈曦的想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她构建的“数据星河”开始自发地“流淌”，与系统预设的“森林瀑布”场景产生了微妙的排斥和覆盖！她脑海中的图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磅礴，那股想要刺破虚假、展现真实的“烫”意几乎要冲破束缚！
滋啦——！嗡——！
沈曦所在的灵犀舱猛地一震！舱体表面的幽蓝光芒瞬间变得刺目而不稳定！连接她头部的传感贴片爆出细小的电火花！旁边监控的数据屏上，原本平稳的曲线像疯了一样剧烈飙升、扭曲、甚至开始出现诡异的、从未有过的波形！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实验室的平静！
“7号舱！过载！神经冲击警告！”技术员惊恐地大喊。
“快断开连接！强制退出！”小组负责人扑向控制台。
“等等。”那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定海神针。陆离不知何时已站在主控台前，修长的手指在光屏上快如残影。他没有强行切断连接，而是试图引导那股狂暴的数据流。“尝试解析异常波形…锁定源头…”他语速极快，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在拆解一个绝妙的谜题。
舱内，沈曦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她脑海中的“数据星河”仿佛拥有了生命，狂暴地冲刷着她的意识，与系统预设场景激烈对抗。剧烈的精神震荡引发了身体的连锁反应——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喉间腥甜翻涌！
“噗——！”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溅在冰冷的银色舱壁上，刺目惊心！剧烈的咳嗽让她蜷缩起来，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精神冲击中迅速模糊。
“生命体征异常！血压骤降！快！医疗组！”技术员的尖叫带着哭腔。
陆离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到监控屏上沈曦急剧恶化的生理指标，又扫过那依旧在疯狂跃动、却蕴含着惊人美感和破坏力的异常脑波图谱。他果断放弃了引导，手指重重敲下一个指令。
嗡—
灵犀舱强行断开连接，光芒熄灭。舱门弹开。
陆离的动作比任何人都快。他几步跨到舱前，无视舱壁上刺目的血迹，俯身探入。沈曦蜷缩在冰冷的舱底，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和胸前衣襟染着鲜红，身体因剧烈的咳嗽和痛苦而微微颤抖，意识已然模糊。
陆离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动作异常利落，小心地避开传感贴片的线缆，一手穿过沈曦的膝弯，一手托住她的后背，将她从冰冷的舱体中抱了出来。她的身体轻得惊人，带着病弱的滚烫和血腥气。
“让开。”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驱散了围上来的技术员和赶来的医疗人员。他抱着沈曦，大步流星地走向实验室侧门连接的医疗监护室，步伐沉稳，但抱着她的手臂却绷得极紧。
沈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净、安静、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房间里。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柔软的病号服，胸口的闷痛减轻了许多。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记忆碎片回笼——失控的数据星河、剧痛、咳血…还有…一个带着冷冽气息的怀抱？
门被轻轻推开。陆离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杯水和一小盒药片。他依旧是那副清心寡欲、沉默内敛的样子，仿佛昨天那个抱着她疾走的人不是他。
“醒了。”他将水和药放在床头柜上，“医嘱。按时吃。” 声音平淡无波。
沈曦撑着坐起来，没碰药，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我的测试数据？” 她最关心的是她脑海中那片世界暴露了多少。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床边的光屏前，手指轻点，调出了一份数据报告。屏幕上显示的，是经过大幅“修剪”和“标准化”处理的脑波图谱，虽然仍有波动，但看起来更像是普通的神经过载反应，那些瑰丽而狂暴的、代表“数据星河”的独特波形被巧妙地抹去了痕迹。旁边附有系统诊断结论：“场景兼容性冲突引发神经过载及生理应激反应。”
“系统记录显示，是预设场景‘森林瀑布’与你的神经适配性出现异常冲突，导致过载。”陆离的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他指着那份“干净”的报告，“原始数据流过于庞杂冗余，触发自动清理协议。核心异常波形…未被记录。”
沈曦瞳孔微缩。未被记录？是他做的！他不仅看到了，还…帮她掩盖了？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她直球追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潭中找出答案。
陆离的目光从报告移回她脸上，深邃平静。“你的尝试很大胆。”他陈述事实，语气依旧平淡，“构建的精神图景…很独特。”
“但，”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像手术刀般精准地指向沈曦，“B区的监控覆盖率是97%，下一次，未必能及时清理。”
沈曦心头猛地一震。97%的监控…他是在告诉她，昨天她的冒险举动有多么鲁莽和危险！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清理了核心数据，她脑海中的秘密，她试图构建的那个世界的雏形，很可能已经暴露在无数双眼睛之下！一股后知后觉的寒意爬上脊背。
她太心急了。被压抑的环境和迫切的愿望冲昏了头脑，低估了这个资本巨兽内部的森严壁垒和无处不在的眼睛。陆离的警告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因成功构建碎片而产生的些许兴奋，让她瞬间清醒。
“…谢谢。”沈曦的声音有些干涩，这句道谢包含了对他隐藏数据的感谢，也包含了对这份清醒警告的认可。
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压下喉间的微痒和翻涌的情绪。
陆离似乎对她的道谢和瞬间的反思有些意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依旧倔强但已带上审慎的眼神，沉默了几秒，才再次开口：“B区的工作暂停。等你身体恢复，”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来我的独立实验室。”
独立实验室？沈曦心头又是一跳。这不仅仅是待遇提升，更像是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风港？至少，监控和冗余节点会少得多？
“为什么？”她依旧追问，但这次语气少了些质疑，多了些探究。是因为她的“特别”值得投资？还是因为…他不想她再在B区惹出他来不及掩盖的麻烦？或者…有别的考量？
陆离没有回答“为什么”。他避开了她探究的目光，转身走向门口，只留下一句比之前似乎多了一丝温度的话：“你的‘世界’，需要一个更坚固的‘容器’。我的实验室，够安静。”
门关上。沈曦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药盒。
未被记录…及时清理…97.3%监控…更坚固的容器…
陆离的话在她脑中回响。他不仅拥有顶尖的技术，更有着可怕的谨慎和对这个冰冷堡垒内部规则的深刻认知。他主动为她承担了风险，也毫不留情地点破了她的鲁莽。
自己确实太冒进了。沈曦闭了闭眼。在这个地方，光有想法和“烫”意远远不够。她需要力量，需要更深的蛰伏，需要…学会利用规则和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提供的“容器”。
窗外，霓虹九尾狐巨大的身影在远处缓缓移动，广告光影诡谲地闪烁。沈曦睁开眼，眼底的火焰并未熄灭，却沉淀了下来，燃烧得更加冷静而幽深。她拿起药片，就着水吞下。
养好身体。
然后，去那个“更坚固的容器”里，小心地、聪明地，继续构建她的太阳朋克山海经。
而在她未被发觉的广告牌背面，也有人在默默关注着她。
“听说那小子的姐姐醒了？”
那什么，其实热豆腐真的超级香！就像是冬天清晨的那杯奶味豆浆。
当然温热的、温凉的、凉的、冰的豆腐也各有千秋啦~
如果有人看到这里，可以讲讲我的感情线写的怎么样吗？QAQ我对我写的感情线持有巨大的怀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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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