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顾溪亭雷厉风行,已经热火朝天地把近三年的账簿全部翻了出来逐一核对。
明镜堂外汇集了许多人一起核对,建成帝命太子澄华一并监察。
澄华心不在焉,他总是分神去想一些别的事情。
楚王死了,侯青死了,郭安善也已经被押送大理寺复审,一切似乎合情合理,他却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非常违和。
一开始,他真的怀疑楚王的死和明晏脱不了关系,但也仅仅只是怀疑,反正也没有证据,他素来偏心明晏,这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再到楚王府失火,明晏当时就在自己身边,不可能有机会纵火,他的怀疑也渐渐散去。
然而侯青也死了,说的是黑吃黑,但一个黑市燕血楼的老板,真的能吃掉前任人道场的首领侯青吗?
就算能,也大可不必将侯青碎尸万段。
和侯青有仇的人不少,若说深仇大恨,澄华脑子里第一个想起来的人无疑是时浅,但他早就找来红叶问过,时浅最近哪里也没去,就在云华宫里认真读书写字。
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明镜堂内只有两人,顾溪亭没管澄华脸上的凝重,他蹲在地上,面前堆着小山一般高的账簿,如实道:“太子殿下,这里的账目倒是能对上。”
澄华看了片刻,接话:“这么容易就能查出来问题,你也不必让程阁老引荐直接面圣了。”
顾溪亭直言道:“有件事情不知太子殿下可曾听说,民间流传了一句话,叫做莲花盛开处,必有清风徐徐过,象箸玉杯,朱甍碧瓦,那真叫一个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①”
澄华当然能听出来这句话的潜台词,笑了笑:“你是想说……内阁次辅,徐卓玉?”
顾溪亭认真点头:“民间把这句话捧为护官符,说是地方官进都,要先去往徐府恭候拜见。”
澄华沉默了半晌:“溪亭,话不能乱说。”
顾溪亭目不转睛:“太子辅政多年,您应该清楚微臣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徐家本就是公侯之家,前朝的时候犯错被贬,徐家也因此没落,后来是教王一路提点,又带了徐卓玉出来,这一晃快二十年了,他如今亦是当朝元老。”
很多事情澄华其实是心知肚明的,但他不能把话说得太直接,只得委婉地提醒:“溪亭,你可知没有证据信口开河污蔑朝廷重臣是何后果?”
“微臣知道。”顾溪亭胸有成竹,“不瞒太子殿下,微臣前几日收到一份匿名信,信上说徐阁老在城南开设的那家儒玉书斋里藏了些东西,为避免打草惊蛇,微臣那天未曾在皇上面前提起。”
“哦?”澄华眼眸一闪,对他刮目相看,“你是担心父皇身边有徐阁老的眼线,暗中留了一手呢?”
顾溪亭笑了一下:“事关重大,不得不防,想必举报人如此隐瞒身份,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出此下策,微臣想请禁军总督江夜北和锦衣卫指挥使方凌舟一起,亲自带兵查抄儒玉书斋。”
澄华略一思忖,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夜北原本是宁王的人,三年前调任帝都担任禁军总督,而锦衣卫素来和圣教面和心不和,顾溪亭指定这两个人,无疑是要绕开教王查办此案。
澄华也是教王一手栽培的人,但现在的他眼眸冷定,似乎毫无波动:“传我命令,让他们两个配合你。”
“谢太子!”顾溪亭磕头谢恩,暗暗松了口气。
程阁老一直在和教王争夺教育这个孩子,就是怕他有一天真的被洗脑成为他人的手中傀儡,如今总算初见成效,没有辜负阁老一番苦心。
***
儒玉书斋当天就被查封了,禁军把外面围得水泄不通,锦衣卫涌进书斋内,教书先生和学生们都是一脸震惊。
顾溪亭依然穿戴整齐,他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认真扫过书斋里的每一件东西,然后抬手指了墙壁和书柜:“账簿非同小可,必然是藏在极为隐蔽的场所,多找找暗阁和密室。”
锦衣卫一顿翻找,果然在一个高大书柜的后面发现了一间小门。
顾溪亭心中似乎提了一块巨石,但他面上毫不改色:“小心点搜,不许破坏里面的任何东西!”
暗门被推开,里面果然堆着许多账簿,顾溪亭如获至宝地冲了上去,连忙护住了这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声音也止不住微微发颤:“快,全部搬到明镜堂去。”
“这……”方凌舟触目惊心,“还真找到了,这东西为啥不直接烧了,非得藏起来当罪证呢?”
“指挥使大人这就不懂了。”顾溪亭笑道,“无中生有可比对着真账篡改造假难多了,万一前后矛盾露出破绽,留着真东西才好及时修改,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保留真账本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方凌舟随手一番,连连咋舌调侃道:“顾大人赏脸,这开年第一大案,被我给逮着了。”
顾溪亭微笑:“锦衣卫是皇上的人,我信得过。”
“哎。”方凌舟却叹了口气,缓慢地转过身逐一扫过外面的一群人,“坦白说,我也不知道锦衣卫到底混进来了多少只老鼠啊。”
顾溪亭沉默了,半晌后,又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开始搬东西。
这个问题别说方凌舟不知道,连程阁老也经常分不清周围是敌是友。
***
今夜无月,顾溪亭通知了程廷正一起来明镜堂核对账目,一直忙碌到半夜才回家休息。
他也住在城南,需要走安颜桥过河,但他的宅子很小,看着并不像官员的居所。
房间没有点灯,但顾溪亭目光一动,立刻注意到黑暗里一个熟悉的人影:“景明。”
云景明笑了一下,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上烛台。
顾溪亭在他对面坐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坐:“景明,你是怎么知道那些真账簿藏在儒玉书斋的?若是没有你通风报信,我们不可能这么快抓到罪证打了徐卓玉一个措手不及。”
云景明在这句的话里微微变色,反问:“我还想问你是怎么查出来儒玉书斋的,你怎么反过来要问我?”
顾溪亭先是一愣,随即一惊:“那封信不是你偷偷放进我屋里的?”
“什么信?”云景明一头雾水,“我从来没有给你传过任何信。”
顾溪亭“唰”地站起来,快速从抽屉的最下方翻出那封信递给他看:“也就前几天,我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发现床头放了一封信,没有署名,但是信中却提及徐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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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私藏真账簿的场所在儒玉书斋,我不敢轻举妄动,连面圣都没敢提这事,只和程阁老私下商量过,其实今天过去搜查之前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万幸搜出来了!”
“好漂亮的字。”云景明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夸赞了一句,“对方应该是个有学识读过书的人,奇怪,户部这么多年账目不明不白,你暗查许多年亦是毫无头绪,这会是谁呢?居然查的这么清楚。”
“我真以为是你。”顾溪亭忧心忡忡,又带着些许莫名的失落,“我以为你和他们沆瀣一气无意间知道了些什么,良心发现故意换个写字的风格通知我。”
“良心发现吗……”云景明重复着这四个字,似乎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我手上早就一堆冤魂了,程阁老不肯见我,我也没脸面见他。”
顾溪亭咬唇,沉默了片刻后追问:“这信不是你给的,那你今天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良心发现。”云景明一脸痞态,甚至还歪头坏笑了一下,“查账我不行,但三法司里的冤假错案可不少,我是来给你烈火烹油的,去年清州同知冯渊的那个案子,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暗杀的吗?他是在收拾完行李准备上京的途中被灭口的,根本就和反教派毫无关系,因为在那之前,他连续多次上奏弹劾楚王,但都被通政使司拦截后转交给了徐卓玉,这事还是我在酒肉局上无意间听说的。”
顾溪亭骤然震怒,一把拉住云景明的手臂:“这么重要的事你上次怎么不说?”
“我说了你有办法为冯渊翻案吗?”云景明的眼眸迸射出锋芒,“魔教早就联合三法司做好了全套的证据,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你一样没法查,这事皇上不知道,但教王舌灿莲花,最后就以反教派惹事结案了。”
顾溪亭还真无言以对。
“我是来提醒你。”云景明抓住他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松开,“案子可能翻不了,但徐卓玉和楚王之间的账你可得好好翻翻,清州去年爆发过洪灾,赈灾银迟迟不到,冯渊和楚王之间才彻底撕破脸的。”
赈灾银不同于其他的钱,谁敢染指都是天怒人怨,是掉脑袋的死罪。
云景明坐在半明半暗里,继续道:“我打听过了,当时楚王只买了些糙米煮粥赈灾,灾民根本吃不饱,被淹没的民田民房也丢在那没管,这笔钱不知道让多少人赚的盆满钵满呢。”
顾溪亭有些恍惚:“他们竟然贪赃枉法至此。”
“很奇怪吗?”云景明在这压抑的气氛里温和地问道,“这么多年了,早该见惯不怪了吧。”
“只是我没想过他们会拿灾民的救命钱。”顾溪亭低着头,喉间仿佛堵塞了什么东西,让他胸口跟着发闷,“景明,你说……万流是不是真的烂透了?”
“烂透了。”云景明淡淡接话,“你总还留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早就开看了。”
“你怎么可能看得开?”顾溪亭终于挑开他们之间许久不谈的一件事,“你入大理寺这么久,津洲寿宁县县丞李明远的案子查清楚了吗?”
云景明倏忽站起身往外走:“那么小的地方官,死了二十多年鬼还记得。”
房门“砰”地关紧,房间里再无声音。
①《红楼梦》·曹雪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