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液体在酒杯里晃荡荡着,像潮水一般慢慢流回,晢白的手就这样托着它,骨节分明,更衬得好看。
郁沽之呡了一小口,挑了挑眉,眼珠向前转动,倒映着对面的人。
就这样过了好久,《月光》的曲调也临近尾声。
“小沽之啊,你小的时候可是很黏哥哥我的,可怎么……长大了就变了这么多?”
两眼一弯,就像含了蜜了一般,郁沽之嘴角染上笑意,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注视,还不忘调侃一下。
“还是小时候可爱,没脾气,算得上小哭包,反正比我小时候爱哭多了……”
郁沽之听他絮絮叨叨了半天,有种老父亲在高考前的唠叨。
郁沽之:“……”
郁·老妈子·炀之。
侍者送上了一杯香槟,接着就是出现在郁沽之的面前,在来不及思考之下,解释随之而来——
“刚才看你不太乐意喝牛奶,就擅自做主点了一杯——都是按你的习惯去定的——水要七分三,冰块要手抛,先酒后水,三滴蜂蜜酝酿三分,水温42℃……”
“停!”郁沽之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就确实是他的原话,但不是他的习惯,当时只是为了应付一下来问的厨子,经常问也就反感起来了。
这话听得也让人一愣一愣的。
好吧,确实是他能编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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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那边你最好别去。”郁炀之端着酒杯,盯着那人的眸子,说。
郁沽之:“我听话,但不喜欢听你的话——这你是知道的。”
“嗯。”郁炀之轻呡了酒水,挑了挑眉,双眸向下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音乐回荡在两人的边上,半响才开口。
“随你,反正人我还是捞得回来的……”
郁沽之:“我不需要。”
郁炀之一怔,片刻之间唇角勾起,竟是笑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懒散散的恣意,眼底藏着笑,神神秘秘地说:“我很期待。”
“——你求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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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沈两家世交,加上早早定下来的婚约,沈绾自然而然地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家宴?
还是郁家的??
沈绾收到通知的时候,沈家人已经准备好了礼服,她去看了,裙子很好看,但她就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没见过名义上的未婚夫,更不了解她的未婚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脾气暴不暴躁……之类都是她想问的。
一想到这里,沈绾不由而然地想到了一个人——她经常喜欢逗那个人,尤其是叫他“秀才书生”的时候,那人的耳根子总会先染上红,顺着脖子蔓延到脸上,让人忍不住发笑。
她想,他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吧?
可惜没有可能了。
这几天沈绾一直在学宴会上的礼节,她很聪明,学得也快,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了望门大家闺秀的气质,这让沈家老爷十分欣慰。
这些天来谢子岙也有来找过她,但无一例外的是都被沈绾一一拒绝了。
在角落里看着男人逐渐离去的背影,沈绾心痛地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见了面,又能说什么?
沈母告诉她,有婚约的女孩子少出门混,有伤风败俗。
以前她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不一样了。
初回沈家,沈绾并不知道上流社会的险恶,人人都是两面三刀,那时她也不再意,找到亲生父母就让她十分开心。
幻想地无穷无尽的宠爱,可事实却给她泼了一盒冷水,礼节、身份……仿佛是一个个标签,束缚着她,寸步难行。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嘛?
每一天都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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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救?”
郁沽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我亲爱的哥哥,是你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
“还记得上次出海那会儿,是谁先拉下面子?”郁沽之冷哼一声,他就是这样的,面对任何人他不喜欢被占尽风光。
这种感觉让他有种大势将去,他不是很喜欢这样,就驳了一句。
“行行行,真是怕了你了。”
郁炀之总是笑着对他说。
那年出海,是应了外商的要求,去勒加湾海区看商业要地。
当时风头正盛,商业界的风浪刮了些外姿回来,恰巧牵了线,正商量着土地划分。
坻都这边也乱得很,世家子弟争先恐后地去拍勒加湾海区的地产,都是变了个花样儿的炫富,没有几个是真金白两的。
八月风,郁家争权的第一步走起,郁家两位少爷也是做足了准备,拉拢了不少势力,其中不乏外商人员。
上了船,转动着水,向海驶入。
海风正盛,风刮得不止,轮船上纸醉金迷,香槟洒了一地。
人们欢歌笑语的,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场危机正在降临。
——午风刮得更大了,下一刻天空骤变,乌云在上空迅速聚集着,雷霆乍惊,闷雷一闪,船上简直乱了套。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随着雷声地逼进,竟徒然转势,瞬间掀起了海浪。
船被刮得不知东南西北。
郁沽之也在上面,现在叫人肯定是来不及了,以前在地下城走过一遭,学了不少东西,自救保命的手段也不少。
所以在众众自危的时候,他果断选择了弃船,怎知“弃”到一半,手就被人一拉,那人还说——
“你干什么?!想跳海啊?!?!”
郁沽之翻个白眼上去,见到那张讨厌的脸,顺着话说了下去:“对啊,所以你挡到我投胎的路了——我最亲爱的哥哥。”
“最亲爱”特别咬重了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郁炀之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是郁沽之第一次见到他笑。
原来“哥哥”还有这么……一面的吗?
情况搞了差不多的时候,郁大少爷拉着自家弟弟的手晃着,弟弟忍无可忍,就给了一个“基本关爱”。
人被丢到海里了,随后他也跳了下去。
跳海的时候,他特地把西装脱了,衬衫上的纽扣解了一年,袖子也拎了上去,这样方便在水里活动。
但下水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郁炀之来的时候穿的什么?
好像是西装。
——有脱吗?
甲板上好像只有一件西装。
郁沽之:“…………”
人可不可以没有脑子?
郁沽之在海里找到郁炀之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去拉领口——果不其然西装外套已经被浸湿了,湿嗒嗒的,还挺重的,就是不知道好不好脱。
他做着手上的动作,却发现面前的人好像没动静了,搞得他一惊,猛地抬眼,却对上那带笑意的瞳仁,心不由地一跳。
那双眼睛真得很好看,尤其是笑的时候,总给人风情万种的感觉……好像还有别的一点意味。
他没好气地朝人一吼:“看什么?!又不是强了你?!”
郁炀之阴阳怪气了一下:“可是哪有人一上来就脱别人衣服的?”
“我我这是帮你!别等一会儿别说不会游泳……划水不会吗?!随便抓几下也比你强,就算真上了,也有你乐的。”
“哦,是的?”
语调拉得很长,给人一种被调戏的错觉。
郁沽之反应过来也不对,忍不出说出话:“我是你弟弟!!”
“嗯,知道。”
“知道,你还……”
“亲子鉴定又没出来……”
“你……”
“而且这话又不是我说的。”
郁沽之:“…………”
人怎么可以这么犯贱???
那次脱险后,两人就好久没有见面了,关系更淡了,碰上也跑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
-
咖啡厅外夜色贯空,星烁点点,下一刻一束烟花在空中绽放,跌入暮色。
周围响起一阵阵惊呼,有个女音尖叫着:“快!看!那边——那边有人在求婚唉!!!”
“好浪漫啊!!!”
“哇塞,那女的肯定幸福死了——啊啊啊,我要碎了……呜呜呜……”
“……”
“……”
烟花下,光彩照着男人的脸庞,衬得更加精致,郁沽之一不留神看了好久,还是被某人撞到了,他听到——
“怎么,这副皮囊真的有这么好看吗?看了这么多年还没腻?”
他一惊,是啊,真得很好看,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被震撼到了。
在烟花之下,郁沽之轻呡了一口牛奶,还挺好喝的。
“之前,你说谢家那边不要去——为什么?”
男人轻垂着眼眸,手指轻抿着杯子,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之后也不见对面有什么动静,抬眸却见那人笑着看着他自己。
他笑起来真好看,每次见他笑,郁沽之的脑海总会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郁炀之:“谢之岙是你的好友,在友谊方面我并不否认——但是你有没有想过?”
“谢子岙是谢家独子,可谢家为什么花了十年才找到他?如果他对谢家当真有这么垂要的话,那么以谢家那边的手段,难道会想不到地下城这一层的利益吗?”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表现都太过合理了,就像有人精心准备了一个惊喜。”
“为什么用十年的时间来编织这个‘网’?”
“你想过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