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烤土豆实在太香了。
桃缪羽毛顺软,抬脑袋张喙,乞食一样轻拍翅膀,从阿青那里叼走土豆,嘎吱嘎吱咀嚼起来。
阿青春心荡漾,见她吃完,又从袋子里衔出新的,小心翼翼喂给她。
褚昭在水潭里看得窝火。
纵然她也不知自己莫名其妙的怒气来源何处。她已有了貌美娘子,又吃上了面包虫,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只好气闷地边甩水花,边鼓起腮,朝雱谢张嘴。
雱谢温柔看她,挟来吃食。
月色朦胧,后山景致本阴翳寂静,此刻却多了些剑拔弩张的争风感。
时而潭中晶亮小鱼扑通跳出,挑衅甩尾,时而枝头窸窣,几片树叶在貌美小鸟振翅间不幸陨落。
不多时,以两者皆肚皮撑圆,气吁吁躺平告终。
吃饱后,黯然神伤感总是无声滋长。
褚昭没心情去看枝头两只鸟,悄然把未送出的珍珠聘礼整理好。
声音很小:“……人类坏,不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她又想起了清姿似雪,却如石般木讷的笨美人。
回想她修炼的百余年,顺风顺水,从未如此胡搅蛮缠过。而且,向来是她摇一摇尾巴,貌美的妖就会喜欢上她的。
更何况是人呢?
褚昭曾偷溜到人类村中,那里的人都唤她“锦鲤”,用木舀将她带回一方宽敞的缸,每天都会换新鲜的水藻和饵食,向她投铜板许愿。
有人爱财,有人求缘。
褚昭熟习幻术,偶尔被侍奉得舒服了,就会入这些凡人的梦中,耐着性子实现他们的心愿。
虽然是假的,但常常这样下去没多久,人类向她所求竟皆能如愿。
可锦鲤是没办法实现自己的心愿的。
褚昭有点难过,只得身子扎到水面下,咕噜咕噜吐出一串泡泡。
隔着荡漾模糊的水波,她仰头看夜色里高悬的一弯月,恍惚间,好像身着雪色道袍的美人弯唇,朝她伸出手掌。
讨厌仙修!像块笨石头。
雱谢从未见过褚昭这副黯然模样,心疼不已,揽住小红鱼,与海岱交换了一个眼神。
——去寻那个惹阿褚气闷的人类么?
——去,一道给她些教训。
哄褚昭睡着后,一蟹一海带悄悄挪动,想离开这片水泽。
可惜,临近边界,刺目晦涩的符箓凭空显现,雱谢痛叫出声,低头一瞧,蟹钳被燎得冒气。
回头一看,海岱原本柔顺的身子也变得焦枯僵硬。
桃缪最喜欢看热闹,此刻兴奋拍翅膀,“傻蟹煲海带!咴咴~快叫厨子!”
竟然有妖敢去碰大师姐设下的禁制,她都嗅到焦香味了。
阿青附和,“嘎嘎,笑死鸟了。”
-
司镜掩上寝处的门。
指尖在漆黑中勾勒翻飞,引火符无纸自成,桃木桌角的几盏烛火亮起。
将沈素素送回后,她凭阿青的翎羽引路,顺遂返抵。
桌上摆着一些精巧吃食,糯皮雪媚娘、冰糖莓果,还有一小碟烤土豆。
想必都是她下山时,元苓及其他弟子送来的。
「上次瞧师姐喜欢这些,除魔很累,师姐尝尝!」桌上有张宣纸。
字迹是元苓的。少女在纸上所书字迹流畅,不像说话时那般磕绊。
司镜于桌前端坐,沉吟半晌,用木箸挟起烤土豆。
仔细品尝,却如嚼冰饮雪,毫无滋味。
她素来是吃不出任何食物的味道的。
或许是自登上郁绿峰后,又或许还要更早。她从不明白为何凡世诸人皆喜驻足在客栈餐馆,筷碗碰撞间,喧嚣烟火气便萦了满怀。
连今日,在传画玉简中瞧见云水间众人围坐谈笑的景象,也毫无波澜。
仅有掌心里的小红鱼,牟足了劲高高跳起,吵着肚子饿,求自己带她回来。
妖物都懂的俗世道理,她却不懂。
司镜搁置筷箸,长睫低垂,隐去眸中情绪。
她无需进食,也并不困倦,便打算彻夜打坐调息。
拾起案边木簪,司镜将垂至腰际的墨发挽起。
忽然,一枚珍珠从袖间掉了出来,弹跳着溅出清亮响声。
司镜将珍珠捉住,摊在手心。
入手触感仍旧湿漉漉的,仿佛眼前又出现那条小红鱼的模样,杏圆眼盯着她,娇声吵她,问她喜不喜欢。
司镜静默片刻,自储物袋中取出一面铜镜。
观往镜,注入灵力,以任意物什为媒介,便能追溯其主,窥见其三道五行中的面貌历数,观其本真。
司镜轻抬指尖,珍珠浮于空中,被注入灵力,外壳萦绕一圈淡色寒气。
很快化作齑粉,流入观往镜内。
镜面原本浑浊,此刻才徐徐清晰,浮现陌生景致。
一座弥漫阴翳氛围的荒山映入视野,棘草拦路,难以辨其所在。
魔气在此地似乎极盛,妖兽横行,躁动异常,山中鲜有四季之分,终日阴沉,远望令人心气郁郁。
直到镜中一抹跳脱绯红出现。
不过半个手掌大小的红鱼翻肚皮一跃,在水中闲散地洄游。
司镜不知观往镜中是何时何地之景,便只安静打量。
小红鱼活泼异常,时而去衔水边枯萎的灵草,因滋味奇怪而呸呸吐出,时而到处恐吓妖力低微的小虾米,惊得对方吱声逃窜。
直至某日,许是无心吃到的灵草功效,她化了形。
即便人妖殊途,司镜依旧偏过头去。她自知应当避嫌。
可余光仍能瞥见一片雪色。
少女如新雪捏做的团子,骨节莹白,在暗无天日的荒山中显得有些刺目。
小鱼初化人形,不懂也不喜穿衣,依旧赤裸着在水中游泳,露出玲珑线条,啃食花草,肆无忌惮。
司镜视线无处可避,只能落在桌面一碟糯皮雪媚娘上。
模样……许与这吃食有几分相似。
镜中景象瞬息流转。
回过神时,小红鱼忙忙碌碌,已经开辟出了自己的水下洞府。
她又变回了方便行动的本体模样,费尽心力把抢掠来的奇珍异宝堆成山,又搬来一枚硕大的玉白贝壳作床。
此时,她洞府外已有瑟瑟发抖的小虾被抓来看家护院,身边也有了其他妖作伴。
一只丰腴的母蟹,还有一条弱不禁风的海带。
“娘子亲亲!”
司镜无声瞧小红鱼左揽右抱,日日沉浸在温柔乡,得意到连做梦都尾巴翘高,快活地左右摆动。
“……”她移开目光,默然不语。
小鱼从不热衷修炼,却因这几只妖的陪伴,终日思虑叹气,担忧有妖横刀夺爱。
她害怕的事很快便来了。
观往镜中倏然大亮,司镜视线微顿。
纵然眼前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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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现的是过往景象,她依然能察觉到,荒山后有什么庞然古老的生物正在苏醒。
一条休眠不知多久的……龙类。
荒山四时昏暗,只不过因为被笼罩在她的阴影下,遮蔽了日光。那龙睁眼时,瞳仁折射光线,亮如白昼,闭眼时,荒山便戚戚黑沉,寂然无声。
司镜蹙眉,心中紧绷。
龙性暴虐淫.乱,且早在数百年一场争斗中元气大伤,几近全族覆灭,销声匿迹,怎会忽然现世?这山究竟在何处。
镜中画面动荡。因盘踞在荒山的龙苏醒,山摇地动,落石如雨。那龙舒展筋骨,浑浊的眼睛不耐望向山间。
竟然就此静止不动了。
小红鱼正在山涧水潭中探出头,她没瞧见那枚悬在空中的硕大瞳仁,只是兴奋地摇甩尾巴,跃出水面。
“天亮啦,天亮啦!”
那龙痴痴看着宝石般的小鱼,竟真就不阖眼了。
她偏着笨重的脑袋,听褚昭抱怨自己的洞府很丑,没有花装点,就小心翼翼地把山那头开得正盛的荷花揪过来。
听褚昭梦话说最近都没有好吃的虫子,便把山中的面包虫悉数捉出来,堆满她洞府门口。
后来竟还化作女人模样,捏了个名叫烛因,肤色暗淡,倒是生得健硕,提着只夜明珠到她洞府里提亲。
“阿褚。”只知道叫她的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褚昭是只顶可恶的妖,她坏就坏在,只喜欢模样漂亮的。
于是恶劣地赤足踩在女人肩上,戏耍心作祟,问:“你喜欢我什么呀?”
烛因吭哧吭哧说不出,脸却涨红了。
“我就知道。”褚昭心中警铃大作,气得睁大眼,“你、你一定是瞧上了……”
“瞧上了我身边的雱谢、海岱。是不是还有嬗湖!”
雱谢欲言又止。海岱美目闪烁。嬗湖欲语还休。
烛因听了这话更急,笨拙地手不知往何处摆,愈急愈说不出什么来。
褚昭最后化作原形,蹦去她脸上,用鱼尾气冲冲地甩打,才把对方赶出洞府。
镜中画面倏然转暗,荒山落了许久的雨。
烛因似乎心如死灰,但又不舍得闭眼,就此之后,也只敢隔着山远远观望她。
桌案上烛火轻摇,铜镜上流淌着的灵气消退,再无画面。
司镜放下观往镜,眸中流露出一丝晦涩。
不同于游走尘世观得的人间景象,妖类间的关系似乎要更加波谲云诡。
她有太多困惑。除去山的方位,那龙不清不楚的来历外,还有更多。
比如,“提亲”一词究竟是何意味,又为何那名为烛因的龙茶饭不思,总是盯着小鱼瞧,连眼都不眨,被赶出后消沉不已,竟频频以泪濯山。
如此种种,似一团尝不出滋味的雪媚娘梗在喉间,令司镜心生郁结。
她抽出一张空白符纸,笔尖沾墨,书下工整隽秀的“褚昭”二字。
窗棱外,天色已渐趋明朗。风声夹杂日课钟声,荡涤满室静谧。
该是去锻剑崖督促指点的时候了。
可她竟沉浸在妖女的荒唐过往里,整整一夜,毫无察觉。
司镜将镜倒扣,垂眸不语。
不该如此。
那绯色小鱼……定然是施了什么妖术,才令她无端涌起杂念。
不可纵容这只表面娇弱的妖作恶,蛊惑人心。
她自将好好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