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熟悉又淡泊的木棉花香无声无息地包裹住他时,查尔斯整个人都僵住了。那香气清幽绵长,带着一丝旧日时光的尘埃感,此刻却像无形的网,温柔又霸道地将他钉在原地。他深蓝色的眼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瞳孔微微扩张,仿佛窥见了绝对不该存在的幻影。
…等等…这不对吧?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沉重地跳动。
他错愕地、几乎是有些僵硬地回过头,颈骨似乎都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瘦削懵懂的少年轮廓,而是一张褪尽了青涩、线条已然清晰明朗的面庞。那双眼睛——不再是迷茫困倦,此刻正闪烁着灵动狡黠的光,像林间初醒的狐狸,带着几分计谋得逞的笑意,牢牢锁住了他。
尤特恩?真的是他?查尔斯脑中一片混乱。
未等他开口,肩头便是一沉。尤特恩竟无比自然地靠了上来,将头颅的重量倚在他肩上。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查尔斯彻底石化,血液仿佛凝固了。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尤特恩温热的呼吸,带着生命的潮湿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周遭的一切声响刹那间褪去,只剩下那近在咫尺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的神经。
……………
亲身经历和作为旁观者看小说动漫,滋味确实天差地别。那种灵魂被硬生生塞进陌生躯壳的错位感,至今回想起来,胃里还会泛起一阵不适的痉挛。
至于我是如何稀里糊涂来到这个世界的…老实说,记忆像被浓雾笼罩的地铁隧道,晦暗不明。大概是一个长年996、被生活榨干最后一滴油水的社畜,最终因为极度的营养不良,像一片枯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冰冷的地铁座椅上,就此告别了那个卷生卷死、清汤寡水的世界。
嗯,大概就是这样。
虽说那位只会在云端享用清汤、大概脑子也被泡得不太灵光的清汤大老爷让我重活一世,我是感激不尽的。但这感激里,难免掺杂着腹诽:
我一个根正苗红的龙国人,二话不说把我空投到这么个挂着“灵译”名头的西洋魔法世界里是几个意思?他老人家是不是清汤喝多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副名为“查尔斯·霍里克”的躯壳和身份,一所灵院——他们管魔法学院叫这个,灵院理论课老师。
然而,平静的日子还没过几年,事情怎么就朝着如此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了……
现在,我叫查尔斯,直尔斯·霍里克,一名……魔法学院的老师。
嗯,说是魔法可能不太准确,在这里它有另一个名字——灵译。
那孩子第一次闯入我的视野,留给我的是一个略显倔强的后脑勺。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氛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沉闷的低气压,又像干燥引信即将燃尽的刺鼻气味。
“尤特恩。”
我叫出这个名字,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有些突兀。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他同桌,一个精瘦得像只小猴子似的男孩,赶忙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压低声音提醒:“嘿!尤特恩?霍里克先生叫你了!”
我看着他,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这才慢吞吞地支起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动作迟缓得像是在抵抗沉重的睡意。他抬起脸,迷茫的视线穿过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聚焦到我身上,带着浓浓的、尚未褪尽的困倦。
“嗯…霍里克先生…”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您…找我?” 宽大的旧校服挂在他身上,领口处清晰可见锁骨深陷的弧度,瘦得惊人,仿佛一层薄薄的皮肤下直接包裹着骨头。这瘦得也太……我心口莫名地揪了一下。
清了清嗓子,压下那丝不合时宜的怜悯。
或者说,是穿越者对“纸片人”成真的冲击感。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无波:“嗯,下周一是你的演讲日,请好好准备。”
这该死的身份!明明顶着查尔斯·霍里克的名字,身处一个以灵译为尊的世界,我却偏偏是个译力微弱的边缘人物,只能窝在这理论课教师的岗位上混日子……唯一的慰藉,或者说穿越者福利,大概是脑子自带“万能翻译机”,各种稀奇古怪的语言文字在我眼里自动转换,自带字幕。这大概是清汤老爷唯一没吝啬的金手指了……
转身回到讲台,指尖划过粗糙的木纹教案。直到下课铃响起,孩子们的欢呼如同开闸泄洪,瞬间打破了安静。他们像一群被关久了的小鸟,欢叫着冲出座位,呼啦啦围聚在辛迪加的座位旁——只因我课前那句“明日课前演讲由辛迪加开场”。孩子们脸上洋溢的兴奋光芒,带着点新鲜和期待,看来以前的文化课老师确实没玩过这种“花活”。
第二天,辛迪加如同一道行走的霓虹灯,昂首挺胸、步伐轻快地“飘”上了讲台。我由衷地“赞美”了今天是周五——感谢诸神,这意味着我不必安排任何人在他之后演讲。因为无论谁站在他后面,都注定沦为黯淡的背景板!
他简直……就是一只活脱脱的、开屏开到极致的花孔雀!
那件外套——原谅我贫瘠的词汇难以精确描述——主体是某种饱和度极高的孔雀蓝丝绒,上面用金线和亮片绣满了繁复到令人眼晕的藤蔓与花朵图案,在教室窗边透进来的阳光下,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反射出刺眼夺目的光芒。领口夸张地立起,缀着几颗流光溢彩的……疑似宝石的玩意儿?袖口更是层层叠叠的蕾丝荷叶边。异世界的审美……真是让我开了大眼界。
独树一帜,堪称震撼!
我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半边眼睛,余光瞟向台下。学生们一个个张着嘴,表情呆滞,眼神恍惚,像是集体被那件闪瞎眼的外套施加了石化咒。那一张张懵圈的小脸,如同一股清泉,瞬间洗涤了我饱受冲击的视网膜。
啊,看来异世界的大众审美,还是有救的。我心中略感宽慰。
当然,辛迪加本人除外。
“好了,辛迪加。”我的忍耐终于抵达极限,那反人类的光污染实在无法忽视,“现在,立刻,去把你的校服换上。或者,至少脱掉那件……艺术品。它正在谋杀我的视神经。”话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噗——哈哈哈哈!”短暂的死寂后,全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堂大笑,连门窗都在微微颤动。
辛迪加夸张地叹了口气,肩膀垮塌下来,露出一副痛失珍宝的哀怨表情:“唉!霍里克先生!您……您实在是不懂艺术!这可是我衣橱里最闪耀、最能彰显我非凡气质的外套!”他一边嘟囔,一边恋恋不舍地、极其缓慢地解着那些亮晶晶的扣子,眼神黏在外套上,仿佛在进行一场生离死别。
终于,那件“光污染源”被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搭在椅背上。他里面穿的……是一件印着飘逸豹纹图案的丝绸衬衫!虽然依旧骚气冲天,但至少不会闪瞎人眼了。他整理了一下领口,深吸一口气,再次站上讲台。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孩子一旦开口,就像换了个人。方才的浮夸和嬉笑瞬间收敛,一种沉稳、自信的气场自然流露。声音清晰有力,节奏把握得当,眼神扫过全班同学,带着一种天生的控场感。逻辑清晰,观点阐述得也算有理有据——除了在几个关键处,他总忍不住插入几句俏皮话或自创的“浑语”,带着浓浓的个人风格,倒也让演讲不那么沉闷。
最后一句话语落地,他微微鞠躬。我脸上露出由衷的微笑,拿起评分册:“你的成绩——”我故意顿了顿,在一片寂静中清晰地宣布,“是 A 。”
空气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倒吸气声,但没有任何质疑的目光。辛迪加的演讲水平,确实值得这个高分。
“下来吧,闪耀的演说家。”我朝他点点头。
在同学们羡慕、惊叹甚至有些崇拜的目光簇拥下,辛迪加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座位。那昂首挺胸、步伐带风的姿态,像极了一只……嗯,成功开屏后、得意洋洋踱步的花孔雀。我忍着笑意,翻开课本,开始今天的课程。
下课铃声再次响起。我夹着教案走出教室,刚踏上回办公室的走廊,一位身材高挑、步履匆忙的女士就迎面走了过来。
“查尔斯?真是巧!”她眼睛一亮,停下脚步,微卷的栗色发丝因急促的走动而显得有些凌乱,“我正打算去教室找你呢。” 她熟稔地直呼我的名字,看来与原主查尔斯关系匪浅。
我大脑急速检索:原主记忆碎片里没有这位女士的清晰影像!糟了,她是谁?名字?职务?
面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微笑,我稳住心神:“看来我们很有缘分。我刚下课,有什么事吗?” 语气尽量自然,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略显焦急的神情。
她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神经兮兮地一把将我拉到走廊一个僻静的立柱阴影里,压低声音道:“玻璃先生!他又消失了!”
“你是说校长……格拉斯先生?”我迅速捕捉到这个关键称谓。“可能……又去‘闭关’参悟了吧?译力强大的大师级人物,不都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么。” 我试着用这个世界惯常的逻辑解释。
她眉头紧锁,忧虑更深,刚想再说什么,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十万火急的味道:
构思了很久的文终于开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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