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进,哒哒的规律且悦耳。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爱德华,只有那些老派贵族绅士们才能让脚步声都成为优雅的一部分。
格林轻哼一声,拿起刀叉对着餐盘比划。
他记得,绅士们用完餐都要把刀叉摆成特定的形状以表示用餐完毕。
嘶……是什么形状来着?
“格林,你在干什么?”
是爱德华的声音。
他闻言放下刀叉回头去看,异色的眼眸在扫到爱德华前胸的血渍时猛的一顿,接着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低下头恭恭敬敬喊了句“先生”。
爱德华敷衍的应一声,脱下沾了血迹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从雪茄盒里摸出一支放在唇边。
格林很自然的帮他点上,眼睛不由自主的再次瞟向那片醒目的暗沉血迹。
“亚历克斯先生,您今日……”格林欲言又止。
爱德华眯起眼吐出一口烟雾,微微低了头,看向面前这个乖顺的棕发男孩。
他白皙的食指拂过格林颈侧的编号,引得后者一阵颤栗。
“不该问的别多问,格林,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是,先生。”格林立刻低下头,长发在灯光下镀了一层淡金。
他头发呈浅棕色,如波浪般卷曲,发沿隐隐露出毛绒绒的双耳,是个典型狼奴和人类的混血儿。
爱德华靠着沙发,随手拨弄格林额间的碎发,粗长的发丝从指缝中漏下,落在少年白皙的颈侧。
“格林。”他突然开口。
“你知道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吗?”
格林闻言呼吸漏了一拍,僵直了有一瞬间。
爱德华凑的很近,以至于他能辨出对方身上被费米亚椴树蜜味掩盖的血腥。
他瞳孔一颤,随即垂眸,声音低低的:“知道的,先生。”
爱德华将手里的雪茄按在沙发血渍上,烟头滋滋灼穿织物。
他抬头盯着水晶灯,片刻后眯起眼:“阿道夫……他还是那么乖张。”
“如果说他是未驯化的狼,那么……”爱德华顿了顿,仍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眼睛却看向格林。“你就是我最优秀的良犬。”
他抬手勾勒格林略显稚嫩的脸部轮廓,随后拍拍他的肩膀。
“去吃些点心吧,家庭教师应该就快到了。”
爱德华言罢便转身离开,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格林眯起眼,攥紧拳头,片刻后又脱力般松开。
他垂下眼帘,敛了眼底的憎恶,默默咽下口中混着血丝的唾沫,五指无意识地来回抚摸颈侧凸起的编号。
“爱德华……”
低吟湮灭在空旷的走廊里,格林抬起头,换上标准而乖巧的笑容。
半晌,他对着无人的餐厅,低头弯腰恭送:“晚安,主人。”
此刻早已入夜,爱德华先是让仆人从酒窖里拿了一瓶波本威士忌,然后独自走到阳台。
留声机里是c小调夜曲,衬得夜色越发幽深。
爱德华摇晃着酒杯,深茶色酒液被囚禁在透明玻璃中,随着旋律旋转,上扬,最后沿着杯壁缓慢流下。
雪茄燃得只剩下烟头,被他随手按灭。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空气里饱含水汽,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溺水。
波本酒液在杯壁挂出血瀑般的泪痕,恍惚变成阿道夫染血的西装,他的幼狼跪在地毯上,鲜血浸透意大利绒。
红得刺目。
爱德华突然仰头将威士忌一饮而尽。
灼热的酒液滑进喉管,引得他一阵呛咳。
留声机猛的滑出一个高音,嘶哑着拙劣地模仿琴键的每一次下落。
不远处地下室传来狼人灵歌,是最近才在狼人奴隶的里流行开来的《没人知道我的月亮》,歌声渗着血沫气,与留声机的吟唱哑得不相上下。
他猛的捏碎酒杯,残余的液体混着血水从指尖滴下。
爱德华凝视掌心玻璃碴,喘着气,任由水汽填满胸腔。
“呵。”他嗤笑一声,舌尖突然尝到血腥气,泄愤般将残杯砸向留声机。
怀表随着动作摔在地上,爱德华刚欲弯腰去捡,却见那张夹在怀表里的合照飘落到积水里。
他动作一滞,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泛黄的照片捞到手心,如履薄冰。
黑白照片上阿道夫的笑脸晕开一片水渍,只剩下自己的脸庞依旧清晰。
留声机在播到又一个高音时卡壳,周遭腾地静下来。
在一片缄默中,爱德华拈起湿透的照片放在胸口,闭上眼,如同一座寂静的陵墓,只有他知道里头埋葬着什么。
雨似乎又开始下,细小的,笼在发丝上。
而在那淡金的长发之间,一对棕色的狼耳悄悄冒出来。
勒肯的夜晚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而在距爱德华别墅约莫一英里远的小巷里,手提灯白亮的光撕开夜色。
伴随着猛犬的狂吠和马匹的嘶鸣,黑兜帽刺客一步一步被逼到墙角,直至退无可退。
“你……你……阿道夫,你知道我背后是谁的对吧??”他大口喘着粗气,声线颤抖,手枪颤巍巍举在面前。
阿道夫转着手里的手枪,枪口挽出一个漂亮的花。他脚边的杜宾蠢蠢欲动,残缺的右耳兴奋地弹跳。
他看着穷途陌路的敌人,慢慢走上前,劈手夺过对方的枪。
“知道知道,不就是那个查尔斯。”阿道夫声调慵懒,仿佛在喝下午茶。
他把手枪里的子弹一个个卸下来,又一个个装回去,咔哒咔哒好几声。
身后的随从递上点好的雪茄,他接过来抽一口,嘲讽似的勾起嘴角。
“什么时候华盛顿家养的狗,也能自称主人了?”阿道夫玩味的欣赏男人惊恐的眼神,接着拍拍杜宾的脑袋,后者配合的仰起头,去蹭他的手心。
“你……”
黑兜帽刺客眼里恐惧更甚,接着想明白什么似的突然大吼:“阿道夫!你救得了爱德华这一次,保得了他一辈子吗?!”
“罗伯特先生一定会杀死他的,这是……唔…唔唔!!”
阿道夫猛的掐住他的脖子,将其狠狠砸在墙上。
血顺着砖块的缝隙流下来,他眯起眼,吐掉含在嘴里的雪茄。
“你说够了吗?”
他凑上去,湿热的气体随着呼吸喷在对方颈间,墨色瞳孔更加幽深。
男人睁大眼睛,不住地挣扎。
“你…唔……放开我!我,我可以当你的内应!…唔!!”
阿道夫挑了眉梢,突然松开手。那刺客满头是血,软绵绵顺着墙壁滑到地上。
杜宾犬凑上去,前爪扒着刺客的衣领子,张嘴就要咬。
“凯撒,别那么着急。”他蹲下来,拍拍杜宾的头,接着看向那吓得不成人样的刺客。
“拙劣的戏码,”阿道夫玩味的笑。“你不会以为我会答应你吧?”
说罢,他突然掐住对方的下巴,逼着他抬头直视自己,嘴里缓缓吐出二字:“做,梦。”
“我今天要是放你完完整整的出去了,下次再见到舅舅岂不是很没面子。”
刺客蜷缩着向墙角挤,嘴里不住发出呜呜声。
“求您…求求……”声音断断续续,尾音还劈着叉。
阿道夫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忽然就没了逗弄的兴致。他站起来,正了正领子,弹开怀表看了眼时间。
有点迟了,在这个东西身上浪费太久时间了。他皱皱眉头。
他不耐的朝杜宾摆手:“凯撒,废他一条腿。”
凯撒汪汪狂吠,扑上去撕咬刺客的右腿,霎时鲜血四溅,胸前浅棕的毛发染上鲜红。
阿道夫没有理会刺客的哀嚎,转过身又点了一只烟。
他看着烟一点一点燃烧,火星掉到地上接着很快熄灭。
随着时间流逝,刺客鬼哭狼嚎般的喊叫渐渐嘶哑,直至消失。
又过了有一会,阿道夫估摸着那人快撑不住了,才开口叫停:“差不多了,凯撒,别把他弄死了。”
凯撒乖乖松口,坐到主人身边高兴的吐舌头。
它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美妙的猎物了,身上散发的恐惧气息让它久违的兴奋。
阿道夫瞥一眼面前奄奄一息的男人,后者拖着一条血肉模糊的腿,疼得浑身发颤。
他挑了眉梢,嗤笑道:“这才有点走狗的样子。”
“走吧,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下次再被我逮到,就不止是一条腿了。”
刺客浑身一颤:“好,好的……尊敬的…谬勒先生。”
看着他一瘸一拐连滚带爬的走远了,身影消失在深巷里,阿道夫才松一口气,靠着墙慢慢滑到地上。
他一从昏迷中醒来就立马派人去堵这个刺客,才在这条巷子里把人给抓住,都没顾得上背上的伤。
伤口从最开始就在痛,自他冲动的掐了那刺客的脖子后,大幅度的动作更是让他痛得仿佛整个人都要从中间裂开。
刺痛蛛网似的蔓延至上臂,灼烧似的,细细密密痒夹着疼。
他闭上眼,轻轻喘气调整呼吸,前额渗出细汗。
凯撒在身边转来转去,伸出温热的犬舌想去舔主人的额头,然后被阿道夫一把推开。
“先生,您……?”随从想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却被他摆手拒绝。
“不是什么大事,”阿道夫扶着墙站起来,期间扯到了伤口疼的他一愣,却仍是硬压下喉间的痛吟。“走,该回去了。”
“是,先生。”随从低头应下,给凯撒拴上用金线勾边的狗绳。
凯撒跳起来向阿道夫讨要方才处理刺客的奖赏,却只被他敷衍地揉了揉脑袋。
它呜咽一声,跳到一边去,背带上的钻石在手提灯光下泛着细闪,映出腰腹修长的伤痕和项圈上银丝缝制的铁路标识。
放高考假力,努力码字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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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舅舅(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