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新生
寒风萧瑟,傅离染在璇天境前站了一整夜。
杜镜意劝不动她,又担心她会做做出什么事,无奈之下只能在一旁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微亮,朝霞逐渐漫过天边,带来第一缕光亮。
傅离染不死心地再度上前,将手令放进凹槽中,数不清是多少次做这个动作,明明纹路贴合,上面也有灵光闪动,就是无法打开结界。
眼中逐渐漫上绝望,她没再尝试,转过身望向天际。
师妹,真的回不来了吗?
掌心间的血迹早已干涸,只留下轻微的刺痛,傅离染理清思绪,拍了拍靠在一旁无意识之中睡去的杜镜意。
杜镜意猛地惊醒,有些迷茫地看着她,“结界能打开吗?”
傅离染掩下眼底的痛楚,摇头。
“我们回去吧。”
震惊于她突然的镇定,杜镜意试探着问:“你不去找纪时钰了?”
“照影峰上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我不能一直待在这等结界打开。”她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杜镜意明白她的为难,无声叹息。
自那日后,白天她依旧是众人景仰的傅师姐,忙着处理峰上的事务,到了晚上她总会待在桃林里,旁边放着几坛酒。
一切看起来依旧和往常一样,有些事却在潜滋暗长地发生变化,谢无诀发现傅离染来落月峰找她拿酒的次数越来越多,杜镜意更是无奈,因为那人总会在深夜跑到璇天境前,一站就是一整晚。
她们默契地没有宣之于口,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们对此也束手无策。
刚进宗的学徒们在今日完成了入门比试,各峰依次将她们的名字记入在册,处理完这些,傅离染轻车熟路地带上一坛酒。
这次她没去桃林,而是去了纪时钰的房间。
很久没回来,房中属于那人的气息早已消散全无,唯有柜中的衣物和桌案上的东西证明她曾在此住过。
纪时钰离开后,屋内的东西她看过无数遍,清楚到知道每件物品的位置,醉意上涌,她缓步走向床榻,靠坐在床边。
她从谢无诀那要来的酒几乎都是桃花酿,淡淡的酒味掺杂着一丝桃花的清香,并不让人觉得难受。
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傅离染以前从不喜欢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逃避,今晚却不知怎的想试一试。
淡淡的月色照进屋内,留下一地清霜,不知过了多久,酒坛里的桃花酿已然见底,她靠在床边,慢慢闭上眼。
梦里全是些杂乱的场景,一会是师妹在桃林练剑的模样,清丽的脸庞上漾着熟悉的笑意,一会是那次宴席后,喝醉的师妹揽着她的脖子,目光认真地说喜欢她的模样,一会又变成正魔对峙时,彼此都拿着剑的场景。
可梦中的她却毫不犹豫地一剑刺进纪时钰的心口,弥漫的血色浸透双眸,她听见师妹语气厌憎:“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傅离染猛地惊醒,冷汗濡湿鬓边的发丝,梦中的一幕幕犹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紊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那些杂乱的情景全是她自己臆想的。
顶着三分醉意,傅离染慢慢起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就在这时,轻巧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她停下动作凝神细听,脚步声愈来愈近,几乎是往这个房间来的。
下一刻,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不加掩饰的“吱呀”一声。
傅离染瞬间冷下神色,纪时钰不在,竟然有人妄图潜入她的房中。
指尖微动,强大的灵力迅速凝结,倏地朝着那个方向击去,但来者似乎动作敏捷,提前感受到灵力的迹象,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本就不多的几分醉意彻底消失,她已然出声,那人竟然还不识趣离开,旁若无人地继续踏进房中。
未影剑“噌”地一声出鞘,清亮的剑身在淡淡月色的照耀之下显得寒气森然,傅离染挥出几道剑气,她有意收着力道,以免弄坏房中的东西。
那人依旧未退去,甚至手已经触上屏风。
傅离染面色冰冷,手中剑随心而动,下一瞬几乎是贴着那人的脖颈擦过去,屏风被掀翻在地,发出“哐当”的声响,她闪身过去,直接掐住那人的脖颈,将其按倒在地。
“你是谁?”
被按倒的人着一袭夜行衣,看不出身形,脸上被面具覆盖得严严实实。
方才的打斗中屏风被带倒,桌案上的东西也被倒下的屏风撞得七零八碎,瞧见这幕,傅离染的脸色愈发难看,冰冷的目光恨不得将偷偷潜进的人千刀万剐。
奇怪的是,被按倒在地的黑衣人没有任何回答,纵使戴着严严实实的面具,傅离染仍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像是在细细打量着。
实在是不怕死,被掐住命脉还这般肆无忌惮。
傅离染正欲调动灵力,忽而听见这人的声音:“师姐占着我的房间,还不许我进来么?”
熟悉的声音,无数次在她的梦中出现过,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带着一丝嘶哑低沉。
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做出反应,掐住她的手蓦地收回,傅离染紧盯着她,颤着手慢慢取下面具。
清丽的眉眼,眸色明亮,唇角微微弯起,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阿钰。”这一年间在梦中呢喃过无数次的称谓终于在此刻被真真正正地唤出。
傅离染拉着她起身,随即紧紧抱住眼前人,声音透着一丝喑哑:“你真的回来了。”
闻言,纪时钰心中一软,回抱住她轻声道:“嗯,师姐,我从璇天境出来了。”
两人静静地抱了半晌,感受着彼此间传递的体温,不似梦中的虚无,而是真切的、带着热意的身躯,就这样被她抱在怀中。
约莫半刻钟,傅离染松开她,视线描摹着她的眉眼。
“反噬解除了吗?”
“那是自然,”纪时钰心念一动,一股灵力很快冒出,似水流般在指尖晃动。
是极为纯正的灵力,不掺杂着一丝一缕的黑气,就像是那些魔气从未侵入她体内般。
“你怎么穿着这身夜行衣,刚才我差点伤了你。”她的后半句话里带着明显的自责。
纪时钰如实道:“进璇天境前的那身衣衫被里面的风沙刮破,我刚从其中出来,手头也没有别的衣物。”
傅离染替她理好散乱的青丝,“你的命牌碎了,我本想去璇天境中找你,但璇天境的结界无法打开,你是怎么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里面的异动,”想起那些情景,纪时钰微微皱眉,“璇天境中风沙遍布,黑气萦绕,我进去后寻了一块合适的地方抵抗反噬。”
“如许宗主所言,在其中抵抗反噬确实更容易些,但从我身体里溢散出的黑气和境中的黑气融作一体,变得更为强大,原本前段时间反噬便消除了大半,没想到遇到紊乱的黑气命悬一线,命牌应该就是在那时碎的所幸我最后逃出那团黑气,从里面破开结界出了璇天境。”
听着她的描述,傅离染也能想象到当时有多危险,“那你现在……”
“现在已经没事了,”纪时钰轻笑着摇头,随即故作委屈,“倒是师姐你刚才的力道太大,有点疼。”
傅离染看向她的颈间,淡淡的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尤为清晰。
指尖凝起灵力,傅离染虚虚拂过那处,用灵力化去。
“抱歉,我以为是有人悄悄潜入。”
纪时钰不甚在意,温声:“师姐没认出也正常,我这次祛除魔气和反噬后身上的气息有所变化,和以前不同。”
傅离染凝神感受片刻,确实,眼前人的气息像是新生的枝芽,清新又带着生机,流动的纯澈灵力覆在其上,与以前截然不同,更像是被彻底洗濯一遍般。
唇角上扬,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她忍不住再度抱住纪时钰,多日不安的心终于在此刻安定下来。
靠近之际,纪时钰闻到淡淡的酒香,这才发现不对劲,她环视一周,果然在角落里发现几坛酒。
她轻轻推开傅离染,仔细瞧了片刻,素来冷淡的眸中充斥着温柔之色,但也能从中瞧见隐约的几分醉意。
纪时钰心中闪过一丝隐痛,她清楚命牌破碎时外面的傅离染肯定不好受,或许是认为她已经丧命了。
她抚上眼前人的脸庞,语气认真:“师姐,我说过一定会从璇天境中出来的,现在我就在这。”
傅离染轻轻“嗯”了声,看了眼窗外,外头天色已晚,纪时钰看样子是刚回,还没来得及沐浴。
“你先去沐浴,好好休息。”
原以为眼前人会说出那句话,没想到仅是普通的一句关切,纪时钰也不觉失落,反正时日还长,她们有很多以后。
微一颔首后,她转身往暖泉的方向行去,刚走至房门口,一只有力的手忽而握住她的腕间,步伐被迫停下。
纪时钰回过头,对上那人清润的目光。
对视一瞬,她隐约预料到眼前人将要说出的话,下意识地停在原处等待着。
傅离染眸光温柔,纪时钰能轻而易举地从她眼中瞧见满满当当的一个自己。
向来淡然疏离的声音此刻多了一丝紧张,更像是在期待着,在心底预演过很多遍的话说出口仅有短短的几个字。
“阿钰,我们结契。”
夜风拂过,在眼前人柔和的目光下,在心如擂鼓间,纪时钰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
——正文完
第70章 剑修和本命灵剑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广招门徒之下各宗的实力提高不少,魔族不敢再贸然进犯,换来久违的平静。
纪时钰从璇天境出来后,温移特意过来仔细探查一番,确定她体内没有丝毫魔气。纵然如此,温移依旧对她曾投身魔族的事心有芥蒂,她同意纪时钰留在见神宗,却勒令纪时钰不许参加宗内的任一场比试。
纪时钰对此不以为意,照影峰上有很多优秀出色的师姐师妹们,就算四峰比试中她不能上场,照影峰也不会比其余峰府弱。
斩虹剑依旧被她带在身上,经历璇天境中的重重危险后,斩虹似乎与她有了特殊的感应,纪时钰打消了去剑阁挑选灵剑的想法,决定将斩虹作为她的本命灵剑。
桃林中。
纪时钰御剑而至,见那人一袭白衣,站在树下,似乎已等候多时。
“师姐。”她心中欢喜,面上也下意识地带着明媚的笑意。
傅离染闻声望向她。
只见来人面上带笑,眸光澄澈,依稀可见刚拜进照影峰时青涩纯澈的模样,不过现在的她不似那时只会默默跟在自己身边,而是直接过来抱住自己。
傅离染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目光无奈,“怎么越来越黏人了?”
“这样不好吗?”纪时钰眼神游移一瞬,“我听说道侣之间都是这样的。”
傅离染但笑不语。
见状,纪时钰后知后觉有些脸热,松开她,正色道:“师姐找我何事?”
“听说你直接把斩虹剑作为本命灵剑。”
“嗯。”纪时钰点头,手虚虚一握,斩虹剑便出现在掌心中。
“璇天境中我一直用的是斩虹,它与我心念相通,颇为契合,而且也是上等灵剑,比剑阁里的差不了多少。”
见她已经决定,傅离染不再多问,淡声:“你可记得我说过本命灵剑对于修士极为重要,不能轻易给旁人触碰。”
纪时钰点头,她当然记得,她还记得那时师姐毫不避讳地把未影剑给了她,说她不是别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本命灵剑和修士心念相通,如若灵剑受到损毁,修士也会相应地身受重伤。”
“而且,”傅离染话音一顿,片刻后才神色自若地继续说,“剑修与本命灵剑之间有通感,我今日要教你的便是学会控制通感。”
闻言,纪时钰若有所思,而后轻笑着问:“那,当初师姐让我别碰了也是因为通感吗?”
傅离染淡淡看她一眼,并未回答,只往前伸出手,摊开掌心。
“什么?”纪时钰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师妹不把斩虹给我,我如何教你控制通感呢?”
眼前人神色淡然,一本正经的语气,似乎只是为了教她。
纪时钰总觉得有些不对,踌躇着没将斩虹递给她。
见状,傅离染也不慌,轻声问:“于师妹而言,我是不可相信的外人么?”
“当然不是。”纪时钰立即否认,抿了抿唇,把斩虹剑递给她。
傅离染接过,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接着她走近几步,在纪时钰耳边说了几句。
“心法记住了吗?”
短短几句,纪时钰听过一遍便记在心中,她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傅离染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在手中的斩虹剑上。
不得不说,斩虹确实是一把好剑,剑身清透明亮,隐约透着几分肃杀之气,指尖落在上面便能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若往里注入灵力,发挥出的威力未必比剑阁里的剑差。
再看向眼前人,眸色明亮,似乎颇有信心的模样。
傅离染垂眸,指腹贴上剑身,并未碰到锋利的剑刃,仅沿着清亮的剑身慢慢滑下去。
她的力道不重,仿佛下一刻便要移开手,若即若离的轻柔碰触,让人格外难捱。
纪时钰僵在原地,目光不自觉地随着傅离染的手而动,明明站在这里,她却觉得自己好似是被人握在手中。
纪时钰清晰地瞧见她的指腹顺着剑身轻抚着,缓慢轻柔的触碰,就像是贴着她的身子一样。
酥麻的感觉不断,她低下头默念着心法,试图以此来掩饰,然而泛红的耳朵已然暴露了一切。
余光瞥见那人无声的忍耐,傅离染心知肚明,手上的动作故意停顿片刻,变为时轻时重的力道。
明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却变得极其难捱,她觉得自己变作了师姐手中的那柄剑,无法后退,难以抽离,只能静静地躺在那人的掌心中,任她抚弄。
默念心法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愈演愈烈,所有的感官都像被放大了数倍,纪时钰甚至能感受到那双手的凉意,却不清楚下一刻会落在何处。
不安的同时又夹杂着莫名的期待,这种未知感让周身的一切变得更为敏.感。
脸上热意不断,纪时钰低着头,有些难堪。如果旁边是一棵树,她可以悄然靠在树边,以此掩饰这些异样。
偏偏她站在毫无遮挡的空地上,只要师姐投来一瞥,便能轻而易举地瞧见她的每个反应。
纪时钰没再默念心法,不知为何,明明是阻断通感的口诀,却越念越热,她无声地攥紧手,努力维持着平稳的气息。
傅离染看她一眼,故意道:“斩虹剑确实是一把好剑,师妹你说呢”
纪时钰刚想启唇回答,偏在此时傅离染屈指在清亮的剑身上弹了下,手中的剑轻颤着,眼前人亦是。
“嗯……”纪时钰连忙捂住嘴,可是已经晚了,寂静的桃林中这声“嗯”尤为清晰,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纪时钰微恼地盯着她,疾步走至她的身旁,像是在控诉:“你告诉我的心法根本没用。”
“我看出来了。”傅离染眸中浮上几分笑意。
闻言,纪时钰更觉窘迫,也明白这人压根不是在教她控制通感,明明是存心逗弄她。
她面色淡淡,朝傅离染伸出手,“既然师姐找我来不是为了解释本命剑的通感,便把斩虹还给我罢。”
“师妹急什么我可没说方才的是切断通感的心法。”
怪不得默念心法之时,她和斩虹剑间的感应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加强烈。
纪时钰轻哼一声,“你故意不说清楚。”
傅离染淡淡一笑,再度倾身靠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好了,这次是真的切断通感的心法。”
纪时钰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你不信的话,我们再试一遍。”说着,傅离染的指尖轻轻触上剑身。
纪时钰当即默念新的心法,这回有了效果,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和斩虹剑之间的感应被切断。
“我学会了,别试了。”她连忙从傅离染手中拿回剑,收进储物袋里。
迅速做完这些后,她抱住身旁人的手臂,笑道:“师姐也把未影剑借我看看?”
看着她的笑颜,傅离染心间涌上几分柔软,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很快答应:“好啊。”
纪时钰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松开她等着她取出未影剑。
不料未影剑出现的下一刻,身旁人便凝起灵力,灵剑很快浮在空中,白衣闪动,她跃至剑上,负手而立。
纪时钰一愣,紧接着便听见她悠声:“你能御剑追上我,就把未影剑借你。”
不等自己反应过来,那人已然御剑远去。
纪时钰有些无奈,心知自己又被她耍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