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越震惊地退后了一步。
所以她还是没有活下来吗?
“当啷!”
后面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
梁今越回头看去,方才隔断麻绳的,是匠人常用的裁纸刀。
双脚重新落到地面,梁今越的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醒,看着眼前呆立在原处的男人,重复问道:
“徐青山……是你什么人?”
“你……”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道:
“你认识我叔父?”
还好还好,不是看见冤魂了,眼前这人是徐青山的侄子徐锐。
“我是大理寺评事,梁今越。”梁今越抹了把脸脸上的灰:
“如今正在在调查你叔父徐青山的案子。”
“大理寺……姓梁?”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梁今越的脸,似乎是在确认她说话的真假。
“梁评事,”
徐锐似乎信了她的话,
“我知道一些关于我叔父,还有……周师傅的事。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
“跟我去我住的地方,那里安全。”
他佝偻着背,挪蹭着向外走去,示意梁今越跟上。
梁今越连忙起身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文思院废弃的后巷。
月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再一次死里逃生的梁今越低头看向地上的影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徐锐顿住,一脸莫名地看向她。
梁今越笑着摇头,鼻子突然有些酸。
她突然发现,地上的两道影子,矮一些的像牛,高的那个像马。
徐锐住的地方离这不远,在这条路西边的巷子里,那里有一排极其简陋的小院,低矮的土坯墙上,院门歪斜。
徐锐走到自家院门前,破木门发出“吱吱啊啊”的喊声。
徐锐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向门板后的折页,他今早出门前刚上的油,怎么又不好使了?
他将门关上,在梁今越疑惑的目光下,重新打开:
“啊啊啊,娘,娘你别生气了,呜呜呜我只是想试一试……”
“画啊!接着画啊!你是不是要学你那个短命的爹和姐姐?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贵人看中,然后不明不白地没了?!”
门外,徐锐伸出的手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本就苍老疲惫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梁今越站在他身后,也震惊得说不出来话。
里面哭得像木头门的孩子是徐青山的女儿?
可将作监的名册上,徐青山如今并没有活着的子女。
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有些不稳:
“那孩子……是徐青山师傅的女儿?”
徐锐浑身一震,嘴唇张了张,到底没有开口。
“徐作头,”
梁今越正色沉声道:
“琼林宴那日,我在琼林苑东苑主殿一根裂开的柱子内部发现了一具骸骨,经仵作验定,那骸骨……就是令叔,徐青山。”
徐锐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有气无力耷拉着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无人注意,门内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已经消失。
“柱子里面?”
妇人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梁今越回头望去,是那日把她关在门外的老妇人,原来她就是徐青山的妻子,秦素衣。
“果然……他果然是被……被那些人……”
后面的话被巨大的哽咽堵住,秦素衣用袖子掩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痛苦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
破败的院门外,梁今越的心里翻江倒海:
“抱歉……”
秦素衣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盯向梁今越,神情戒备;
“你又是什么人?”
梁今越:“我……”
“这位是大理寺来帮叔父查案的梁大人。”
徐锐扶着秦素衣坐在屋内的木头凳上,向她介绍道。
“姓梁?哪个梁?”
“‘栋梁’的‘梁’。”
梁今越着秦素衣的像是蒙上一层雾般的灰色瞳孔,脚步往前送了送,半蹲下来与她平视道。
“是梁大将军的那个梁吗?”
“如果您说的是北燕军梁戍将军的话,那是我的母亲。”
梁今越骄傲点头。
秦素衣突然把脸贴近,努力去看梁今越的脸。
梁今越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她娘竟然还会在外面结仇?
“婶母这些年接连遇到打击,哭坏了眼睛,现在看不太清人。”
徐锐在一旁解释道。
想要后退的梁今越僵在原地。
秦素衣有些别扭地抿了抿嘴:
“我是个没出息的,只要一想到他们,眼泪就止不住。”
“这有什么”
梁今越抓住秦素衣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每个人都会有流眼泪的权力,这没什么好羞耻的。”
感受到面颊上干燥温暖的手指,梁今越定了定神:
“您见过我母亲吗?试着摸摸看,我和她长的很像。”
秦素衣的情绪平静下来,手指在梁今越的面部骨骼处轻按。
她和徐青山因画相识,只是对方擅长岩彩,而她更擅长工笔画。
“我娘家就在江城的太白山脚下,之前梁将军凯旋回城,还接过我丢给她的帕子呢。”
说到这里,秦素衣的脸上的表情鲜活了些,她动了动手指,在按到梁今越眼眶处停了下来,“咦”了一声。
“梁大人的骨相还真和将军分毫不差,可……怎么不像是个男子。”
女子眼眶均呈圆形,而男子的眼眶倾向于方形,她这辈子画人无数,这点断是不能认错的。
梁今越:“!!?”
这都能摸得出来?文思院果然是卧虎藏龙。
她干笑两声:
“哈哈,您真是说笑了,我不是男人还能是什么?是穿着裤子的云?”
一声轻笑突然响起。
秦素衣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看向里间那扇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旧布帘子。
沾着颜料的手轻轻掀开了一道缝隙,探出一张消瘦的小脸。
那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皮肤带着一种常年营养不足的黄,圆溜溜的眼睛小兽般的好奇地望向堂屋里陌生的人影。
秦素衣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起,踉跄着扑过去,用身体死死挡住布帘的缝隙,
“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睡觉!”
少女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她咬着下唇,倔强地没有立刻退回去。
梁今越忍不住开口:“这孩子……”
徐锐站了起来,本就佝偻着的背压得更低了:
“大人,这孩子是……”
“是徐青山的遗腹子……”
秦素衣的声音响起。
本就有所猜测的梁今越听到她承认后,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遗腹子?!!
说出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秦素衣似乎轻松了不少:
“当年……他在琼林苑出事前,就就预感不妙,匆匆回来交代了几句,又走了,结果,就再也没回来。官府来人,只说他是‘逃役’,我当时已经快临盆,听到这消息,肚子当场就发作了。”
她眼中泛起泪光,回忆着那段黑暗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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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的日子:
“就在这破院子里,孙把头、李婆婆、还有彩画坊的王婶,他们这些老匠人和姐妹们,他们知道了消息,偷偷给我请了稳婆……”
秦素衣说着说着,眼角开始止不住地流眼泪:
“采苓这孩子命大活了下来,可当时官府还在追查,一旦知道他还有个遗腹女谁知道会怎样?会不会被灭口?又或者当作罪眷发卖?”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大家伙一起撒了个弥天大谎,对外只说我受惊过度,胎儿没保住,这十五年来大家一齐守着这个秘密,就是怕她重蹈她爹和她姐姐采薇的覆辙!”
“采薇……也是因为画画?”梁今越的声音干涩。
徐锐痛苦地点头,哑声道:
“采薇是采苓的姐姐,比我小几岁。她继承了叔父和婶娘的天赋,十二岁那年,被来文思院巡视的一个什么大官看中,说要带进府里当个‘清客’,结果进去不到三个月……就说是‘失足落井’了!连尸首都没让人见全乎!”
梁今越默默听着他的话,袖子下拳头攥得死紧。
秦素衣猛地抬起头,像是下定了某种绝心,破釜沉舟道:
“梁大人,青山他没有逃役,他是是被那些黑了心肝的畜生活活逼死的!”
徐锐震惊地看向她:
“婶娘,你……”
“当年琼林苑工期催得紧,上面拨下来青金石料,亮得晃眼,可到了一到了我们手上,分量颜色哪里都对不上,顶顶好的西海货变成了劣等石料,这是欺君的大罪啊!”
“他去找管事的理论,一次,两次……等来的只是一句:‘贱役匠户,也敢质疑上官’!后来,连我们应得的工食钱也被克扣拖欠,大家饿着肚子爬架子,画梁画得手都在抖。”
秦素衣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
“青山气不过,他说要写状纸,直接递到将作监李大人那里,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大家伙讨个公道!”
徐锐面色痛苦:“要是当年我们忍一忍,或许就……”
“忍?”
秦素衣扭头看向他,声音陡然拔高:
“那可是御用贡料,若是不告,等将来上头怪罪彩画褪色不正,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我们这些干活的匠人!告了,或许还有条活路,不告……就是等死!”
她转回头,摸索着握住梁今越的手:
“那天晚上……我记得清清楚楚。天阴得像要塌下来,青山揣着写好的状纸,说要去找李大人值夜的同乡递话。他临走前……”
秦素衣吸了吸鼻子,
“……临走前还跟我一起给在肚子里的孩子想名字,刚想出一个,便说听见外面的梆子响……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
“第二天,监工就宣布,徐青山不满工钱,卷了细软逃役,还派人来搜了我们的住处,说是找赃物。”
秦素衣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可我们只是一群匠户,连衙门口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拿什么去告官?拿什么去喊冤?只能……只能这样认命!”
帘子后的采苓跑了出来,抱住秦素衣,无声的流泪。
梁今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在这样沉重的苦难面前都苍白无力。
“秦姨”
梁今越站起身:
“我梁今越在此立誓,必穷尽所能找出证据,查明真相,还逝者公道!”
她的话掷地有声,秦素衣透过朦胧的泪眼去看,仿佛又见到了她少女时期见到的那位身穿战甲打马过街的少年将军。
秦素衣原本暗淡无神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芒,她重重的地抹掉挡在眼前的眼泪,握着梁今越的手:
“好孩子,你是梁将军的后人,我又怎能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