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欢十七岁生辰宴上,侯府朱门高悬如烈火,檐下灯笼流苏垂坠,映得整座庭院恍若浸在胭脂色里。
她着一袭海棠纹锦裙立于水榭旁,指尖轻抚琵琶弦,腕间翡翠镯子随动作泠泠作响。
池中莲灯摇曳,丝竹声正欢时,忽闻宫门骤开,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喧闹:“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远侯府嫡女虞清欢,蕙质兰心,德容兼备,实为名门淑媛。裕承王楚从望,德才兼备,功勋卓著,堪为良配。今特赐婚二人,即日筹备婚仪,依亲王嫡妃礼制行。钦此!”
满座哗然如惊鸟四散。虞清欢琵琶弦断,指尖微颤,血色渗入琴木。
裕承王……
清欢自幼深居侯府,从未见过这位传闻中的裕承王——先帝与民间女子一夜风流所生的幼子,流落市井十年,成年后方认祖归宗。
世人皆道他性情暴戾,眸中带煞,是皇城中最危险的孤狼,如寒潭藏刃。
琴弦断裂声如裂帛,惊得池中锦鲤翻跃,溅起的水珠沾湿她裙裾。
侯夫人慌忙攥住小女儿冰凉的手:“箫箫,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裕承王为人暴厌无道……”
话音未落,虞清欢已望向宫门方向,眼底泛起冷雾如寒潭凝霜。
“臣女,接旨。”
大婚之日,红绸漫天如血瀑垂落。
虞清欢端坐喜床,绣帘纹丝不动,耳畔唯有心跳如擂鼓。
忽闻玄色衣袍擦过地面的窸窣声,似刀刃刮过石板。
楚从望掀帘而入,烛火骤亮,映亮他眉眼:面容如雪雕玉琢,却隐着病态的苍白,眼底似有血色漩涡翻涌,唇角却噙着三分笑意。
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如薄冰覆寒渊。
“幼时承姑娘糖人之恩,姑娘可还记得?”
他递来玉佩,玉面刻“清欢”二字流畅如云,背面“箫箫”二字却如刀凿入石,力道狠戾,似要将那名字刻入骨血。
虞清欢震在原地,七岁记忆刹那复苏:泥污少年蜷缩巷角,攥着糖人,他问自己:“你叫什么名字呀?”
箫箫告诉他:“我叫虞清欢,小名叫箫箫,我家住在镇远侯府。”
小少年嘶哑道:“箫箫姑娘,待我归来。”
箫箫笑笑,此时她尚年幼,没明白此话的含义。
糖人半融在他掌心,黏着血与尘。
她曾赠他糖人解饥,却未料他竟将孩童诺言刻入骨髓。
十年光阴,终成一道皇命,将她困入这朱墙金笼。
楚从望转身离去时,袍角拂过她掌心,留下一道冰凉痕,似刀刃划过肌肤。
虞清欢垂眸凝视那玉佩,指尖抚过“箫箫”二字刻痕。
——世人皆传他眸中带煞,可方才烛火下,她分明见他眼底血色漩涡中,藏着一缕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痛。
婚后数月,虞清欢窥见楚从望的另一面。
朝堂之上,他如利剑劈开腐朽,弹劾贪官时言辞如刃,字字剜骨。
某日早朝,户部尚书勾结盐商之事败露,楚从望掷出密信,其上朱批如刀痕纵横:“贪墨者,斩!”
满朝哗然。
虞清欢喉间哽住,忽觉这男子如深渊,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