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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夜半灵堂的呼吸声

作者:钧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疏桐的指尖在门把上微微发颤,暗门推开的瞬间,潮湿的霉味裹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香灰气息扑面而来,像块浸透了水的棉絮堵在鼻腔里。


    她摸出帆布包里备用的蜡烛,火折子擦了三次才引燃,跳动的橙黄光晕里,二十三级青石板台阶泛着冷白的光,青苔在缝隙里蜷成深绿的团,像谁故意撒下的霉斑。


    下到第十级台阶时,她的鞋尖蹭到了什么——是片脱落的墙皮,露出底下暗红的痕迹。


    林疏桐弯腰捡起,借烛光一照,呼吸陡然一滞。


    墙皮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笔画间浸着已经发黑的血渍,和她攥在掌心那枚石片上的纹路几乎分毫不差。


    母亲生前总说,民间野道最爱用血画符镇魂,“那不是渡,是囚”,此刻这句话突然撞进她脑子里,惊得她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地下室的空气更闷了。


    蜡烛的光扫过地面时,林疏桐的脚步顿在原地。


    六张暗红色木椅呈环状摆开,椅面蒙着的红布早褪成了灰粉,椅腿上缠着已经朽烂的黄纸。


    椅子中央是个直径两米的圆形阵法,朱砂画的纹路里混着褐色的碎屑,她蹲下身用指尖轻碰,碎屑沾在指腹上,带着股铁锈味——是干涸的血。


    “聚魂祭……”她喃喃出声,喉结动了动。


    入殓师这十年,她见过太多歪门邪术的痕迹:用活人生魂养阴宅的,拿婴灵血开财路的,但聚魂祭是头一遭。


    这阵法要的不是魂,是阳——活人坐在阵里当灯芯,用阳气养那些不肯投胎的怨鬼。


    王师傅前天在归安堂喝着茶说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那天夜里我醒来,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奇怪的圈里……再晚一步,我就回不来了。”他当时撸起袖子给她看手腕上的红印,现在想来,和这椅子扶手上的绳痕一模一样。


    林疏桐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就闭了闭眼——没有信号格,连Wi-Fi都搜不到。


    她快速按下归安堂的电话,听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得把这些拍下来,她想,就算信号不好,照片总能存住。


    镜头对准阵法时,画面里突然晃过一道白影,她手一抖,手机“啪”地摔在地上。


    “咔嗒。”


    身后传来木椅挪动的轻响。


    林疏桐猛地转身,蜡烛“噗”地灭了。


    黑暗里有冷风灌进后颈,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耳膜。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看见顾老太站在六张椅子的空隙里,白天还温和的脸此刻像被揉皱的纸,嘴角扯到耳根,露出泛着黄的牙齿。


    她腕间的红绳还在,七枚锁魂钱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根细长的骨簪,尖端正对着林疏桐的咽喉。


    “顾奶奶?”顾老太重复着,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我孙子死的时候,那些人也这么叫我。”她抬起没拿骨簪的手,指甲缝里沾着暗褐色的污渍,“他们说小凯是自己摔下楼梯的,说监控坏了,说调不出录像——可我在灵堂守了七天七夜,听见他在墙里哭,说有人推他。”


    骨簪又往前送了半寸,林疏桐甚至能看见尖端折射出的冷光。


    “王师傅看见阵法了,所以他得留下当灯芯。”顾老太的瞳孔缩成两点,“你也看见了,你也得留下。”


    林疏桐的指尖触到了帆布包里那枚石片,符文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


    她盯着顾老太腕间空荡荡的红绳,突然想起暗门外台阶上的半枚鞋印——鞋跟处暗红的污渍,和顾老太指甲缝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既然进来了,那就别走了。”顾老太声音沙哑,骨簪尖端擦过林疏桐锁骨,在皮肤上划出一道细红的痕。


    地下室的风突然大了,吹得六张木椅“吱呀”作响,像有看不见的手正把它们往中间推。


    林疏桐望着顾老太扭曲的脸,听见身后传来石片碎裂的轻响——那是母亲用了十年的镇魂石,此刻正顺着指缝往下掉渣。


    顾老太的骨簪又往前送了半寸,林疏桐甚至能听见自己锁骨处皮肤被划破的轻响。


    她盯着对方腕间空荡荡的红绳,突然想起暗门外台阶上的半枚鞋印——鞋跟处暗红的污渍,和顾老太指甲缝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既然进来了,那就别走了。"顾老太喉间发出咯咯的笑,"这些年换了多少守灵人,都是为了等一个人——能真正破阵的人。"


    林疏桐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却在听见"破阵"二字时突然顿住。


    她想起王师傅说过,自己在阵中醒来时,总觉得有个声音在耳边说"引光来";想起顾老太白天在灵堂里握着她的手,说"小桐的眼睛亮,像能照见人心"。


    原来那些看似无意的试探,都是在确认她"见鬼"的能力——能看透亡魂执念的眼睛,才是破这聚魂阵的关键。


    "你不是要我的命,你是需要我帮你完成仪式。"她压下喉间的颤音,目光死死锁住顾老太握骨簪的手,"聚魂祭要的是活人的阳火引魂,可你孙子的怨魂太凶,普通守灵人撑不住三天就会被抽干。


    你要的是......用我的眼睛找到他的执念,让他心甘情愿入阵。"


    顾老太的瞳孔猛地收缩,骨簪尖端的力道微微一滞。


    林疏桐知道自己说中了——这老妇人根本不是疯魔,她清醒地策划着每一步,从挑选能看见鬼魂的守灵人,到用孙子的死讯勾出自己的共情,她太清楚入殓师"让亡魂安心"的执念,才会布下这张网。


    可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通风口的铁网上。


    林疏桐本能地抬头,只见通风口的阴影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锈迹斑斑的铁链。


    月光从铁网缝隙漏进来,照出一道高瘦的身影——黑衣蒙面,眼尾处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正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颤动。


    "叮——"


    金属相击的脆响在地下室炸开。


    林疏桐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扎中顾老太手腕。


    老妇人痛呼一声,骨簪"当啷"坠地,腕间顿时浮现出一个血珠串成的小圈,和椅子扶手上的绳痕如出一辙。


    黑衣人借着铁链的力道翻身跃下,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响。


    他的目光扫过林疏桐颈间的血痕,又迅速移开,声音像浸在冷水里的玉:"你不该来这里。"


    林疏桐的呼吸一滞。


    这人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沉水香混着松烟墨,和母亲笔记里记载的"守夜人护身符"味道分毫不差。


    她望着他腰间垂落的半枚青铜佩饰——刻着纠缠的阴阳鱼,正是母亲曾画在笔记本边角的"守夜人徽记"。


    顾老太突然发出尖叫,扑向地上的骨簪。


    黑衣人抬指弹出第二枚银针,精准钉住她的脚踝。


    老妇人重重摔在阵法边缘,指甲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


    我孙子死得冤——"


    "怨气再重,也不该用活人祭魂。"黑衣人打断她的话,声音里没有温度,"聚魂阵早该被禁,你以为困住的是怨魂?


    是你自己的执念。"


    林疏桐望着他转身走向通风口的背影,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等一下!


    我母亲......"


    话未说完,黑衣人已经甩开她的手。


    他跃上铁链的瞬间,月光恰好照亮他后颈的一道淡疤——形状像片银杏叶,和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半块玉牌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小心阵法里的血。"他的声音随着夜风飘下来,"那不是普通的血,是......"


    话音戛然而止。


    林疏桐抬头时,通风口只剩一片被夜风吹动的蛛网。


    她摸向颈间的血痕,指尖沾了血,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和顾老太白天煮的桂圆茶味道重叠在一起。


    顾老太还在地上抽搐,目光却死死黏着林疏桐:"他是守夜人......他们只会逼亡魂入轮回,才不管活人有多痛......"


    林疏桐蹲下身,捡起那枚骨簪。


    骨面刻着细小的经文,仔细看竟是《往生咒》的倒写——这哪里是凶器,分明是顾老太用来困住自己和孙子的枷锁。


    她的指尖碰到骨簪尾端,突然被扎出一滴血,血珠落在阵法边缘,原本暗红的朱砂纹路竟泛起诡异的紫光。


    地下室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六张木椅"哗啦啦"倒了三张。


    林疏桐听见墙缝里传来小孩的抽噎声,和顾老太说的"小凯在墙里哭"重叠在一起。


    她摸向帆布包,这才发现镇魂石的碎渣不知何时沾了满手,而包底躺着半枚青铜佩饰——是黑衣人刚才跃下时,从腰间滑落的。


    顾老太突然安静下来,盯着她手里的佩饰:"守夜人......他们来了,就不会让你继续查......"


    林疏桐把佩饰攥进掌心,青铜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血管。


    她望着地上扭曲的阵法,又想起母亲笔记里夹着的半张旧报纸——1997年,归安堂老掌柜离奇死亡,现场有聚魂阵的痕迹。


    而顾老太说的"换了多少守灵人",时间线竟和母亲去世那年完全重合。


    墙缝里的抽噎声越来越清晰,林疏桐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风声。


    她摸出手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有了信号——屏幕上跳出一条未读消息,是归安堂老张发来的:"桐姐,王师傅醒了,说要见你,他说......看见顾老太往茶里加了东西。"


    顾老太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现在知道太晚了......小凯等了这么久,他不会再等了......"


    林疏桐望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正是民间说法里"阴阳交"的时辰。


    她低头看向阵法中央,发现那些混着血的朱砂纹路,不知何时连成了一个"引"字。


    而墙缝里的抽噎声,此刻变成了清晰的童音:"姐姐,抱抱我......"


    她握紧手里的青铜佩饰,能感觉到上面的阴阳鱼在发烫。


    通风口的风灌进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开了顾老太散乱的白发——在那之下,林疏桐看见老妇人后颈有块青紫色的印记,形状竟和阵法里的"引"字一模一样。


    墙的另一边,传来重物撞门的声响。


    林疏桐知道,是小凯的怨魂等不及了。


    她望着地上的骨簪、碎掉的镇魂石,还有掌心发烫的守夜人佩饰,突然意识到——顾老太的执念、守夜人的出现、母亲的死亡,所有线索正像蛛网般缠成一团,而她,已经站在了网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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