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城中心突然传来孤槐的厉喝。
俞殊与赶来的白观砚冲过最后一条街道,看见孤槐正被数十个半透明人影包围。
那些人影穿着十九年前的服饰,面容清晰得可怕,正指着孤槐手中的戮仙剑哭嚎:
"就是这把剑!"
"魔头拿着它杀了所有人!"
"我女儿的血溅在剑刃上!"
孤槐脸色铁青,剑身黑红煞气暴涨:"滚开!这不是..."
"住手!"白观砚突然掷出浮生剑,清冽的剑光在孤槐与人影间划出一道界线,"它们只是残留的怨灵,攻击会反噬!"
俞殊的惊鸿剑突然剧烈震颤,剑柄云纹泛起银光。
最近的一个年轻怨灵猛地转头:"小公子...你的气息..."
她腐烂的脸上露出困惑,"殊儿,你还活着吗?"
残阳在这一刻彻底沉入地平线。
整座古城突然"活"了过来。
焦黑的梁柱恢复成原木色,破碎的瓦片自动拼接,街道两侧亮起温暖的灯火。
更可怕的是,那些灰烬中的骸骨纷纷站起,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继续着十九年前中断的生活——商贩叫卖,孩童嬉戏,酒楼飘出饭菜香。
"幻境..."白观砚低声道,"别碰任何东西..."
一个玩蹴鞠的男孩突然将球踢到俞殊脚边。当俞殊下意识低头时,赫然发现那"球"是颗干瘪的人头!
"活人!"卖糖人的小贩鼻子突然伸长,像狗一样嗅闻,"有活人的味道!"
整条街的"人"齐刷刷转头,数百张脸上同时浮现出诡异的微笑。
"跑!"
孤槐的枯妄鞭撕开一道缺口,三人冲向城门。
身后的街道在崩塌,那些"人"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焦黑的真容。
最前排的怨灵四肢着地,像野兽般追来,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尖啸:
"为什么要逃?"
"留下来陪我们吧..."
"我好痛啊!"
城门近在咫尺,那个醉汉却不见踪影。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时,地面突然伸出无数焦黑的手抓住脚踝。
俞殊的惊鸿剑自动出鞘,银光闪过之处,怨灵发出惨叫。
"这剑...是惊鸿..."
"叛徒!"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孤槐趁机挥动戮仙剑劈向城门,剑刃却在触及门框的瞬间被弹开——整座城门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色云纹!
"仙门封印?"孤槐瞳孔骤缩,"这根本不是为了防止怨灵出城...是在囚禁它们!"
白观砚突然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血符:"九曜顺行,元始徘徊——破!"
血符与云纹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
三人趁机冲出城门,身后的怨灵撞在无形的屏障上,发出不甘的嘶吼。
"它们出不来。"白观砚喘着气看向掌心焦黑的符咒,"这封印是..."
"度梧仙尊的手笔。"俞殊突然道。
远处山坡上,那个醉汉的身影若隐若现。
孤槐盯着戮仙剑上残留的怨气,突然冷笑:"有意思。这些怨灵口口声声说是我父母屠城,却连魔气与仙术都分不清。"
"它们看到的确实是戮仙剑。"白观砚轻触剑身纹路,"但那把剑的真伪就不得而知了"
……
醉汉来到三人面前,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是十九年前屠城的亲历者,你们若是没有线索,或许我能帮上忙。”
白观砚有些诧异:“当年居然还有人活下来。”
“我们能不能查看你的记忆?”孤槐道。
酒液从破旧的壶嘴缓缓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那个被岁月和酒精摧残得不成人形的守门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指蘸了蘸酒水,突然按在三人的眉心。
"既然你们要查..."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当年的浓烟灼伤了声带,"那就亲眼看看吧。"
记忆开始。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山间的晨雾像被撕碎的蚕丝,缠绕在骑兵队的铁甲上。
青冥古城年轻的校尉——俞斩云抹去眉睫上的露水,剑鞘随着战马步伐有节奏地敲击腿甲。
这场剿匪行动持续了整整三个月,此刻他满脑子只想回城泡个热水澡。
"校尉!"副将赵铁柱策马而来,络腮胡上还挂着血珠,"俘虏里有个姑娘死活不肯走,说是要见您。"
树荫下,一抹鹅黄色身影抱着膝盖蹲坐。
听到马蹄声,她突然抬头——俞斩云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被尘土遮盖却依然明媚的脸,右眼角下有颗小小的泪痣,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
"是你!"姑娘赤脚跳起来,脚踝银铃叮当作响。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马前,竟大胆地抓住他的马镫。
她身上有野姜花的清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
俞斩云下意识按住剑柄:"姑娘认识我?"
"在你来之前,"她仰着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就梦见有一日会有一个小将军踏马而来,救我于水火。"
她脏兮兮的手指戳了戳他染血的胸甲,"你这里,应该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俞斩云浑身一震。这个秘密只有他母亲知道。
"我叫流萤。"姑娘已经自来熟地扒着马鞍要爬上来,"像萤火虫那样一闪一闪的流萤!"
赵铁柱憋着笑递来水囊。
俞斩云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勒痕和破烂的衣领下若隐若现的淤青。
她爬上马背时,冰凉的手指擦过他后颈,激起一阵战栗。
"我只是校尉,并非将军。"他干巴巴地说,悄悄把披风往后递。
流萤裹紧披风,下巴搁在他肩甲上:"迟早会是将军的。"
她的呼吸拂过他耳畔,"我还会梦见未来呢。”
军医帐内,俞斩云看着流萤脚底密密麻麻的伤口皱眉。
这姑娘光着脚从土匪窝逃出来,在山里跑了整整一夜。
"忍着点。"他蘸着药酒的手有些抖。
药棉碰到伤口时,流萤倒吸冷气的声音像只受伤的小兽。
"说说你的梦。"他试图分散她注意力。
流萤眼睛亮起来:"我梦见你穿着银甲,骑着白马穿过凯旋门。"
她突然压低声音,"还梦见城西李记的酱牛肉,可香了。"
俞斩云失笑,不小心按重了伤口。
"嗷!"流萤一脚踹在他膝盖上,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那个...你们剿匪时,有没有找到一本蓝封皮的诗集?"
她描述的诗集扉页有朵压干的桃花,是她哥哥留下的唯一遗物。
当晚,俞斩云带着亲兵重返匪寨。
在烧毁大半的藏宝阁里,他翻遍了所有书箱,最后在垫桌脚的杂物堆里找到了那本《玉台新咏》。
扉页的桃花已经泛黄,旁边题着"赠小妹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