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陈旧的居民楼吞噬。
林疏桐拎着一个包裹,再次站在了陈志刚家的门前。
她的心跳比上次更为沉稳,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知道,今夜,或许是揭开一切谜团,也可能是将自己拖入更深漩涡的开始。
敲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陈志刚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向外张望,看到是林疏桐,他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浓重的疲惫和恐惧所占据。
“林大师……你……”
“陈先生,我来为你做最后一次净魂仪式。”林疏桐的声音平静而有力量,不容置疑。
她没有给他过多思考和拒绝的机会,侧身便走了进去。
客厅里的空气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那面古镜静静地立在角落,仿佛一只窥探人心的巨眼。
陈志刚跟在她身后,脚步虚浮,像个失了魂的木偶。
林疏桐从包裹里取出那面她带来的铜镜,镜面光滑,边缘雕刻着繁复的符文,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她将铜镜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客厅中央,正对着那面墙上的古镜。
两面镜子遥遥相对,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陈先生,请站到那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靠近这个圈子。”林疏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从怀中取出一包朱砂,手指沾染,开始在地面上迅速勾勒起来。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个复杂的阵法图案很快在铜镜和古镜之间成型——正是“破镜阵”。
此阵法不仅能引动镜中怨灵,更重要的是,能将溢散的怨气暂时束缚在阵内,防止其对周围造成更大的侵害。
陈志刚呆呆地看着,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他能感觉到,随着林疏桐的每一个动作,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
阵法完成,林疏桐深吸一口气,又取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朱砂水沿着阵法的纹路小心翼翼地洒下。
朱砂水落地,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是烙铁烫在了冰块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怨由心生,怨由镜解……”她口中开始低声诵读起“解怨咒”。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在空气中震荡。
随着咒语声的持续,那面古镜的镜面开始泛起剧烈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
水波般的纹路从镜子中心扩散开来,镜面不再映照客厅的景象,反而变得一片模糊,深邃得如同择人而噬的黑洞。
陈志刚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古镜,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突然,古镜的波动猛地加剧,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在镜中缓缓浮现,越来越清晰。
那身影穿着一件素色的旧式旗袍,面容苍白,眼神空洞而哀伤——正是赵曼。
与之前在镜中惊鸿一瞥的狰狞不同,此刻的赵曼,虽然依旧散发着浓烈的怨气,但她的表情却多了一丝茫然和痛苦。
林疏桐的咒语声一顿,目光锐利地锁定在赵曼的影像上。
客厅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赵曼的影像在镜中微微晃动,她的嘴唇动了动,一个沙哑、飘忽,却又清晰可辨的声音从镜中传了出来,带着无尽的委屈与绝望:“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我只是看见了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这声音如同魔咒,狠狠刺入陈志刚的耳膜。
林疏桐眼神没有丝毫闪躲,迎着赵曼的目光,缓缓点头,声音坚定:“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尘封的开关。
一直站在角落,神情恍惚的陈志刚,在听到赵曼那句话的瞬间,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神涣散,身体摇摇欲坠,口中开始不受控制地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破碎:“我妈……我妈也是这样……她死前……她死前也说我疯了……说那些东西……可我……我只是想让她安静下来……安静下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助和恐惧,仿佛陷入了某个可怕的回忆。
林疏桐心头猛地一跳!
陈志刚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她脑海中的迷雾!
赵曼的怨气固然是诱因,但陈志刚此刻的状态,他无意识中吐露的关于母亲的只言片语,清晰地指向了一个更深层次、更隐秘的问题根源。
原来如此……他早已在长年累月的精神压力下,游走在双重人格的边缘,甚至可能……
林疏桐的目光在陈志刚和镜中的赵曼之间飞快地切换,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她看着陈志刚那副失魂落魄、几近崩溃的模样,
这个家,真正的问题,远比一面藏着怨灵的古镜要复杂得多。
而陈志刚的母亲,似乎才是解开所有症结的关键。
林疏桐稳住心神,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穿透力晨曦微熹,金光如缕,穿透雕花窗棂,在古旧的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林疏桐凝视着棺盖上那朵悄然绽放的白菊,以及花瓣背面那行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小字——“愿你活成太阳”。
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痛楚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震颤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那是母亲的笔迹,熟悉得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
无数个夜晚,母亲灯下辅导她功课,便签上、书页旁,留下的都是这样清雅又坚韧的字迹。
可母亲,不是应该对这些神神鬼鬼之事一无所知,甚至深恶痛绝的吗?
她记忆中的母亲,温柔、知性,是普通医院里一名受人尊敬的药剂师,与这阴阳相隔、魂魄渡引的诡谲世界,隔着万水千山。
“愿你活成太阳……”林疏桐喃喃低语,这句母亲生前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此刻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固有的认知。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母亲对她性格开朗、人生顺遂的期许。
可如今,与这朵承载着赵曼魂归之所的白菊联系起来,与这本神秘的《渡魂手札》联系起来,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深不可测的迷雾。
难道……母亲的意外身亡,并非意外?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钻入脑海,让她遍体生寒。
赵曼的后事自有陈志刚在无尽的忏悔中处理,他被警方带走时,失魂落魄,反复念叨着对不起。
但林疏桐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处。
她捧着那朵白菊,仿佛捧着一个滚烫的谜团。
回到那间母亲留下的老宅,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书卷气。
林疏桐将白菊小心翼翼地供在母亲的黑白遗像前。
照片上的母亲,笑容温婉,眼神澄澈,一如既往。
可现在,林疏桐再看这笑容,却品出了一丝她从未察觉的、深藏的疲惫与决绝。
她猛地转身,冲到书房,将那本泛黄的《渡魂手札》紧紧抱在怀里。
这本手札是她在整理母亲遗物时,从一个积满灰尘的樟木箱底翻出来的,当时只以为是母亲年轻时收藏的古籍。
直到苏婉儿事件,她才在绝望中尝试着翻阅,并惊骇地发现其中记载的种种秘术竟真实不虚。
“封魂七日……”她指尖颤抖地抚过那一页。
如果母亲知晓这些,甚至可能也曾施展过类似的术法,那她所面对的,又会是怎样的凶险?
怨气侵蚀……母亲生前最后那段日子,确实常常精神恍惚,身体也日渐消瘦,医生只说是积劳成疾,可现在想来,疑点重重!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使命感交织在林疏桐心头。
恐惧于未知的强大敌人,恐惧于母亲可能经历过的痛苦与绝望;使命感则源于血脉的牵引,源于对真相的渴望。
她必须查清楚,母亲的死,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本手札,既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线索,或许也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母亲留下了手札,又留下了那句“愿你活成太阳”的箴言,或许并非是要她退缩,而是希望她能拥有揭开真相、驱散阴霾的力量。
屋内光线渐渐暗淡,夕阳的余晖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如同某种神秘的符咒。
林疏桐一遍遍翻看着《渡魂手札》,试图从那些晦涩的文字和奇异的图谱中,找出更多与母亲相关的蛛丝马迹。
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都像是母亲无声的嘱托,又像是通往某个未知险境的密钥。
夜,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老宅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她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自己沉重的呼吸。
就在她凝神细思,试图将手札中某一处关于“魂印反噬”的记载与母亲的症状联系起来时——
“铃铃铃——”
寂静被一阵突兀而尖锐的电话铃声骤然划破。
林疏桐浑身一激灵,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老式电话,是母亲生前用的,号码早已鲜有人知。
自从母亲去世后,它几乎就成了一个摆设,安静得如同从未存在过。
此刻,它却在深夜不合时宜地,执拗地响着,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催命的鼓点,敲击在林疏桐紧绷的神经上。
她迟疑地望向那部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电话,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谁会在这个时候,用这个号码打来?
电话铃声固执地持续着,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仿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迫与诡异。
林疏桐咽了口唾沫,手心渗出了冷汗。
她知道,无论电话那头是什么,平静的生活,或许从这一刻起,将彻底离她远去。
她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冰冷的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