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白天不营业,严羽就坐在吧台高椅上,倒了一杯酒,也不喝,就盯着酒杯出神。
刚寻欢回来的沈言枫第一次在白天的“溺色”见到严羽,一时新奇,从背后拍了他一巴掌当做打招呼,“干嘛呢?”
“嘶——”严羽倒吸了口凉气,他身上的痕迹正处于顶峰时期,沈言枫这一巴掌拍下去,估计又得青一层。他没好气地给人一脚,转过头趴在吧台上继续盯酒杯。
沈言枫看着他这个样子十分稀奇,伸长了脖子把他瞄了个遍,终于找出来一点不一样的,指着他左耳上的两个耳环和一个耳洞问:“你这怎么少了一个?”
严羽顺着沈言枫的手势摸过去,果然发现最底下少了个耳环。
“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他随口说着,拿起酒杯想抿一口,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你,你,你。”沈言枫哆哆嗦嗦地指着他的手腕,随即瞪大了双眼,颤抖着把手指移向他敞开的领口,磕磕巴巴总算抖出句完整的一句话来,“行啊,严少,昨晚战况很猛烈啊。”
他凑近了悄咪咪地问:“严少这么勇猛,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或者少爷这么有福气啊?”
刚问完又感觉不太对,他顿了一会儿,上手扒拉开严羽的领子想着“深入研究”一下,被人拍开手他才突然恍然大悟,“你,你不会是下边的吧?”
“用得着那么惊讶嘛。”严羽眼皮都没抬,觉得光盯着静止的液体没意思,晃了晃酒杯让里面冒出几层气泡,无聊地数着气泡玩。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一夜的荒唐疼爱,想着小孩的温柔与粗鲁,想着醒来后看到周围环境时的欣喜,想着……床上缺得那块洞。
感觉那个洞不止留在了床垫上,也戳进了他的心口里。原本麻木的心脏多了几个窟窿,不影响活着,但偶尔想起来,窟窿里呼呼窜着风,怪冷的。
严羽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感情上的难题,没法向别人倾诉,也没有人乐意听他倾诉。他就自己不断回忆着那段他以为的“美好”反复琢磨,一会儿高兴他终于体会了一把被人疼爱的滋味,一会儿又难过那不过都是他自以为是的“救赎”。
只是这“救赎”仿若昙花一现,而后就是无尽的落寂。
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一阵凉风,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头也不回地跑上了二楼,颇有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连半个月,他都没敢再踏进过“溺色”半步。
那天严羽在楼上自我反省了半天,趁着楼下还没人进场,搜罗了一挎包的现金去了飞行俱乐部,他交齐了设备维修需要的费用,又把剩下的钱存进俱乐部特制的金卡里,算是暂时摆脱了“无法进行交易”几个大字。
交完钱后,他无所事事地跟在老板屁/股后面,把设备的维修从头跟到了尾,就这么磋磨着时间。
待过了十几天风平浪静,严羽以为联姻的事能就此揭过,兴冲冲地约了俱乐部的教练等人,打算去他刚发现的一座荒野悬崖进行一场“非凡”的飞行体验。不想临出门,接到了久违的严董的电话。
这次对面算是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上两句,可一谈及联姻,严羽怒不可遏地挂了电话。
新的飞行体验自然而然的泡了汤,他也没有心思再换个别的玩法,习惯性的又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看着中央舞池里的新一茬俊男靓女,严羽头一次觉得场内的灯光如此刺眼,让他不敢看第二眼。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人的目光。
乾翊站在舞池中央,一转头就对上了严羽的视线,一瞬间,震耳的音乐声散无踪迹,随声跃动的男女成了虚晃的背景板,他的眼里只容得下一个严羽。
他就这么杵在原地凝望着他,直到有人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他才回过神来,看见了那个慌乱的背影。
“他在躲我吗?”乾翊心里想着。然后又突然自嘲,“我凭什么呢。”
严羽在门口盯着自己的脚尖出了会儿神,一扭头,隐入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默默地避开狂欢的人群,七拐八折回了自己的专属房间。
一关门,拒绝了所有的喧嚣。
他没开灯,一进门就贴在门后边,视线穿过无障碍物的空间,一眼就望到了对面高楼上闪烁的LED屏,心里疑惑:“我躲什么呀?早就说好了是用钱买来的,我躲什么啊。”
是啊,他躲什么啊……
不需要躲避的严大少爷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背贴着的门突然传过来敲门声,他陡一激灵,声音像劈了叉,“谁?”
“我。”沈言枫应了一声,莫名其妙地问,“你干嘛呢?出来喝酒。”说完也不等他回复,自行先下了楼。
严羽磨磨蹭蹭了半天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双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恢复些生气,然后像往常一般,大腿阔步地迈下了楼。
他随意扫了一眼,没看见小孩的身影,心里兀得松了一口气。
“严羽,这边,快来快来。”沈言枫看见他下来,摆手叫过他来,给他递上一杯由绿色渐变为粉红色的诡异液体,“尝尝,我的新发明。”
严羽盯着这一言难尽的勉强能称之为酒的液体,一转头对着调酒师说:“还是老样子。”
“哎哎,我这可是专门为你调的,你好歹给个面子尝一口也行啊。”沈言枫不满的拦下调酒师的动作,点着桌面笑眯眯地威胁,“你要是敢动,扣你工资。”
调酒师立刻双手举起退后两步,对着严羽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严少,爱莫能助啊。”
“无聊。”严羽“很给面子”地端起那杯很像加了彩色油漆一样的酒,皱着眉头逼自己抿了一小口,霎时他脸色一变,五官皱成了抹布,捂着胸口剧烈地颤抖。
“严羽。”
“严少。”
“严先生。”
几道关切的声音同时响起,严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下一秒,一脚踹向沈言枫的凳子,“你TM,想酸死谁?”
沈言枫看他这样子顿时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压惊,“还好还好,没真毒死你。”
严羽冲着沈言枫猛翻了个白眼,突然举起酒杯一口闷了个干净。
“你疯了,你不是嫌酸吗?你有病啊?”沈言枫气急了,看着他面部狰狞甚至都被酸出了眼泪,扭头对着调酒师吩咐:“水,快,拿杯水。”
被强灌了一大杯清水的严羽冲淡了嘴里又酸又涩的味道,却冲不走心里的酸涩。
……他刚才,应该没有幻听。
是他吧?
一定是。
沈言枫不知道怎么喝了杯酒,严羽又成了这幅一言不发、丧气沉沉的鬼样子,挥挥手打发了一旁探头探脑的调酒师,自己挪着椅子靠近了,难得放缓了语气问:“怎么了,这段时间一直魂不守舍的?”
严羽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沈言枫只好自己回想着他这段时间的反常,反推他这死样第一次出现的时间,好像是……他发现严羽身上布满欢爱痕迹的那天。而且那之后他一连半个多月没来“溺色”,刚一来又整这死出,莫不是被人甩了?
惊恐于自己这离谱推理结果的沈言枫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很想不客气地嘲笑严羽一顿,但看他现在蔫蔫不乐的样子,还是装模作样地拍着他肩膀劝慰道:“没事兄弟,都说情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看开点。”
严羽不想听这花花公子发表自己的感情经验,掏出手机翻了翻,却发现半小时前他爸给他发了一张照片。点进去放大,他腾得一下站起来,吓了旁边人一跳。
沈言枫:“你一惊一乍干嘛?”
“新人来了。”严羽淡淡说道,然后摆摆手示意自己先撤退。走之前还不忘提醒沈言枫,“别上你那破酒,除非你想让酒吧倒闭。”
等严羽赶回严家别墅的时候宴会刚散,他和在照片上看见的男人擦肩而过,迎上了在门口送客的严婷。
严婷:“哥哥,你回来了。”
“嗯。”严羽拍了拍她的脑袋,装作不知情地问:“刚才那位是?”
“爸爸说是供我选择的联姻对象。”严婷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是其中之一。”
严羽闻言蹙紧了眉,他轻轻拍了下严婷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不会让你去联姻的。”
兄妹俩一同进了门,先是在楼下照例寒暄了几句,无外乎哥哥问妹妹身体健不健康,学习压力大不大,有没有信心考上第一志愿之类的车轱辘话。
他俩虽然是亲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又因着母亲的事严羽心里始终对严婷有芥蒂,所以两人关系尚可,但也说不上多亲密。寒暄完了再没话可接,俩人心照不宣地上了楼,各自去干各自的事。
严婷回了房间复习功课,严羽则是去了严如海的书房,准备打听打听联姻对象的事。
书房里,严如海早已等候多时,可看到进来的严羽时还是明知故问,问他来做什么。严羽不想浪费精力吵架,直截了当地说:“刚才那个人是你给严婷选的联姻对象吧?我要了。”
严如海搞不懂他怎么突然又同意联姻了,但这一直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当然乐见其成,当即也不介意严羽的没大没小,直接把刚才那人的资料给了他。
严羽接过资料随手翻了翻,一声不吭地走了。
第二天他就带着那份资料到了秦氏集团楼下,想着先跟他的联姻对象互相见个面熟悉一下,免得到时候婚礼上才发现换了人,那就尴尬大了。
严羽对这块不熟悉,径直走到前台,想问问那群正在描眉画唇的小姑娘们,刚一挥手,就收获了一片“哇,帅哥”“他好帅”“我好喜欢”的赞赏。听惯了阿谀奉承的严少爷突然听到这些发自内心的称赞,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小姑娘们的声音瞬间大了几分。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一个短头发的姑娘被其他女生推出来,扭扭捏捏地问。
严羽:“你好,我找你们秦总。”
一听他是来找大领导的,刚才还挤在一堆捂脸偷看的小姑娘们立马收了表情站直了,好像是想起了入职培训里的各种礼仪,有模有样地问:“请问先生您是想找大秦总还是小秦总?有预约吗?”
严羽不知道秦氏还分什么大小秦总,翻出手里的资料指着照片说:“我找这个秦总,没有预约。”
刚才的短发姑娘凑近瞅了瞅,认出了这是大秦总秦逸辰,好心地给他解释了一下大秦总的身份,并且很抱歉的表示,没有预约,前台是不能私自联系总裁办那边的。
严羽:“不能通融一下吗?我是秦,额,大秦总他亲戚。”
“亲戚啊。”短发姑娘回头跟姐妹们对视了一眼,问:“请问先生跟大秦总是什么亲戚啊?”
严羽:“哦,我是他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