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星期,他没有见到她,连手机上的信息都没有一条,又是苏文榭过来带他吃了一顿饭,分明他是清楚的,苏文榭就代表着她,但这种虚无的形式,让他觉得心中似火山的松动。
周六,有人来给他送西装,如同给泥人包装,华而不实,至少他认为他还不配姓苏。
酒店的吊灯比屋外的星火还要闪亮,每个人都穿着礼服,手中捧着饮品,宴会华丽盛大,给了苏安池足够的面子。
他到现在还没看到苏要,而看到了苏文榭,与几个人站在一起,交谈着什么,场内细碎各式的声音响起,他听不真切任何的言语,只是心里挂念着今日宴会真正的主人。
貌似看到了他,苏文榭带着周围的人到他的休息间。
他们也不知道苏要在哪,不然苏文榭也不会说“我姐不在这啊?”
苏安池垂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不应该认识这么多人,或者说他现在只想找到苏要。
声音聒噪,但清晰。
“这就是那个孩子?”
“对啊,我姐非要领养。”
“这孩子是不是有啥过人之处?”
“切,怎么可能?”
接收到无数或是鄙夷或是怜悯的眼神,他都没有什么反应,以至于“这孩子是个哑巴吗?”
这种情况,他知道不会持续太久,只要一直漠视,他们就会自讨没趣地离开。
那样,他也不会在她面前出丑。
可,“你们干什么呢?”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迟迟未动的男孩身形细微晃动。
“姐,我们来找你的,你怎么这么晚?”他不能像苏文榭一样上去自然地对话。
“找不到我,不就可以离开了吗?你们还待在这干什么?挑事?”苏要不怒自威,确实让苏文榭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点头哈腰地纷纷离场。
而他还没有跟苏要搭上话,又一批人进来,这些人并不简单。
“苏要,今天大手笔啊。”
进来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男人,他身侧的臂膀被一个女人挽着。
后面跟着一个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卫衣男,整个场只有他没有穿着西装。
“怎么,嫉妒我有钱?周总。”苏要跟谁都开得来玩笑。
卫衣男绕到他身侧,坐在他的身边,掏出手机,打游戏。
“尚玖气,你怎么不去外面打?”苏要拧眉。
尚玖气直接背靠沙发,“不行,外面座位一群女人聊八卦,我坐在旁边算什么?”
刚想开口的苏要被再次闯入的人打断,“姐!”男人朝着周总身旁的女人挥手,“姐夫,你也在啊。”
“你们来干什么的?”
“来看你这个儿子的。”尚玖气说得还算隐晦。
那个周总直说,“来看你金屋藏的是哪位‘娇’。”
“周庆然,想砸场子可以慢走不送。”苏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她与这些朋友待在一起,比与他待在一起更舒服,更松弛。
听到“娇”的那句话,他的脸上泛起热,而听到苏要的回答,他的胸腔泛起火,是灼灼的烈火,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是敏感,是自卑,是嫉妒,他不清楚什么时候对待苏要已经拥有强烈的**,只是他的理智更清楚,安澜还没有安置,他不能轻举妄动。
一直不言语的他,偷偷观察在场的每个人,身边的男人表面散漫,但举止谨慎,被挽着的男子从头到尾都一副绵里藏针的模样,挽臂的女人则有着不亚于苏要的压迫感,最后进来的男性对他没有怜悯,没有调笑,只有……
“安池,这位是徐仰明,这位是他姐姐徐静思,她身边那位是她的丈夫周庆然,坐在你身旁的是尚玖气,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你这么说,其他朋友估计不乐意了。”周庆然比苏要还会揶揄,完全没有正经态度。
尚玖气最先跟他打了招呼,在他游戏的音频响起时。
礼貌性的回复,他比谁都会,一一打招呼,一一回应,苏要应该是喜欢看到这样的他,因为苏安池触到那热烈的视线,是来自她的欣慰。
“裴之惜没跟你们一起来?”
“我还想问你见没见到宁君义呢?”
他们的交谈,他压根搭不上任何话,而他侧边的尚玖气已经暂停游戏,偶尔也能插上一两嘴。
他就像偌大池塘里最渺小的孑孓,恍若无人之余,他还能看着池中那唯一一朵盛开的莲,娇媚又高洁,那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无疑形容的便是这般的秀莲。当他这只暗沉的生物闯入池中莲的仙境时,便会被驱赶和厌恶。
存了善心的莲偶然施手,搭了水中涟漪为他落脚,成一只残虫。
“行了,你们去外面吧,我还要和他说几句话。”她看透他的困境,开始赶人。
说说笑笑,人走光,她坐在沙发上,凑近,“紧不紧张?”
不用他回答。
“不用紧张,我办满月宴的时候也这样。”高跟鞋往外一拖,苏要刚才站得实在累,脚放在沙发上,盘起来。
“你的,满月宴?”安池问。
现在接了她的玩笑,安池没有再做出诧异的表情,让苏要觉得不是很有趣。
“对啊。”她拿出手机,看着近日的新闻。
“你又在……”
“开玩笑。”她替他回答,不过转头,贴近苏安池的耳,“你这孩子,是不是跟洪姨养得一副老心态?处变不惊。”
这下,安池终于露出苏要想看的讶异模样,而且还不停地躲着她,“没有,开玩笑开多了就会习惯。”
刚才与别人时,他根本不会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苏要眯着眼,试图想看出破绽。
他遽然身形不稳,倒在沙发的扶柄上,双肘撑住身子,侧脸的同时,唇擦过靠近的衣袖。
她慢慢直起身,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他的脑子现在什么都进不去,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紧紧抿着的唇。
那是一种酥酥麻麻的滋味。
还有些痒,想抬手抓一抓,碰一碰。
不停地回味,像是荒芜贫瘠的土地慢慢生长出大片大片的青绿,不是拔地参天的魁伟,而是发荣滋长的旺盛,她在他面前根本不是洁雅的莲花,而是灼热难耐的火,将那片生机用烈火燎烧。
“想什么呢?走,上场了。”
苏要拉了拉他的衣领,为他整理,朝他伸手。
起身后的他明显感到有人挽着他的臂弯,是苏要。
身子一僵,她今天穿了高跟鞋,到安池的眉弯处,他听见女人低喃一句,“平常怎么没感觉你这么高。”
随后,走了两步,她白洁的手拉上门把,对他说,“放轻松,我能解决一切。”
他并非因为对于宴场待客的焦虑,而是因为身侧的人,但这个原因万万不能脱口。
微微低头,他能贪婪地品味到那莲瓣的清香馥郁,而他仿佛由此从残虫变成点花的水虿,那种气息是他攀附着的瘾,勾起他无限欲念与幻想。
上了台,苏要松开他的手臂,向前站了一步,端庄微笑地面向来宾。
她的后背展露在他眼前,双边宽大的立体袖显得整个人都格外优雅迷人。
“各位,今天来到这里,我想介绍一个人给各位认识。”回头,苏要对他挥了挥手,表示让他站到她身边,他走上前,“安池,我的养子,是个很聪明懂事的孩子,当然你们看得出来,除此之外,他还很帅。”
宴会里的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亦如灯光般耀眼,一阵嬉笑声在她单手向下按了按的动作停下,红酒杯的反光能清晰地看到她红艳的唇色,和向上勾起的眼尾,今日像是一只千年的狐妖,即便不和安池站在一起,也让他浑身感到灼灼疼痛,那是用狐尾缠上来的囚身,不能挣扎,他也不想挣扎。
回过头,灿烂一笑,如嫣的脸映在他的眼底,“安池,快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眼神终于从那身深色的礼裙转向台下觥筹交错的杯盏,“各位好,我是苏安池,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伏低做小的姿态,他举起身侧服务生递上的杯子,毫不注意,安池深知在这种场合不喝酒是不可能的,朝上敬了敬,喝下第一口时,感到有些不对劲,不是红酒,是……可乐。
他随意咽了两口,就停下,看向身旁的苏要,她含笑地冲他点点头,瞬间明白这是她做的。
他往后站了站,苏要又赶快接上场子,随意揶揄了几句自己和安池,便带着他下了台。
“可乐吗?”他跟在她身后。
眼睛斜了一眼身后的人,“你都喝了,不知道自己喝得什么?”
“谢谢。”安池闷声道。
“我们苏家还不至于那么没人性,你之前待在家里喝过酒吗?”苏要带着他去了刚才的休息室,将高跟鞋脱下,毫不顾忌地揉着脚。
“喝过一点。”他看着她的动作,那已经泛红的脚后跟,在皮肤白净的对比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只是苏要习惯穿高跟鞋,并不在乎这一点疼。
那一刻,安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向前迈一步,“我帮你揉吧。”
苏要讶异了一瞬,看着那双拧眉的漂亮垂眼,内心的思虑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慢慢表露。
他感到不妥,补上一句,“我之前为妈妈揉过手,我比较懂这些,我看你不舒服,所以……”
恰到好处的停顿,苏要自然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真情实感,毕竟到现在苏安池没有犯过错误。
“不用了,等会还要出去带你认识几个人,如果能喝酒那就带一杯,不能喝拿着刚才的可乐也行。”刚才在台上,离得远,苏要也就仗着这一点敢明目张胆让苏安池喝可乐,可要是去了场子里,有些人就是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