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色”酒吧内,MC的开场一下子点燃了场内的氛围,DJ的鼓点带动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一起律动,熟悉的氛围席卷着角落里的严羽,却点不起他往常的半分兴致。
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刚才路上遇到的算命瞎子说的“命里无财”,虽说他并不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玄学理论,但被人追着一路念叨一通“命里无财”,属实让人膈应。
“他要是命里没有财,那养着他的严氏早就该倒闭了。”
他嗤笑一声,喝尽了酒杯里的酒,想着再让人上几瓶,一抬头,就看见一只“花孔雀”在调戏他家的侍应生。
这个酒吧本就是他和死党沈言枫合伙干的,但他习惯了游手好闲,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他只管出资,其他的一应事务都扔给了沈言枫,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混迹于场内日夜不歇。
此时看着他家的员工被人“欺负”,他好像才想起来他酒吧老板的身份,拎起桌上的空酒瓶就要去找那只“花孔雀”算账。
“花孔雀”正色眼咪咪地盯着眼前乖乖嫩嫩的侍应生,一只咸猪蹄在侍应生的手上蹭来蹭去揩着油,突然猪蹄里被塞了一瓶酒,他顺势一握掂了一下,是个空的。
严羽把空瓶子一递,一只手搂着呆住的人往后撤了两步,把人圈进自己的“安全范围”内,在“花孔雀”反应过来之前接过侍应生手里的酒递过去,“罗少,我家小孩还小,你给我个面子,今晚的消费我包了。”
“呦,这不是严大少爷。”“花孔雀”罗苑杰颠着手里的空瓶子,眼神在他环着侍应生的手上来回打量着,“既然这是严少的人,我当然不能强人所爱,只是……”
罗苑杰往前凑了几步“好言相劝”说:“严少可要管好身边的人,可别由着人在外边随便勾搭,要不然呐……”他眼神扫过严羽的头顶,接过他手里的酒高举示意,然后一口闷掉。
感受到手掌紧贴的人颤抖了几下,严羽不动痕迹地拍了拍怀里的人,抬手示意“花孔雀”自便,然后半搂半抱着将人带回卡座。
直到感受到怀里的人不再紧绷,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
乾翊:“谢谢严先生。”
严羽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几分的侍应生,空长了一副高个子,肉嘟嘟的脸上每一处都在叫嚣着乖巧、单纯,连说出来的话都软乎乎的,像极了小孩子的撒娇。
他烦躁的捏了捏鼻根,心想:“沈言枫那丫的真行,找个未成年的孩子负责夜场,也不怕真出什么事。”
随手捋了一把头发,他看着眼前比他还高的小孩,一阵头疼。
“你今晚上受惊了,这样,今晚我算你满勤,你早点回去休息。”他扫了一眼小孩胸前的铭牌,“钱,乾翊是吧?我会跟沈言枫说的,你这个年纪先好好学习,这个地方不适合你来。”
即将失去工作的乾翊顾不得身份,一把拽住严羽的袖子哀求,“我很需要这份工作,如果是因为刚才的事,我可以去道歉,能不能……别辞退我?”
误以为是刚才他得罪了富家少爷才被辞退的乾翊紧抓着严羽的袖子不放,他吃点亏没什么,但他不能放弃这份高薪的工作,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离家近薪资又高的工作,他不能因为这一点不痛不痒的小事就放弃,全然没听见严羽说的“他这个年纪要先好好学习”。
“你知道刚才那人想对你干什么吗?”严羽真的是被这单纯的小孩气笑了,“如果你知道他想睡你,你还想去道歉吗?”
“睡?睡?睡我?”乾翊睁大了双眼,被他的话惊得话都说不利索。
严羽看着小孩茫然无措的样子,恨不能把招进他来的沈言枫揪过来揍一顿,入职前没见过本人吗,怎么这么小的小孩也敢随便往里招。
他一巴掌盖在小孩的碎盖头上,感受到手底下的柔软,心痒痒地胡乱揉了一通,“我是为了你的安全,而且,你一个未成年来这真的不合适。”
乾翊还处在“那只花孔雀想睡我”的凌乱中,乍一听“未成年”三个字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严羽拽着他往另一角的更衣室走他才急急忙忙地解释:“我不是未成年,我已经大学毕业了,我只是长得显小,真的。”
严羽脚步没停,直到小孩掏出身份证戳在他脑门上,他才皱着眉来回打量着身份证和身边的人。
“这是你本人?”他指着身份证上的一寸照片。
“是。”乾翊点点头。
“这真是你的生日?”他指着身份证上的“出生”一栏。
“绝对是真的。”乾翊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点头。
活了二十多年,见过各色各样人的严大少爷此刻非常怀疑自己,他是怎么把眼前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当成初中生的,难不成酒精还能影响人的视力,让他把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人看成了学生弟弟?
想不通的他盯着桌上的酒瓶配料表,企图能从中找出让他智力下降的证据。
沈言枫一进门习惯性地去找固定座位上的那人,一眼过去,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走近了却发现那人紧盯着空瓶子的标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一点儿都不符合平常严大少爷的“睿智”。
“怎么,严少现在对酒的成分感兴趣了?打算去酿酒?”
“没打算。”
“那你盯着配料表瞅什么?那玩意还能比酒美味?”
严羽转头看着身边自顾自倒酒的沈言枫,刚才压下去的想揍人的心思此刻又冒出头来,他磨了磨嘴里的尖牙,却是先把刚才罗苑杰调戏乾翊的事说了。
“这事好说,我给他调个岗就是了,不过——”沈言枫拖长了声音,屁/股挪到紧贴着他,脑袋凑近了贴着他耳朵贱兮兮地八卦,“严少什么时候会对一个小侍应生感兴趣了?怎么,动真心了?”
“没有的事。”严羽抢过沈言枫手里的酒喝了一口,“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欺负我的人,我也是这酒吧的老板好吧。”
“是是是,只出钱不出力的好老板,竟然还有维护员工的一天。”
严羽不理会沈言枫的阴阳怪气,他自来就是个护短的,只要是他看见了,他一定是帮亲不帮理的,不管这“亲”占不占理,但在他这,“亲”就是理。
但相应的,他天性凉薄,除了他妹妹严婷和死党沈言枫,还没有哪一个能让他把人划进“亲”的一栏里,即使是他所谓的亲生父亲,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同姓的熟人,再多也就是能出资供他玩乐,其他的,一概都是“非亲非故”。
但今天晚上的事让他也大吃一惊,他竟然会去帮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即使当时他以为那是个小孩。
他回想起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其他的细节都已经开始变模糊了,但那小孩的脸却一直清晰地刻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尤其是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竟让他只想起“双瞳剪水迎人滟”来【1】,还有……
他垂下眸子,不敢再去深想。
“你不会,真的对他上心了吧?”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勾回了严羽的思绪,他轻掀眼皮瞥了沈言枫一眼,“呵,一个小孩,毛都不一定长齐呢,哪儿值得我上心惦记。”
沈言枫闻言没再提乾翊,只是苦口婆心地劝他,“你也该找个了,真不知道你是为谁守身如玉,明明是个风流公子哥,身边却没有过人。”
“找什么找,你知道我最烦感情这玩意儿了。”他说,“而且感情这东西就像是毒/药,一旦沾上了,想甩都甩不掉。”
不管是哪种类型的感情他都不感兴趣,亲情有严婷就够了,毕竟是他妈给他留下的唯一亲人;友情呢,还有身旁这个死党,不管他干什么都能两肋为兄弟插刀。
至于爱情,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纯净的爱情,不过就是些披着爱情皮的利益、**,把两个甚至多个人捆绑在一起,美其名曰那就是爱情。
如果真的会有,他宁愿是用钱买来的一时真情,而不是受困一世的互相折磨。
沈言枫:“也没让你真的付出感情,玩一玩,腻了就换,谁能一直守着一个人活啊。”
严羽眯着眼瞥着沈大渣男,他知道沈言枫身边男男女女不断,也知道他流连花丛中片叶不沾身,但此时听他嘴里说出来这样的话,揍人的想法又是蠢蠢欲动,“谢了啊,我有感情洁癖,不像沈老板风流多情。”
沈言枫一噎,怒目瞪了他一下,状似不经意实则生硬无比地换了话题,“你今天不是陪你妹妹去拜财神了吗,感觉怎么样?”
一提这事,严羽仿佛回到了上午人挤人挤人的环境里,从寺庙门口一直到财神神像前,呜呜泱泱的,一眼过去全是人头,他带着严婷挪着碎步,半下午才踏进财神殿里。那个点除了他们,庙里几乎空了四分之三的人,剩下的四分之一里,二分之一都是庙里的和尚和工作人员。
“温馨提示,”严羽往靠背上一摊,双臂展开搭在上面,“千万别想不开去寺庙求财,求财的人都快比财神手里捧着的元宝里的钱多了。”
“而且寺庙外的骗子也多,竟然有个瞎子乱给人算命,拽着我嘀嘀咕咕说什么‘命里无财’。”
沈言枫:“哈哈哈哈,说严氏的太子爷‘命里无财’,这人出门前没打听清楚啊。”
“哼。”他刚想附和几句,此时手机上“噔噔噔”弹出几条消息,其他的消息他一扫而过,唯独直勾勾盯着他爸严如海发来的严氏即将破产的消息。
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哀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想“喜极而泣”。
他招呼着侍应生上酒,今夜定要不醉不归。
可想而知,不醉不归的后果就是一夜宿醉不醒,人醒了都不知道身处哪方天地,眼前的空间被撕裂扭曲,眩晕感直击灵魂深处,让好不容易有点清醒苗头的严羽一下子倒头继续梦幻过去。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提起耷拉着的眼皮,右手握爪对着虚空抓了抓。
说是醉了一夜,但他竟然在醉死的时候还能做梦,梦里的场景竟然就是他昨天去的财神殿。是他见过的足有四个成年男子张开双臂围起来那样粗壮的槐树,还是一样的红色绸海,还是一样的许愿“暴富”。
唯一不同的是,树冠上掉下来块许愿牌砸在他头上,是跟他写的“暴富”很像的两个字,但细细瞅过去,却并不一样。
那两个字与其说是像龙飞凤舞的“暴富”,更不如说是像用某种字体写的——
“乾翊”
【1】“双瞳剪水迎人滟,风流万种谈笑间”出自明代周履靖的《铮笺记·初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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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