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谢临的名字时,萧景渊的理智瞬间回笼,瞳孔猛地一缩。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沈霜宁做了什么。
大约是太过震惊,一时没了反应。
沈霜宁只淡淡看着他,又问一遍:“世子还要强迫我么?”
她的眼神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情绪起伏,萧景渊从她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模样,仿佛也看到了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被摆到了台面。
萧景渊忽然就感到了浓浓的自厌。
随后他听到自己喉咙里传出十分艰涩的声音:“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想强迫你......”
沈霜宁嗤笑了一声,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信么?
萧景渊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该怎么跟她解释?说他是误以为她是自己前世的妻子,所以要跟她行房么?
萧景渊最终什么也没说,立刻就远离了她,而后像是犯了错的孩童般,不知所措,木然地站在一旁,视线瞥向一旁,也没有看她。
沈霜宁从贵妃榻上慢慢坐起来,将滑落在小臂上的衣衫拉了起来,遮住一片春光。
这种情况是她未料想到的,是以也不知该怎么办。
她垂着眼眸,没有看他,只轻声道:“世子请走吧。”
说完,便要起身回内室。
萧景渊忽然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哑着嗓子说道:“我会对你负责。”
这句话像是针扎一样刺激到了沈霜宁某根神经。
在她听来这就像是施舍。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沈霜宁便猛然转过身来,抬起另一只手要扇他耳光。
萧景渊没躲,沈霜宁的耳光便落到了他俊朗的面庞上。
啪的一声。
她这一掌打得极重,萧景渊的脸上很快浮现出红红的巴掌印。
萧景渊皱了下眉,却未说什么。
沈霜宁盯着他道:“世子要如何对我负责?”
萧景渊道:“我可以娶你。”
沈霜宁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低喝道:“我不愿意!”
萧景渊微微瞪大了眼睛,没料到她会拒绝得这般干脆,只是转念一想,他也清楚原因,是以并未追问为什么。
只是愈发觉得心口一阵闷疼。
沈霜宁嘲讽道:“萧景渊,不是所有人都想成为你的女人,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便是今夜你我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断不会嫁给你!你该向我道歉,而不是说娶我,谁要你娶了?”
沈霜宁素日温和平静,极少这般疾言厉色。
纵是情绪再稳定的男子,被女子这般嫌弃,心情也难以平静。
萧景渊自认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可她不要,还打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不稀罕。
萧景渊脸色铁青,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看着平日高高在上的男人面露难堪之色,沈霜宁心底快意至极!
于是她上前一步,伸手去替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故意说出令他更加难堪的话来。
“小侯爷那般信任世子,托你照拂于我,不是让你照拂到我的床上来,世子今夜对霜宁做的事,权当是醉酒认错了人。我不会告诉小侯爷,也请世子今后自重,莫再行此冒犯之举。”
萧景渊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的墨色一寸寸沉下去,仿佛腊月寒潭结了冰。
沈霜宁很是善解人意般,抬头看着他,仿佛看不见他的神情有多难看。
“毕竟小侯爷跟世子是莫逆之交,情同手足,世子总不至于,亲手断了这多年的情分吧?”
萧景渊扭头走了,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样子。
沈霜宁面上那点装出来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颈间还有些湿润,是萧景渊吻她时留下的。
阿蘅是在第二天清醒过来的,她一睁眼,就连忙去寻找自家小姐的身影。
然后就见小姐好端端地坐在妆台前,正在给自己带耳坠。
阿蘅从贵妃榻上起身,身上的毛毯便滑落在地,她捡起来放回原处后,才小心翼翼过去。
“对不起小姐,我昨夜不小心睡着了,您罚我吧!”
沈霜宁头也未抬地道:“你摸一摸你的后脑勺,疼不疼。”
阿蘅依言照做,这才反应过来般,大叫道:“疼!怎么更疼了!!”
她方才醒过来时就觉得脑袋疼,只不过她下意识以为是前天受的伤还没好,根本没想到是昨晚又遭了一次暗算!
阿蘅在心底骂骂咧咧,嘴上低声道:“又是萧世子的人来了么?”
若是刺客的话,沈霜宁也不会好端端坐在这里了。
沈霜宁轻轻颔首,没说什么。
阿蘅都服了,神情恹恹道:“小姐,您下次能不能跟他们说一声,来就来,别再搞我了?”
她自认武功还不错,可接连两次都中了暗算,昨夜更是一点意识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晕过去的!
阿蘅的自信心都要被摧毁了。
随后便听见自家小姐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昨夜之后,萧景渊确实再也不曾来过长乐宫。
沈霜宁和景瑜练骑射时,他依然在场指点,只是整个人显得更冷酷了,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沈霜宁。
这样的好处便是景瑜学得更加认真了,短短三天已经能独自骑马走一圈了。
沈霜宁也能心无旁骛的练习射艺。
对沈霜宁而言,她经历前世了那些刻骨铭心,到如今都能若无其事的面对萧景渊,那晚的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
她还是如从前一样,温和待他的同时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又回到了原点。
而萧景渊看她满不在乎又泰然自若的样子,心底越发不是滋味,也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她。
尽管两人明面上看起来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太子却敏锐的注意到萧景渊的不同。
萧世子看似漠然,可面对沈四姑娘时眼底分明是有波动的。
太子眼睛转了转,没说什么。
萧景渊的射艺是极好的,百步穿杨不在话下,他毫无保留地将技巧教给沈霜宁,这使得她进步飞快。
而沈霜宁的确是块璞玉,拉弓时腕力虽弱,准头却透着惊人灵气,十支羽箭射出,竟能有两支稳稳钉入靶心红圈!
这等悟性莫说是闺阁女子,便是军中初入伍的精壮士卒,怕是也要望其项背。
第七日时,宣文帝来看过一眼,沈霜宁却不敢表现得太好,故意有所保留。
毕竟皇帝若是心里对她有了期待,届时她若是比不过那女真公主,皇帝就会对她有怨言了。
沈霜宁是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她又不是什么练武奇才,以她目前的水准定然比不过从小习武的女真国公主,而想要在一个月内精进射艺,达到十发九中,无外乎天方夜谭。
不如现在表现得差一些,届时再尽力一搏,只要输得不要太难看,皇帝也不会太失望。
宣文帝看到沈霜宁虽然一箭都未射中靶心,但都射中了靶子,也是在意料之内,依然不吝啬夸赞道:
“作为女子,短短几日就能射中靶子,还有一箭就差一点能射中靶心,已经进步很大了。赏!”
宣文帝赏的是随身戴的玉佩,其上刻有龙纹,质地温润,还坠着珊瑚璎珞,价值非凡。
沈霜宁不敢收。
宣文帝坚持要给。
沈霜宁只好跪地叩谢。
宣文帝满脸慈爱地笑道:“起来起来,不必多礼。”
宣文帝对沈霜宁的表现很满意,毕竟方才他过来看时,景瑜的箭要么射到天上,要么往他这边来,吓得他脸都白了。
要不是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儿,他都以为她是故意弑君的。
是以宣文帝只观摩了一会儿,就叫上萧景渊匆匆走了。
宣文帝只赏了沈霜宁东西,景瑜却一点也不嫉妒,她替沈霜宁高兴道:“宁宁,这个玉佩你可一定收好,听说这是太上皇在时传给我父皇的,见它如见君!”
“景瑜说得不错,这的确是太上皇的。”太子不知何时过来了,他看着沈霜宁手里的玉佩,语气不乏羡慕。
沈霜宁闻言心头一震,顿时就觉得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她哪里值得这么贵重的赏赐?
她立即抓紧了,生怕一个不稳就掉了地上。
同时又感到压力山大,圣上赏了她如此贵重的龙纹玉佩,显然是对她十分看重的。
这可如何是好?她可没有信心赢过女真国公主啊。
另一边,海公公走在帝王身后,轻声道:“陛下,您赏了四姑娘那么贵重的宝贝,她怕是睡不着了。”
宣文帝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停下来说道:“是朕考虑不周了,朕只是看到景瑜跟她在一起变得愈发乐观向上,一时太过高兴,也没多想就赏了。难道要拿回来?”
海公公:“......陛下您说呢?”
宣文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赏都赏了,那丫头值得。”
海公公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道:“不过说到公主殿下,殿下如今的确变了很多,跟个小太阳似的,也不知四姑娘对殿下做了什么,真是神奇。”
海公公是看着景瑜一点点长大的,从前的小公主身上总笼罩着一股挥之不散的阴郁之气,胆小怯弱,一点响动就能吓到她,说难听点,委实没有公主的威仪。
而淑贵妃,素来只看重皇子,并不看重公主,对公主也缺乏关爱和引导。
皇帝也因忙于政事,忽略了景瑜,这些各种各样的原因长年累月堆积起来,才导致景瑜变得愈发消极。
等到皇帝和淑贵妃意识到小公主的问题时,景瑜几乎定型了,也心里竖起了密不透风的墙,再难介入了。
是以宣文帝看到景瑜如今变得乐观开朗,甚至能坦然接受自己的缺陷时,宣文帝简直高兴得想哭。
他感激上天,给他送来了沈霜宁,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宣文帝回到御书房时处理政务时,看到了一封奏折,竟是弹劾荣国公沈琅在京营任职时不作为的折子。
弹劾沈琅的人是姚御史,对方罗织了一些罪名,譬如京营操练懈怠,器械保养疏漏......诸如此类可以原谅的小错。
宣文帝大致扫了一眼,便搁在了一旁,又拿起一本,是沈琅汇报治理真定的折子。
宣文帝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目光凝在最后一句:请卸任京营指挥使,留镇真定。
如今姚御史的弹劾与这封请辞折一前一后递上来,倒像是预先串好的。
宣文帝陷入沉思,指节无意识叩了叩案几。
......
半个月很快过去,就到了要出宫回家的日子。
沈霜宁却得知,回家三日后还需再入宫伴读。
来告知她的人是芳姑姑。
沈霜宁倒也不意外,大约是在宫里待得还算顺利,没有想象中难熬,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抵触。
景瑜依依不舍,知道她思家心切,只好放她走了。
国公府的马车早在宫门外等候,柳氏亲自来接她回去。
上了马车,沈霜宁才得知父亲已经离开京营,留镇真定的消息。
柳氏犯愁道:“你父亲原是要回来的,可真定那边竟闹了匪患,而且还是官匪勾结,何其严重?如此一来,你父亲便留在了真定镇守,还不得已卸去了京营的职位。”
原本沈琅留在京营,手握实权又是闲职,俸禄高,又受人尊敬,最重要的是能时常回来陪伴家人,柳氏是极满意的。
可现在,沈琅离开京营,在真定担任刺史,则官降一品,与被贬无异,而且还不能时常回来,柳氏都快愁死了。
沈霜宁则心想这是好事,没想到裴执这么快就搞定了。
看着母亲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沈霜宁不动声色安慰道:“真定离上京不是很远,爹爹不能回来,我们可以去看望爹爹。”
沈霜宁又拿出那块龙纹玉佩哄母亲。
“阿娘您瞧,这是圣上赏我的,我厉不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