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城市都吞噬其中。
林疏桐站在锦绣花园小区门口,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努力平复着胸腔里那颗因紧张而狂跳的心。
她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衬衫,脸上挤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走向灯光明亮的门卫室。
“张大爷,您好,打扰一下。”她声音清甜,带着几分刻意的亲切。
值班的老张正打着瞌睡,被声音惊醒,抬起昏花的眼,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你是?”
“我是社区新来的志愿者,小林。”林疏桐从包里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在老张面前晃了一下,不等他细看就迅速收回,“最近不是上面要求排查失踪人口嘛,我们来做个回访登记。”
老张“哦”了一声,显然对这种形式主义的工作早已见怪不怪,揉了揉眼睛,有些不耐烦:“失踪人口?我们这小区治安好得很,哪有什么失踪人口。”
林疏桐笑容不变:“就是例行公事。主要是想问问,最近几个月,您有没有注意到小区里有什么行为比较反常,或者突然就见不到的人?”
老张皱眉思索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小区里人来人往,他一个门卫,哪里记得清那么多。
林疏桐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门卫室内的监控屏幕,实则将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半晌,老张像是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反常的人……倒还真有一个。大概是几个月前吧,具体记不清了,有个女的,好像是七号楼的住户,有几次我值夜班,都看到她半夜三更在楼道里晃悠。”
林疏桐的心猛地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怎么个晃悠法?”
“就是……就是魂不守舍的,”老张努力回忆着,语气也变得有些迟疑,“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眼神也直勾勾的,像是丢了魂一样。嘴里还老念叨着什么……”
“念叨什么?”林疏桐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带着一丝引导。
老张使劲拍了拍脑门:“我想想……对了!她老是说‘镜子……别看镜子……’,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当时我还以为她精神不大好,也没敢多问。”
镜子!别看镜子!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林疏桐脑海中炸开。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问题,确认老张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后,才起身告辞。
走出小区,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疏桐的指尖冰凉,掌心却沁出了冷汗。
老张的描述,与赵曼日记最后几页那些疯癫混乱的呓语,惊人地吻合!
“镜子会吃人……他不是他了……”
赵曼在死前,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丈夫陈志刚的异常,以及那面诡异古镜的恐怖。
她并非毫无反抗,她一定试图自救过,甚至可能想过逃离,但最终还是没能摆脱那可怕的宿命。
林疏桐的脚步越来越快,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既然赵曼的魂魄被困在那面古镜之中,那么,要救她,就必须打破这种“封魂”的机制。
日记中曾提及,赵曼的外婆略懂一些玄学,她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林疏桐猛地想起日记夹层里那张泛黄的符纸,以及旁边用娟秀小楷写着的几行字,其中似乎提到过“阳镜破阴邪,铜镜照煞”。
破镜法!
用至阳的铜镜反照那面阴气森森的古镜,或许能切断两者之间的阴力链接,至少能暂时扰乱古镜对魂魄的禁锢!
这个想法让她既兴奋又恐惧。
成功了,赵曼或许能得到一线生机;失败了,她自己也可能万劫不复。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
午夜十二点,阴气最盛的时刻。
林疏桐再次站在了陈志刚家门外。
这一次,她的背包里多了一面她从古玩市场特意淘来的老式铜镜,以及朱砂、香烛等物。
她深吸一口气,叩响了房门。
开门的依旧是陈志刚,他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神情比上次更加阴沉憔悴。
看到林疏桐,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厌烦:“你又来做什么?”
“陈先生,”林疏桐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想,我或许有办法帮你太太安息。”她顿了顿,直视着陈志刚的眼睛,“我需要借用一下你家的那面古镜,为赵曼小姐做一场超度仪式。”
陈志刚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超度?”他嗤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超度?”
“逝者为大。陈先生,如果你还对赵曼小姐心存一丝情意,就请给我一个机会。无论成败,对你而言,都没有损失,不是吗?”林疏桐不卑不亢,语气却异常坚决。
陈志刚沉默了,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像是被什么说服了,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侧身让开了路:“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听天由命的漠然。
林疏桐走进客厅,径直来到那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镜前。
她从背包里取出香烛点燃,昏黄的火光在镜面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让那模糊的人影更添了几分诡异。
她又取出朱砂,用清水调和,口中念念有词,围绕着古镜洒了一圈。
陈志刚就站在不远处,双臂抱在胸前,冷眼旁观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锐利而阴寒。
林疏桐没有理会他,做完这一切准备后,她从背包最深处,缓缓取出了那面沉甸甸的铜镜。
铜镜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镜面虽不如玻璃镜那般光洁,却也打磨得光可鉴人,隐隐透着一股古朴厚重的阳刚之气。
她双手紧握铜镜,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屋内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空气凝重得如同实质。
她能感觉到陈志刚的目光如芒在背,更能感觉到从古镜中散发出的那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正丝丝缕缕地侵蚀着她的意志。
不能退缩!
林疏桐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然后,她开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手中的铜镜举起,镜面对准了前方墙壁上那面散发着无尽寒意的古镜。
她的动作很慢,每抬高一分,手臂上承受的压力就仿佛重了一分,那并非物理上的重量,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
香烛的烟气袅袅升腾,在两面镜子之间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
朱砂的猩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隐隐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能量。
陈志刚的呼吸似乎也停滞了,死死地盯着林疏桐手中的铜镜,以及那面他既爱又怕的古镜。
铜镜的边缘,终于与古镜的下沿平行。
林疏桐的手臂在轻微地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能感觉到,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无形中对峙、积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只差一点点了,只要再往上……两面镜子就将彻底相对。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手臂坚定不移地继续向上抬升。
铜镜的冰冷触感从掌心传来,仿佛要将她整个灵魂都冻结。
而那面古镜,在烛光的映照下,镜面深处那道模糊的女人身影,似乎也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些,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晨曦微露,金色的光芒艰难地穿透城市上空的薄雾,为这刚刚经历了一夜惊魂的角落镀上了一层疏离的暖意。
赵曼的临时棺木旁,那朵悄然绽放的白菊,花瓣上“愿你活成太阳”的字迹在晨光下似有流光闪烁,旋即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疏桐长长吁出一口气,胸中郁结的浊气随着赵曼的解脱而消散大半。
然而,当她的目光转向散落在地上的古镜碎片时,一种莫名的寒意却悄然爬上脊背。
警方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搜集证物,法医也已初步勘验完毕。
一名年轻警员戴着手套,准备将那些破碎的镜片归拢,作为陈志刚的罪证之一。
“这些镜子碎片……真是邪门。”他小声嘀咕着,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一块较大的残片边缘。
就在那一刹那,林疏桐清晰地看到,那年轻警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小心!”林疏桐低喝一声,快步上前。
那警员被她一喝,像是从某种短暂的梦魇中惊醒,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碎片,又看了看林疏桐,脸上掠过一丝后怕:“林小姐,我……我刚才好像有点走神。”
林疏桐的眼神却紧紧锁在那几块最大的镜片上。
古镜虽然已经碎裂,释放了赵曼的灵魂,但它本身作为一件能够“锁魂”的邪物,其材质与承载的岁月,恐怕并非苏婉儿一个灵魂那么简单。
陈母说“镜子能锁住疯女人的灵魂”,这话里透着一股世代相传的笃信,仿佛这镜子本就是为此而生。
她蹲下身,没有直接触碰,而是仔细观察。
那些碎片,断口狰狞,却依旧折射着周围的光线,只是那光,不再清澈,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幽暗旋涡感,仿佛每一片都想将人的视线吸进去。
赵曼的灵魂是出来了,可这镜子长年累月吸附的怨念、阴煞,恐怕并未随着它的碎裂而消散,反而像是被打碎的蜂巢,无数细小的、肉眼不可见的“毒刺”蠢蠢欲动。
“王队,”林疏桐站起身,对负责现场的警队队长沉声道,“这些镜子碎片,可否交给我处理?”
王队长略带诧异地看着她:“林小姐,这……这也是证物。”虽然他对林疏桐的能力已深信不疑,但程序还是要走的。
“我知道,”林疏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陈志刚的罪证已经足够,口供、人证、赵曼的骸骨,以及这镜子在他家的事实。但这些碎片……很危险。”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特有的凝重,“它不仅仅是一面镜子,更像是一个‘容器’。现在容器破了,里面的东西若是四散出去,恐怕会引来更多麻烦。”
王队长办案多年,也听过些奇闻异事,此刻见林疏桐神色如此严肃,再联想到昨夜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幕,心中不由一凛。
他知道林疏桐绝非危言耸听。
“那……林小姐打算如何处理?”
“我会将它们带回我的地方,用特殊的方法‘净化’。确保万无一失。”林疏桐的目光扫过那些碎片,”
王队长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这些碎片,就交给你了。”他对着手下示意了一下,让他们将镜子碎片小心地另外封装起来,交给林疏桐。
晨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也吹动了林疏桐额前的碎发。
她接过那个装着古镜碎片的证物袋,入手冰凉,袋中的碎片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震颤着,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
林疏桐的指尖轻轻搭在袋子上,那股冰凉几乎要透过物证袋渗入她的皮肤。
她清楚,赵曼的解脱只是一个结束,也是另一个开始。
这面破碎的古镜,它的历史远比赵曼的故事更为幽深,它所牵扯的,恐怕也远不止一缕被囚禁的残魂。
她抬眼望向天际,太阳已经升起,驱散了长夜的黑暗,但有些阴影,却并不会因为阳光的普照而消失。
它们只会潜伏得更深,等待下一个被触动的时机。
这镜子,必须处理。而且,要尽快。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归安堂”的停尸间,或许是处理这东西最合适的地方。
那里阴气汇聚,却也最能镇压此类邪物。
而她,也需要借助那里的特殊环境,布下一个许久未曾动用过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