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陈松竹正带着远山绪以及另外几个被委以重任的成员,在小酒吧当中纵情欢饮。
远山绪一来心情十分舒畅,二来又偏好逞强。明明年纪小又不胜酒力,偏偏又强撑着和兄弟们推杯换盏,只求一个不醉不归。
然而,酒精的后劲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一杯又一杯紫红色的琼浆下肚,远山绪只感觉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脑袋也一阵一阵地发晕。但他骨子里的要强不允许自己在兄弟们面前示弱,他依然强撑着笑容,与众人推杯换盏。
很快,他就感到天旋地转,几乎要站不稳栽倒在酒桌上
陈松竹看到对方如此窘迫的样子,实在有些于心不忍,生怕对方喝坏了身体。
“阿绪,实在不行让大勇送你回去吧,不要再硬撑下去了。”
“谢谢……,但是我……我没事……”
“实在难受的话,去门口透透气也好,还能帮助解酒,回来之后,我们弟兄几个再干一杯!”见到对方如此执拗,陈松竹也不好意思再强求。只是仍然担心对方的身体状况,才想出了这个退而求其次的方法。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本来出于好心的提议,竟然会差点让对方送了命。
远山绪扶着桌子,勉强站起来,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走去。
“让大勇陪你一起去吧。”陈松竹仍然有几分不放心。
“没事的,我……我自己感觉还可以,只是……在门口走走,不会有危险的……”
他推开酒吧的门,一股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酒意。
站在街道上,远山绪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在这个兄友弟恭的集体当中,他仿佛终于找到了值得自己信任终生的知己。
然而,那份从儿时就铭刻在心的厌世感,却始终如影随形,仍旧让他对除兄弟之外的其他人,尤其是那些看热闹不显事大,还喜欢对他人所做所为评头论足的所谓“普通群众”有着深深的戒备。
只是此刻,在酒精的催化下,他的思维变得迟钝,戒心也渐渐松懈。他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脚步也越来越凌乱。
不知不觉间,远山绪拐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四周寂静得可怕,整条巷子里仿佛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
突然之间,他感到头部传来一阵剧痛,接着,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仰面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之上。朦胧间,他用余光看到了两个人影飞也似着逃走了,只剩下半块染血的板砖被丢弃在地上。
绝望之中,他想要呼救,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浓烈的铁锈味在他口中肆无忌惮的弥漫着,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他想着,他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理想,还有那么多想要实现的抱负,难道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那一刻,纵然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绝望的感受着自己的意识逐渐消逝。
“我当时是真的绝望到了极点,我甚至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后来,远山绪在回忆起这段经历时,总是这样后怕的说,“我不停强迫着自己坚持下去,我还有那么多事业没有完成,还没有拥有足够的权力,还没有实现自己当初的理想啊!可是在那样的一种境况之下,一切都已经毫无作用了……”
就在远山绪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之际,一个清脆的童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救命啊!杀人了!快来人啊!哥哥,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会有人来了!”
模糊而朦胧的视线中,远山绪看到一个浅色头发的小女孩蹲在自己身边,琥珀色的眼瞳中满是焦急与担忧。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却在这一瞬间,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了一片寂静而冰冷的虚无之中。
在这片虚无里,远山绪感觉自己的躯体变得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漂浮着。他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做到。
就在这时,两个空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你这个混帐东西,看看你做了什么啊,乱了,彻底乱了!”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先生,我并不认为自己犯了错,我只是替人民提前结束了灾难而已。”另一个声音平静地回应,那声音冷漠而平淡,像是一潭没有任何感情的死水。
灾难?远山绪心中一惊。难道自己未来会引发这个国家的灾难?他感到一阵疑惑,但很快又释然了。灾难就灾难,有什么好在乎的?那群愚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多死几个,还省得他心烦了!
“你疯了!那边的事情也是你能插手的吗?要是每个叙史官都像你这么任性,天下早就乱的不成样子了!况且,时过境迁、朝代更迭、国运兴衰,皆为天命所定,不可违背。即使你真的阻止得了一个他,也会再有千千万万个他去履行这个命中注定的职责,难道你还真能将他们所有人一一抹去?不过是徒增罪过罢了。”愤怒的声音愈发严厉。
“先生,对不起,我知错了。”那个平静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懊悔。
两人的对话结束了,远山绪只感受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团光晕,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却一直感觉到它就在那里无止境的发光发热。
缓缓地,他感受到自己的躯体正在这片虚无当中不停的上升,直到与那一团光晕彻底融为一体。
在充满了药水和消毒水气味的医院病房当中,远山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他的头上还缠着大片大片的纱布。他的脸色由于失血过多而变得极其苍白,嘴唇也是一片的乌青。
在病床的一旁,坐着面容憔悴的陈松竹、大勇和另外几个兄弟们,陈松竹见到他终于醒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兄弟啊,都是我不好啊!早知道,我说什么也得找个人陪着你一起去,那两个盯梢的毛贼就下不了手了!”
“阿绪,你不要担心,那两个故意伤人的混蛋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们已经供出来是那姓江的指使的了。他们见不得别人好,那么小家子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此时的大勇也显得义愤填膺。
远山绪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厉害,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陈松竹连忙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这时,陈松竹的夫人抱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那女孩有着一头金黄的短发,穿着一件破旧但整洁的棕色长连衣裙,身形略显单薄,看上去似乎有些营养不良。但她的眼睛却格外明亮,此刻正好奇又关切地看着远山绪。
“给小妹妹道个谢吧,她可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陈夫人轻柔地说。
“谢谢你啊,小朋友。”远山绪略显虚弱地道了谢。
那小姑娘只是甜甜的笑了笑,凑了过去将手中紧握的一支红蔷薇送给了远山绪,远山绪也笑着接过了这份礼物。
这一刻,两人的目光彼此交汇,映照出独属于自己和挚爱之人的影像。虽然两人此刻都还只是孩子,但这一点光芒将会无止境地延伸,直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小妹妹,你从家里跑出来这么久,家人不会担心你吗?”远山绪蹲下身,目光与眼前瘦弱的女孩平齐。暮色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女孩脸上,勾勒出她苍白如纸的轮廓,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恐惧与哀伤。
女孩沉默了许久,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半天才哽咽着挤出几个字:“我哪里还有家啊……”话音未落,大滴大滴的泪水便夺眶而出,顺着她瘦削的脸颊滚落,滴在粗布衣裳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一旁的陈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怜悯:“她可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擦拭眼角,
“她是家里第二个孩子,上面还有个姐姐,比她大两岁。可惜啊,六年前,也就是两年前,她们的生母就因病去世了。”陈夫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她们的生父根本就不是个东西!”陈夫人的语气突然变得愤怒,“妻子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在外面偷着养了一房小妾,那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小儿子。妻子一走,那小妾就迫不及待地登堂入室,把儿子也带了进来。”陈夫人握紧了拳头,“大女儿被送养给了别人,这孩子因为年纪小,没人愿意收养。那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还商量着把她卖到窑子里去!这还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远山绪听着陈夫人的讲述,只觉得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
那些话语仿佛一把把钢铁铸造而成的利刃,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命运同样悲惨的女人。
此刻,眼前这个女孩的遭遇,与自己的经历竟是如此相似,这让他心中的愤怒愈发难以平息。
“妹妹,这个破家你不回也罢!”远山绪坐起身,眼神坚定地看着女孩,“以后哥哥们护着你,要是再有谁敢来欺负你,我们都来帮你撑腰,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周围的人都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支持,温暖的话语在狭小的房间里久久回荡着。
“对了,小妹妹,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我叫静嘉杏子。”女孩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显得十分拘谨。
“我叫远山绪,你以后叫我阿绪就可以。”远山绪朝着杏子浅浅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一刻,他真心实意地想要保护这个可怜的女孩。这也许是他在人生当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对一个陌生人彻底放下了一切戒备,真正做到与对方完全的坦诚相待。
“阿绪……哥哥,我以后可能就要一直依靠着你了。”杏子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