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已经被丢弃在这破败的宫墙内,自生自灭,她以为可能不久后,她们就会饿死在这里,但意外的是,福花每日都能变出点吃的,偶尔还会有一盘少的可怜的青菜,而这盘青菜宁丰每次都会全部吃完,即使这菜苦的难以下咽。
“公主!今日咱们有土豆吃啦!”
“公主公主,你瞧我找到了什么,是冬瓜!我们今晚有冬瓜汤啦!
“公主!承德宫的姐姐们给了我桂花糕!”宁丰看着两块桂花糕,又看了看福花的笑容,她并非不知道这些吃食是怎么来的,她曾在一日午夜,看见福花从园子里的狗洞爬出去,满地的月光怂恿她也跟了上去,福花实在是太笨了,她跟了她一路,她居然一点也没发现。
她看见福花蹑手蹑脚进了膳房,然后透过薄窗,几个穿着华丽的侍女,对着福花又打又骂,甚至将唾沫抹在她的脸上,整整半个时辰,她动也没动,宁丰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一次又一次擦干眼泪,月色无情,竟一次都没有临幸过这片土地。
半个时辰后,那几个侍女似乎感到疲惫,用精致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扔了一些吃剩的食物在地上,福花这才有了些动静,她将那些吃食用衣服兜着,一点一点的仔细擦着。
“赶紧滚,别脏了姑奶奶的眼!”那些侍女又对着她说了一些粗鄙不堪的话才堪堪结束。
回到那狗洞外时,福花似乎是觉得狗洞太小,会脏了食物,她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包住食物,然后缩小自己的身子,慢慢爬了进去,怀中的包袱一点都没有靠到地上,而她的青丝却是沾染了不少尘土,月色此刻尤为明亮,晕开了整片宫墙。
宁丰站在不远处,目睹着这一切,她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横行,身体止不住颤抖,这个瘦弱的女子,其实也不过十五六岁。
宁丰回到寝宫时天已微微亮,她一夜没合眼,直到福花来叫她时,她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揉眼,若无其事的道一声:“早啊”。
福花没注意到的是宁丰的袖口湿了一大片。
天边的浓云分散在各处,白里藏蓝,宫城内却一点也不太平。
“一个杂种,被那些腌臜的贱民捧起了一段时间,就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了?”朱琳不屑的说。
宁丰没停,继续往前走。不料一个侍女挡在她面前:“竟敢对公主不敬”说罢就要挥下手掌,宁丰一把拦住了她的手臂。
“滚开”
朱琳是舒贵妃所生,自小就被哄着长大,珍奇异宝,华冠丽服,数不胜数,性格也骄傲蛮横,目中无人,而这当然要多亏于她那个侍女出身的母亲原萍的教导。
朱琳看见自己的侍女被拦下,顿时大怒,“来人!给我把她摁住了!本公主要亲自掌嘴!”
一个人终是不敌众手,宁丰手脚被抓住,她瞪大着双眼,死死盯着朱琳,她庆幸自己将福花留在了宫里,就在朱琳即将伸手的瞬间,宁丰忽的大笑,朱琳被震慑在原地。
“公主?!你算个什么公主?言行鄙陋,面目狰狞,那巨兽饕餮都不及你,怎么,不敢动手了?”她一边大喊一边狂笑,她的心里布满伤口,血液汩汩的流着,五脏六腑,骨骼神经仿佛都被血液冲刷。
朱琳一时竟没敢下手,趁着这时,宁丰摆脱了她们的束缚,一脚将朱琳踹在原地,几个侍女手忙脚乱的去扶朱琳,朱琳气急败坏道:“我要告诉父皇!让他将你诛九族!将你碎尸万段!”。
宁丰冷笑一声:“公主莫不是忘了,我这个杂种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呢,这九族恐怕也有你吧?”朱琳的华服到处沾染了灰尘,地上也散落着三两玉钗,朱琳竟被她说的一句都反驳不了。
待回去时,宁丰开始懊悔,朱琳的母亲是贵妃,她又有皇帝撑腰,万一帝王动怒,连带着福花都会死。
这句话确实应验了,几天后,宁丰被拖出了寝宫,周围站满了很多人,而坐在凉阴下,穿着淡青色莲花襦裙,鬓边簪钗密布的便是舒贵妃。
宁丰一眼便看见了被几个侍卫制住的福花,而宫门紧闭着,宁丰心里直觉不妙,只见周围的侍女背过身去,几个侍卫开始撕扯着福花的衣服,宁丰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声音。
“你们放开她!你们凭什么绑她!凭什么!不要!不要!”但是她的身体被两个侍卫绑住,接着嘴里也被塞上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唔!!!走开走开!唔唔唔唔!!”福花被几个男子压着,嘴里时不时被塞满,呻吟声不断,宁丰拼命想要将困住自己绳索挣脱开,可她实在是太瘦了。
她将自己的头用作力点,拼了命往前挪,即使血开始往下流,她也丝毫没有停下,嘴里被塞满的手帕此刻也沾上了血,眼睛里的泪顺着血丝一点一点抹在泥土里,她的头发沾满了泥土,她已经将近崩溃。
她想起了她的女儿,那个被她抛弃在另一个时空里的小女孩,她早该看出来的,她们那么像,那么像……
时间一点一点流失,被几个男人压着的福花早已没有声音。
半个时辰后,似乎是觉得没意思,路贵妃罢了罢手,随后出了宫,几个侍卫也穿戴好跟了出去。
宁丰在她们出去的那一刻就被松了绑,她不顾自己身上不断流出的血,跌跌撞撞跪倒在福花面前,福花此刻衣不蔽体,奄奄一息,脸上,嘴里,哪里都流着恶心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的抱起福花,一点一点将那些东西擦去,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裹在她的身上,她清晰的感受到怀中的少女在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日不该……”宁丰一遍一遍的道歉,泪水不听话的疯狂逃窜。
福花缓缓抬起手臂,轻轻擦拭着宁丰脸上的眼泪,像之前见到的那样,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公主,你没有做错,不必和奴道歉的,是那些坏人,是他们……”她的力气似乎耗光了,嘴里不断往外流着血。
“你怎么了……怎么会流血!”
那些个侍卫在行事时给她喂了药。
福花摇摇头,“没事的……公主,我……咳咳……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怎么会没事呢”,宁丰将福花紧紧抱在怀里,鲜血吞噬着两个人的躯体。
“我去求贵妃,我去求她,我给她下跪,给她磕头,或者换我去死都可以,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福花拉住她的衣角,缓缓摇头。
“不要去……没事的公主,福花……福花只是想睡一会儿,福花……只是太累啦”,宁丰泣不成声。
她将头靠近福花的头,感受怀里人的气息一点一点消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福花已经彻底闭上了眼,她没有听见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已经永远的睡着了。
宁丰彻底崩溃,她死死抱着她的尸体,绝望的呐喊。
“为什么!明明我们都在努力!为什么神不保佑我们!我不是你选出来的吗?!”
残云游荡,天边被染成了一片血色,元日早已不知踪影,黑夜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这一夜终究太过漫长,满身是血的宁丰坐在塌边,而那个睡着的人则躺在上面,静静的,看起来像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美人嗜睡图,直到晨光破晓,宁丰都保持着一个姿势。
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那既然如此,死的凭什么就不能是她们!凭什么!仇恨的萌芽肆意滋长,很快就占据了宁丰的胸腔。
她轻轻抚摸福花的脸,她的泪水已经淌不出来了,她恨原萍,恨朱琳,恨皇帝,恨这世间所有冷眼旁观的人!但她……最恨她自己。
她想要斩开这风雨飘摇的世道,想要冲破世间一切的不公,她要那些杀死她们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寝宫被福花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还摆着一盘绿油油的青菜,但是早已没有了热气,她走过去狼吞虎咽的吃下它们,苦涩在嘴里蔓延,她最后收拾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因为福花曾说:
“我娘告诉我,衣服齐整人也看着精神。”
她小心翼翼的抱起福花已经冷掉的尸体往院子走去,那里还有福花种的野花,一朵接着一朵,开的很鲜艳。
她用石头刨开一个很大很大的坑,将寝宫里看着最贵的一件衣裳铺在了里面,然后轻轻的将她放在上面,又摘了些最漂亮的花放在她的心口。
她说她喜欢睡大床,因为幼时总是和母亲挤在一个小小的塌上,她说她想要给娘买一件世间最漂亮最漂亮的衣服,她说比起那些名贵的花,她更喜欢野花,她说过很多很多花,但宁丰此刻只怪自己为何没有全部记下来。
泥土一点一点的盖住她的脚,腿,腹部以及头部,宁丰好像彻底与这个世界隔离,她将她埋在院子里那棵长青的桂花树下。
宁丰驻足良久,直到风无数次吹抚在她的耳边,好像是在提醒她该醒来了,她转身,走上了那个永远没有尽头的路。
仲夏凉风,大梦初醒。
其实写福花被……的时候写的很慢,好像在被逼着往前写她的结局,眼泪很轻易的就留下来了,但时间没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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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