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德钰在衣袍里拿出一本儿故事册蹲下递给榕温舟:“您看看。”
“哇——”他怀里的盲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立马抢走了刚到榕温舟手里的故事册,小手还抚摸着边边角角,“这是我最喜欢的故事册吗?哥哥,我以后再也不哭了,你快办你的事情吧。”
“嗯,你先站起来,我累了。”榕温舟说完就把盲童放在一旁,随后自己起身,优雅地拍了几下衣服沾上的浮灰。
“啊.....”盲童的眉毛在这时突然皱成一团,满脸写着不高兴,“这个为什么没有土模——哼,你们都骗我,哥哥——”
土模在裔水是给盲人触字用的,相当于现代的盲文凸点,不过土模并没有大规模流传,目前只供达官显贵使用。
“没有吗?”
“可能是拿错了,我这就亲自去找找。”
榕温舟和榕德钰同时开口。
“不必。”榕温舟拒绝,摸摸盲童的头,“阿影,你先看着,等回到榕府我们再找。”
原来这个盲童叫阿影。
这时,大夫终于来了,蹲下为受伤的盲者诊治。
“大夫,请问他伤势怎么样?”崔安月脸色忧虑地问道。
“无碍。”大夫作揖,“本来是有性命之忧的,但几个主要的止血穴被人止住了,现在昏过去了而已,我稍后开几个方子,您按时给他服用就行。”
她点点头:“多谢大夫。”
“您言重了。那,下官就先告辞了。”大夫中见这么多不好惹的人围着,匆忙告退。
“去吧,下次快点儿,唤了你多久。”榕德钰不满,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这儿有着更重要的贵人。
见大夫告退,盲人也没什么事儿,而她又不想急着回那个净目司见那个李谋正,
崔安月看了周围的这几人,每个人看着都有心事儿,她突然就玩儿心大发,走到盲童阿影面前:“你想让这本儿书有土模吗?”
其实在她来到这个世界适应了之后,因无聊曾找来一本书随便看看,
结果就在她无意间念出书里的字时,下方竟自动生出了和她曾经工作相伴的现代凸点盲文以及自己大学了解过的土模。
崔安月眉头微皱,以自己专业的能力仔细核对,却发现转换的都是对的,一个错的也没有。
她又突发奇想,找来张宣纸,低下头看着它,念出了几个字和词语。
一一应验。
她来了兴致,开始在心里默念咒语消除土模——它即刻就消失了,这上面只剩下现代凸点盲文。
“真的吗?你是崔大人吗?谢谢你。”阿影转着脑袋找到说话的人,将故事册递给了崔安月。
“没事儿。”她看向榕德钰,“榕掌柜,我刚刚是不是点了些菜,请问上齐了吗?”
“我现在给您上,今儿个真是不好意思,给您免饭钱了。”榕德钰说完就把那边窝在一角的几个后厨叫过来,“把咱们店的招牌都做上,快点儿。”
“是,掌柜。”后厨几人开始收拾忙活起来了。
“咱们都别在这儿说话了,怪晦气的,走吧,我领诸位去上等包厢。”
“榕掌柜大气。”崔安月看了最外边的一个守卫,“只是我这里的守卫和盲者也饿了小半天了。”
榕德钰笑了:“您放心,少不了他们的,我都安排好了,走吧。”
他们两男两女来到三楼,这里有两个包厢。
崔安月以自己要给故事册配上土模为由独进了一间屋子。
房间装饰大方,看着舒服。
她坐在木质椅子上,把故事册放到桌子上,随后读起了上面的内容。
“东临三国以东,有一幼童赤脚过河,后被圣上赏赐金银珠宝百两,父大喜,下令大摆三天宴席......”
不出一刻钟,崔安月就把汉字自动转换为盲文了。
见工作完成了,她打了个声音不大不小的响指。
“大人。”守卫行礼。
木门被轻轻推开,正是那会儿后厨站在最外边的那名守卫。
“饷月,你查到什么了?”崔安月语气放低。
“大人,您没事儿吧,是属下失职,没有护好您。”饷月神情担忧。
方才她与黑衣人打斗时,饷月去外边调查了,等她回来与一个守卫秘密换人时,就看见那副场景。
她想上,却被崔安月眼神制止了。
“我能有什么事儿,又不是第一次。行了,说说你这几天的调查吧。”
饷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回答主人的话:“报告大人,方才我特意问过这里的几人,最近没见过李大人与榕掌柜来往,至少没有光明正大的来往。”
李大人就是李谋正。
“刚刚后厨打斗的过程里,我虽没看到全程,但据我观察,那几名刺客习武的手法不像是历县的人教的,更像是皇城那边的,所以属下个人觉得并非冲您而来,可能是与榕掌柜有关。”
崔安月点头:“北冥军那块儿什么情况?里边都是些什么人?”
“据属下在黑市所了解,那里边都是些纨绔子弟,最近边境也还算太平,他们来这边大概率是混个军功。”
“另外大人,李大人应是在往这边赶,我来时看到他了。”
她眉头微皱地嗯了声,但没再说什么,而是看了眼表:“饷月,饭快好了,继续去吧。”
“是,大人。”饷月悄然离开了。
崔安月静静地看向窗外昏黄的景色,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来这间包厢,来到了另外一间。
“崔大人请进。”里面很快有人回答,是榕德钰。
“这是我弄完的,给。”崔安月把故事册递到正喝着茶的阿影。
阿影在榕温舟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谢,谢谢崔大人。”
他急忙接过故事册,稚嫩的小手抚摸着土模盲文:“是真的,谢谢崔大人!”
阿影大笑起来,也感染了屋内的其他三人。
“崔大人真是厉害,不过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您还会干这种手艺活儿?还干的又快又好。”榕德钰随口一问。
崔安月坐在榕温舟一旁,喝了口茶:“以前跟一个师傅学过,算是爱好,毕竟技多不压身嘛,您说是不是。”
“确实,您可真是多才多艺。”
外边传来下人的声音,是菜好了。
“进吧。”榕德钰声音敞亮。
”对了,崔员外。“一帮人来上菜,也丝毫不影响她充满自信的音调,
“还没来得及给您介绍呢,您旁边坐着的这位就是我兄长,榕温舟,皇城第二有才华的男子。”
崔安月对榕温舟略一点头:“为何是第二?”
榕德钰哈哈大笑:“第一是佐政王,那可是个顶顶有名的美男子,不过民间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需要避讳的。您离皇城远,那肯定更没怎么听说过。”
“是吗,我过去还真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多谢。”崔安月礼貌客套疏离的回答。
待菜上齐后,榕温舟突然开口了:“阿姐,还有盘儿菜没上桌,你能去看看吗?”
“好,我这就看看。那你们先吃着。”还没说完整,榕德钰就走了出去,包厢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
屋内就剩下崔安月、榕温舟以及安静地坐在一旁,用小手摸故事册上的土模儿读书的阿影。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崔安月如坐针毡。
榕温舟并未急着说话,修长的手指拿起青瓷茶杯,再慢条斯理地小呷一口。
若是平常闲暇时观看,这便是副美画,可现在......
“榕公子,您找我究竟所谓何事?”崔安月决定主动出击。
“崔大人时任净目司员外郎有数年了吧,我在皇城的盛意酒楼就经常听我阿姐提起这儿有位八面玲珑的能人。”
崔安月礼貌一笑:“我确实在净目司待了有五年了,不过榕掌柜怎么把我的名字都说到皇城去了,真是。”
“阿影拿的这本故事册是下本儿。”榕温舟摸了下故事册,“在上本儿,作者写下——这世上有几样东西是人不会拒绝的。崔员外对此有什么看法吗?”他看向她的眼睛,随后又抿了口茶。
此人心机不是一般的深,他到底要干什么?
需仔细应对。
崔安月哼笑了下:“不瞒您说,我曾去过一座寺庙,庙里有位和尚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忆颇深。”
“是什么?”
“世人皆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她忙补句,“我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只是这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我明白了。”榕温舟唇角上扬,似是在想什么,轻轻抚摸着茶杯口。
你明白什么你明白。
崔安月饿的肚子已经咕咕叫:“榕公子,不知道这菜合不合您胃口,我想我的守卫他们应该已经吃上了。”
“抱歉崔大人,随意聊聊,可以吃菜。”
她先喝口汤润了润喉,随后夹了几块儿肉放到碗里吃。
“那崔大人认为净目司是怎样的呢?昔年圣上曾为它亲自题名,可见对其的重视程度。”
这恐怕才是真正的问题吧。
崔安月就着汤把菜咽下去,顿了下:“当然是为圣上分忧,造福百姓,为国家积攒功德。”
“是吗,可为何至今净目司没有一位盲者的眼疾被治好,在下很好奇,我父亲其实也很好奇。不满您说,他任职过监察司,倒是也调查过。”
......
“榕公子这是在怀疑净目司任职人员?”
榕温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着:“李谋正是净目司的郎中,其私下生活据传奢靡无比且对任职同僚态度奇差,喜怒无常,克扣月俸。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榕公子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榕温舟薄唇讥笑,从绣袍拿出一文书:“奉朝廷佐政王之命,彻查净目司。”
崔安月看过去,从工艺和特殊暗纹仔细确认后,发现那是一封真的架贴文书,是帝王差人办案调查时给予的,里边写了让这位榕大公子奉旨办案,必要时可联合信任之人。
榕温舟又拿出一金牌,可调动地方军队。
古人见到这些应是要行礼的吧。
崔安月站起,双手作揖将要低头,却被榕温舟制止:“崔大人不必如此,这里并无外人。”
“您给我看这些是想做什么呢?”她心中有了一个确认的答案。
“如你所见,奉圣上和佐政王旨意,联合信任之人,彻查净目司及边境办案人员。”
崔安月礼貌淡笑:“您又如何百分百相信我不是同流合污之人呢?我们从前并未见过。”
榕温舟刚要说什么,“砰——”地一声,门被大力踹开了。
“崔员外,真是许久不见啊。”
李谋正阴险的笑容让她想吐。
“李大人。”崔安月行礼。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李谋正!”他看了眼她旁边的男子,嗤笑道,“崔员外既然找到了一零二为盲者,为何不赶快送回净目司?”
崔安月想要回答,不料被李谋正抢了先:“崔员外,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与人这样做合适吗,我记得你上次也是如此吧。”
她握紧了拳头:“李大人真是说笑了,那日在历县美女如云的地方,我去办事儿还遇见您了,您那日的风姿我真是望尘莫及。”
“在下曦荣榕氏之子,榕温舟,也是我阿姐榕德钰的亲哥哥。”
榕温舟将阿影和崔安月护在身后:“请问这位大人是否误会了什么,若真是误会一场,是否需要向我们二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