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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枕酒眠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分道扬镳(2)


    神女的智商并不太高, 此时似乎被困在了前面的通道上,脚步声来来回回。


    可惜这条路正是他们往前的唯一道路。


    神女抱着同样不太聪明的小蛇,从甬道这头走到那一头, 又从那头走到这一头,可供通行的裂缝实在狭小,她试了下发现钻不出去后, 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无头苍蝇般乱蹿, 等待新的裂缝从天而降。


    她一个石像钻不出去, 兰危却可以啊。


    兰危捡起地上一颗碎石,弹向离自己最远的一个角落,神女果然被吸引, 砰砰砰的声音远去了。


    然后, 他将自己面前的裂缝轰开一些,确保神女能通过,而后便从裂缝中钻出去,藏在一个角落里后, 故技重施,又将一个石子射向裂缝方向。


    “砰、砰砰……”


    脚步声过来了, 但是神女对这条裂缝视若无睹, 扭头又往回走。


    她虽然看起来是漫无目的地徘徊, 但是顾易注意到, 她主要在通道的另一头打转。


    似乎那一边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但是她过不去。


    顾易心底忽然有一个猜想, 一时跃跃欲试。


    神女要找的, 说不定就是玄青的悟剑室, 原著里他依稀记得有个情节, 最后神女是和他们一起出了地宫的,后面还莫名其妙地生出了神智,不是现在这样的顽石一块。


    如果这里面有神女生出神智的关键,估计也会在悟剑室内。


    顾易看着徘徊在不远处的神女,沉吟片刻,便想赌上一赌,先去另一面看看再说。


    然而展开翅膀,剧痛传来,他又跌落在兰危肩上。


    “不要乱动。”


    兰危低头看了他一眼。


    顾易咬牙。


    他对兰危道:“你不是要带我出去么?快想想办法。”


    兰危想了想,果然行动了。


    他直接往前走了出去。


    察觉到有人出现,神女侧过脸,露出精致却斑驳的一张脸,细长眉眼上挑,仿佛诧异有人如此大胆。


    兰危视若无睹,直接往前。


    顾易被震惊了,藏到他肩膀后面:“这石人看着挺凶的,你打得过?”


    岂止是凶,还刀枪不入。


    兰危拔剑道:“可以试试。”


    他说的试试,还真是试试。


    交手不过两招,浅尝辄止,他尚未发挥真正实力的一半,便用虚招将神女骗走,自己抽身而退,飞速从裂缝中出去。


    真狗啊,本以为有一场大战的顾易从他的衣领钻出来,这人竟然都石像都骗。


    兰危离开那条道路后,便将剑还鞘,面前又是两条岔路,该往哪走,他一时有点犹豫。


    神女被他耍了一次,似乎气愤至极,在里面用力乱撞,兰危刚决定好往哪边走,没想到身后响起“轰”地一声,神女竟然硬生生撞开拦路的石头,强行从裂缝挤了出来,继续向兰危发动攻击!


    甬道狭窄,顾易怕被误伤,连忙又钻进兰危衣领,探出个头来观察。


    到了这条路后,神女明显攻击性强了很多,似乎有些焦急。


    两人交手,耳畔一时之听见乒乒乓乓之声,神女下手并不留情,兰危自然需得全力以赴。


    他招式已使得精妙至极,俨然有大家之风,合纵连横,强时疾风骤雨,杀机尽显,弱时春风拂面,凶意暗藏,他对面若是血肉之躯,只怕已死了数次,偏偏神女无知无觉,水火不侵。


    兰危是人,是人便总有耗尽体力的一刻,若不想办法甩开神女,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


    思及此,他剑势一收,缓过片刻,再抬眼时,周身气势已然大变。


    顾易离他最近,此刻明显感觉到一股寒意从他身上散发,他错愕抬头,却只看见少年坚毅深刻的下颌弧线,和散发寒芒的幽深眼眸。


    睫毛颤了一颤,兰危没有急着出手。


    这次他没有明显的杀意,只让人感觉到一股苍凉。


    仿若叶落花折,兔奔乌走,红颜刹那白骨,江山几度荣枯,唯见大江滚滚东逝,光阴一去似箭。


    顾易却难掩激动,这分明是《日月行》!


    兰危到底用了出来!


    再次交手,兰危的动作全都慢了下去,然而其中压迫感不降反升。


    正如光阴车轮碾压,时间之下万物平等,来时无知无觉,待得回过神来,才知道一切已被时间带走,一去不返。


    任你千般手段,万种谋划,英雄一世,笑傲人间,谁又能敌得过时间?


    《日月行》的威力,仅修炼其中一卷,已经可见一斑。


    神女的动作显然慢了下来,但她顽石一块,不死不灭,能够将其重创,找到机会离开,便已足够。


    兰危很快找到了这个机会,将神女远远震开之后,他扭头要走,没想到刚飞过去,便撞一个冰蓝色的孤寒人影!


    来人出现得猝不及防,顾易毫无心理准备,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举起拂尘便攻过来,一时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吓得闭上了眼睛,两只手都揪紧了兰危衣领,盘算了兰危若是凉了,他是该躲在尸体上还是赶紧飞走。


    察觉到兰危还在动,似乎没凉,他才睁开一只眼睛。


    哦,兰危似乎躲了过去。


    算他反应快。


    然而现在,他们面前是雪千里,身后是神女,进退维谷,无论想去哪一边,都有一战。


    拂尘与长剑再次相击,方才运转的《日月行》尚未完全收回,匆匆交手一次,雪千里便已有察觉,冷喝道:“果然是你!”


    甬道中,两人衣袍鼓荡,遍地霜花,寒风凛冽得犹如刮骨钢刀。


    顾易被冻得难受,拼命靠近兰危的胸膛,汲取一点热气,心里却想,兰危此刻的处境不妙。


    钟离非会将他一个人带下地宫,正是因为方才神庙之中,黄毛鬼认出了他便是上次出现在极乐鬼窟的人,一口咬定他必然会看过第一卷 神书。


    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钟离非将他带在身边,打算等出了地宫,再对他搜魂。


    雪千里自然也知道此事,方才交手,便是试探,可不巧真给她试了出来。


    严格来说,兰危学了玄青的功法,便算他半个弟子,也就是雪千里的同门,她的半个师弟,但雪千里并不这样认为。


    兰危退后数步,显然也为眼前的场景疑惑。


    神女还跃跃欲试想要攻击,只是面前有两个人,一时不知道攻谁,雪千里一挥拂尘,便将她和小蛇定在了原地。


    雪千里:“第一卷 神书,便是你看的,你已经修炼了此卷。除了你,还有别人看过么?”


    兰危自然不会牵扯旁人,没有说话。


    雪千里道:“很好,那让我替师尊试试,你第一卷 《日月行》的威力。”


    说罢也不用拂尘,只伸出白嫩手掌,一掌拍了上来,霎时间,她浑身冰蓝的衣袍全翻飞起来,空气中的水汽尽皆凝成雪花,只见风雪呼啸而来,似要将人冻毙在这盛夏八月,兰危抬剑格挡的刹那,剑刃已被冰封!


    遭受生死威胁之下,《日月行》自然而然运转出来,冰剑融化,他倾尽所能对抗这掌,扑面风雪被拦在了剑光之外,然而这时却恍然察觉——


    雪千里说是试他,这一掌却杀机毕露,明摆着要取他性命!


    兰危实在好奇:“你为何,想要杀我?”


    雪千里并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思,换了只手,继续拍下凝聚毕生功力的一掌。


    然而,即便穷途末路,谁又甘心引颈就戮,兰危同样将日月行运行到极致,接下这一掌。


    多亏了雪千里方才与钟离非一战元气大伤,两次出手都没有伤及兰危根本,然而即便如此,兰危也不好受,闷哼一声后,点点鲜血从唇角溢出。


    这段剧情,和原著发展截然不同,直看得顾易目瞪口呆,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对兰危来说,却更加诧异,他强撑着开口:“天雪山与玄尘山素无恩怨,前辈为何忽然发难,定要置晚辈于死地。”


    雪千里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眼睛微眯,加大力度。


    “前辈无缘无故,暴起杀人,难道不怕日后玄尘山追究,还是打定主意要与玄尘山为敌?”


    雪千里冷冷道:“今日是你我之事,不必搬出师门压我。”


    兰危更是诧异:“我与圣女之间,更加毫无瓜葛。”


    “哈哈哈哈哈哈哈。”身后忽然一阵大笑传来,钟离非张狂自信的声音遥遥传来,“想要知道原因,我来告诉你!”


    “你”字尾音刚落,钟离非已经来到两人身侧,只见他闲庭信步一般从裂缝中走出,雪千里脸色一变,忽然发难,拿起拂尘向兰危猛攻。


    这次攻击却全被钟离非接下了,他挡在两人之间,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对方所有招式,将兰危护得滴水不漏,连衣角都没让雪千里碰到。


    “你既然确实学了日月行,也能算得上玄青半个徒弟了,往后恐怕还要叫她一声‘师姐’……”钟离非一边接招,一边还能悠闲与兰危解释。


    “雪千里为什么定要杀你……自然是因为,不想要你这个师弟了!哈哈哈哈哈!”


    “只要你死了,《日月行》第一卷 便彻底失传,谁也别想学去,她往后依然是玄青唯一真传大弟子,好小气的女子!好自私的手段!多亏你小子遇见了我,否则玄青知道自己的得意功法从此绝迹,想必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


    雪千里气得咬牙切齿:“师尊并没有死!”


    钟离非咄咄逼人:“若是没死,又在何处?!”


    雪千里察觉到他的意图,冷哼一声:“你休想套出师尊的下落。”


    “哈哈哈哈哈哈哈。”钟离非大笑,“你偏爱师尊,小气善妒,为了当他唯一的弟子,今日连自己的师弟也杀,你师尊知道,一定不要你了。”


    雪千里忍无可忍:“我杀他,只是不想神书有丝毫可能落在你的手里!!”


    通道狭小,却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你来我往,越战越勇。


    这两人之间本就积怨已久,偏偏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百年没有接触,只是因为都懒得与对方纠缠,但是只要一见面,便如天雷勾动地火,对对方恨之入骨,恨不能当场击毙。


    两人越打越有兴致,况且只有分出胜负,才能左右兰危的归属,然而他们打得太过投入,甬道中又处处都是视觉死角,兰危虽然刚已被雪千里两掌拍得重伤,但拼着重伤逃走,也比在这束手就擒,等他们两人处置更强。


    他扛着翻滚的血气,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在黑暗的甬道之中很快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成长的道路总是艰难的


    第42章 分道扬镳(3)


    秦山尽头, 大雨连绵,巍峨山峰,无尽旷野, 通通被这场深夜暴雨笼罩。


    雨水冲刷下,某处山体突然坍塌,露出一小方洞口, 很快, 一个穿着黑衣的修长人影, 拄着佩剑, 从里面钻了出来。


    黑衣人未作片刻停留,埋头便闯进了瓢泼夜雨之中。


    “喂,兰危, 雨势太大, 你真的不躲一会儿么?”


    顾易见雨下的实在太大,整个人藏在兰危衣领下不肯出来,可惜兰危衣袍很快湿透,他也不可避免淋成了落汤鸡。


    甩了甩头上的水, 他最讨厌下雨了!


    鼻尖忽然很快闻到一股血腥之气,似乎是大雨冲开了兰危肩上的伤口, 鲜血再次沁出, 顺着衣服晕染开。


    “兰危, 你既然已经身受重伤, 再淋这场雨, 你想过后果么?等你昏死在路上, 你觉得我会管你死活么?!!”


    兰危对他的警告视若无睹, 不知道是雨声太重, 没有听见, 还是压根不想理他。


    顾易气愤不已,从他衣领里钻出去,将手附到嘴边充当喇叭:“你不听我的话就算了,反正我们早在地宫之中说好了,出了地宫便分道扬镳,你是死是活,与我可没有关系。”


    然而雨势太大,仅说话的功夫,豆大的雨珠已经密密麻麻砸在头上翅膀上,砸的生疼。


    他立刻手脚并用,两三下又钻回了兰危衣领里,怕他嘲笑自己,忍不住辩解道:


    “雨太大了,借你衣服躲一会儿,别以为我是赖着你不想走啊,等雨一停,我马上就走。”


    重伤的兰危看起来倒比平时可爱多了,连眼神都没那样拒人于千里,身上温度也比平时高一些,他听到顾易这些话,也没有反应,只是继续艰难赶路。


    虽然浑身都湿透了,但顾易此刻的心情依旧很好,甚至越想越开心,险些笑出声来。


    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便是方才那样危急万分的情况下,兰危带着他胡乱一走,竟也能闯进正确房间,看到他朝思暮想的《朝暮春秋卷》。


    不管达成目的的道路多么曲折,只要最终得偿所愿,所有辛苦便没有白费……况且受伤最重的,还不是他自己。


    这么一想,他简直要怜爱兰危了。


    主角光环果然了不起,兰危的大腿,也确然好抱,他的策略,真不可谓不高明。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狗东西生性多疑,始终信不过他,这么方便的大腿,以后再也抱不住了,真是一大憾事。


    兰危的动作越来越慢,身上却越来越烫,顾易心想,说不定可以等他的体温给自己衣服烘干再走。


    心情好了,话便多了:“你放心,我受伤你给我喂过药,等会儿我便把药还给你……送了我本该便是我的,要不是看在你受伤太重的份上,我才不会还你呢。”——看在第二卷 神书的份上。


    “真无聊,你说句话呀,你又不理人啦?都说了我不会缠着你,你至于还这么冷漠么?真当我离不开你么?你防备心怎么那么重,我对你那么好,你却将我当贼一样防备,兰危,你这辈子注定孤家寡人,没有一个朋友……喂你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兰危忽然往前一倒,扑倒在一棵大树之上,再也不动,顾易顾不上淋雨,从他胸口飞出,变大体型,将他撑住。


    “你不是说没事吗?这就不行了?荒郊野岭的我将你丢这里,迟早被人捉回去搜魂,你快起来呀,你这么重我可懒得背你!!”


    兰危此时却不是想起来就能起来的,顾易将身上他之前给自己的药丸倒出来,给他嘴里塞进去一颗。


    他的精灵躯体恢复极快,这会儿已经好了大半,这药拿着没用,他没有犹豫,干脆第二颗也喂给了兰危。


    兰危体重不轻,精灵背上又还带伤,确然是背不动他,他绝望望着大雨瓢泼的树林,他不想救兰危,却也不想他这样死在这里,更不想他万一被钟离非碰上,被带回瑤山搜魂。


    头顶雨珠密密麻麻,这雨可真够讨厌。他甩了甩水,将兰危拖到一颗大树之下放好,自己变小体型,冒雨飞了出去。


    ……


    飞了不知道有多远,他才找到可以避雨的木屋,害怕兰危出事,又匆匆飞回去,将浑身滚烫的兰危扛在肩上,认命地带他去那个木屋。


    真是,这次算他欠了他的。


    精灵的身躯柔弱不能自理,兰危再瘦,也是七尺之躯,一路上真是将他累得半死。


    终于,到了地方,他弯下腰,将人丢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狗东西,看着没肉,你可真够重的。”


    “就算我欠你人情,这下也全还了……以后不欠你的了。”


    顾易发觉他脸上意外地红,伸手上去摸摸,又摸摸自己脸颊。


    “发烧了?哎呀,烧得真厉害,不能浪费,帮我把衣服烘烘干。”变小钻进他滚烫的胸口前,顾易很快又钻了出来。


    “……算了,你身上更湿,湿乎乎的贴一起更难受。”


    “让你就这样湿着……你不会嘎了吧?”他忽然有些迟疑。


    送佛送到西,救人就到底,他解开兰危的腰带,三下五除二,将人扒了精光,衣服丢到一旁,


    “不是我不帮你穿点衣服遮羞,这里又没衣服给你换。况且我们说好了出了地宫分道扬镳,我还废这么大功夫帮你找地方住,免得你在树林子里被人欺负,我对你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现在在这也没药,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你这人这么坏,老天爷要收你我也没办法。”


    “反正以后我走了,不会再回来找你了,你爱防谁防谁去吧……”顾易打量一圈现在的兰危,越想越气,怎么回事,身材竟然比他还好!


    他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伸手狠狠揪住他的脸往外扯,“无情无义的的混蛋,竟然还长这么好看,真是岂有此理!”


    但很快又平衡了:“算了,反正也没我好看,身材好有什么用,你又不可能裸/奔!”


    “雨怎么还不停?”顾易望着窗外叹气。


    而后,说话声停了下来,空气安静得只剩下轻柔雨声,细密悠长。


    顾易神经紧绷了许久,现在放松下来,才发觉今天实在是累,倒头趴在床边睡了下去,独有的草木清香在整个屋子弥漫。


    比起这一整晚的惊心动魄,这一刻光阴,几乎称得上宁静温馨。


    高烧中的兰危始终半梦半醒,极度警惕,精灵的话迷迷糊糊听了个八成。这时听见精灵没了动静,清香萦绕在鼻尖,而窗外细雨绵绵,沙沙声一直规律敲打在耳边,这才渐渐放松,彻底陷入昏睡之中。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傍晚了。


    空气中清香淡淡,精灵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手指上,依稀似乎还有头发划过的丝滑触感。


    这精灵如此古怪,真的会走么?兰危并不知道。


    但是他没有急着离开。


    他在这个木屋一连住了半个月,渴饮雨水,饥食野果,内伤和外伤都在日复一日中渐渐痊愈。


    直到半月后的傍晚,什么都没有等到,他才拿上唯一的佩剑下山。


    这一次出发,心境却与过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他恢复了孤身一人,一起出来同门全部下落不明,还多了两个强大如雪千里和钟离非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这半个月内潜心研习《日月行》第二卷 ,修为已经直接突破清元下层,他整个人气质跟着大变,仅两颗眸子中神光内敛,便让人不敢直视。整个人更是褪去不少青涩隐忍,行走之间,隐隐已有大师之风。


    从前他实力不够,便生怕别人看出他的实力,现在实力足够,只要稍微流露,便足够震慑不少心怀不轨之徒,免去不少麻烦。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几分失落的感觉,可他既然修习了《日月行》,明白世事无常难久,对于聚散离合,也颇看得开,是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走到路上,见到那些困苦佝偻的百姓后,他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当初下山的任务。


    除魔奸邪,于他不过举手之劳,对于普通百姓,却是能救命的恩情。


    “多谢小仙师,多谢小仙师,这个水鬼在我们彩霞村作怪已久,不知道害死多少人,我们村子里组织了人去降服,没想到村长反倒被他拖下水咬死,要不是小仙师出现解决了水鬼,我们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瘦削妇人眼含热泪,拼命感谢兰危。


    “仙师便是仙师,叫什么小仙师。”妇人身旁一个男人呵斥妻子,随后冲兰危笑得真诚,“仙师勿怪,妇人没什么见识,仙师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今日便留下来,在我们家里用饭……”


    男人这样说,旁边的妇人却扯了扯他的衣角,脸上并不是心疼和不舍的表情,而是十足的窘迫,想来家里并没有拿得出手的吃食。


    这样的情形,兰危下山以来,早见识过无数遍,他毫不介意道:


    “我早已辟谷,多谢两位美意。”


    辞别这对夫妇后,按照心里的路线,他继续去往下一个目的地,准备去捉拿一只经常偷吃村民家禽的狐妖。


    星夜赶路,官道之上阒然无声,只有月色暗淡,照亮前路。


    这几天他一直四处奔波,未有停歇,本意是想打听了别的同门的下落,又担心露出踪迹,让钟离非等人发现端倪,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只能隐晦查探,或是降服妖邪之后,向村民打听,然后请他们替自己保守秘密,不要透露给外人自己来过此处。


    村民对他感恩戴德,自然一切言听计从。


    但是这么长时间,他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打听到。


    他在路上行走极快,普通马车也赶不上他的速度,四周本来静谧无声,但不知何时起,竟有车辙声从远处传来,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已经深夜,什么赶路人也不会这个时候还在路上。


    兰危心知有问题,闪身藏在路旁一棵大树之后,想看看来者何人,很快,一辆拉着稻草的驴车出现在视线之中。


    驴车行动速度极快,堪称一骑绝尘,大约是贴了疾行符的缘故,只是车上并没有人,只有堆满的稻草。


    疾行的驴子拉着一车稻草,独行在夜深无人的寂静官道。


    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兰危本想跟上去看看,没想到这车行至兰危面前,忽然扬起前蹄,硬生生停下。


    “哪位朋友在前面?既然来了,便不要躲躲藏藏。”


    稻草中忽然传来声音,嗓音轻快,竟然十分熟悉。


    第43章 分道扬镳(4)


    最上层的稻草被掀开, 衣袖上一抹张扬的红刺穿夜色。


    顾易从一堆稻草中爬出来,懒洋洋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埋伏在这里?有什么招式,统统亮出来罢!”


    他靠在驴车的稻草堆上, 神态自若,悠闲自得,唯独一双眼眸精光四射, 盯着道旁一棵古树。


    兰危从树后走出:“真巧, 师兄。”


    顾易看着兰危, 呆呆吐掉了口中的稻草。


    “你为什么在这里?”


    兰危:“随便一走, 便到了这里。”


    这话说的,倒似他们有缘似的。


    “哦。”顾易以手作枕躺回了驴车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没和燃青峰的人一起?”


    虽然知道前因后果,但流程还是要走。


    然后, 兰危便向顾易简单描述了这几日经过, 顾易一边听,一边恰到好处地做出回应。


    “怪不得我前几天收到了他们撤退的消息,他们临时退出了任务,当时我还诧异,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现在他们想必已经该去哪去哪了……”


    顾易侧头打量着兰危:“想必你也是时候回去了吧?”


    抓紧滚。


    兰危从容淡定:“前面村子里有一只狐妖, 作乱许久, 我先去将狐妖收了。”


    顾易挑起眉头, 不可置信:“你去收狐妖, 那我收什么?”


    兰危:“嗯?”


    “我也是为了这条狐妖去的, 你难道准备和我抢?”


    他说得过于理直气壮, 仿佛狐妖天然就是他的所有物。


    “……那我让给师兄?”顾易盯着他的眼睛, 几日不见, 他气度愈发不凡, 俊美无俦的脸上,神情一片诚挚。


    顾易:“……你还挺委屈的,算了,一个狐妖而已,我让给你了,我去别的地方玩。”


    “不知道师兄准备去哪?”兰危寒潭般的眸子晶亮,看向顾易的眼神,总让他觉得十分有神。


    顾易烦躁:“不要管我准备去哪,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准备去哪吧,是现在先回玄尘山,还是继续留在外面。”


    “任务时间还没到,我不急着回去,师兄你呢?你一直以来,都是单独行动么?”


    顾易理所当然道:“我一个人,便已足够。”


    兰危轻轻一笑:“那我与师兄同行吧。”


    顾易扭头,不可置信看向他。


    你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不是,你不抓紧回玄尘山,跟着我做什么?”


    兰危语气诚恳,胡编乱造,神情竟然有两分赧然:“我落了单,独自行动,总有些不安,想来跟着师兄,便不用害怕了。”


    顾易此刻心情真是乱七八糟的,你害怕个头,你这根本是准备扮猪吃虎,肯定没什么好事等着我。


    但苦于拿不出证据,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


    “……”


    兰危只当他是应允,飞上了马车,坐在了他的身旁。


    顾易这会儿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干脆往后一躺,眼不见为净。


    ……


    蜀地,锦城,顾家。


    一张符纸被抛到空中,立即缓幻化成一只活蹦乱跳的小蝴蝶,在空中欢快欢快地拍了拍翅膀。


    顾然向小蝴蝶施了道口诀,小蝴蝶摇摇晃晃飞了一圈,最终认准方向,飞向东边。


    放飞蝴蝶后,顾然回过头,又再次盘点自己的行礼,见确实没有遗漏后,才从窗户上探出头望了望,此时院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她蹑手蹑脚钻出去,一溜烟跑向前方。


    “虞国富饶,国力强盛,贺兰夫人的修为更可以排进天下前十……然儿从小娇气,嫁进这种名门世家,往后也不用担心她再受苦,她倒好,还死活不肯。”两个人影出现在前方,顾然连忙往就近的墙壁后躲去。


    “小姐脸皮薄,谈到婚姻之事,总会害羞,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真嫁了过去,必然会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的。”


    话语声越来越近。


    顾夫人语气无奈:“我看天下形式,总觉得迟早会有大事发生,逸儿虽然同样娇纵,但性格要强,心智坚韧,从小便刻苦修炼,连玄尘山的苦都吃得,往后无论如何,也有自保的能力。只有然儿,娇滴滴的,全无心眼,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言谈之间,人逐渐远去了,顾然知道她们一定马上会发现自己消失不见,连忙从柱子后出来,往外逃走。


    母亲总觉得她娇气吃不了苦,但若是她这次独自一人前去虞国,找贺兰家退了婚事,往后会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虽然她也很紧张,但是她并不害怕自己做不到,因为她还有顾逸。顾逸现在就在虞国,只要她找到弟弟,弟弟一定会帮她的。


    ……


    碧罗山上,兰危去追击狐妖,顾易一人躺在驴车里,心里很有一番直接驾车走人的冲动。


    但是两人终归表面还有一分同门情,就算不想与他打交道,也不好做得太绝。


    驴车本就停靠在路边的阴凉处,远离了官道,又在荒郊野岭,本不该有什么人经过的,但顾易耳尖,显然听见一队十来个人,匆匆往这里赶来。


    这样大一群人忽然出现在这荒僻之地,料想并不会有什么好事,眼瞧着似乎正是往自己的方向走来,顾易心下一动,跳到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双目透过枝叶间空隙,打量来者到底是何人。


    很快,来人出现在视野,穿着破破烂烂,面黄肌瘦,大约不是混混就是乞丐之流。


    虽然骨瘦如柴,但毕竟正值壮年,浩浩荡荡十来个人,拿着棍子刀斧之类的武器,看起来也颇有些威势。


    虽然这些人必定不是为顾易来的,但料想也不会做什么好事。


    来人远远看见顾易的驴车,顿时眼热。


    “你们看,这地方怎么会有一头驴?”


    “主人也不在,哈哈,莫不是老天爷送来的,嫌我们兄弟几个肚子没油水,正好叫我们饱饱口福!”


    “你傻啊!怎么可能会有人将这么大一头驴子就扔在这里,主人肯定就在不远处!”


    “怕个球!别说他人不在,就算在,我们就不敢抢他的吗?老四你什么胆子,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看上什么好的东西不能抢……你这样畏畏缩缩的,真是丢老大的脸!”


    几人上前便准备来解绳子,没想到绳子系得挺紧,半天也弄不来。


    “他奶奶的,谁他妈系的破绳子,皮都给老子磨破……”


    身后响起淡淡一个声音。


    “在下系的。”


    专注解绳的人吓了一跳,仓惶回头,兰危负手站在身后不远处,身着黑衣,长身玉立,面容俊俏,眸光清寒,整个人正如一捧冰水,在这炎炎夏日,令人看了便神气一清,说不出来的舒服畅快。


    只是清爽快意的少年气中,隐隐又有两分不动如风的高人风度,让他整个人气质呈现出复杂的质感。


    若是有眼色的人见了,自然知道这人非比寻常,不会招惹,偏偏这几人见识短浅,并看不出什么独特,哈哈笑道:“你小子,系这么紧的绳,就是刻意为难我们!赶紧的,来帮我们将绳子解开!”


    兰危大约是觉得有趣,笑了笑,恍然如雪莲轻绽,他当真走上前,将绳子解下来,放在掌心,递出去。


    混混见他如此识趣,并不怀疑里面有什么古怪,大喇喇伸手去接,将绳子抓在手里,既得意于自己威风凛凛,让人不敢反抗,又想笑话驴主人真是个软脚虾,没想到定睛一看,手里的麻绳,已经变成了一截染血的狐狸尾巴。


    “什么东西?!!”他忙将东西丢开。


    兰危:“驴子是我师兄的,不能给你们,这截妖狐尾便送你们罢。”


    “妖……什么妖狐?!!”


    “碧罗山那一个,听说前日还吃了人,方才我破开它肚皮的时候,里面还有未消化的头发,眼珠,和手指……”


    好几个人直接干呕了出来。


    “你,你是修道之人……”


    他们这才知道害怕,渐渐退开,退远之后,又嫌这番举动丢人,兀自嘴硬:


    “修道之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等我们老大来了……哼,你的面皮不错,我们老大肯定会喜欢!”


    狠话放完,落荒而逃。


    若是他们这时候敢回头看一眼,还会发现,就在方才他们站立的位置,头顶的树干之上,还有另一个人在悠闲坐着。


    比起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兰危,这人一身火红,张扬热烈,容貌艳绝近妖,几乎把“不好惹”写在了脸上。


    “真没意思,我还想看看他们是什么人,准备将我的驴子牵到哪里去。”


    顾易从树上跳下来,兰危道:“现在也可以追上去。”


    顾易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掌的灰:“乌合之众,至多是些拉帮结派的街头混混,也值得我浪费时间?”


    他不过是想借追驴的机会,甩下兰危罢了。


    驴车摇摇晃晃,继续上路。


    午时日头渐渐烈了起来,烈日下赶路当真是酷刑,很快便口干舌燥,正好路过一个茶棚,顾易忙不迭:“我渴了,我要去喝水。”


    兰危道:“好,我也渴了。”


    系好驴子,两人进了茶棚,各自要了一碗茶水。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顾易根本没有赶路的想法,在心底默默盘算一番: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兰危还是得先甩掉。


    摇晃着碗里的淡茶,他打开了话茬:“说起来,师弟这几日似乎颇有奇遇,比起上次见面,进步不小啊。”


    兰危坦然道:“前几日经历奇险,重压之下,反有领悟,突破了些许。”


    “我记得师弟从前的修为还……很有些差强人意,没想到几日之中,便能进步这么大,看来境界总要在危机中磨炼。”


    “师兄说得不错,实战之中,感悟颇多。”


    “师弟如今修为,已能独当一面,难道就没想过,独行行动,给自己更多磨砺,才不浪费这一番苦行么。”


    兰危眨眼:“……师兄是嫌兰危累赘了么。”


    是啊,没错。


    你还演伤心,你演给谁看啊。


    顾易心里腹诽,嘴上哈哈笑道:“你既然是我师弟,我怎么会嫌你累赘,我这样想,全然是为师弟考虑。”


    兰危:“我这几日,时常想起从前地宫中的情形,每每想到危急关头,总能惊出一身冷汗。唯独和师兄待在一起,才能勉强放松些许。师兄确实一番美意,兰危让师兄见笑了……”


    顾易是真想唾骂这人无耻,他分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铁石心肠,冷硬无情,连那么柔弱可爱的精灵都能说赶走便赶走,和自己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别峰师兄,能有个屁的感情。


    况且他惯于扮猪吃虎,展示出来的修为之下,往往藏着更多底牌,比如他现在,看起来已经接近至元上层,实际上真实修为,肯定不止至元上层,说不定中层都有可能。


    他若怕邪祟,怕瑤山的人,也该明白,他都对付不了的东西,自己更对付不了。


    拉上自己,难不成是想死了有人垫背?


    顾易直气得说不出话,这时,一个白色小蝴蝶,颤颤巍巍地飞向了茶棚,飞到了顾易面前。


    顾易一见便知,这必定是家里送来的,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伸手出去,接住蝴蝶。


    蝴蝶落在掌心,变成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字,说自己来虞国找他,请他在凤安等候,落款人是顾然。


    顾易看完头大如斗,顾然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这次孤身来凤安,若有个三长两短,母亲能把他拆了。


    不过现下也是个摆脱兰危的好机会,他收起纸条,当即起身,惋惜道:“我家中突发急事,现在需得赶去凤安。兰师弟想必不会同路,咱们就此别过!”


    兰危也跟着站起:“凤安繁华,早有耳闻,我同师兄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生性多疑的兰危


    看精灵:如此殷勤,肯定有什么问题,远离


    看顾易:他好像一直躲着我,有趣,师兄师兄师兄


    (新阶段的剧情了,又有点卡,焦虑


    第44章 分道扬镳(5)


    顾易如今所处的地方叫三圣, 距离凤安不过两百余里,他要赶过去,自然相当快。


    但是顾然从蜀地过来, 却需要更多时间,顾易就算早到,也不过是过去等着她, 所以他也没有走得太过着急。


    他一开始焦急, 后面便冷静下来, 传信给顾然, 自己先去凤安等她,让她路上闲事少管,麻烦少惹, 埋头赶路, 赶紧来凤安与自己汇合。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如今天下动荡,百姓流离, 肚子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坏人必然比好人多的多。


    顾然虽然出身修仙世家, 但少有接触人间疾苦, 过于良善, 全无防人之心, 身上那点本事, 根本抵不过人心之险。


    好在顾然还算听话, 很快给他回信, 说自己一定乖乖赶路, 尽快与他会合。


    后面两天, 顾易不时便与她通信,询问她到了何处,顾然也都很快回复如今在的位置,让他不要着急,自己很快就到。


    看她的进程,确实除了赶路没做别的,顾易这才稍微将心放下,能安心与兰危一起吃点东西。


    两人坐在一个早点铺子中,正分吃一笼小笼包,兰危见他读过信了,这才动筷,给他夹去一个。


    落筷之后,目光却依旧注视着他,似是探究。


    顾易皱眉:“你不吃东西,看我作甚。”


    兰危饶有兴致:“师兄很有趣。”


    顾易:“……”


    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但是没关系。


    他已经想到怎么甩开兰危了。


    一筷子插在包子上,顾易盯着他:


    “希望你以后,能一直觉得我有趣。”


    ——我亲手打败你之后。


    夜间,他们入住了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


    客栈极其简陋,唯一两个单间就已经是整个店最好的配置,旁人更是睡的通铺,顾易住在了二楼的上房,他的驴子被系在院子里休息。


    这驴是顾易前几日从一个盗匪那劫来的,本想牵回去还给主人,可回去才发现,主人一家早就死了。


    落单的驴子和落单的人一样,在这个乱世随处可见。世道艰难,有人背井离乡,有人沿街乞讨,有人活活饿死,有人落草为寇……大千世界,无数种活法,都似搁浅的鱼,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有些丑陋狰狞。


    他这几日便发现了,这地方的盗匪小偷比他想象的数量还多得多。


    他有一头驴子,虽然有他在的时候,没有不长眼的敢打他驴子的主意,可现在他去楼上睡觉了,他敢保证,会有路过的人想要顺手牵驴。


    毕竟驴子在客栈,就说明主人一定是外地人,强龙压不了地头蛇,偷他简直没有一点负担。


    借着抓贼的机会,就可以顺理成章与兰危分开。


    他就不信,兰危还能去凤安找他。


    ……


    夜半,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


    院子里响起交头接耳之声。


    “这头驴子牵回去,老大一定会高兴……”


    “可是老大不是叫我们找人么?我们牵个驴子……”


    “你傻啊!老大肉体凡胎,总要吃饭,人又不能吃,驴子还能打打牙祭,你说老大高不高兴……”


    “好吧……可我看老大分明不爱吃饭啊。”


    这人被狠狠拍了下脑袋。


    “蠢蛋,真懒得和你废话。今天牵了这头驴,就算找不到人回去,说不定也能免于惩罚,不然你想让老大罚你么?”


    另一个人似乎打了个冷颤。


    栅栏门打开,两人远去。


    顾易将一切收入眼底。


    他觉得有些奇怪,现在偷鸡摸狗的小贼、拦路打劫的混混,怎么都有个老大?难道全都已转经成体系,成帮派了?


    一路上,他始终跟着两个小偷,他们的方向也正好是往凤安,所以顾易没有着急,打算走远一点再出手。


    这两个小偷也够能走,一直都在附近几个村子绕来绕去,而后似乎发现机会,悄摸又潜入一户人家,没过一会儿,竟扛着一个人回来了。


    顾易按捺住怒气,这原来不仅是两个毛贼,还是人贩!


    他本想立即出手救人,又想到他们大约还有团伙,上面还有个什么“老大”,不如跟着他们去据点,将他们一窝端了。


    两人掳了人后,心情没那么紧绷,开始放松下来聊天,聊的都是一些交易人口,讨好老大,找一个混账,以及一些帮派斗争之类的话题。


    芝麻大的地方,竟也有帮派斗争。


    不过听起来,他们口里的老大,也十分有本事,年纪轻轻,便能在短时间将他们这个组织做到数一数二的地步,在十里八乡一家独大,并且手段诡谲,倒不似普通武夫。


    顾易好奇心被勾到极点,这个老大若不是和修界有瓜葛,就是和魔修那边有首尾,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


    他好奇得几乎像心里有一千只猫爪在挠,越是如此,越只能沉心静气,安心跟在两人身后。


    已经接近丑时,正是一天中最静的时候,天地下只剩下两个毛贼的脚步声,和毛驴的哒哒声,在漫长的夜色里越走越远。


    快到一片树林时,顾易忽然抬头,目光射向看似幽静的树林之中。


    树林里有人!


    必不可能是埋伏他的,况且还有两人在前面趟雷,顾易自然不急,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静观其变。


    只见两个小贼进去之后,很快踩中了埋伏,正惊疑时,几个持着刀枪棍斧的汉子乌央乌央冲出来,正准备动手,却发现面前只有两个人,面露茫然。


    三下五除二,很快两人就被麻利地捆了起来,扔在地上,为首之人怒目圆睁,一巴掌拍在两人脑门上,声如洪钟地骂到:“好你个麻老四,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今天不是白鸥帮在这点火吗?货呢?!”


    顾易皱起眉头,这大约是什么黑话。


    麻老四比他还惊讶:“点什么火?我没听说过啊!”


    “少装傻!我早打听到,你们帮主今天要在十里渡口出货,卖给魏国,那出手了会是多大一笔钱,我们同是易县人,难道不该分一杯羹吗?!!”


    麻老四大呼冤枉:“绝无此事!我今天和弟弟来这里扫街寻货,是好几天前就定下的,你看,我们牵了一头驴,还有个女人,你们都可以拿走,拿去换钱……”


    “哥……全给他们了我们回去咋办?”他身旁的弟弟委屈发问。


    “我去你大爷的!谁他妈要你们的驴!”那人一巴掌狠狠甩下,后面说话的人努努嘴巴,而后从嘴里吐出一颗带血的后槽牙,说话声都带了哭腔:“你,你们……”


    打人者肥肉横生的脸上阴晴不定,有人已经反应了过来:“坏了,大哥……我们是不是又被骗了??”


    有人道:“他们一定早知道我们安插了眼线,故意传出假消息!”


    被叫做大哥的人脸上肌肉跳动:“好他个乌鬼,这个月已是第几次戏弄我们了!不报此仇,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旁人愤愤道:“点火地点既然不在十里渡口,又会在哪?


    忽有人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在……啊!!!”


    说话声忽然化为惊恐至极、痛苦至极的尖叫,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连远处的顾易都觉不适,心里登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那边有人小心翼翼唤道:“阿城,你怎么了?”


    无人应答,离得近的人壮起胆子点着火折子去查看,竟吓得屁股尿流:“死、死了……”


    在场之人纷纷变色,顾易反倒不觉惊讶,只想果然如此。只是不知道,死因会是什么,看来这个林子里,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


    所有人一起围上去查看,惊呼声不断从树林传来。


    “已经没呼吸了……”


    “什么人干的?竟敢在我们眼皮底下杀人!”


    “伤口在哪里?为何不见伤口?!”


    “你们快看,在这里,脖子上,有两个血洞!”


    “这是齿痕吧!他……他难道是被咬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只觉周遭温度都降了几度,一时心里一阵发慌。


    咬人的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此时树林中树影憧憧,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就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猛然给自己咬上一口。


    在场之人大都想到了这点,一时心跳声如擂鼓,重重跳动在耳侧,大家都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心跳,还是身旁人的心跳,亦或兼而有之。


    “怕他作甚?我们这么多人,手上还拿着家伙事呢,这东西不露面则罢,真敢再出来,看看是他牙齿硬,还是我们斧头硬!”大哥高声道。


    这话也有道理,大家胆气终于壮起来一点。


    “昂~”


    林子里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怪叫。


    还有一股极为浓重的腥臭味弥漫开。


    “有人,在那边!!”忽然有人指着一个方向大叫!


    那大哥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个穿着破烂的人影,摇摇晃晃行走在重重树影之后,腥臭正是从那个位置传来的。


    见有人现身,众人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大哥也如释重负:“我知道了,你是白鸥帮那个乌鬼派来的人是不是?他猜到我们会在这里埋伏他,所以也请了你来埋伏我们。”


    人影毫无反应。


    大哥声调严厉:“就算你不承认,我照样知道。算我阴沟里翻船,终日打鹰,反被他这个乌鬼啄了眼!只是他是个缩头乌龟不敢露面,竟派你来出头,我同你往日虽无恩怨,可你今日伤了我们兄弟,我们也没办法轻饶你。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人影依然不回答,只是一点点靠近。


    大哥见他油盐不进,心中烦躁,心想乌鬼上哪找的人,歪七扭八,一身恶臭,连话都不知道回一句!


    不知道为何,瞧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心里忽有些没底,一颗心跳来跳去,十分不安。


    远处的顾易自从闻到那股气味后,便皱紧了眉头。


    这气味他再熟悉不过!这就是走尸的腐烂味,而现在面前这只,等级还颇高,就算比不上当日彩林的尸王,也至少能到中级。


    易县山清水秀,人口稠密,没有催生走尸的环境,见这些人的反应就能清楚,往日这里肯定没有出现这东西。


    然而,今日不仅忽然出现走尸,还是这样厉害的一只。


    “你哑巴了吗?大哥问你话呢!”


    有人看不下去,大声呵斥。


    大哥却隐隐发觉不对,过来的人影一定有问题!他举着颤抖的手掌想要制止手下的话,这时却听见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啊!!救命!!救我!!救我!!!”


    地上的麻老四两兄弟离人影更近,也更先看到他的模样,一开始他还真以为这是帮主派的人,这时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后,心胆几乎都要吓破,在地上疯狂蠕动后退,大叫:“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救命啊!!!!”


    尖叫声撕心裂肺,闻者无不心惊。


    ——除了那个走尸。


    走尸霎时扑了上来,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也明白了麻老四叫声如此惨痛的原因。


    那走尸身上全是腐肉,五官已烂,盛夏时节,颇多苍蝇产卵,他仅剩一半的脸皮上还有虫子蠕动。


    一时呕吐声四起,没人再管麻老四死活,麻老四见到走尸扑将上来,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是死在这个东西手下,实在是他未曾想过的恶心。


    他抖如筛糠,一边尖叫一边闭上了眼睛。


    想象的痛苦却没有来临。


    只听头顶上传来“铮”地一声,似乎利剑出鞘,衣衫翻飞的声音隐秘而利落,红光从面前一闪而过,他睁开眼睛,只瞧见一个修长红影,英姿猎猎,矫若游龙,执一柄泛着红光的长剑,利而艳的绯红长剑直刺尸怪头颅。


    赶来的人一身红衣,实在张扬,任谁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偏偏如此极致的艳色里,却藏着一身正气,潇潇有君子之风,让人觉得必是值得信任的正道君子。


    顾易剑尖高悬,咄咄相逼,斩烟霞使得便如一朵乍开乍合的绯边白花,不停攻击在尸怪要紧之处。


    尸怪已经无知无觉,亦分不清面前是软柿子还是铁板一块,不管发生什么,永远不知道疲倦地应对攻击。


    虽然并不能给顾易造成伤害,但这具新鲜尸怪的气味和外貌实在不妙,顾易全程皱紧眉头,手中的剑从未使这样快过。


    “噗嗤。”


    剑尖刺入心脏位置,顾易又狠狠往前推了几步,一个用力,将整个尸怪钉在大树树干之上,而后松手掐诀,红光缀于指尖,口诀成型,他再次出掌,狠狠一推剑柄,只见红光大亮,炸碎了尸怪胸膛。


    漫天血肉飞散如雨,顾易此时早退到了数米之外,相比之下,方才那伙人还靠得更近,身上不可避免地落上了两滴血肉。


    又是一阵呕吐声。


    顾易反手召回斩烟霞,低头看着手中的剑,依旧皱眉。


    第一次处理这么新鲜的走尸,果然汁水比老干尸丰富得多。


    剑都不想要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想扔


    下章兰危就回归,攻受就是要一直在一起()


    第45章 乌鬼(1)


    “愣着干嘛?!快, 帮高人将剑擦一擦啊!”


    那个大哥见机倒快,立马一推身旁小弟,顾易并不喜欢旁人碰自己的剑, 收剑拒绝。


    “哈哈,没错,他们手笨, 我来给仙师擦。”那人不以为杵, 走上前来, 也不来拿剑, 直接抓着袖子来擦斩烟霞。


    顾易一视同仁,将剑反手背后,并不给他碰到, 眼睛却盯着方才走尸的位置, 眉心一跳:


    “等等。”


    他保持收剑的姿势,走到方才那具走尸之前,深夜光线不佳,他一直没看清这走尸的服饰, 然而方才血雨炸开之时,还有一个非常眼熟的东西飞出。


    是一块圆形的玉佩。


    他霎时升起一股不妙的念头, 走上前去, 果然, 玉佩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圆形, 镂空, 上面刻一个“尘”, 下面系深蓝色的穗子。


    这是玄尘山的门派信物, 只有入门弟子拥有, 深蓝穗子, 说明这是执法部的长老。


    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走尸。


    他无措地看着地上的血肉,想起他的身份,有种干呕的冲动,更多是好奇。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方才那人被顾易拒绝,有些讪讪,这时见顾易神色不对,大着胆子上前道:“仙师?……”


    顾易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身后之人:“你叫什么名字?你认识他么?”


    “回仙师的话,我叫王豹子,不过那都是兄弟们给的外号,本名么,叫做王大壮。方才这位……我还是头一次见!我们易县虽说穷,可走尸之类的东西,却是今天头一遭见,听外头的人说,走尸行动缓慢,压根追不上人,况且咬合力一般,很难咬死人,除了有些臭外,威胁倒比不上别的邪祟,没想到今日见到,竟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这已不是普通走尸。


    顾易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什么信息,继续道:“我方才路过,听你们说什么白鸥帮,什么乌鬼,那是什么东西?你们易县地方不大,是非倒是不少。”


    王豹子陪笑道:“我这都是些小打小闹,最可恨的还是他们白鸥帮,诺,就是他们两个,仙师你问他们,这一个月来,他们都干过什么好事。”


    他伸手指向麻老四的位置,没想到定睛一看,那地方空空如也,绑住的两人早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了。


    方才太过混乱,竟也没人注意他两,只想着他们被绳子捆住,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顾易跟了这两人一晚上,就是准备跟他们去找到大本营的,现在见人走了,哪会不恼,皱眉道:“他们跑不远的,快给我把人找出来。”


    方才他听王豹子口中的黑话,扫街大约就是拐人偷物的勾当,至于点火,便是交易。


    所交易的,正是易县的人口,他今天若能找到那个乌鬼,中止交易,自然能救下被拐的人。


    众人无不尽心尽力,只是找了半响,也只找到两根丢弃在路上的绳子,大约是他们互相帮忙解了绳子,随后逃远了。


    这地方既有仇家,又有那么恐怖的尸怪,他们跑得只怕比被真豹子追还快。


    找不到人,顾易颇有些懊恼,他跟了人一晚上,没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弄丢了,这里发生的古怪事情,说不定线索正要从这个白鸥帮身上去找。


    他正头疼,忽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兄找的,可是这两个人。”


    顾易眼前一亮,惊喜回头,果然见到兰危抓着两个身形熟悉的人过来。


    他第一次见到兰危如此高兴,甚至忘了问他为什么会在此处,兴奋道:“师弟来得可真是及时!”


    他不自觉一笑,这一笑艳如榴花,星月失色,一直到顾易走近,兰危还有些失神。


    两人被扔在了地上,有兰、顾二人在,借他们两双翅膀也没法再逃掉


    顾易看向麻老四和他弟弟,很有些气愤,就是这两个小贼,让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如今可算是落到了他手上。


    不过要求线索,也不能着急。


    “麻老四,是吧?”


    他低头,用锋利剑尖挑起这人的下巴,端详一会儿后放下,又转而去挑旁边那人的下巴。


    “你是麻老五?”


    “我、我排老六……”那人结结巴巴回答。


    顾易一哂:“对,你可真是个老六。”


    他放下剑尖,插在地上,俯视着两人:“知道我定要捉你两回来是为什么么?”


    麻老六颤颤巍巍道:“不不知道……”


    顾易声调一厉:“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谅你也不知道。”顾易声音放柔,“方才,是我救了你们性命……”


    麻老四机灵,立马磕头:“多谢仙师,多谢仙师,仙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顾易话锋一转:“可是……你们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么?”


    麻老四头摇的像拨浪鼓:“仙师赐教。”


    “因为……你们偷了我的东西。”


    顾易把玩着斩烟霞,似乎实在看不下去上面的腐肉和血,抓起了麻老四的衣摆,珍而重之地擦拭剑锋,擦出上面血一样的冷光。


    “我这个人向来念旧,你们偷了我心爱的小毛驴。害我追了十来公里追你们两个小贼,连觉都没有睡好,还要为了你们两个的小命操劳,连我的驴子都因此受了惊,你们说,我今晚是不是被你们连累得不浅?”


    麻老四连忙奉承:“仙师宅心仁厚,必有福报,必有福报。”


    “哼,你们倒也不必说这种话奉承我,不管是回报我的救命之恩,还是弥补偷我东西的罪过,我只要你们的一句话。”顾易擦好了剑身,抬眸,似乎想要试试剑利不利,轻轻将其搁在了麻老四颈项边。


    “交易地点在哪里?”


    找到交易地点,一是救被拐的人,二是乌鬼本人一定会在。


    麻老四已吓得抖如筛糠,跪下道:“我真不知道!!我发誓,老大一口没和我提过这个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仙师我对天发誓,我绝没有那个胆子骗你!!”


    顾易冷声道:“这么说,你是一点用处没有了。”


    麻老四险些哭出来了:“仙师还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可以为仙师当牛做马!!”


    顾易这才满意,将剑收起来,淡淡道:“起来吧,给我带路。”


    麻老四蹭了蹭脖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仙师去哪。”


    他被抓回来后一直跪在地上哀求,并不太敢直面顾易,这时候正好乌云散开,清光漫照,他得以看着顾易的脸,忽然一愣。


    “是你、是你……”


    顾易好笑:“怎么,难不成你还认识我?”


    麻老四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仙师要我带路去哪里?”


    顾易:“去找乌鬼,你们老大。”


    麻老四似乎被雷劈中般,呆在原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左脸的肌肉一直不受控制地跳动,他又下意识蹭了蹭脖子。


    “仙师找我们老大,做什么?”


    顾易:“叫你去你便去,废话什么?”


    麻老四肌肉跳动得更厉害了:“哦、哦……”


    然后僵硬地在前面带路。


    顾易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问题。


    “他好像有点奇怪。”兰危走到他身边,转头发问。


    顾易抱起手臂,摇头:“管他的,反正他绝没有胆子骗我们。”


    若是带他去假地点,他们应该知道后果。


    两人正准备跟上去,兰危看着他的的脚步,却又停下脚步,拉住顾易:“不对,他一定有问题。”


    他说罢两三步追上去,抓住麻老四肩膀一拉,将人拉转回来。他手劲大,这时只略用了点力气,便听见咔嚓一声,竟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月光下,麻老四的一张脸已经变得青紫肿胀,两颗长牙从嘴唇下冒了出来。断了肩骨,他却没有一点知觉:“仙、仙师?”


    因为牙齿的原因,他说话的声音已经非常含糊。


    兰危似乎发现什么,一把拉开他右侧的衣领,脸色一下变得十分复杂。


    顾易这时也赶了上来,看见他的脸后,吓了一跳,又见到兰危拉开的衣领,脸色一变。


    他抬头看向麻老四,眼神隐隐有一丝悲悯:“你有没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麻老四依旧蹭蹭脖子:“有点……有点痒,脖子好痒。”


    他张张嘴:“牙齿,牙齿也痒,想……磨一磨。”


    顾易看着他越来越肿胀青紫,甚至开始开裂的脸,表情实在难看到了极点。


    “仙师不是要我带路吗?怎么,不走啦?”麻老四还在疑惑。


    一旁看热闹的王豹子等人也好奇上前,看见他的样子后,吓了一跳。


    “走、走尸……”


    “好长的牙齿!”


    “他、他这是死了么?还是活着?”


    麻老六本来在外侧,听见这话后,挤开围在一起的人群,一见到四哥的样子,吓了一跳,扑上来到:“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见麻老四的样子越来越难看,几乎和死人没有差别,急得扭头来求顾易:“仙师我哥是怎么了?你有没有办法救他,求你了!!求你救救他!!”


    “他应该是中了尸毒了,现在这样,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虽然残忍,但兰危也只有如实相告。


    麻老四还在疑惑:“老六,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了?”


    顾易自从见到他身上的伤痕起,脸色就很难看。


    他有前世的经验,自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是能互相传染的特殊尸毒,原文里明明到很后期才会出现,为什么现在就会出现在这里呢?


    方才那位长老会变成那样,想必也是因这血毒的缘故,但是为什么会这么早出现,?现在这里肯定有着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剧情线彻底乱了。


    麻老六见他不说话,还抱有一丝希望,扑上来抱着他的腿哀求。


    “我知道你,我真的知道你,我哥也知道,方才他认出来了他就是没敢承认,你姓顾,是不是,你从蜀国的玄尘山来,你叫顾……”


    还没说完,他忽然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打断,仓惶回头,脖子后面是已经彻底变异的麻老四的脸。


    后者一脸狰狞,双眼充血,毫无感情地看着他。


    他捂住脖颈,鲜血源源不断从指缝中流出,可他忍住痛楚,回过头来后,又抓住了顾易袍角,


    “你叫,顾……逸……你,你救救我哥,求你,他会告诉你……”


    第46章 交手(1)


    他身后的麻老四张嘴, 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咬了下去。


    麻老六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颤抖了嘴唇, 直愣愣地倒了下去,眼睛依旧望着麻老四的方向,另一只手伸出, 想要抓住他。


    可惜麻老四见他死透了, 一把甩开他的手, 从他的束缚里挣脱出来, 磨着牙齿,对着四周的活人气息蠢蠢欲动。


    所有人都吓疯了,小心翼翼后退, 他挑准了最近的一个目标, 闪电一般迅捷,“昂”地一声扑了上去,一口下去,却没有咬动。


    张开嘴巴, 方才咬的竟是一把绯色的剑刃。


    他感觉有些熟悉,就像刚才那个人一样, 但他的神智在飞速流失, 一切记忆都仿佛前世的事了, 除了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外, 没有一点切实的画面。


    顾易:“你还记得, 方才咬死的人是谁么?”


    麻老四面无表情, 追着他咬上来。


    顾易:“他是你弟弟, 难道你一点也记不清了?”


    麻老四无动于衷, 仿佛他说的只是别人的事, 他现在根本没有思维这种东西,甚至没想过换个人攻击,只追着顾易的剑,想要将这碍眼的东西拿走。


    “没用的,他已经彻底异变了,师兄。”


    兰危提醒他。


    顾易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管他多么好奇方才麻老六说的东西,麻老四现在也都无法告诉他了。


    他只能遗憾举剑,将麻老四杀死,然后用方才的办法,销毁了尸体。


    解决了麻老四,还有被感染了的麻老六,兰危上前,将他的尸体也毁掉了。


    回到之前的地方,他用剑挖了个坑,将那位同门的玉佩葬了下去。不知道名姓,连碑都立不了。


    葬好玉佩,还有一个问题。


    方才被尸怪伤到的不止麻老四,还有一个。


    他让人王豹子派人找阿城的尸体,尸体果然已经不在原地。


    这尸毒极易传染,绝不能扩散出去,顾易将经过告知兰危之后,便分散开,各自去找,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河岸边将行动奇快的走尸找到杀死。


    此时天已破绽,日光稀薄浅白,红亮的日头已经初见端倪,于成片的芦苇丛上铺出一片浅色霞光。


    今日看来又是个艳阳天。


    顾易心情却实在算不上好。


    走到河边,他洗了洗手,又洗干净剑,还剑入鞘后,张手躺在了被冲刷得非常干净的大石上。


    方才麻老六说的话真是让他震惊了,他能保证自己这次是生平第一次踏足易县,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两兄弟。


    为什么他们竟会知道自己???


    还有今晚的尸怪之毒,原是魔门的人最后时期放出来的,怎么会提前这么久出现?


    还以为知晓剧情,一切人与事就尽在掌握,所有东西都瞒不过他的法眼,他虽不全能但是全知,约等于半个神吧。


    没想到金手指说破就给破了。


    正难受呢,脚步声轻轻传来。


    眼前暗了一片。


    顾易用脚趾想也知道是谁,更烦了,用手背挡住脸,拒绝沟通。


    昨夜的事,他事后才忽然反应过来,兰危显然是在跟踪他啊,不然怎么会那么及时出现在这里?


    太狗了,心机狗。


    他已经猜到兰危会说什么,他一定会问自己,昨夜为什么突然离开,那他就可以顺势指责他竟然跟踪自己,继而发火,继而拂袖而去,还要警告他不要再跟着自己。


    “师兄还在难过么?”兰危忽然开口。


    “……啊?”顾易睁开眼睛。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兰危:“他们中毒,谁也想不到,师兄不必为此伤心。”


    顾易:“……”谁说他为这伤心了??


    兰危伸出手来:“往日总以为师兄不近人情,越接触越发现,师兄才是真正的慈悲心肠,悲天悯人。”


    顾易:“???”你在胡说些什么?他明明是十恶不赦大坏蛋,是目中无人的大反派,是他自私自利修炼成痴的死对头!


    被死对头当成大善人,这不比揍他一顿还让人难受?!


    兰危挑挑眉头,继将腰弯得下来一点,示意顾易捉着自己的手起来。


    顾易看着他的手,又看看他十分真诚的眼眸,忍不住问到:“你没事吧??”


    “我?”兰危有些诧异,“我当然没事,师兄不必为我担心。”


    “……”牛头不对马嘴。


    顾易懒得和他再兜圈子,坐直起来,直接切入主题:“说,你昨晚为什么跟踪我?”


    兰危:“嗯?”


    顾易:“你出现得那么及时,一定是一直都在我身后。你为什么跟踪我,有什么目的??”


    兰危:“我只是半夜听见师兄房间的门被风吹动的声音,所以好奇看了下,发现师兄不在后,才出来找你。”


    顾易皱眉:“撒谎!那你又什么会捉到麻家两兄弟,还知道我在哪里??”


    “我看他两鬼鬼祟祟的,就顺手抓了,逼问了一番发生了什么,才被他们带过去。”


    竟然都能说得通。


    顾易揉了揉额头。


    兰危也看出他的态度,直起身道:“师兄原来,一直都防备着我?”


    “没错,我就是从头到尾就不信任你。”


    这话听起来还挺耳熟。


    似乎从前有人对他说过。


    好像还就是眼前这个人。


    顾易想起这事,来了兴致,真是风水轮流转,他上次对精灵说的话,今日正好悉数奉还,让他也体会下被人怀疑的滋味。


    他冷笑一声:“你整日师兄师兄,叫得多好听,可我怎么没见你叫燃青峰的那几位?明明那几个你才是你真正的同门师兄!无事献殷勤,定有古怪!”


    兰危负手:“那师兄觉得,我有什么古怪?”


    顾易打量他片刻,笑得不怀好意:“我怀疑啊……根本不是我师弟。你突然之间修为提升如此迅速,可我明明记得兰危师弟资质平平,你说不定就是旁人冒名顶替的。”


    兰危:“……”


    顾易走到旁边,折了两根巨大的芦苇,丢了一根给他,自己那一根握在手里,指向他:“你若想证明你没被顶替,就来让我试试你的招式,你一出手,我便知道你是真是假。”


    兰危举起芦苇:“就用这个?”


    顾易:“芦苇柔软,不易伤人,咱两只比招式,不伤性命,你敢不敢打?”


    芦苇虽然柔软,可要用来对招,其中力道需要把握得更好,对执芦苇的人,考验必然更大。


    兰危道:“可以。”


    顾易如今的境界是清元下层,兰危则是清元上层,接近清元中层的水平。


    可两人对真实修为,都有隐藏,顾易看了神书第二卷 后,早已晋升至元上层,接近层层,所以他在外行走,基本可以肆无忌惮,没什么人值得放在眼里。而照他猜测,兰危一定也不会低于清元下层。


    所以两人实际修为半斤八两,相差无几。


    顾易实在好奇,这个境界的兰危,会强到了什么地步,今日借机试一试,日后才有成算。


    他日夜心心念念,都是可以赢过自己这个命定的对手,一想到此时可以提前与他对招,兴奋得脸庞都红了,跃跃欲试道:“师弟可要拿出全部实力来证明自己,若是手下留情,难免看不起师兄了。”


    两只芦苇上凝聚了两人全部灵力,方一碰上,两只手臂俱是一震,兰危手中的芦苇一滑,险些脱手。


    顾易一哂,讽刺道:“师弟清元中层的实力,就仅仅是这样么?和初上山时,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嘛。”


    兰危淡淡抬头,认真看向眼前人。


    顾易不退不让,直直对上他的目光,里面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浅青穹顶之下,河光盈盈,芦花轻轻,少年红衣黑发,右手持芦苇,左手负与身后,眉目里满是少年意气,既美且艳,恣意潇洒,不可一世。


    一双神采奕奕的乌黑眼眸此时云淡风轻,似乎少年人的眼眸能容天地山川、万古江流,却唯独容不下眼前平庸的对手。


    兰危不知道顾易也有隐藏境界,方才出手下意识保留了两分实力,原以为也差不多,没想到甫一交手,便险些被打落武器,这才明白,顾易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厉害。


    他不动声色,只是重新拿稳芦苇,正色道:“再向师兄请教。”


    顾易说这种话本就是故意激他,再隐忍的男人心底也有两分血性,更遑论他这样的龙傲天。


    他说这话虽然过分,但多少能激发出几分兰危的胜负欲,看兰危的眼神,他这招激将法也显然奏效了,果然气人他是专业的。


    再次交手,芦苇碰撞,两人骤然拉进距离,都在对方手下感受到巨大灵力输出,浑身一震,眼里都有两分兴奋。


    旗鼓相当实力相仿的对手向来可遇不可求。


    水平太过接近,输赢便成了悬念,可没有人会想输。


    唯有步步为营,全力以赴,酣畅淋漓打上一架。


    顾易剑法向来以快、狠闻名,出手绝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靠源源不断的高强度攻击让人心生惊惧,继而丧失信念,失去斗志。


    所以他出手向来美观利落,红色身影在苍黄芦苇丛里,震开漫天飘舞的芦花,招式一次比一次更凌厉,一支芦苇使得密不透风,枝干上的芦花全部偾张,每一片都足以伤人。


    然而兰危本性便坚韧,修习“日月行”后,气质愈发沉静淡漠,顾易的方法对付别人有用,对付他,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并没有那么好的效果。


    正所谓天地逆旅,光阴过客。


    世如长河,人身便是被时间缓慢推行的渡船。


    无所谓老或幼,快或慢,时间永恒。


    一旦了悟此点,静能治动,慢能挡快。


    红日东升,烟霞满天。


    波光粼粼的河面一清如镜,倒映两个少年人空灵矫健的身影。


    顾易红衣热烈如火,似乎要和朝霞一起烧透这片十里芦花烟水地。兰危一身黑衣,穿插其中,更如画中点睛一笔。


    他们境界相仿,所学相同,偏偏各有特点,这一场架实在越打越觉有趣。


    唯一遗憾的是,他们必须隐瞒自己学的“日月行”和“千秋寂”,没办法以正副两套《朝暮春秋卷》正面相对,一较高下。


    时间越长,顾易难免后继乏力,而兰危心态渐稳,尝试反守为攻,顾易也不避让,正面接招,


    “砰!”


    两只芦苇狠狠刺在一起,两人战至兴起,都忘了收力,凝上灵力之后的芦苇坚如利刃,偏偏材质脆弱,“砰”地一声,终于四分五裂。


    兰危攻势依旧未停,此时两人正处于河岸边上,顾易身后无处可停靠,他看了看身后茫茫烟波,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他飞至岸边,假意休战,兰危果然也飞了过来,顾易忽然翻身,飞至兰危背后,继续一招“童子采药”,这招是拳法,兰危果然伸手来接。


    两人都靠近河岸,顾易两招之后,装作脚下打滑,身子一仰,往下跌去,兰危忙收了掌风,伸手去拉,没想到顾易惊慌之中紧紧拽住他的手,不仅没被他带上去,反倒将他一同拉进了水里。


    “……”


    “哗啦”一声,兰危从水面浮出,此时波光荡漾,河面上被晨光撒下一串碎金,视线范围内看不到一点动静。


    “师兄?”


    他向河面叫了几声,不见回应,料想顾易肯定不会水,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水草缠住,心中一凛,连忙潜下水去找。


    河水幽深,十分冰凉,下面果然都是茂盛的绿色水草,一不小心便会缠住落水的人,也难免遮挡住他寻人的视线。


    他找了一圈,始终见不到人,不得不先上去换一口气,这时,眼角忽然看见红光一闪,连忙转身过去。


    四目相对,顾易的脸离他很近,水波之下,顾易发丝漂浮,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正如一个过分艳丽的水鬼。


    随后,他伸出手,狠狠向他拍出一掌!


    这一掌的威势前所未见,甚至隐含一股令他心惊的力量,掌风在水中推出一道强劲的水浪,兰危连忙出掌相抵,《千秋寂》自然而然流露出,两相碰撞,河水激荡,“砰”地一声震开一道巨大的漩涡。


    ……


    “咳……”


    顾易趴在岸边,咳嗽两声,抓住一把芦苇勉力爬上去,上岸后便再走不动,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在水下最紧急、几乎要没法呼吸的时机出手,果然逼兰危使出了《日月行》,结果依旧是不分胜负。


    但打成平手就已经算他败了,兰危末学后进,修为更低他半步,也能依靠《日月行》和他打成平手……真是不讲道理。


    《千秋寂》的威力到底能不能比肩《日月行》,恐怕连玄青本人都难以定论,原著里的顾逸修习的又只是残卷,不是完整的《千秋寂》,后来还走火入魔,自然没有可比性。


    现在他们两个同一时间开始,分别修习两卷,这次第一次正式以《日月行》与《千秋寂》交锋,目前看来,似乎还是《日月行》更略胜一筹。


    看来要赢兰危,还是比他想象的更难。


    那一掌耗尽了他全部力气,他又不太会水,方才折腾得筋疲力尽才上岸,连动下手指都没有力气,又想到往后需得昼夜苦练,恐怕才有可能追上兰危的脚步,更觉心力交瘁,躺着喘/息,不肯再动一下。


    兰危比他好不到哪去,紧跟着他从水里爬出来,上岸后跪坐在顾易身旁,宛如雪砌玉雕的脸上寒意笼罩,白得没有一点温度。


    “你有病么?!潜在水下那么久,就为偷袭我一掌?”终归越想越气,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一旁顾易的衣领。


    顾易笑了笑,果然还是年轻时候的兰危,会被人激将,也会在被惹恼后生气。


    顾易并不在意他的的心情,用力拂开他的手,懒洋洋道:“结束了,咱们休战,撒手。”


    兰危虽会觉得他方才用的功法古怪,但他自己所用的都是《日月行》,哪敢去深究顾易。


    况且顾易家学渊博,有点保命杀招也不稀奇。


    所以顾易丝毫不担心他怀疑什么。


    兰危似乎真被他气到了,浓睫低垂,上面还挂着细小水珠,对他冷然道:“师兄说打便打,说休、便休么?”


    顾易嗤笑:“不休你现在还有力气打?”


    兰危翻身,坐在他的腰上:“谁说没有?现在胜负未分,师兄还有什么招式,我们继续。”


    顾易见他如此狗胆包天,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一拳砸过去:“滚下去。”


    拳头被兰危一把握住,兰危低头盯着他:“一开始说好只是试招吧,师兄为何如此认真?”


    顾易发狠,用力起身,将他推开,按倒在地:“你方才难道就不想赢么?”


    兰危抓紧他的肩头,又将他按了下去:“师兄方才说我和上山之初没有区别,现在呢?”


    果然还是介意这个。


    顾易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一边喘/息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故意笑得狂傲:“没有区别,你永远都会是我手下败将,以前,现在,以后,都是,永远是!!!”


    兰危冷冷讥讽:“除非你只会刚才那样,暗算,偷袭,不择手段。”


    顾易一记左勾拳,狠狠砸在兰危下颌:“这样才叫偷袭。”


    兰危立刻回击,将顾易按下去,出拳打在他脸颊。


    顾易同样毫不犹豫,伸手打回去,两人俱已力竭,连下拳都没有多大力道,偏偏都不肯服输,在芦苇丛里滚来滚去,压弯一片芦苇。


    “谁是手下败将,师兄还不清楚么?”


    “呵,若不是我方才手下留情,你现在还有力气同我大放厥词么?”


    “师兄偷袭也是手下留情吗?”


    “那叫兵不厌诈!!”


    “师兄开始说的试我,其实是假的罢。”


    “没错,看你不爽。”


    ……


    “狗东西,打人不打脸!!”


    “你先打的!”


    “仙师,仙师,你们在吗……”


    远处忽然传来王豹子的声音。


    “奇怪,方才明明听见有声音的。”


    “对啊,人呢。”


    “声音是在芦苇丛里吧?”


    芦苇丛里,顾易与兰危对视一眼,默契停了动作,各自滚到一旁。


    芦苇深花处,烟水茫茫地。


    两人衣发具湿,在地上留下一片水渍,一人黑衣凌乱,一人发髻半散。


    王豹子一走进来,便发现眼前这一副场景,震得瞠目结舌:


    “仙师你……你们???”


    他反应过来,忽然捂住眼睛:“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没事,我们只是打了一架。”顾易已经没力气站起,坐在地上,态度倒十分坦然,“有什么事?”


    “这……”


    众人心里霎时浮想联翩。


    王豹子漏出一条指缝,看向兰危。


    兰危面无表情,正了正衣服,同样严肃正经:“有什么线索么?”


    “有有有。”王豹子道极其机灵,忙将话题拉上正轨,“早上仙师不是说让我去找关于乌鬼的踪迹么?我们的人打听到,他似乎正在某个据点,所以连忙来告诉仙师。”


    顾易一直隐隐觉得,这里发生的怪事,都和这个乌鬼脱不了干系,所以打定主意将他揪出来,现在找到线索,自然迫不及待。


    “带路,我们现在就去。”


    “好的好的。”王豹子点头哈腰,然后看向兰危,“仙师?”


    顾易皱眉:“怎么,有我还觉得不够么?”


    “绝无此事!”王豹子头摇得犹如拨浪鼓,“只是……是这位仙师托我查的。难道您不去么?”后面一句自然是看向兰危问的。


    顾易:“……”


    好气,他竟然忘了。


    兰危看了顾易一眼,欣然点头:“当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我是凶恶的大反派,是心狠手辣的大坏蛋,以气死主角为己任,以天下第一为目标,我要为所欲为,我要无法无天,我可不是什么妖艳纯情美貌小道士!


    第47章 乌鬼(2)


    回复了一下体力, 两人从地上站起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却都不肯低头。


    一个将衣服拉好, 一个将发髻梳平。


    出了芦苇丛,王豹子也看出这两人确实有些不对付,陪着笑上前:“两位既然是师兄弟, 师出同源, 有什么过不去的。今天咱们去抓乌鬼那小子, 还要靠两位仙师勠力同心, 通力合作才是。”


    顾易道:“昨晚走得匆忙,忘记问你了,这乌鬼到底什么来头, 什么时候出现在这易县的。”


    王豹子:“这事说来也离奇了, 我在易县土生土长,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号人物,就大概是一个月以前,突然有这么个人来到县城, 据说刚开始一直四处流浪,被城里的混混好一顿欺负。突然一天, 嘿, 就跟发了疯似的, 开始还手打人了, 而且打得还相当狠, 一人单挑一群, 活生生将人打服了, 输了那些人就心甘情愿认他当老大, 他依旧不知足, 又到处踢馆,将附近的乞丐混混全打了一遍,随后收入麾下,势力也扩张得越来越大,而后就带上这帮小弟开始赚钱,杀人放火偷小孩,什么赚钱干什么,搞得易县是怨声载道,他也知道自己招人恨,所以平时跟兔子似的,到处藏,轻易不让人知道行踪……”


    顾易听他说了这么长一串,早没了耐心:“他就算是真兔子,我也是专抓他的老鹰。”


    他看向王豹子:“你们既然打听到了线索,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王豹子向他耳语一番,他点头道:“好,你带路罢。”


    ……


    蓬安县。


    此地距凤安不过百里之远,又是水路枢纽,商旅必经之地,来往凤安的无论修士凡人,大多都要在此处落脚,所以繁华远胜别的地方,素来被称作“小凤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此地热闹非凡,但又三教九流齐聚,城中势力无比庞杂,虽在贵人手下讨饭吃,但也划分了不少帮派,时常为了一点利益大打出手,动辄约架火并。


    也不是没人管过,但管理的人一旦离开,又故态复萌,久而久之,就成了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聚集了不少亡命之徒,甚至隐隐有传闻,里面还混了不少瑤山的人。


    城门口进进出出,顾然一身粗布黄裙,不施粉黛,不着钗环,躲在一队面黄肌瘦的难民之中,低头小心翼翼混进城中。


    她虽然单纯,但不是傻子,一路上被人或求或偷或使计诈骗,盘缠丢了个七七八八,终于明白自己的脑子不是这些饿久了的难民的对手,再不想想办法,估计要流浪到凤安了。


    于是连忙买了套普通衣服,将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假扮成普通百姓上路。


    换了身行头后,果然消停了,没有什么麻烦再找上门。


    她路上听说过蓬安乱,但作乱的毕竟是凡人,她自信还是敌得过的。


    只要不骗她的钱,别的都好说。


    她一路没敢吃东西,进城之后,饿得厉害,忙找了个面馆,扣扣索索数出几个铜板,换了碗最便宜的阳春面,坐下之后,看着周围没人,掏出纸来,蘸水写下自己今天的进程,然后施法让蝴蝶飞走。


    顾易强烈要求她每天汇报行程,她素来听话,知道弟弟是担心他,也不嫌麻烦,乖乖汇报过去,顾易看了两天之后,知道她一路上都没耽搁时间做别的事,也就放心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顾然被人骗钱,向来费不了什么时间,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钱就送到了别人口袋。


    他以为顾然一路安全,却不知道她险些被骗光衣服。


    “姐姐姐姐……我的妹妹不见了,你可以帮我找找吗?”吃完面起身,忽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撞上来,抓着顾然的裙角直抹眼泪。


    顾然看他手脏得要命,混着眼泪给她衣服涂黑了一片,忙手忙脚乱地去找手帕:“啊??……你的妹妹,我也不知道会在哪啊?我今天第一次来,我不熟……”


    “就在前面,我看着她进了个屋子说去上茅厕,然后就不见了,姐姐进去帮我看一下吧……”


    顾然一个没注意,小孩拽着她的手就往一个小巷子里跑去。


    进了巷子里,面前果然有个挺大的院子,臭气熏天,里面应该确实有什么茅厕,顾然既然已经被拉到了这里,只能赶鸭子上架去试试,硬着头皮道:“确定是在这里吗?我、我去帮你看看,你别拽我啦,我自己会走。”


    茅厕在院子深处,门口挂了一张简易的帘子,脏呼呼的已经看不出原色,还有明显擦过手的脏污痕迹,顾然看着便头皮发麻,忙环视了一圈,见一旁的屋檐下有一根柴火,简直像救命稻草,忙不迭上前去捡那根棍子,届时好用来挑开门帘。


    刚拾起棍子,忽然,另一只手抓住了它。


    这手虽然干净,但遍布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大喇喇翻开,已经成了黑红色,比起脏污之物,这又是另一种骇人。


    修仙人最基础的感知顾然还是有的,她进来之后,分明没感觉到这巷子有人!


    她心里一跳,顺着手望上去,只见手主人一身灰袍,和灰色的墙面险些融入一体,怪不得看不见。


    和手上不同,这人脸上倒没什么伤痕,白白净净的,依稀竟还看得出几分俊美,只是脸色灰败,青得像个死人,一点美感都没有,和古坟里钻出的僵尸也没区别。


    这无异于白日见鬼,顾然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扔下棍子就跑,带着小孩跑到另一面屋檐下。


    “你你你是人还是鬼啊??”


    那人拿起棍子,坐了起来,开口是不同于长相的温柔:“小姑娘,可否帮我扶去前面一下,我去买点药。”


    顾然虽然看着他便害怕,但看他手上的伤口那么深,一定痛得厉害,若不上药,天气这么热,只怕会很快感染腐烂。


    她心里天人交战好一会儿,确认道:“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确定,你不是鬼吧?”


    灰袍人笑了笑,拐着棍子站起来:“暂时……还不是。”


    顾然见他语气温柔,嗓音清冽,心里很有些好感,慢慢挪过去:“那我可以带你过去,在哪里?”


    小孩不甘心地叫道:“姐姐,说好的先帮我,你怎么走啦,姐姐姐姐。”


    顾然这才想起还有这茬,正想着自己离茅厕更近,不如先去看看,忽然感觉手臂一疼,她一下转头。


    这灰袍人竟然拧她。


    她瞪大眼睛,灰袍人无奈道:“抱歉,姑娘,我的手疼得厉害……”


    顾然看都不敢看他手臂的伤口,闻言立即道:“好,我带你过去。”


    但小孩一听这话又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往她身上甩,她脸皱成了一团,正想认输,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不要去。”


    是灰袍人的声音,但是用的灵力传音。


    顾然霍然转头,看向灰袍人。


    这人也是修仙之人。


    怪不得她刚才感觉不到气息。


    灰袍人看向小孩:“你的妹妹是一刻钟前来这里的那个红裙子小女孩吧?”


    小孩一愣,点点头:“好像……是。”


    “她已经出来了,往那边走了,你过去看看罢。”


    小孩子愣在了原地,灰袍人趁机拖走了顾然。


    ……


    走了好一段路,灰袍人才将她手松开,也不提买药的事,只道:“快些走吧。”


    顾然摸不着头脑:“你不是买药吗?”


    灰袍人:“不买。”


    “那你?”顾然反应了过来:“我懂了,你是故意拉我离开的,方才那小孩有问题?”


    灰袍人点点头,见她实在天真,忍不住开口指点:“里面埋伏着人,那人屏住了呼吸,所以你不知道,他们捉的就是你这样的没有防备心的小修士……”


    顾然骇然:“这么大的胆子?他们是谁的人?敢动修士,就不怕世家联合报复么?”


    灰袍人注视着她,只吐出两个字:“……瑤山。”


    顾然立马噤声,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灰袍人咳嗽了两声,劝道:“这城里的人穷凶极恶,俱是亡命之徒,你即便是修士,也不是他们对手,还是早些出城,去该去的地方吧。”


    他说罢找了个墙角,继续坐下去,似乎很疲惫,咳嗽了好几声,而后闭目睡下。


    顾然在他面前蹲下,充满好奇:“那你也是修士,为什么会在这里?”


    灰袍人闭上眼睛:“哪里都一样。”


    顾然:“都一样你还叫我走?你是哪里的人?魏、粱,蜀、虞、齐。瑤山,方家,顾家,天雪山,贺兰家。”顾然掰着手指数,“你是五国中哪一国人?为什么不回你的家乡??”


    灰袍人闭着眼睛,似已彻底睡着。


    顾然道:“好吧,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你啦。我说好带你买药,虽然找不到药铺,但我身上还有灵药,你张嘴,我喂给你。”


    说罢自瓶子里到处一粒清香四溢的药丸,送去灰袍人嘴边,灰袍人置若罔闻,并不张嘴。


    顾然道:“别的就算了,你伤口那么深,药一定要吃,你乖,将嘴张开,这药一点都不苦,入口就化,很简单的,你张一下嘴……”


    灰袍人似乎闻见了药的香味,半睁着眸子看她,眼里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你……是……”


    顾然趁他说话,一把将药塞了进去,而后笑道:“这下吃下去了吧,是不是一点都不苦?我家的药效果可好了,而且一股果子香,不像别的药丸那般苦。你的牙齿好像有点尖,是不是长了虎牙?”


    说罢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唇。


    灰袍人彻底闭上眼睛,不再理她。


    顾然道:“这里这么吓人,那我可得快点走,不过我走了就没人管你了,看你的样子也不会爱惜自己身体,你等我一下,不要乱走。”


    灰袍人恍若未闻。


    不一会儿后,顾然提着药包回来,手上拿着一壶烈酒:“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消毒,只能用这个,肯定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说罢将烈酒拆封,抓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将酒倒下去。


    灰袍人被痛感一激,手下意识一扬,推翻了酒瓶,睁眼之后,见顾然显然被吓了一跳,摇头叹息道:“对不起,没忍住,你不必管我。”


    顾然反应过来,忙用袖子给他擦干手:“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了,弄疼你了是不是。”


    灰衣人见她碰自己伤口,脸色一变,将她狠狠一推:“说了不要管我……”


    说罢站起来,踉跄着就要离开,顾然追上去,还没走几步,忽觉面前一暗,眼前已经站了几个体型彪悍的大汉,眼神凶恶地挡住了他们去路。


    顾然不想惹是生非,连忙掉头能躲则躲,没想到回头一看,身后也有人堵住,看来来者不善,是专程为她们来的。


    她反应过来,将灰袍人护在身后,举起手掌,手背上是一串缀满茉莉的手链,叱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么?你们再有势力,也不过是凡人,真的敢与修士动手么?”


    她语气娇俏,说这种话也没有什么威慑力,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道:“我们找的你就是这种有点修为的漂亮小娘们……”


    “就是,你这点修为,你还得意上了。”


    顾然脸色一变,她佯装出这幅模样,本就是色厉内荏,盼望能将人吓走便好,谁知道他们并不吃这套,当下便没了主意。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灰袍人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几个汉子见到他,脸上横肉一抖,举着刀指过来:“还有你!看你半死不活的,哥们几个赏你脸让你在城里待着,你还胆子管上我们的事了,是不是也活得腻歪了?”


    灰袍人垂下浓长的睫毛:“这位姑娘我认识。”


    几人大笑:“多稀奇,你认识,关我们屁事,我们难道还卖你面子……”


    说罢举起刀就要砍上去,顾然听说魔修手段残忍暴戾,料想这次估计完了,忙捂住眼睛躲向一边,等了半响,却没听见什么动静,试探着抬起头——


    几人都没有动手,看着灰袍人手中令牌样的东西,脸上是诚惶诚恐的表情:“您,您是……”


    灰袍人将令牌放下:“这姑娘与我有旧,你们放她一马,便当,卖我个薄面……”


    “您既然是……您早开口,我们哪敢来您面前碍眼。谨遵右使的话,右使请便,我们这就滚。”


    大汉一边点头,一边后退,顷刻间散了个彻底。


    顾然看得目瞪口呆,这灰袍人平平无奇,到底有何身份,能叫瑤山的魔修都忌惮。她见他要收起令牌,上前抓出来一看,上面写着:青冥宗座下右使。


    她不太明白瑤山的内部信息,但明白这一定是瑤山内部的信物,皱眉道:“你、你是魔修?”


    灰袍人:“现在可以走了吗?”


    顾然失望放下令牌:“哦……”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道:“谢谢你。”


    再走了几步,又好奇道:“你为什么说与我有旧,你认识我么?”


    灰袍人忍无可忍:“快走!”


    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灰袍人却忽然变了脸色,将她手臂一拉,往前跑去。


    身后巷子里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俨然是刚才的人回来了,发现他们似乎刚走,一声令下,一群人跟着追了上来。


    第48章 乌鬼(3)


    月上中天。


    水岸边河沙细幼, 灰袍人拽着顾然跑在及人高的草丛之中。


    风声从四面八方刮来,野草飘荡,追兵不知下一刻会从何处钻出, 顾然又是疲惫,又是害怕,挣脱灰袍人的手, 扶着膝盖喘气:


    “我, 我跑不动了……”


    身后隐隐还有追兵的脚步声, 灰袍人将她嘴捂住, 然后继续拽住她强行往前。


    顾然抓住他的衣袖:“我,我不成了,你走吧, 我是真走不动了。”


    岸边有一艘废弃的旧船, 灰袍人见她没办法再跑,将她拉过去,按在船下。


    “你躲在这里,明日一早登船, 离开蓬安,我去引开他们。”


    顾然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 急得伸手去抓他, 可她也确实起不来, 灰袍人将她推开, 便跑往了另一个方向。


    顾然躲在船后, 浑身都是汗水, 被风一吹, 冷得打了个激灵。


    灰袍人不知道从何处找到一个瑤山的信物, 骗了他们, 若是让他被那群人找到,必定免不了报复。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不能让灰袍人代她受过。


    她重新站起来,两条膝盖已经直发颤,咬了咬牙,捡了根木棍做杖,重新上路。


    这时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上竟然一直抓着什么东西。


    她展开一看,似乎是一个香囊,但没什么味道。


    这香囊有两分眼熟,大约就是灰袍人身上的,估计是刚才推拉之间,不小心拽下的。


    他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这香囊带得着实突兀。


    顾然捏紧了香囊,却发觉不对,里面还有一点硬物,她将拉开绳子,掏出那个东西,竟是个玉佩,中间镂空,雕刻着一个古体的“尘”字。


    这块玉佩她倒认识,这是玄尘山的信物,同样的玉佩,顾易手中也有一块。


    但,这个身份古怪的灰袍人为什么会有?


    她不擅长分析,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灰袍人说与她有旧,他定是认识顾逸,方才又凭借药丸认出了自己,所以开口相救。


    她收起玉佩,找到方才灰袍人去的方向,又跟着追过去。


    ……


    百雀山。


    顾易抱着手臂靠在门口的大树下,听着里面逼供的声音。


    今天王豹子带他们找的据点最终也是假的,这乌鬼当真狡猾到了极点,狡兔三窟,他的窟比兔子还多。


    他们先后到了百渔乡,坟头沟,望月坡三个地方,都没能找到人,里面的人都一口咬定乌鬼已经走了,最后具他们指认,乌鬼常去的地方还有一个百雀山,于是众人又赶来这里。


    还是没有人。


    耐心已经耗尽。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那些人见到顾易之后,脸色都会有些古怪,仿佛认识他一般。


    但只要他开口逼问,他们又会矢口否认,称自己绝不认识他。


    真的很古怪。


    顾易实在气得厉害,可又没办法将这些人脑子掰开,看看他们到底知道什么。


    听里面哭喊声暂停,逼问似乎到了尾声。


    每次都是这番流程,顾易已经看腻了,只是不知道这次逼问的结果,又是真还是假。


    “师兄。”兰危开口。“时间越久,只会越打草惊蛇。”


    “也是。”顾易拿上斩烟霞,“跟我进来,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对乌鬼到底忠心到了什么程度。”


    走近屋子里,正中间三个人被绑在椅子上,看见他们进来,尤其是看见前面的顾易,瞳孔霎时放大,俨然收到了不小的惊吓。


    顾易看向王豹子:“肯说么?”


    王豹子事办砸了,非常心虚:“快了,准备要说了……”


    顾易“哗啦”一下抽过来一把椅子,坐在被绑的人面前,看了他一眼,冲他一笑,然后靠下去,完完全全倚在椅背之上,漫不经心道:“师弟,你修的搜魂功到第几层了,这几个人不大老实,想来再问他们也是白费功夫,不如直接搜魂吧。”


    兰危看了他一眼,接口道:“方才三层,师兄呢?”


    “听说搜魂功第一层可令人变成傻子,第二层可令人疯癫,第三层若使成功,可以让人变成行尸走肉,再无神智,魂魄百年不得超生,我比你厉害一点,我练到了第四层,可以提取被搜魂者的所有记忆,只是这人也再没办法行动,只能变成木头一般在原地,受风吹日晒,野兽啃食之苦。”


    “是么?”兰危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由我来罢,至少可以行动,不至于在野外做野兽食粮。”


    几人听得面色惨白:“仙师是是想找我们老大是吧,他今天应该在,在十里渡口……”


    顾易嗤笑一声:“我不信,你随口说个地名,谁知道真还是假,只有搜魂出来的,才是真的。”


    那人吓疯了,赌咒发誓道:“绝对是十里渡,不过他在那里,你们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就算是我们,也不一定能见到他……”


    顾易站起来,将剑插进地板之中,面前的人忙缩回脚,顾易粲然一笑,问旁边两人:“他说得对是不对,若是有假,回来我第一个先处理你们。”


    那两人跟着点头:“今天确实在十里渡……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您过去就能知道了。”答话的人哭丧着脸,“老大他,他,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


    顾易不信:“他难道会飞天遁地?”


    那人道:“我知道您肯定不怕,不过……不过我们老大好像,会些仙术……”


    顾易:“嗯?!”


    那人改口:“邪术,邪术,我我也不说上来,您亲自看看,想必就知道了。”


    顾易:“好,我这便去会会他。”


    第49章 乌鬼(4)


    夜凉如水, 江波悠悠,倒影到漫天月影星光,顾然一眼便看见岸边躺着的灰袍人, 跑上前道:


    “你没事罢?你怎么样了??”


    顾然扶起他,只觉得他脸上一片冰凉,忙将身上的玉露丸都倒出来, 放进他的嘴里, 塞药之时, 发觉他牙齿确然利得吓人, 比起寻常虎牙,更要尖长几分,一时心里有些打鼓, 正想再摸一摸, 灰袍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瞳孔颜色比旁人要浅不少,灰扑扑的,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机。


    顾然道:“那些人没将你怎样吧?看他们那么凶,我还以为绝不会放过你。”


    灰袍人撑着地坐起来, 脸上多了不少伤痕:“他们找的只是你。”


    顾然:“可,可你不是冒充他们的右使吗?他们为何放过你……”


    灰袍人:“没有。”


    顾然:“啊?你难道真是?”


    “以前是。”


    灰袍人站起来, 踉跄着往前走去, 这时东方既白, 云层翻涌, 浅淡的光从天际射出。


    顾然跟在他身后, 握着玉佩, 犹豫半响, 也没去问他的身份。


    他既然决定隐瞒, 那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顾然追上去:“以前是, 现在不是了,说明已经弃暗投明,瑤山既已回不去,你现在准备去哪?”


    灰袍人摇头。


    “摇头是哪?”


    “哪也不去。”


    “我,我现在要去凤安,找我弟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虽然知道灰袍人流浪在这里,也不肯与她相认,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并不想回去,顾然还是抱最后一丝希望。


    灰袍人停住脚步:“你……弟弟?”


    顾然点头:“你去么?”


    灰袍人摇头:“不去。”


    顾然却分明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分外浓烈,哪怕一闪而过,她也可以看清。


    她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灰袍人估计也受了不轻的伤,走路时一瘸一拐,况且缺衣少食,定然很难生存下去。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身份,是否与顾易有什么龃龉,为何认识却不肯见他。


    她道:“你哪也不肯去,我帮你找个客栈吧,你在里面好好休息,什么时候想来找我了便来找我……你今日救了我,我定然是报答你的……”


    “他哪里也去不了。”


    忽然,一道冰凉嗓音响在不远处,顾然抬头一看,一艘小船正从江心驶来,船头站着一道冰蓝色身影,手里执一柄拂尘,整个人也一动不动,宛如一道冰雕,只有江风轻轻吹动衣袖。


    绿波荡漾,夜色冥冥,这女子姿容如霜如雪,难描难言,踏着小舟缓缓飘来,便如神女降临,看得顾然目为之炫,神为之迷。


    她痴痴道:“仙子……姐姐?”


    来人自然是四处遍寻兰危不获的雪千里,她虽然在天雪山上,百年未曾人间行走,但对于这种眼神,早已习惯,并不向顾然投去目光,只看向灰袍人。


    只是眸光冰凉,如同眼前看的,已经是一个死人。


    她上了岸来,两三步迈向灰袍人,拂尘一扬,便要动手,顾然这才从目眩神迷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挡在灰袍人身前。


    “你什么意思?为何无缘无故出手伤人?”


    “人?”雪千里淡淡反问,目光看向灰袍人,“他不是。”


    顾然也恼了,皱起眉头:“怎么这样羞辱人?我看你冷冰冰的,白长这么好看,一点没有人性,你才不是人!”


    雪千里不理会她,只看向灰袍人,扬起拂尘再度向他颈间刺去,顾然连忙出手格挡,这灰袍人一看就没剩下什么灵力,否则也不会被那些人打,这种时候,她自然要护他。


    可惜修为实在悬殊得厉害,她在这冷冰冰的女子手下,竟施不完完整一招,便如七八岁小孩对上两米大汉,轻飘飘的拳脚,给对方挠痒都嫌不够。


    蓝衣人一挥拂尘,将她推开数丈,然后身形飘然而至,落在灰袍人身前:“你如今的情况,唯有一死。”


    灰袍人从她出现起,便没说过话,一直站在江边,此时拂尘就在眼前,他道:“圣女想说的,我都知道。”


    雪千里点点头:“那你,就该死。”


    灰袍人却抬头:“可,我不服,我不该死。”


    雪千里默然片刻:“贪生怕死,人之常情。”


    说罢拂尘挥出,每一根都坚韧如钢丝,足以划断咽喉,远处的顾然急得要死,下意识甩出手里的东西去打她:“住手!别杀他!”


    雪千里反手一挡,打落她丢来的东西,那东西落在地上,是个香囊,口子半开,露出里面半截玉石。


    灰袍人脸色一变,顾然知道这东西于他定然十分重要,忙扑上去捡,雪千里却快她一步捡起,拿起里面的玉佩。


    “尘。”


    “你是玄尘山的人?”她看向顾然。


    顾然:“……??”


    “对,我是玄尘山的弟子,知道怕了吧?快将我东西还我?”


    她扑上去便要抢回玉佩,雪千里看着她,沉默了许久,脸上难得的有一些近乎无语的表情,顾然自尊心大大受挫,勉强道:“我刚才只是没发挥好……喂,你快将我东西还我。”


    雪千里:“有个穿黑衣服的人,你认识么?”


    顾然心想,穿红衣服的我倒熟,黑衣服的,谁知道是谁。


    但她毕竟不傻,装腔作势道:“我知道,就是那个那个谁……”


    雪千里更不傻,冷哼一声:“你不说实话,我连你也杀。”


    顾然登时心虚:“我……我可以让人帮你找啊,我认识一个人,他绝对知道。你先说,你找他干嘛?”


    “找他叙叙旧。”


    “噢。”顾然点头,“那你将东西还给我,我带你去找。但是你不能杀我们两个,绝对不许。”


    雪千里低头看向灰袍人:“迟早得死,不如早日解脱。”


    灰袍人哂笑:“苟活一日算一日。”


    雪千里凝视他许久,才一甩拂尘离开。


    ……


    顾易与兰危缩地成寸,很快来到他们说的地方,进去一看,活动痕迹很多,果然是有不少人长居的样子,但现在却人去楼空,甚至桌上茶还微温,人却见不到了。


    他知道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只恨自己来迟了一步,可惜现在后悔已经于事无补,只能在房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屋子里东西很多很杂,唯一古怪的,是两瓶红色液体,似乎是血。


    顾易将东西收起来。


    既然这地方出现魔族研制的尸毒,那便可以说明,乌鬼是瑤山那边的人。


    忽然出现,来因成谜,年纪轻轻,狡猾万分,这些特质,都让他下意识想起一个人来……


    如若是他,那么所谓白鸥帮的帮众,全都认识他,那便不稀奇了。


    可若是他,又怎会和瑤山的人有勾结?


    “你们是……”门口一个老伯端着晒干的咸菜进来,察觉屋子有人,茫然“看”了过来。


    顾易将来人观察一圈:“你又是谁,乌鬼呢?”


    老伯摸索着将晒咸菜的簸箕放好:“我是在这干杂活的阿山,老大他们有事,都走了。”


    顾易:“都走了,你不走?”


    “我这样的人,跟着走也是累赘,不如识趣一点呢。”老头笑道,他双眼浑浊,看向顾逸,“你便是……”


    顾易大方承认:“在下姓顾名逸。”


    老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老大时常提起你……他还说……我留在这里,你也不会为难我一个瞎眼老头。”


    看来果然是有人报信,也是,逼问了太多人,想来早已打草惊蛇。


    顾易:“是么?他提起我都说我什么?”


    老伯将咸菜归拢,装进一个坛子里,笑道:“他说他曾经做过错事,一直被人追杀,整日东躲西藏,从不敢轻易露面,更不敢叫你看到他,听说你要找上门来,更觉得心虚。他做的事情不光彩,你知道了一定会生气……还说你若是找上门来,他就立即收手不干,远远走开,不在你面前碍眼,万盼你不要追究此事。”


    顾易哂笑:“他倒乖觉,我什么还没说,话便被他给说完了。”


    随即话风一转,严厉诘问:“那他又是如何勾结上瑤山的人的,他以为说点好话服软,我便真的什么事都能既往不咎?!”


    老伯被他吓得一愣,随后道:“他说,确实有人给过他一种毒血,说可以用来玩,可他只在一个死人身上试了下,后面说不好玩,就收起来了……毒血他应该留在了这里,他说让你带走……”


    顾易依旧觉得不对,将老伯上下打量一番,向兰危使了个眼色,兰危立即明了,拔出自己佩剑,举至半空,向老者道:“你过来看看,可是这个瓶子?”


    老伯放下坛子:“这,我可看不见,好像是圆形的,你给我摸摸。”


    兰危:“你过来摸一下罢。”


    老伯走上前去,剑尖距他眼球越来越近。


    直至快要撞上时,兰危才霍然收剑,顾易握住灶上一把小刀,在同一时间闪到他侧面,刺向他的脖子,老伯依旧眼也不眨。


    “瓶子呢,来我帮你们看看”。


    顾易只得将血瓶递了出去。


    半响后,两人一起并排出了屋子。


    兰危:“就这样走了?”


    顾易抱住胳膊:“不然呢?他们抓的人已经放了。”


    兰危:“师兄对他,过于宽容了。”


    顾易偏头:“你好像很有意见?”


    “只是觉得,师兄对我,似乎不是如此。”


    顾易脱口而出:“那是自然!我两当然不同……”


    兰危追问:“如何不同?”


    顾易:“……”


    他上前几步,回头道:“对手,我们永远只会是对手,看见我的剑了吗,它虽然很好,但还有许多比他更好的剑,但没关系,有朝一日,我会用它打败你。”


    顾易将剑拔出,绯色剑刃折射出迷幻的彩色光晕:“因为这是我的剑,握在天下第一的人手里,它便会是天下第一剑。”


    等从凤安回去,他便闭关修炼,直至第三卷 藏书的地方开启,再想办法过去争上一争。


    少年顾逸光芒万丈,野心勃勃,他占了他的壳子,便不能使少年心性蒙尘,道心动摇。


    兰危:“师兄你……”


    顾易将剑对准兰危,编了套说辞:“不要将我当作一个好人、一个好师兄……不知为何,我从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会是我对手。很可笑是不是,你那时候明明还很弱,你只要知道,我们做不成朋友,只会是对手,这就够了。”


    若是将他当作朋友,置“顾逸”何地?他正是因为输给他才发疯,正是他造成一系列的影响才家破人亡、继而堕入魔道,随后万劫不复的。


    他不现在想办法杀了他,便已经算他心慈手软了。


    可杀了他,他也确实做不到。


    他转身走了,兰危站在树下,日光照亮他的脸,却驱不散他身上的寒意。


    房前的榕树叶飘落,兰危心想:师兄还是过于良善了……如若是他,只会第一时间杀了钟渝。


    【作者有话要说】


    故意:我很凶,很凶,很凶的


    兰危摸下巴:小奶猫挥拳(bushi)


    小顾确实有些圣父了,这点接受批评,他是个挺理想主义的人,争强好胜但都是正向竞争,外在张扬实际内心又很柔软,他只在乎提升自己,然后堂堂正正打败对手,在他的想法里,他就只用不断变强,变得特别厉害就够了,他可以经受所有风雨,将所有在意的人安心护在羽翼之下,这大约是一个生活富裕家庭美满在爱里长大的人避免不了的弱点,然而兰危身边危机环伺,自然更加心狠手黑,不会发散一点多余的善意……就当小夫妻间的互补吧orz


    第50章 乌鬼(5)


    这次彻底与兰危说开, 兰危自然不会再来自找没趣。


    剩下的路,需得他一个人走了。


    顾易婆娑着手中光滑小瓶,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时候的尸毒必然是有缺陷的,日后钟离非还要想上许多办法,才能得到真正完美的尸毒。


    可即便是现在的尸毒……依旧在钟渝手里有如此效用, 实在厉害。


    可现在当务之急, 是先去与顾然汇合, 他这两天不知为何, 时常感到心神不宁,既然被拐的人已经放走,这边的事可以暂且搁置, 但不代表, 他就会真正放过钟渝。


    他希望的是他过上普通的生活,留住一条小命,打鱼也好,种地也好, 只要诚心改过……可方才听他的意思,似乎玄尘山的人还在追杀他, 他又搭上了瑤山那边的人, 是彻底留不得了。


    虽然他说的好听, 但此人最擅长嘴甜扮乖, 言行不一, 他今日假意放过他, 也可以让他放松警惕, 日后找到机会, 再去寻他, 彻底解决此事吧。


    他回去找到王豹子,牵回了自己的驴子,按照原计划,继续赶路去凤安。


    这次重新上路,却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顾然已经两天没有再给他传过信了!


    他霎时一惊,这几日易县所见,已经让他明白虞国的混乱程度,顾然失去消息,只怕凶多吉少。


    他连忙找出符纸,向顾然传信,让她看见立即给自己回信。


    顾然最后一次和他通信时说自己即将赶到蓬安,此地他早有耳闻,还叮嘱过她万分小心,切莫大意,现在人忽然消失,只有去蓬安找找看了。


    他立即骑上驴子,贴上疾行符,赶往蓬安。


    他走之后,方才的房子里,老者搓搓自己的脸颊,先是变出一对乌黑飞扬的眉毛,而后眼睛恢复清明,运功好一会儿,变作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面皮雪白,两边唇角天然上扬,自带两分笑意,天生一副有亲和力的好长相。


    那紫袍怪人向他传授的轮回千面,可真是好用。


    若不是这门功法,只怕他还只能东奔西窜,丧家之犬一般躲避玄尘山的追杀。


    意外偶遇那个紫衣人,大概是一个半月以前的事,当时那个人向他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他怕被追兵找到,一直不敢被人见到真实模样,当时情急,便随口糊弄,乱指了个方向。


    没想到第二天在别人家里偷东西吃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人。


    当时他偷了一根玉米棒子,被那家主妇发现,揪着耳朵用扫帚狠狠打了一顿,骂他天杀的小贼,肯定偷了村里不少东西,村子丢失的财物,说不定都是被他偷了的,本来整日挨饿,还遇到他这挨千刀的东西,下次见到,一定找人将他打死。


    他只顾着吃东西,也不回嘴,也不回手,妇人对着他发泄半天,怒气稍收,心想自己家里那动辄打人的汉子,要是也有这般的好脾气就好了,这样想着,力道弱了一些,钟渝吃完了玉米,饥火未灭,伸手夺过她的扫帚,笑盈盈道:“姐姐,我吃你一个玉米,打了半天,便也够了,你若气不过,家里有什么力气活,我帮你干了,便当以工抵债了,你看怎么样?”


    他生得俊俏,脾气又好,这两句话哄得人没办法再生气,妇人想了想,进屋子里去,提出了几个桶拿出来:“那你帮我把缸子里的水打满,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往后你学好一点,看你生得也俊,什么干不得,要做这偷鸡摸狗的事。”


    钟渝笑嘻嘻答应了,但没有去挑水,而是跟着妇人进了屋子,脚步声轻得和猫一样。


    妇人冷不丁一回头,发现他竟在身后,吓了一跳:“你还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去?捂……救……”


    钟渝一双大手狠狠掐在了妇人颈间,单手不好用力,又将伤手一起加了上去,依旧一副笑脸:


    “抱歉了姐姐,我思来想去,挑水又怎么报答得了你的食物呢,不如把你掐死,我欠你的玉米就一笔勾销了。”


    妇人渐渐断了气,只是眼睛横凸,至死也不能瞑目,钟渝将尸体丢在地上,犹嫌不解恨,踢上一脚:“贼老妇,你污蔑我什么什么都偷,我便要叫你看看,老子不仅偷,老子还要当着你面拿。”


    他将屋子里的东西搜刮一空,多余的收起来,手里拿着剩下的玉米继续啃,没想到来到院子,便又见到那个紫衣人。


    他一看便知道此人并非凡人,以为他因为自己乱指路找上来了问罪,吓得转身就要逃,没想到紫袍人开口叫住他:“小友,我有一门功法传你,你要不要?”


    钟渝没办法重修仙法,本就是一大恨事,紫袍人这句话,正打中了他的七寸,他惊疑不定地回头:“我和阁下素不相识,阁下何必拿我开玩笑。”


    钟离非冷笑一声:“就你一个毛头小子,也配本座与你玩笑?我不过见你是可塑之才,生了惜才之心罢了,你直说吧,要是不要?”


    钟渝一开始以为他说反话,后面见他不似作伪,心想自己方才那番作为,若是自诩名门正道的人看见,恐怕这会儿一定横眉冷对,喊打喊杀了,绝不会和自己开这种玩笑。


    他忽然福至心灵:“你、你是瑤山的人?!”


    钟离非见他机灵,心里更有两分满意,催促道:“你小子,做事很有我的风格,我有一套功法,叫做‘轮回千面’,很适合你。”


    钟渝哪里不明白这是个天大的机会,虽然对方是瑤山魔修,十恶不赦,但是他自己便是正道弃徒,又能好到哪里去?


    为了活命,正道邪道,又何必分得那么清,于是当即拜倒:“师父在上,受徒儿……”


    却有一股无形之力阻挡,头怎么也磕不下去,紫袍人道:“做本座的弟子,你还不够格,你后头跟着追兵,稍不注意,便是一死,本座不收将死之人。你还是先想办法活下来,再来瑤山找我。”


    钟渝自然满口应下不提。


    随后传给他“轮回千面”的口诀,和一瓶血水,让他没事可以研究玩玩,便转身离开。


    钟渝心想,这假师父之前要找的似乎正是玄尘山的人,便叫住了紫袍人,仔细询问一番他要找的人的特征,在心里排除一番,一副熟悉的面孔便浮现在脑海。


    他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要将这人找到,绑去瑤山,届时在紫袍人心目的地位,自然更上一个台阶。


    依靠《轮回千面》,他数次改头换面,终于摆脱了玄尘的追兵,而后在打服了附近所有混混,称霸一方,成立了一个白鸥帮,自称“乌鬼”。


    他出生渔民家庭,自小擅长捕鱼,所谓“乌鬼”,正是水面捉鱼的鸬鹚。他换成这个别号,正说明他从惶惶不可终日的被追捕者,变成了追捕别人的角色。


    他使了一番计谋,果然将玄尘山的追兵虏获,为了报复他们,突发奇想,将紫袍人给他的血水拿出来试了试。


    血水滴下去,两人反应极大,险些将浸了水的两指粗的麻绳都挣断,他吓了一跳,退了几步,随后便发现,这药水渐渐令他们变成了一种长着獠牙的怪物,毫无理智,跃跃欲试想要咬人。


    他又找了个人,给他们咬上一口,没想到那人也变得一模一样。


    钟渝兴奋得大笑:“这个东西,实在太有趣了。”


    可惜弊端也很明显,没过多久,中毒的几个普通人便失去活力,彻底死透了。


    他命人将几人身上的血放出来,收集了一小瓶,开始苦心积虑琢磨,怎样让这血毒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一边抓人赚钱,一边修炼《轮回千面》,一边研究血毒,他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有人来禀报,说看见了他特意交待要注意的两个人:顾逸和兰危。


    这两人正在搜寻他的踪迹。


    钟渝立马放下手边的事,摩拳擦掌,准备试验自己的《轮回千面》效果如何,能不能骗过这个老熟人。


    没想到效果如此之妙,改头换面之后,他的断指看起来都是齐全的,若不上手来摸,绝对发现不了这个破晓。


    果然今日轻而易举就骗过了顾逸。


    那个紫袍人说的果然没错,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门功法。


    不过,如若让他来取名,他大约会给这门功法取名叫“三刀两面”。


    可惜他失去双指,不能使剑,不然再创立一门剑法,正好叫“口蜜腹剑”。


    实乃人世浮沉,杀人保命的好招数。


    他恢复本来面目之后,朝窗外做了个手势,远处,他的属下看见手势,小跑着进来,很快挤满一屋子。


    前面的人道:


    “老大,我说的可是不错,这两个人面皮很不错,往后正好可以让老大借用。”


    钟渝道:“是不错,不过,我若是看自己长着这样的脸,恐怕会将自己掐死。”


    随后道:“他们往哪去了,你可看见了?这第一步示弱,他们已经信了,接下来就是第二步,诱敌深入了。”


    他手下道:“我看见两人分开了,往不同方向去了……我们现在要跟上谁?”


    “分开了?”钟渝皱眉。


    兰危是紫袍人要的人,对他来说至关重要。顾逸对他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他他恨得牙齿都快要咬碎,午夜梦回时都常常惊醒,此仇也万万不能不报。


    虽然答应了顾易永不报复,但此仇不报非君子,赌咒发誓的内容,对他来说屁也不是。


    听见他两在一起的消息时,他还很是兴奋,以为可以一网打尽,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分开了。


    “先跟踪黑衣服的吧,记住,千万不能让他察觉你们的踪迹。必要的时候,可以按我说的法子传信,让尊上那边的人来处置。”


    兰危……从前就听说一个毫无天赋的废柴,这次不知道有什么奇遇,竟然看起来比往日厉害了不少。


    但也仅限于厉害一点了,钟渝可不会将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手下领命离开,钟渝望着门口的榕树,暗想:不知道现在的顾逸,会去什么地方。


    ……


    要到蓬安,必须经过一段水路,顾易到渡口的时候,船家都已经收了工,他不管怎样加钱,也没人敢夜间划船去蓬安,无可奈何,只得找个地方歇息,等过今晚才说。


    渡口人来人往,好点的房间早被人占了,顾易绝不可能去住十多个人的通铺,便找了个酒馆,要了壶酒,坐在窗边自斟自饮,一边消磨时间,一边听周边的人闲聊。


    夜渐深了,烛光昏黄,酒水喝了一碗又一碗,已至微醺之境,旁边桌的食客还在翻来覆去重复自己与一个蜈蚣精大战三百回合的事。


    说那蜈蚣精修炼三百年,粗如儿臂,在山头吞云吐雾,一颗内丹火红,也被吐出来吸收日月精华。


    他晨起赶路,没想到误入蜈蚣吐出的瘴气之中,险些中毒昏迷,千钧一发之际,在自己手掌割了一刀,保持清醒,模模糊糊之中看见前面红光隐约,便追上去,没想到和那甲壳森冷的大蜈蚣四目相对。


    那食客说到这里,唾沫横飞,将自己如何与蜈蚣大战的过程描述得细致入微,惊心动魄,曲折处令人心悬至嗓眼,为他捏了把汗,精彩处忍不住大声喝彩,为他拍案叫一声“好”。虽然过程已听过不下三遍,但因为讲述者舌灿莲花,极尽生动,是以每次听来都如被带至现场,听得酒馆众人津津有味。


    但再精彩,听这么多遍,也实在腻了。


    顾易正想开口搭话,让他们说点新鲜的来听一听,最好说说蓬安城内的动静,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开口了——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我要捉给我三弟泡酒的百年老蜈蚣,被你小子一屁股坐死也就算了,你还要翻来覆去讲与我听,你是不是特意来气你黄毛爷爷的?!!”


    只见一个个子奇矮、相貌奇丑的黄头发老伯跳到椅子上,一巴掌拍下去,桌上的酒菜全部一震,桌子都险些解裂开。


    众人见他个子这么矮,长得这么丑,说话偏还这么凶,都觉得有意思,忍不住开口想要逗逗他,没想到他“唰”地一下,从背后抽出两把半人高的巨大斧头,“砰”一下狠狠砍在了桌子上。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与你黄毛爷爷做对的?你可知道你黄毛爷爷的名号?你黄毛爷爷,正是天下头等凶神,人间第一煞星,人肉熬油,心肝下酒,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他说话略大着舌头,但是怒目圆睁,兼之相貌丑陋,看起来实在可怖。


    众人见到他的武器,都有些发怵,随后听他口里说的东西,更是一股寒意直从心底升起,勉强打了个哈哈,打圆场道:“就是就是,我也听腻了,听见没,可不许说了。”


    “喝酒就说点有意思的,大晚上的说妖啊鬼啊不瘆得慌。”


    “这位黄毛爷不爱听,咱们就绝不能说。一切以他老人家马首是瞻。”


    众人吓得不轻,言语间都极尽讨好,就盼多拍几通马屁,让这矮个子心里畅快,不要发狠。


    有人举杯道:“没错,相逢即是有缘,大家有缘在这里喝酒,便都是朋友,这位爷不爱听,咱们说说别的。你看咱们满屋子人,唯独你和旁边那个小哥是独行……”


    这渡口仅此一家酒馆,过夜的人全聚在此处打发时间,一屋子坐得满满当当,所以只有靠里的人才能看见,窗边一直坐着个红衣服的小哥在自斟自饮,长相漂亮得吓人,还背一把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所以没一人敢去搭讪拼桌。


    说话的这人走南闯北,也有几分见识,故意这样说是,也是存了两分机心:这矮个子看起来凶神恶煞,把同样古怪的红衣人拉进来,届时就算他发狠伤人,红衣人说不定会出手制止。


    没想到一转头,窗边空荡荡的,只有半碗残酒,和在窗外猎猎飘荡的酒旗。


    这人以为自己眼花,揉了好几下眼睛,依旧不见人。


    黄毛鬼素来吃软不吃硬,被人捧着哄了一番,便高兴了,从椅子上跳下来,醉醺醺上前,胡吹法螺道:


    “你黄毛爷爷,心情不好,换作往日,一定要,掏两个心肝来下酒……”


    他面前的几个人吓得一哆嗦,黄毛鬼心满意足,大笑了几声,然后找到那个杀蜈蚣的人,脸色一变,按住他的肩膀:“往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蜈蚣,两个字!”


    那人忙不迭点头:“是是,再也不说了。”


    “这就,对了,你他妈,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黄毛鬼骂骂咧咧走远。


    “找蜈蚣,蜈蚣找不到……找人,人也找不到……”


    众人见他终于走了,都大松一口气,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


    黄毛鬼喝得高兴,又说了番大话,将人吓得不轻,心里更觉得畅快,出了酒馆,便哼上了小曲。


    他在魔门生存,却心慈手软,还很重情谊,一直为周围人所看轻,偏偏本性如此,难以改变,唯有在幻想之中,才能变成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生吃肝胆的绝世大恶人,把旁人吓得瑟瑟发抖,闻风丧胆。


    今日接着酒意,放飞自我,实在逞足了威风,想到方才店中众人的神色,心中一时快意到了极点。


    摇摇晃晃走了一截,不知为何,竟觉得脖子有点凉,他忍不住拢了拢衣服。


    “怪了,那阴鬼不在,竟然也这么冷。”


    他摇摇头,清醒了几分,这时左边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十分警觉,立马转头:“谁?!!”


    左边没人,右边肩头又被拍了一下。


    他又转头到右边,依旧没人。


    他吓得酒顿时醒了,原地转了一圈:“什么人?敢来你黄毛爷爷面前装神弄鬼,找死吗?”


    一圈转完,只见一道红色身影不偏不倚站在他正前方,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别找了。在这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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