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中原的乞巧节,我和都兰一起哄骗了芸奴好久她才肯答应放我们出去玩儿。
在这乞巧节里,繁华的都城街上大都是些情窦初开的年轻男女,几乎所有人都盛装赴会,在这一天人人戴着面具大胆的表达着隐含了许久的爱意,大胆的牵上心上人的手行走在明面里。
可没有人知道那时的我感觉天都快塌了,我茫然无措的站在人山人海里焦急的找着都兰。
我不知道是怎么和都兰走丢的,只知道一撒手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在那人潮如织的街上我急得丢掉了脸上的面具,顾不得什么低调梗着脖子扯着嗓子卖力的喊了许久也找了许久,可鼎沸的人声将我的声音盖下,周而往来的人也将我遮掩在人流里。
我知道一时半会我定是找不着她了。
但我不担心,都兰有刀还会功夫没有人能欺负得了她。
我气馁的站在桥边不由郁闷,抱着手臂观察间偶然发现了件奇怪的事。
许多的妇人和女娘都不约而同往一间小破庙里挤去,我又叉起腰来不免好奇,那间小庙从外头看黑压压的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不比永安寺气派也不比流云观大气,不知他们拜的是什么求的又是什么?
我好奇的凑上前去,仰头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一字一字念道:“郊!某!庙?”
我又好奇的朝里头探去又望回匾额上的三个字,这三个字……我读不出意思,什么是郊某庙呢?
我疑惑的不晓得这是何地,内供何方神圣,可越是这般神秘莫测越是挠人心弦。
我一抬脚便走进了神庙里。
那神庙里面烟火缭绕呛的我连连咳嗽,呼吸仿佛都变得有些闷,我被熏的一时睁不开眼,还是从眼睑里挤了些泪出来才得以缓和那刺疼感。
这里头明堂堂一片与外头简直两般模样,烛火极旺,许是香客众多香鼎和神龛前都插满了香烛以至于烟熏火燎的,若非知道自己清醒还以为步入了什么神仙宝界。
我缓缓抬头一尊硕大的女神像就映入了眼帘,女神俯视着众生,我惊叹着想来这便是中原人常说的内有乾坤,别有洞天吧!
那尊女神像庄严肃穆的坐立于高台上却与我所见的所有神像都不太一般,这尊神像好似有着一张眉目含笑的面容和额外偏爱众生的眼睛,神韵里满满都是对百姓苍生夺目而出的爱意,我目不转睛的看着,有些神是你不可直视去亵渎的,可是这一尊却好像说着,喜欢就是那情不自禁注视的眼睛。
女神像怀中还抱着一对胖娃娃,我猜想这一定是孩子们的庇佑之神吧!
我视线在庙里巡了一圈不免错愕,不知什么时候人竟变得更多了起来,庙堂里外早已是人满为患,神磬一响,所有人都虔诚的敬拜,我一时被她们的诚心感染一道拜了起来。
正如中原有句老话说的好,拜一拜总归无害,多积一德,多一丝福报!
我刚放下合十的手耳边就传来许多熙嚷的笑声,我睁眼就看见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娘掩着嘴从我身边绕开,她们好似生怕我逮住她们一样绕的我远远地,躲的我一头雾水。
我纳闷的拦下一位同样路过的老妇人问起原由。
“你们为何都笑我,是我很好笑吗?”问罢,我竟不自信的擦起脸来,可脸上什么也没有啊。
被我拦住去路的妇人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也是掩起笑意的嘴来,妇人直言:“这位俊俏的小郎君~,这可是郊禖庙,你拜的可是郊禖神,女娘家拜是求良婿,妇人家拜是求子嗣,你一个小郎君拜是打算求什么呢?难不成是想求亲了?”说罢妇人呵呵大笑着离开。
求良婿,求亲,求子?
我脸颊唰一下就羞红了都怪我见识浅薄了,难怪芸奴总督促我,说人一定要多读书,多识字,多见识,多了解,不然书到用时方恨少,如今可真是少了!
我回头不停的向女神仙道歉连连作揖赔礼:“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怪!”
我羞答答地逃离了那郊禖庙,离开那庙堂之时里头的女娘家还不忘打趣我的狼狈。
街上,我摸着滚烫的脸颊一阵心虚,可我才想起来我是西梁人啊,想必中原的神应该管不了我的!
历经方才的事后,我想我以后是不敢再乱拜了!
我又走上了街头又喊起了都兰又走回了方才将我们分散的桥上,我想都兰找不着我定也会折返回来。
于是我就等在了桥上,我撑着桥上的凭栏瞧着江面倒映的月,不知为什么脑袋里会浮现起芸奴与我讲过的一个关于《摩诃僧祇律》里水中捞月的故事。
那个故事讲述了一群小猕猴在水中捞月亮的荒谬举动,每次一想起这个故事我就会想起芸奴生动演绎的场景,那时可逗的我和都兰捧腹大笑。
笑着笑着我的肩头就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望去,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看着那个人嘀咕了一声:“面具侠?”
我叫他面具侠完全是顾名思义,我和他算认识但不能算熟悉。
这位面具侠士十分神秘又怪异,我几乎每回出宫都能遇上他,一切就像有预谋的一般。可他对我和都兰,一不劫财,二不劫色的,只默默的跟在我们后面走,又不似那种猥琐的尾随,毕竟他时常出手相救于我们。
我和都兰都很感激他,可感激归感激,我也曾数次拦下他,回回想赶他走却怎么也赶不走,问他为什么老跟着我们又不说话,我和都兰一致认为他是一个哑巴或是一个傻子!
这回我不知他又要做什么,两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几乎让我对他放下了警惕的心来。
我无聊的问了他一句:“你看见都兰了吗?”
面具侠摇头。
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问他也只是闲的无聊逗他玩罢了。
不得不说他脸上的那张面具真是奇丑无比,我回回看着心里都刺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张丑面具情有独钟,舍不得丢更舍不得摘。
我想摘过许多次,可次次都以失败告终,他将这丑木疙瘩护的跟个宝贝似的不准人碰,久而久之我也就看顺眼儿了。
我还想逗他玩儿,他转手便将我丢失的荷包递还给我。
我瞧着摸了把空荡的腰间不由冷笑了一下,只怕是方才人多之时那些个小贼将我腰间的财物一摸而空了。
我拿过荷包便向他道了声谢,随即认真地数起荷包里的银子来,我倒要看看那些小贼分赃了多少。
“节日快乐!”
听见这话我蓦然怔住了,缓缓抬起脑袋看向他震惊的都口吃起来:“你你你……你会说话啊!”
然而震惊之余我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我好想哭又忍住了,只因他说的是西梁话。
很久很久已经没人和我用西梁话说节日快乐了,在宫里她们都不准我和都兰用西梁话交流,她们说她们听不懂,听不懂就不知道该怎么照顾我,可是有时候我也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我只有都兰,我们两个人吵不过他们十几张嘴。
我和都兰回回只能败下阵来,缴械投降。
我抬起手不经意间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假意揉沙,笑道回应:“节日快乐!”
他的声音十分嘶哑模糊,像只坏掉嗓子的鸭子,虽然我听着想笑,但我看着他却又不敢当面打趣他的声音,怕狠狠戳在他的痛处。
我们用西梁话聊了起来,许是因为他乡遇故知的缘故,我们相处的十分融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我问了他好多好多的问题。
我问他西梁怎么样了?
西梁还好吗?
西梁变了吗?
西梁的百姓快乐吗?
他说西梁很好,西梁百姓的日子过的是有滋有味,西梁女王的身体也很好,西梁的变化很大可是越变越好了。
我听着热泪盈眶,原来在我离开的这些年里西梁是这样的,我欣慰的笑了起来,看来我的离开是真的有价值的。
这回我终于是放心了!
我垂着头将汹涌的思念藏在心里暗吟不言。
“阿萤~”
我还想向他打听更多关于西梁的事,可与此同时都兰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我向都兰的方向看去。
我站在高高的虹桥上看见了被夹在人群里万分焦急的都兰,我正要举手唤她,好让她看见我。
就在我抬手之时面具侠毫无预兆的将一串手链戴在了我的手腕上,我看着手腕上突然出现的东西惊讶回首,明明望着他脑袋里却一时空白。
都兰的声音越来越焦急,我紧张地又看了眼都兰,再回首身边的面具侠就消失不见了。我在桥上找了一圈他的身影,而他也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来无影去无踪,让我捉摸不透。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跑下桥去和都兰汇合。
与我分散许久的都兰终于找到了我,气得连连拍打着我的胳膊,问我:“去哪了?”
我自信的朝她转了一圈,表示她不在身边时,我也能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我朝她嬉皮笑脸的说:“你瞧我没事儿!”
可下一秒眼尖儿的都兰就发现了我腕上多出来的东西,她抓着我的手瞧得认真。
这串手链是很多颗圆滚滚的珠子串起来的,珠子在街上火光的打照下透着光,其中一颗里面还带着一朵漂亮的白色小花。
我不禁问了声:“都兰,你说这珠子里面为什么会有朵花呀,是什么花呢,你见过嘛?”
都兰刹时皱紧了眉头,很严肃很紧张的反问我:“这串手链是谁给你的?”
我指去桥上,告诉她:“是面具侠!”
可是面具侠早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将这串手链给我,现下我的脑袋里也是一团乱麻。
而都兰的眼睛里,在这一秒似乎多了许多我读不懂的神情。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复杂的神情,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都兰,你怎么了?”
她没理我,只是踮起脚尖就四处张望起来,我也跟着她找……虽然不知她在找什么!
然而下一秒宵禁的打更声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在我们耳边敲响起来,这一瞬间里我和都兰都四目相对瞪大了眼。
“完了!”
我们异口同声!
我们牵着彼此的手一路狂奔回去,原本热闹的街市在我们的不经意间竟早已变得空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