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宽敞,夜风带着花园里茉莉和晚香玉的芬芳拂面而来,驱散了厅内的喧嚣与微醺的热气。城市的璀璨灯火在远处铺展开一片流动的星河,与头顶深蓝天幕上的疏朗星子遥相呼应。
顾临池正倚在汉白玉栏杆边,背对着宴会厅的辉煌灯火,身影显得有些孤峭。他指间夹着一杯纯净水,冰块轻轻碰撞杯壁,发出细微的脆响。
南宫穆尧走到他身边,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也望向远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奇异地没有琴房里的那种尴尬,反而被夜色浸染得平和。晚风拂过南宫穆尧额前的碎发,他的目光随着风飘的方向,聚到顾临池的身上。
“咳,”南宫穆尧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刚才……跳的真好。”他没话找话,目光依旧看着前方。
顾临池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深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甚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缓和。
“你也是。”他淡淡回应,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没踩令堂的脚。”
一句带着点冷幽默的调侃。
南宫穆尧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积压了几天的尴尬和莫名的紧张,似乎被这句调侃戳破了一个口子,悄然泄去不少。他也侧过身,学着顾临池的样子靠在栏杆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无形中拉近了些许。
南宫穆尧悬着的那颗有些尴尬的心逐渐平复下来,收回目光,也望向远处,“老师教的好。”嘴角扬起弧度。
这句话,瞬间勾起了两人在琴房的回忆,那个不熟练的动作,那个冰冷的纽扣,那个落在额头上的吻和那个忐忑又炽热的心跳。南宫穆尧抿了抿嘴唇,顾临池在当时的表现,好像并没有很在意,这让南宫穆尧在回忆时,也松了口气。
顾临池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他晃了晃杯中的冰块,没有接话。
露台柔和的壁灯勾勒着两人年轻而挺拔的轮廓。在这片喧嚣边缘的宁静里,在远离舞池中心的露台上,一种无声的、崭新的连接,似乎正在悄然建立。
愉悦之余,顾临池在教室对他摇头的画面闪过南宫穆尧的脑海。
南宫穆尧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顾临池在他右边,南宫穆尧的手指在光滑的石面上无意识地划动了几下终于开口,声音被晚风吹得有些飘忽:“那天,你为什么……”他顿了顿,舌尖顶了顶上颚,像是在确认措辞,“额…摇头。”
顾临池游离在夜色中的目光瞬间凝滞,如同被无形的线拽回。他侧过头,眉骨在光线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哪次?” 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就是刚开学那几天,我去你们班抱作业那次。”
南宫穆尧从小基本上是要什么有什么,不只是因为身份,家境,还有他那张帅的超标的脸。所以,那是南宫穆尧人生中罕有的、被如此直白漠视的时刻。面对顾临池突如其来的冷脸相待,难免有些不爽,不知所措。这不仅仅是一种心理落差,更像一根微小的刺,扎在他alpha天性中不容忽视的领地意识和征服欲上。他性格温润,家教良好,不会因为一些不愉快而动怒或失态,但那份被忽略的不爽和随之而来的强烈好奇,却像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着他,使他这段时间对顾临池的过分“上心”。
顾临池搓了搓手指,思索片刻,等着那道投来的目光更急切了些,才缓缓掀动嘴唇,吐出三个字:“不记得。”
南宫穆尧的下唇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牙关在瞬间无声地咬紧。一股混杂着失望和被敷衍的闷气堵在胸口。他重新望向屋外,喝下一大口果汁,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点窜起的火苗。他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带着点负气意味的声音:“哦..那也没事。”
顾临池似乎很满意他这副吃瘪又强装不在意的样子,迎着正吹来的晚风,修长的手指随意地从额前往后梳理了一下,“当时...不太想出去。”
南宫穆尧又来了精神:“为什么?”
顾临池侧目对上他的眼睛:“重要吗?”
“有点。”
“外面的味道,我不喜欢,闻了难受。”
味道?顾临池是beta,理应察觉不到信息素,但南宫穆尧的心还是咯噔了
一下。
“信息素吗?”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笃定,“我是beta,闻不到。”
“呼——”
南宫穆尧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口憋着的气,终于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出来。紧抿的嘴角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眉宇间那点残留的郁气瞬间烟消云散,整张脸像被点亮了一样,重新焕发出那种惯有的、带着点张扬的少年神采。
而顾临池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顾临池问道:“怎么了?”
“没事!”声音轻快得有点飘,尾音甚至微微上扬。他掩饰性地又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顾临池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将视线投向远方。他敏锐地感知到,身边那道刚刚还带着点怨气和执拗的目光,此刻已悄然转变。但那热度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清晰、更加专注地落在他身上,像冬日里骤然靠近的暖阳,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某种新生的、不加掩饰的热忱。这目光的存在感,甚至比刚才更加强烈。晚风吹过,带来庭院里盛放的茉莉的甜香,却似乎也吹不散身边这人身上散发出的、名为“南宫穆尧心情大好”的无声讯号。
“该你了。”
“什么?”
“毛巾,为什么?”
南宫穆尧嘴角的弧度僵住了,总不能说是想试探你的反应吧!
从误会解开起,南宫穆尧的嘴角就没下来过,眼睛也睁地圆亮,仿佛刚次喝的不是果汁,而是红酒,淡淡的醉意没过他的思绪,脑子一热道:“心悦你呀!”
风恰在此时掠过,撩起他前额的几缕碎发。少年毫无保留的笑意绽放在夜色里,像是骤然撕开云层的阳光。
如此一张笑容印入眼帘,顾临池的瞳孔似乎闪过一瞬光,他那冰封般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目光在南宫穆尧的脸上停留几秒后,嘴角终于扬起了一点可见的弧度。
一声极短促的轻笑溢出嘴边,如同冰面炸裂的微响,快的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迅速敛容,也学着南宫穆尧的样子将手肘撑在栏杆上,身体微微斜倾。“看来,你的记性也不算太烂。”
其实南宫穆尧有些为刚才说的话感到有些尴尬,不过顾临池眼神真挚,让他心口发烫,逐渐打消了顾虑。虽然没理解顾临池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笑着回应道:“是吗?是吧!”
笑意同时在两人眼底漾开,笑得很轻,声音被微风吹散,环绕在他们周围。
忽然顾临池向南宫穆尧稍微靠近了些,南宫穆尧不自觉地身子紧了紧。
“怎么了?”
“你衣服沾到果汁了,胸针下面。”
“哦哦,谢谢。”
“你朋友来了,”顾临池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微微颔首,“我去那边透个气。”
南宫穆尧回过头,那人就站在那片光与影的交界处,西装包裹着挺拔如松的身体,深邃的眼窝在顶灯下投出浓重的阴影,气场沉稳如磐石。
“阅哥。”南宫穆尧唤了一声,再转过回头,顾临池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但他还是道了声:“回见!”他低下头,看向胸针下方,但夜色太深,衣服又是黑色,他什么也没看见。
关阅的手搭上南宫穆尧一侧但肩,“以前认识?”
“刚认识不久。”
关阅放下酒杯,撤出手停在栏杆上,“听小枕说,你很喜欢他?”
南宫穆尧有些不可置信,轻笑道:“宋大大又在造什么谣啊,我们只是..朋友而已。”算朋友吗?应该算了吧。
关阅微微抬了抬嘴角,望向远处。“穆尧,你这段时间,好像变了很多啊。”
“是吗..”南宫穆尧但头不自觉地下垂。
“还是因为那些人?”
“是,也不全是。”
短暂的沉默后,关阅从口袋抽出一个银灰的但小东西,将他吸入嘴里,吐出一长条白烟。
“阅哥你?怎么突然开始抽烟了?”
“最近压力有些大,不常抽。”关阅侧过头,烟雾缭绕中,他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沉淀着远超年龄的疲惫与某种沉重的压力。然而,当他看向南宫穆尧时,眼底依旧努力凝聚起一丝熟悉的、属于兄长的温和。“最近压力有些大,”他解释得轻描淡写,指尖弹了弹烟灰,“不常抽。” 独子、家族继承人的重担、与父亲在学业道路上的激烈对抗……这些无形的枷锁,如同浓重的黑气,沉沉地压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南宫穆尧能感觉到。
“小枕说,你最近变得做事都唯唯诺诺的,为什么?”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
“不想太张扬呗,不想又扯上些麻烦事。”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
关阅都眼神骤然降温,“你怕他们吗?”
“当然不。”
“那为什么要改变呢?”关阅紧追不舍,语气近乎质问,“为什么要收敛你自己?”
“我...”南宫穆尧一时语塞,瞥到关阅的酒杯,装着淡黄色的饮料,还浮着一层白沫:“阅哥,你喝醉了?”因为关阅从来不是喜欢和弟弟们谈心的人。
关阅没有回答他,他端起那杯残酒,仰头,喉结滚动,将最后一尽数灌下。辛辣的气息仿佛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来。
“可能是吧,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他抬手,重重地拍了两下南宫穆尧的肩膀:“穆尧,好好做自己。”
说完,不等南宫穆尧反应,关阅转身,步伐依旧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南宫穆尧下意识想上前搀扶,刚迈出一步,一个穿着典雅旗袍的温婉身影已从门内快步迎出,自然而然地挽住了关阅的胳膊,她朝南宫穆尧投来一个带着歉意和安抚的微笑,简单颔首致意后,便扶着儿子消失在光影交织的门后。
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关阅刚才的话,虽说有些过于语重心长,但在南宫穆尧心里泛起了不小的涟漪,毕竟在过去,他绝不是现在这样一个做什么事都想一再低调的人。
“各位贵宾请注意!大厅内信息素外溢严重!大家赶紧跟紧指示前往安全区域!”
舞厅内人群四散,覃黎快步走出,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但不见慌乱,到露台找到南宫穆尧,带着他关上了露台的门。
“阿尧,刘太太的女儿信息素紊乱的病突发了,挺严重的,现在大厅里omega的信息素很浓,有几个小年轻都受影响了,你是alpha,影响更严重,谷太太让我们先呆在这避会。”
南宫穆尧紧急确认了覃黎无碍后,问道:“其他人呢?露台门打开会不会..”
“你放心,谷太太会把其他人安顿好的,里面有天窗和净化器,门关上也没关系。”
南宫穆尧突然瞳孔一缩,“妈,你先在这呆着,我去去就回。”
“诶!阿尧!”覃黎的呼唤被甩在身后。南宫穆尧沿着刚才顾临池走过的路线疾行,月光和稀疏的庭灯勾勒着路径,迟迟不见人影,他从露台的一侧下到庭院,几棵熟悉的巨大香樟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树影掩映下的一间屋子,侧门开着,是那件事琴房。
没有多想,直跑到门口,向里探去。只见顾临池正坐在琴凳上,微微垂着头,似乎正对着琴键出神。
四目相对!
“你没事吧!”南宫穆尧率先问道。
他微微蹙眉:“能有什么事?
“大厅里,有人信息素外溢了,挺严重的,我怕你...”南宫穆尧急切的话语戛然而止。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清醒。
紧急情况,南宫穆尧出于本能的想要保护顾临池,一心急,忘了..
巨大的尴尬和自作多情的窘迫瞬间淹没了南宫穆尧。他僵在原地,耳根迅速烧红:“对不起啊,我一着急给忘了,我...”他挠了挠后脑勺,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窘迫和歉意。
顾临池被此时南宫穆尧“可爱的窘态”给逗笑了,不过很快就收了回去。
“谢谢。”顾临池看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南宫穆尧耳中。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纯粹的、带着温度的认真。
南宫穆尧尴尬的笑了笑:“没事,朋友嘛。”说出“朋友”这个词时,他的心悬到了半空,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目光紧紧锁住顾临池的眼睛。
“嗯。”顾临池回答的声音不大,但足以使南宫穆尧听见。
嗯。顾临池承认了。
他们现在是朋友了。
南宫穆尧:我心悦你哦[亲亲][可怜]
顾临池:[无奈][无奈][撒花]
关阅:[托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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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