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翊如常投入工作。备课、上课、批改堆积如山的作业、处理年级组的事务……他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将自己沉浸在事务性的忙碌里。昨晚的失态仿佛被刻意封存，他依旧是那个温和沉稳、值得信赖的杨老师。只有他自己知道，某些被强行压下去的情绪，像是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悄然涌动。
下午放学铃响过许久，学生们的喧闹渐渐散去。杨翊收拾好东西，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李彪靠在走廊的窗边，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局促和歉意。
“杨翊。”李彪挠了挠头，走上前，“忙完了？”
“嗯，刚弄完。”杨翊点点头，神色平静，“有事？”
“那个……昨晚……”李彪搓着手，声音低了几分，“对不住啊兄弟，我喝多了，嘴上没个把门的，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让你难堪了。”
杨翊的脚步顿了顿，看着李彪真诚的懊悔神情，心里那点残存的不自在反而消散了。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拍了拍李彪的肩膀：“没事，都过去了。我知道你是替我抱不平。”
李彪见他真没往心里去，松了口气，随即又愤愤不平起来：“我就是气不过！不过嘛可能你俩没在一起也是对的，你们三观不合，就算没有那个姓郑的你们最后走在一起往后的日子也难过”
杨翊失笑，摇摇头：“好了彪哥，真没事了。都过去了，我现在挺好。”
“是，你现在是挺好。”李彪话锋一转，跟着杨翊一起往校外走，边走边感慨，“不过说真的，有时候想想感情这事儿吧，也挺玄乎。你以为铁板钉钉的，说散就散了；你以为轰轰烈烈的说没就没，你觉得平平淡淡的吧，反而能走得长远。”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彪掏出烟，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他没有给杨翊知道杨翊不抽烟
“就像我跟我家那口子，”李彪吐出一口烟雾，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无奈和满足的笑意，“当初就是家里介绍的，没啥轰轰烈烈，就觉得她人实在，能过日子。处了两年，吵过闹过，但遇到事儿的时候，她从来都站在我这边。现在想想，这种能踏实过日子的，比那些虚头巴脑的强多了。感情嘛，最后不都得落到柴米油盐上？光靠甜言蜜语能过一辈子？”
杨翊默默听着，烟头的火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李彪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他看似平静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波澜。他想起自己和王倩那段曾经炽烈却最终惨淡收场的感情，再对比李彪描述的平淡安稳，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弥漫开来。
“所以啊，翊哥”李彪侧过头，看着杨翊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清冷的侧脸，语气变得认真而带着点劝诫的意味，“有时候，缘分这东西它不声不响地就来了，你得留心。别总盯着过去那点破事儿，把眼前的好光景给耽误了。”
杨翊微微蹙眉，疑惑地看向李彪：“彪哥，你这话里有话？”
李彪嘿嘿一笑，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他：“你小子别装傻！昨天瑞雪那丫头看你那眼神，是个人都瞧出不对了！那心疼劲儿。”杨翊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烟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脑海里瞬间闪过昨晚司瑞雪那双盛满担忧和关怀的眼眸，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又被一种莫名的慌乱压了下去。
“别瞎说，”他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却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司老师那是朋友间的关心。”
“得了吧！”李彪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同事关心能是那样？眼神能粘在你身上？你俩现在生活中，游戏里很多事情都绑在一起了。”
李彪的话像连珠炮，直击杨翊刻意回避的某些事实。他无法反驳。自从认识司瑞雪，他的生活确实多了很多“一起”。她的笑容、她的认真、她偶尔的小迷糊、她默默地关心和支持……点点滴滴，早已渗透进他按部就班的生活里，成了他习惯的一部分。
杨翊，”李彪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过来人的真诚，“哥是过来人，也真心拿你当兄弟才跟你说这些。过去的伤疤揭开了是会疼，但不能因为它疼就永远捂着自己，不敢伸手去碰新的东西。司瑞雪那姑娘，心思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了，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放着这么好的姑娘在身边不知道珍惜，等哪天人家真的心灰意冷或者被别人追走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珍惜眼前人！”李彪最后重重地拍了下杨翊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微微晃动，“别让一个不值得的人，耽误了你遇见真正对的人。”
说完，李彪掐灭了烟头，拍了拍杨翊的背：“行了，话我就说到这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走了！”他挥挥手，大步流星地朝校外走去，留下杨翊独自站在渐渐浓郁的暮色中。
晚风带着凉意拂过，杨翊却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李彪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掀起巨大的、无法忽视的涟漪。
“珍惜眼前人……”
“司瑞雪……”
“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
这些词句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碰撞。他掏出手机看着司瑞雪的头像终究是没有发送什么消息。暮色四合，校园里已十分安静。杨翊站在原地，望着远处亮起灯的教学楼轮廓，心绪翻腾如海。那些被压抑的、刻意忽略的悸动和期待，在李彪直白的点破下，再也无法被忽视。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或许……真的该向前看了？
而前方的光，似乎已经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