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的镜面在触碰到古镜的瞬间,陡然荡起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
那幽暗的古镜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原本混沌的黑暗中,渐渐凝聚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林疏桐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光线扭曲,那人影愈发清晰——苍白的面孔,空洞而绝望的眼神,正是赵曼!
她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颊边,双手紧紧贴着无形的镜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想要挣脱某种束缚,表情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
“赵曼?”林疏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低地唤了一声。
镜中的身影猛地一震,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迟滞地转向林疏桐的方向。
她的嘴唇翕动着,发不出声音,但那求救的意味却穿透了镜面的阻隔,狠狠刺痛了林疏桐的心。
“是你吗?赵曼?”林疏桐再次尝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带着一丝安抚,“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镜中人影的动作幅度更大了些,她点了点头,虽然缓慢,但确实是在回应。
一缕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蛛丝般传入林疏桐的脑海:“救……我……”
林疏桐心头一紧,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曼的影像在镜中摇晃,仿佛随时会消散。
她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怨恨与不甘:“不是……意外……是他……陈志刚……他囚禁我……最后……窒息……”
囚禁?
窒息?
林疏桐倒抽一口冷气,陈志刚那看似悲痛的表情再次浮现在眼前,此刻却显得无比虚伪和狰狞。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疏桐追问,每一个字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我不知道……”赵曼的影像更加黯淡,声音也愈发虚弱,“我只知道……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她的意念中透出强烈的执念,“书房……我的书房……梳妆台下的书柜……最下面一层……夹层……我的日记……都在里面……他对我做的一切……那些精神上的折磨……求你……”
影像开始剧烈地闪烁,赵曼的表情愈发痛苦,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将她拖回黑暗。
“日记?”林疏桐急忙确认,“你放心,我会找到它!”
得到林疏桐的承诺,赵曼眼中那微弱的光芒似乎亮了一些,但她的身影终究还是抵挡不住那股吸力,一点点溃散,最终消失在镜面的黑暗之中。
铜镜上的涟漪也随之平息,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林疏桐手握着冰凉的铜镜,手心却全是冷汗。
赵曼最后的嘱托在她脑中回荡——书房,书柜夹层,日记。
那里记录着她被精神折磨的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这件事,她管定了!
第二天一早,林疏桐调整好情绪,再次拨通了陈志刚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陈志刚声音依旧带着疲惫与沙哑。
“陈先生,实在抱歉再次打扰您。”林疏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专业,“关于您妻子的一些身后事,我这边在整理资料时发现,还需要一些更具体的细节才能……嗯,确保一切圆满。不知道您今天是否方便,我想再去府上拜访一下,或许能从她生前常用的物品中找到些线索。”
陈志刚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好吧,林小姐。我下午约了律师谈后续的事情,大概三点会出门。你可以在那之前过来,或者……等我回来?”
“我三点前过去就好,不会耽误您太久。”林疏桐心中一动,这正是她需要的机会。
下午两点半,林疏桐准时出现在陈志刚家门口。
陈志刚开了门,脸色依旧憔悴,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引着林疏桐进了客厅,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借口要准备出门的文件,先行离开,留下林疏桐一人。
机会来了!
林疏桐迅速环顾四周,确认陈志刚已经上楼,她立刻起身,脚步轻盈地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
她轻轻推开,一股混杂着旧书墨香和些许尘埃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一整面墙的书柜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
林疏桐的目光迅速锁定在靠窗的那个梳妆台式样的书桌,以及它下方的矮书柜。
按照赵曼的指示,她蹲下身,仔细查找书柜最下面一层。
这一层堆放着一些看起来不常用的旧杂志和文件夹。
林疏桐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挪开,指尖在书柜的底板上细细摸索。
果然,在靠内侧的角落,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丝轻微的凸起。
她心中一喜,用指甲轻轻一抠,一块与书柜底板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薄木板应声翘起一个小角。
她屏住呼吸,将木板缓缓抽离,一个扁平的夹层赫然出现在眼前。
夹层里,静静地躺着一本略微泛黄的硬壳日记本,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曾经被主人频繁翻阅。
就是它了!
林疏桐的心跳再次加速,她拿起日记本,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在心头。
她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日期是两年前。
她快速地翻阅着,起初是一些日常琐事,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
但渐渐地,日记的基调开始变得压抑。
“……最近总是睡不好,夜里会起来走动,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志刚说我梦游了,让我不要多想,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耳朵里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可环顾四周,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志刚带我去看了医生,医生也说只是我压力太大了……”
林疏桐一页页翻下去,每一页都像一把尖刀,凌迟着她的认知。
所谓的“梦游”、“幻听”,在赵曼的笔下,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而陈志刚的角色,也从一开始的“关切”,逐渐变成了“不耐烦”和“指责”。
这哪里是什么精神问题,分明就是有预谋的精神控制的开端!
她看得心惊肉跳,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正当她沉浸在日记所揭示的恐怖真相中时,一股莫名的寒意陡然从脚底升起,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日记,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穿过书房半开的门扉,望向寂静的客厅。
是不是……太安静了?陈志刚应该已经出门了才对。
然而,就在这时,楼梯口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木板摩擦声。
咯吱——
那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小夏握着手机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镜头对准那扇虚掩的房门,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屋内,林疏桐正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翻阅着那本摊开的日记,每一页都仿佛承载着赵曼无尽的怨念与绝望。
“咔哒。”
一声轻微的门锁转动声,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空气中炸响!
小夏浑身一激灵,差点叫出声来,慌忙压低镜头。
林疏桐更是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反应,她迅速合上日记,闪电般塞进随身的背包拉链深处,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剩残影。
门开了。
陈志刚阴沉着脸站在门口,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如刀,扫过室内,最终定格在林疏桐身上。
他身上还带着未散的酒气,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审视。
“这么晚了,林小姐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冰冷的质询。
林疏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微笑:“陈先生,我……我是来看看赵曼的父母,顺便……想再看看赵曼生前住过的房间,希望能找到些线索,慰藉一下两位老人。”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陈志刚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疏桐的心弦上。
他停在林疏桐面前,距离极近,那股混杂着酒气和阴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压迫感十足。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林疏桐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看穿。
“线索?”他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林小姐,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
林疏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陈先生,我只是出于一个法医的责任感,和对逝者的尊重。”
“责任感?”陈志刚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语气也愈发冰冷刺骨,“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有些事,不是你能碰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疏桐的神经。
林疏桐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更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陈先生误会了,我这就离开。”
她侧身想从小夏身边绕过,陈志刚却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那阴狠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紧紧锁定着她,让她背脊发凉。
僵持了几秒,他才缓缓移开一步,但那目光依旧如影随形。
林疏桐和小夏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那栋令人窒息的房子。
回到停尸间,已是深夜。
冰冷的空气混杂着福尔马林特有的气味,反而让林疏桐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她从包里取出那面诡异的铜镜,镜面在惨白的灯光下幽光闪烁,仿佛囚禁着无数秘密。
她将铜镜平放在一具闲置的冷柜上,深吸一口气,指尖捻起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正是净魂咒。
她试图引导赵曼的魂魄离开镜面,前往它该去的地方。
“敕令!魂归……”
咒语未毕,符纸刚要贴上镜面,古镜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随即剧烈震动起来!
那震动的幅度之大,让整个冷柜都跟着颤抖。
林疏桐手中的符纸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弹开,飘落在地,竟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
“怎么会这样?”林疏桐心中一凛。
她不信邪,再次取出一张符纸,催动法力,再次尝试。
结果依旧!
每当符纸靠近,古镜便剧烈反抗,仿佛镜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与她对抗,死死地将赵曼的魂魄禁锢在其中。
“锁魂……”林疏桐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这面镜子不仅仅是普通的聚阴之物,它还被施加了某种强大的锁魂咒法。
她意识到,不破除这个“锁”,赵曼的魂魄根本无法解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細端詳着这面古镜。
镜面光滑冰冷,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将目光移向镜框,那古朴的木质边框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她用指尖细细摩挲,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终于,在镜框背面上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丝微弱的凹凸感。
她心中一动,连忙凑近灯光细看。
那是一道极浅的刻痕,若非如此仔细,根本难以发现。
刻痕很细,字迹也有些模糊,但林疏桐还是勉强辨认出几个字——“封魂七日”。
“封魂七日……”她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日记里提到,陈志刚童年时曾目睹母亲自杀,那场景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难道……这面镜子,是陈志刚按照他母亲自杀之地的某个物件复制的?
用以模拟当时的情景,再配合“封魂七日”的咒法,将赵曼的怨魂死死压制在这方寸之间,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推测让她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陈志刚的心机和歹毒,远超她的想象。
“封魂七日……”林疏桐的目光变得凝重而锐利。
这不仅仅是一个时间概念,更可能指向一个特定的仪式,或者一个特定的地点。
要解开这个锁魂局,她必须找到“封魂”的关键。
而这个关键,很可能就藏在陈志刚的过去,藏在他母亲自杀的那个被尘封的真相里。
她需要更多关于陈志刚童年和他母亲的信息,尤其是他母亲自杀的具体地点和经过。
这些陈年旧事,档案里未必有详尽记载。
林疏桐的视线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一个计划渐渐成形。
她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撬动陈志刚黑暗过往的支点。
而这个支点,或许就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藏在那些日复一日看着人来人往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