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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以情刺青

作者:覆兰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玉衡在向梦的深处沉坠。


    雍和二十六年,边疆暂安,沈玄雍的旨意却如冰刃落下——宁安侯衢尘与玄甲营,无召不得回京。


    贺谌望着沈玉衡略显孤寂的背影,眼眶莫名干涩,只抬手揉了揉,权当风沙迷眼。


    “想家吗?枕安。”程靥星似未留意角落里的贺谌,对着沈玉衡唤了声,惹得贺谌眼底掠过一丝狐疑。


    沈玉衡眼帘低垂,掩去情绪,半晌才道:“我衢尘,天生地养,何以为家。”


    那佯装的洒脱,不过是少年心绪打了死结。程靥星心下暗叹,这孩子比他小了**岁,心思却沉得怕人。


    “我的意……”


    话未尽,便被沈玉衡截断:“有长策在,此间不苦。京城路遥,不回也罢。”他呷了口茶。


    程靥星颔首:“过几日中秋,若能忍住不似儿时哭鼻子,便不带你了。”


    沈玉衡往他手里塞了块信笺并些碎银:“星星放心。只城东铺子的茯苓糕,离得久了倒念得紧,捎些回来。”


    程靥星爽快应下。那糕甜得齁人,他曾疑心沈玉衡味觉有失,直到见他饮苦药时蹙眉才释然。


    中秋月冷,清辉如霜,洒落洞穴冷泉边。泉畔匕首映着寒光,也映得沈玉衡肤色惨白,皮下青筋似要挣出。冷泉漫至他精瘦的腰腹,水波轻漾,湿透的黑发蜿蜒贴于颈侧、锁骨。水下,一块不大不小的旧疤若隐若现,蹭在枯枝上落下的,未加理会,至今犹在,像一块顽固的印记烙在苍白的肌肤上。


    风动穴响,凌乱脚步急迫地荡入耳中。沈玉衡当即抬手扯过石边白长衫披上,他于边外鲜少着此浅色,薄薄的湿衣贴在身上,勾勒出肩背紧实的线条。


    赶来的贺谌略显狼狈,气息微促,手中紧紧捏着那封被揉皱的信笺。看清是他,沈玉衡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说了不必寻我。”沈玉衡声音带着浸水后的微哑,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贺谌闻言,眸色骤然沉冷如潭底。他几步跨至泉边,衣摆扫过湿漉漉的石面,猛地半跪下来,五指如铁钳般扣住沈玉衡水面之上的肩头。指尖触及冰凉皮肉,那寒意激得他心下一凛,声音却压得更低更沉:“衢尘,这是什么话?你从前亲口说,有你在,我无需忧心……”


    沈玉衡被他掌心的灼热与眼中的风暴慑住,那恼怒中翻涌着深切的委屈,丹凤眼尾染上薄红,连那总是微挑的眉梢也沉沉地垂了下来。沈玉衡甚至能想象,若他有双耳,此刻必是可怜地耷拉着。


    沈玉衡喉结滚动,咽下那点涩然。信中那些混账话,他无法否认。无非是让他日后顾好自己,待程靥星回来,便随其返京投奔玉龙君,寻个安稳前程。


    “说话。”贺谌的声音又沉了几分,扣住肩膀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沈玉衡轻轻挣动,那力道却如蚍蜉撼树。他无奈,只得抬起湿漉漉的食指,带着泉水的凉意,轻轻贴上贺谌紧抿的薄唇,堵住那即将喷薄的怒火。


    “恩公错了。”


    “不该丢下你…可好?”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


    贺谌原觉得这人真是混蛋透了顶,恨不能将他从水里揪出来说道说道。可这两句低语入耳,心口那团暴戾的火焰却像被冷水猝然浇灭,只剩下酸涩的烟。不争气的泪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堪堪悬在唇边那颗微小的痣上,欲坠不坠。


    沈玉衡心尖一颤,腾出另一只手,略显粗粝的指腹带着怜惜,轻轻擦过那滴泪珠,也抚过那颗痣,将那点湿意承接于指尖。


    “阎王未点卯,你便不许走。”贺谌喉头哽咽,终究咽下了那句滚烫的“绝不独活”,只哑声道,“你走了…我当如何?”


    “瞧瞧,可怜样儿。”沈玉衡声音软了下来,那心疼再难掩饰。自己亲手救下、养大的孩子,如今已蹿得同自己一般高,筋骨结实,眉眼锋利。可这回行事前,自己竟还下意识将他视作需要安排庇护的孩童,未曾问过一句。此刻见他追来,落泪质问,沈玉衡心中那点因“为他好”而产生的笃定,瞬间化为满溢的愧怍与疼惜。


    玉龙君名望颇佳,虽有腿疾却是仁厚之人。若至京城,锦衣玉食自不必说,念在与衢尘同侍君主的份上,也必对这孩儿千百倍好。


    沈玉衡避开那双被泪水洗得愈发清亮执拗的眼,撤回贴在他唇上的手,强自冷静道:“跟着衢尘,一生只得在边疆饮风咽沙,刀口舔血。若作衢尘遗孤入京,必不受半分苦楚,前程似锦。我替你选,选条好路。”


    贺谌闻言,如信徒般虔诚调整跪姿,托起他的脸。


    一滴泪,不知是谁的,砸落在两人之间的水面上,激起圈圈涟漪,荡开,又消失。


    贺谌倾身向前,额头不容拒绝地贴上沈玉衡的额。冰冷的皮肤相触,激起细微的战栗。他靠得极近,呼吸灼热地喷洒在沈玉衡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胡话。谁说好?自你从尸山血海里把我扒出来那日起,我便认定了要跟你一世。”


    “狼最忠。我是小狼……”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委屈,“……怎忍离你?你又怎能不问过我,便替我定下生死前程?”


    “小狼”二字,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沈玉衡心尖最软处。试蛊婴的黑暗过往瞬间翻涌,那些蛊毒在稚嫩皮下疯狂暴走、啃噬筋骨的日夜,在极致的痛苦中被强行灌下解药,感受着冰火两重天在体内厮杀……每一幕都让他不敢深想。


    沈玉衡心口抽痛,指尖下意识用力,轻掐了一下贺谌近在咫尺的脸颊,带着一丝嗔怪的安抚:“不许。我宁你是只狡诈的狐,为保全自己可不择手段。乖,不走了,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叹息,有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贺谌望着他眼底的疼惜与妥协,心中那点怨怼终究化作酸软。他敛了翻涌的情绪,目光下移,落在沈玉衡浸在水中的腰侧,那块旧疤在月光水波下更显狰狞。


    “衢尘,这伤…”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水面轻划,靠近那块皮肤。


    沈玉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唇角勾起一丝调笑,试图驱散方才的沉重:“救你时落的,竟忘了?叫恩公好生伤心。”


    贺谌眼底微不可察地亮了亮,像是某种隐秘的满足被触动,却又着实觉得那疤痕刺眼丑陋,配不上眼前这如玉的人。


    “美玉之瑕…怨我。”他低语,带着自责。


    沈玉衡抬手,带着水渍揉了揉他微湿的发顶,动作熟稔,仿佛在揉搓一只大型犬并不存在的耳朵,温声哄道:“那便用刺青盖了它。玄甲军也有刺字的规矩,东西在成晟处,去取来。”


    贺谌几乎是下意识地抗拒:“不行。” 那针刺入皮肉的痛楚,他光想想便觉窒息。


    沈玉衡却不容他退缩,将泉边那柄寒光凛冽的匕首亲手塞入他掌中,冰凉的金属触感让贺谌指尖一缩。“还不信我?”


    见他仍僵立不动,眸中满是挣扎与忧惧,沈玉衡又放软了声调,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承诺:“下黄泉,上碧落,再寻不到如我这般诚心待你之人。信我一次?”


    贺谌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映着的月光与自己,终是败下阵来,艰难地“嗯”了一声,转身时脚步快得几乎带起风。越是知晓他过往苦楚,越是一分一秒也不愿离开他身边,哪怕只是取个东西。


    再回洞穴时,贺谌臂弯里多了一条厚实的披风。沈玉衡仍浸在冷泉中,半眯着眼,似乎已沉入假寐,月光勾勒着他安静的侧影。水面在他精瘦的腰腹处轻荡,那块疤痕在水波下若隐若现。


    “恩公。”贺谌的声音低沉,在这静谧的洞穴里,带着一种醇酒般的微醺感。


    沈玉衡闻声睁开眼,直起上身,带起一片水花,从容地上了岸。湿透的白衫紧贴着身体,清晰地勾勒出每一寸流畅的肌理线条,水珠争相滚落,在青石上洇开深色痕迹。他却浑不在意,径直走到一旁平滑的大青石边,背对着贺谌,姿态舒展地趴伏下去,一条胳膊随意地垂下,将那片需要刺青的腰背肌肤完全袒露在月光与贺谌的视线下。


    “想刺什么,随你。” 沈玉衡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将选择权全然交予身后的少年。


    贺谌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应了声“嗯”。他走上前,单膝跪在青石边,伸手轻轻撩起沈玉衡湿漉漉的后襟下摆,堪堪露出腰间那块不大不小的旧疤。指尖带着薄茧,小心翼翼地抚上那微微凸起的疤痕边缘,几乎是脱口而出:“疼么?”


    问完便暗自懊恼,世间伤疤,哪有不疼的?尤其这伤,是为救他而留。


    “上阵杀敌之人,伤痕便是活的功勋。”沈玉衡的声音从石面上闷闷传来,带着一种看透的淡然,“若非程先生执意用那些名贵药膏涂抹,我合该满身都是。药太贵,营中人人用是痴想。好些兄弟比我年长,近年新入营的毛头小子也不少。他们同我说,将伤疤当功勋看,便不觉难过,反是荣耀。”


    贺谌沉默着,取过细针,沾了特制的墨料。他凝神屏息,针尖悬在那块疤痕上方,落下第一针时,指尖稳得惊人。一只栩栩如生的墨蝶轮廓在他手下逐渐显现,翅膀的纹路巧妙地覆盖了疤痕的凸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带着那块皮肉振翅飞离这具伤痕累累的身躯。


    “过两日程先生便回。”沈玉衡的声音渐低,带着困倦,“茯苓糕,不会太甜,你定要尝尝……”语毕,便阖上了双眼,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传来,也不知听没听见贺谌那声低沉的“好”。


    披着清冷月色,贺谌用厚实的披风将湿漉漉的沈玉衡仔细裹好,打横抱起,稳步走回温暖的营帐。怀中人沉睡着,温顺地倚靠着他颈窝,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


    翌日清早,程靥星风尘仆仆赶回,衣裳未换便闯进营帐。预想中的混乱未见,只见贺谌正坐在榻边,动作轻柔地为沉睡的沈玉衡擦拭额间沁出的细汗,眼神专注得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程先生回来了?换洗衣物在你帐中。衢尘难得安睡,借一步说话。”贺谌将微湿的绢布扔进铜盆,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恭敬却不容置疑。


    程靥星目光复杂地掠过榻上安睡的沈玉衡,又落在贺谌身上,心中暗叹从前真是小觑了这少年。能与阎王手中争回沈玉衡的,世上怕再无第二人。忆起玉龙君处所见信中那些“托孤”般的决绝言辞,程靥星仍心有余悸:“他虽默许信件传递,我却不曾窥看内容。到了玉龙君处方知……信中竟是要将你托付过去。幸而有你在!他现下如何?当真无碍了?”


    贺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安定人心的笑意:“程先生放心,一切安好,你奔波辛苦,先去更衣歇息片刻。”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程靥星长舒一口气,这才觉出浑身疲惫,指了指帐外马匹,“那齁甜玩意儿在马鞍旁的褡裢里,我得去缓缓神。”说罢便转身离去。


    贺谌恭敬目送他走远。转身去取糕点时,目光却被褡裢旁露出的一角信笺吸引,纸质细腻柔韧,绝非寻常之物。他眸光微动,并未拆看,只不动声色地将那封特殊的信与糕点一并拿起,返身回到帐内。


    沈玉衡已然醒了,正慵懒地靠坐在榻边,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上,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他微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狐,悠闲地打了个哈欠,眼尾还带着惺忪的水汽。


    “衢尘。”贺谌唤他,将油纸包着的糕点放在桌上,脚步却未停,径直朝他走来。


    “枕安是谁?”


    轻飘飘四个字,却如惊雷炸响在沈玉衡耳畔。他支颐的手肘微微一滑,身形瞬间僵住,慵懒的姿态荡然无存。


    贺谌已行至榻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沈玉衡笼罩其中。他抬手,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沈玉衡在晨光中的颈侧,触到那一寸温热的皮肤,指腹下的脉搏瞬间变得清晰而急促。沈玉衡心中警铃大作,昨日冷泉边才用眼泪将他哄得软了心肠,今日怎的又发起疯来?这名字他究竟从何处听去?


    “恩公,”贺谌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沈玉衡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病态痴缠,“你骗了我么?”那拂过颈侧的指尖微微用力,“是否想将我送回京城,你再金蝉脱壳……过那没有我的日子?”他顿了顿,声音里浸满了被遗弃般的绝望与控诉,“你不要我了……我是不是,注定要被丢弃。”


    沈玉衡蹙眉,退无可退。回想何时泄露此名,贺谌另一手已悄然抵在他腰后,将他困在方寸间。


    “长策,先松开。”沈玉衡强自镇定,声音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绝无此意,更不会不要你。”


    贺谌却恍若未闻,反而得寸进尺地将鼻尖几乎贴上他敏感的耳垂。然而抬眸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却盛满了无辜与委屈,水光潋滟,仿佛沈玉衡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负心人。


    “分明是恩公对我有所隐瞒,”他控诉着,指尖下滑,轻轻勾住沈玉衡袖口,像怕他化作青烟遁走,“当年同我说的‘绝无欺瞒’……原都是诓人的话。”那委屈的语调,与昨日冷泉边如出一辙,却又多了几分偏执的试探。


    沈玉衡被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浅淡松香和灼热气息搅得头脑发胀,心跳如擂鼓。他侧过脸,试图避开那过于贴近的唇舌侵扰,腰后那只手的存在感却愈发强烈。


    “真的,长策。”沈玉衡深吸一口气,带着昨夜才哄过人的无奈与疲惫,“除这名字……再无其他了。信我。”他几乎想叹气,昨日才指天发誓不再欺瞒,今日就被抓了这小小的疏漏。


    贺谌未松手,反得寸进尺扣住他腕,指腹在脉搏处摩挲,眼底委屈未褪,暗藏执拗。


    沈玉衡叹口气,反手将他压于床边,力道虽轻却不容挣脱。终是不忍再瞒:“听话。是我。母亲取的,无人唤过。莫忧。恩公发誓,再不瞒你骗你。”


    贺谌佯痛嘶声,沈玉衡立时松手,跪坐身侧,关切地扣住他肩。


    贺谌被他压制着,却并未挣扎,反而在沈玉衡身下微微仰起头,露出脆弱的颈项。他望着沈玉衡因薄怒而显得格外生动的眉眼,忽地佯装吃痛地“嘶”了一声,眉头紧蹙。


    沈玉衡心头一紧,那点薄怒瞬间被担忧取代。他立刻松了钳制的手,挪开压制他的膝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跪坐在贺谌身侧,急切地伸手去扣他的肩膀查看:“弄伤你了吗?让我看看……”


    恰在此时,程靥星风风火火地掀帘进来,送信,撞见此景,恨不能自戳双目,心中哀嚎:苍天!我这双眼怎未被风沙迷了!程靥星啊程靥星,你急个什么劲!


    贺谌唇角微勾,侧了侧身:“不疼。程先生来了,我先出去。”


    得允后,贺谌翻身下榻,随意一礼便走。


    沈玉衡忽觉腰间酸痛,捏了捏刺青处。这一幕落入程靥星眼中,不啻惊雷。


    程靥星盯了他一阵:“我走了也没多久吧?长策还那样小,你何时变得如此……下流了?”


    沈玉衡当即反驳:“说谁?”


    “玉龙君被你吓个半死,你倒在此逍遥。他还为你寻了美娇娘,想你年纪也该婚配了,谁知你黑心烂肺,竟对孩子下手。”程靥星用手肘碰他,“还娶不娶妻?”


    沈玉衡只明了前句,后话听得糊涂,只掷出两字:“不娶。”


    “娶妻作甚?皇城就差贴宁安侯与玄甲军禁入的告示了。从前太后惧猫,妤妃厌狗,圣上便禁了这两样。太后离宫祈福,妤妃之父乃范必忠党羽,范大人倒台后牵连满门抄斩,皇城里便又有了猫狗。把好姑娘娶来独守空房,或带来边疆吃苦,岂非混蛋?归根结底,我不想离了此地。”


    程靥星笑着弹他脑门。


    “铁了心了。”他倒好奇,“漠北拿什么留你?”


    沈玉衡道:“可记得何烬随我入乌山救燕王?我只带一支精兵,以为万全,哪料燕王那滚刀肉的,竟推何烬挡剑。我杀了匪首,燕王府的人将他带回。何烬身上口子太多,血捂不住……老师,你知他那时说什么?”


    “他说想回家。他才十七,没比长策大多少,就要死在又高又冷的乌山,只为救一个冷血的。”沈玉衡语气溢满心疼,“那时我便想,千刀万剐了燕王也不为过。”


    “你背他回来时,人都凉透了,还哼着他家乡的曲儿。葬下他,你高热了一整夜。”程靥星愤然甩手,“燕王当真罪无可赦!”


    沈玉衡指向桌上玄甲军名册:“离家久了,谁不思归?除了带他们每人回家,我别无他法。”


    程靥星反问:“那你还舍得死?”


    “他们还有你。我信老师教我仁爱众生,也必带他们回家。”沈玉衡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可长策,只有我。用我的命换他前路,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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