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少监,失陪一下了!”
梁今越没等黎颉回应,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嗖”地一声从颉身边窜了出去。
黎颉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梁评事?!!你这是……”
要去哪啊?
梁今越挤开挡路的人群,绕过卖糖人的摊子,拐进另一侧的支巷。
果然,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在前面不远处,正背对着她。
“殿下!还真是你啊。”
梁今越气喘吁吁地追到近前。
容彧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梁今越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想退后,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只能尴尬地僵在原地,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哈哈,殿下,您怎么……也来买菜?”
“怎么?梁评事能来买菜,本宫便来不得?”
幽幽的语气,让梁今越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能!当然能!”
梁今越连忙摆手,解释道:
“下官是查案路过,那个查案哈哈,碰巧遇上黎少监买菜,就帮了个小忙……”
公主今天说话的语气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不过公主殿下嘛,体弱多病又身份尊贵,性格特别一点很正常,她完全理解并尊重这种差异。
容彧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梁评事查案之余还有闲情逸致体察民情?看来查得颇为顺利?”
“唉,您就别提了!”
梁今越一听案子,刚才那股憋屈劲儿就上来了,也顾不上琢磨公主的语气了,竹筒倒豆子般絮叨起来:
“殿下您是不知道,昨天我去问话,哪些匠户还肯说几句,今天再去,好家伙!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
她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我就纳闷了,我衣服上上是写着‘吃人’两个字吗?就两个晚上的差距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容彧静静地听着:
“可能是今日的梁评事看起来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吧。”
梁今越也没想听公主能给她提什么建议,只当是她在陈述事实,无奈地摊手:
“哈哈,那倒也是,可这样线索就又断了,真是愁死人!”
她苦恼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就在她视线落下的瞬间,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
等等,衣服?
上次肯带乔装过的她去找人,今天穿上官袍就成了吃人的老虎。
文思院的匠户们怕的是她身上这层衣服。
梁今越猛地回过神,看向容彧,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殿下!您简直就是我的福星!”
她激动得跳起来:
“下官明白了!是这身衣服惹的祸!”
她兴奋地指着自己的衣服,
“那些匠户怕的不是我,是这身衣服!是官府!要想让他们开口,就得把这身皮扒了!”
她越说越兴奋,脑子飞快运转:
“不行,我得去换身衣服!”
容彧看着她重新恢复活力,紧抿的唇角,也跟着放松了一丝。
“案子要紧!”
梁今越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此刻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多谢殿下!您真是帮了大忙了!我这就回去换衣服,三探文思院!”
冲着容彧感激地拱了拱手,梁今越转身一阵风似的跑开,满脑子都是混进文思院的计划。
以为总算是能好好和她说上几句话的容彧:
“……”
想起她那双因为找到突破口而熠熠生辉的眼睛,容彧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一言不发地朝着巷子另一端走去,红色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孤寂。
“师姐!救命啊师姐!”
梁今越人未到声先至,砰地推开云岫住所那扇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小破门。
云岫正伏案研究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听到她的声音,手上一哆嗦。
“后面是有狗撵你吗?跑这么快!”
云岫心疼地看着她身后还在“嘎吱嘎吱”叫唤的木头门。
“我这次可是有正经事要找你。”
梁今越气喘吁吁地往云岫旁边的空椅子上一瘫,
“快!帮我找件衣服!我要混进文思院匠人堆里。”
嗯?换装?
云岫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镊子,顿时来了精神,朝梁今越伸出手。
桀桀桀桀!
“师姐……这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梁今越有些不适应地揪着身上补丁摞补丁的灰褐色粗布裋褐和靛蓝粗布裤子。
云岫白了她一眼,蹲下身将她的裤脚挽起一点,露出磨损得快要露脚趾头的草鞋边: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你想混进去文思院套近乎,就得比他们还要像。”
云岫拖着下巴,觉得还差点意思,再次朝伸出手。
文思院的朱漆大门前,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局促地搓着手走向门口的守卫。
“军……军爷……”
她声音放低,带着含糊的口音:
“我叫梁小满,是从城外小柳村来的,想问问咱这儿还招学徒不?我啥都能干!搬料、扫地、生火都行!工钱少点也中!”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几个硬得能当武器的杂面饼子,讨好地递过去:
“军爷您行行好,帮我问问管事的……”
守门的士兵正无聊,打量了她几眼。
灰扑扑的旧衣服,一张脸又是汗又是泥的埋汰得看不出来五官轮廓,再配上那憨厚又带点傻气的表情……啧
他嫌弃地摆摆手:
“去去去!招不招人得问里面工头!别在这儿堵门,进去自己打听!规矩点!别乱跑!”
“哎!哎!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梁今越点头哈腰,泥鳅似得钻入了人群。
踏入文思院,感受与刚才截然不同。
穿着新装备,她畏畏缩缩地在各个工坊间闲逛,观察着这里的人们。
她慢慢蹭到雕刻坊附近,看到孙把头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休息。
她凑上前去,憨笑道:
“老师傅,歇着呢?”
孙把头撩起眼皮,打量了一眼她,哼了一声,没搭理,但也没说不让她在这里。
梁今越一看有戏,指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案台上獬豸石雕上面的刀痕,眼神憧憬:
“老师傅,您说我啥时候才能像您这样,刻出这么好看的图儿啊?然后在皇宫里留下我刻的东西!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我梁小满刻的!”
“噗嗤……”
孙把头被她这番“豪言壮语”逗乐了,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了几声才缓过来。
他用手指虚点了点周小满:
“小丫头片子,真是异想天开!你知道在那种地方干活的匠人叫啥吗?”
梁今越茫然地摇摇头:
“叫……叫大师傅?”
“哈!”
孙把头眼睛瞪圆:
“连这都不知道你还来这干啥?”
梁今越挠了挠脑袋:
“不是说如果能在这里待下,一辈子辈子都不愁没有地方上工了吗?而且还是给皇家办事,听起来多有面子?”
孙把头眉毛拧起,啐了一口:
“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告诉你的?在这地界,我们这样的人可留不下名字,去宫里的贵人只知道匠人做的,谁管你是张三李四还是梁小满刻的?”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朝某个偏僻的角落抬了抬下巴:
“就像是之前住那边的周老哥,那样手艺通神的人物,谁还记得他叫周正?外头人提起来,顶多说一句‘当年琼林苑那个雕藻井的匠人’连是死是活都没人打听。”
周正!
梁今越心中一震,她终于知道了那位自尽老匠人的名字。
但孙把头的话,像一盆冰水,她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
孙把头看着蔫头耷脑的梁今越,以为她是被现实打击得受不了,心中有些感慨。
他又喝了口水,声音压低了许多:
“匠籍世代都是干这个的,就像是一茬又一茬的牛马牲口,就算连命都搭进去了,也没有记得他是为了什么死。你要是听我劝,就赶紧去……”
“人都跑哪去了?都出来!都出来!王监工陪着贵人老爷来巡视了!手脚麻利点!把地方收拾干净!”
尖利的嗓音突然在工坊区回荡。
孙把头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把身旁的水倒掉收起来,站起身,冲梁今越低声道:
“别蹲着了,快起来,脑袋低下别乱转!”
梁今越连忙跟着站起来,学着其他匠人麻木顺从的样子,垂手低头,挤在工坊门口的人群里,偷偷抬眼望去。
只见一行人正从主道那边过来。
当先的是几个穿着文思院管事服色的人,点头哈腰,满脸谄媚。
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穿着簇新湖蓝色绸缎圆领袍,手摇洒金折扇的中年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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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红润,叠着几层下巴里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最后面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护卫,眼神凶悍地扫视着两旁垂首的匠人。
“王监工,您瞧瞧,这就是咱们雕刻坊的匠作,手艺都是顶好的,干活也勤快!”
一个管事谄笑着介绍。
被称作王监工的胖子,用肥硕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工坊里堆放的各种木料和半成品,撇撇嘴:
“嗯,看着还行。不过,这用料可得盯紧了!琼林苑那边刚出了事,上头查得紧!”
“是是是!王监工您放心!小的们日夜盯着呢!绝不敢让这些匠户坏了规矩!”
管事连忙保证。
王监工满意地点点头,突然用扇子在鼻子前狠狠地摇了摇,嫌弃皱眉:
“啧,一股子汗酸木头味,你们这些匠户,就是上不得台面!”
离他最近的匠人身体微微颤抖,一声不吭地将头垂得更低了。
王监工巡视了一圈,似乎觉得无趣,又训斥了管事们几句“用心当差”“别让贵人操心”之类的废话,便摇着扇子,在簇拥下扬长而去。
直到那耀武扬威的一行人走远,工坊门口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
匠人们沉默地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压抑的咒骂声在角落里响起。
“呸!什么东西!不就有个好姐夫,才混上这个监工的肥差吗?”
一个年轻气盛的学徒压低声音,愤愤不平。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旁边的老师傅立刻紧张地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被他听见,告你个‘诽谤上官’的名头,轻则一顿鞭子,重则全家都要吃挂落!”
梁今越站在人群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是将作监一个管物料采买的中层小吏,竟能在此作威作福,这王监工的姐夫是什么来头?
“唉!忍忍吧!谁叫咱们是匠籍呢?”
另一个匠人叹息着,声音里满是认命的麻木:
“工钱被克扣,还得看这些狗腿子的脸色……”
“克扣工钱?”
梁今越忍不住凑近些,压低声音好奇道:
“朝廷不是有定例吗?”
“定例?”
一个老匠人苦笑摇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孩子你刚来还不懂。这定例是写在纸上的,落到咱们手里的……能有七成就不错了。管事的要孝敬,采买的要回扣,监工的要‘辛苦钱’……剩下的也就能勉强饿不死。”
“这也太欺负人了!”
梁今越听得心头火起:
“手艺是咱们自己的!凭什么要被这些人骑在头上欺负?等有机会,我一定要……”
还没等她说完,一只粗糙干燥的手便捂住了她的嘴。
周围几个匠人先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小丫头志气倒是不小!”
一个老匠人笑着摇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
“可这话也就在心里说说得了,可不敢乱讲!”
“就是就是!”
另一个中年匠人拍了拍梁今越的肩膀,安慰道:
“咱们这些人的命,从生下来就写在匠籍册子上了,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
“进了这文思院的门,”
旁边一个和梁今越年纪差不多的学徒也凑过来,带着点过来人的口吻笑道:
“就像进了大染缸,甭管你原先啥颜色,最后都得染成一个色儿!安心学点本事,混口饭吃才是正经事,那些改天换地的大事啊,不是咱们能做的起的梦。”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心祸从口出!”
梁今越没有争辩,这些人不是嘲笑打击她,只是在用自己血泪换来的经验来保护她这个“新人”。
她松开紧握的拳头,挠了挠头憨笑道:
“知道了,谢谢师傅们提点。”
匠人们见她“听劝”,松了一口气,纷纷散开,继续手中的活计,工坊里沉闷的气氛似乎随着这个插曲稍稍松动了一点。
梁今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憨笑的表情,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散开的匠人们身上扫过。
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先离开再从长计议时,一个角落里默默收拾工具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人身材不高,甚至有些佝偻,正吃力地将一筐沉重的木料边角搬到墙边。
他穿着和其他匠人无异的粗布裋褐,但那张脸!
梁今越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