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下午格外安静。杨翊睁开眼时,房间里光线已经偏斜,带着一种午睡过后的恍惚与沉滞。他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脖颈和肩膀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摸索到了桌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下午三点二十几分。几条未读消息的提示安静地躺在通知栏——来自【时晴不见荷】。
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重重撞了一下,残余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早上的咖啡馆、陈宏的话语、那张灼烫的纸条……所有刻意被他用睡眠压下的混乱,如同潮水般猛地倒灌回来,让他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白。他点开消息。前面几条是寻常的关心:问他醒了没,吃了没,要不要一起做攻防前置任务,打不打晚上的大攻防。每一个字都带着她特有的、让人放松的熟稔。若是平日,杨翊大概会平静地回复“已吃”、“马上上线”。但此刻,这些字句却像细小的针,密密地刺在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系统重构”的心防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翻涌——是陈宏点破真相后的狼狈无措,是对自己心绪的陌生感,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不愿立刻面对她的微妙躲避。他盯着屏幕,沉默了很久。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荫翳。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开始敲打。信息删删改改,最终发出的回复,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疏离的礼貌:
【沧海一瞬】:“谢谢。上午去处理了点学校那边的事情,回来太困睡着了。刚醒。”
几乎是发送成功的瞬间,司瑞雪的头像就跳动起来。
【时晴不见荷】:“嗯,我大概猜到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了然的理解,“攻防前置我给你做了,省得你忙。晚上我可能也不来了。”看到“前置给你做了”,杨翊心头微涩,一丝暖意混杂着更深的无措。她总是这样,看似大大咧咧,却心细如发。然而下一句话,却像一颗投入他本就波澜未平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时时晴不见荷】:“我妈他们来这边了,说是约了朋友,喊我去认识一下,说是以后在这边也好有个照应。”
杨翊的呼吸下意识地一窒。父母来看她?还要介绍朋友认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他几乎是立刻回道:
【沧海一瞬】:“嗯,谢谢了。我今天也不上了,要备课。” 他顿了顿,指尖悬在屏幕上,最终还是忍不住,用一种尽量显得不经意的口吻追问,“是叔叔阿姨的朋友?”
司瑞雪的回复很快,带着点无奈又坦然的意味:
【时晴不见荷】:“嗯呢,他们在这边县政府工作的老同学。老同学的儿子也在县里应急管理部门工作。就是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司瑞雪就是这么以为着,于是很快的回复了杨翊
文字很简短,却像精准的代码指令,瞬间在杨翊的思维核心运行出一个无比清晰的“结果分析”。相亲!对于这种事情,杨翊见得更多,感觉也比司瑞雪要敏锐得多。这两个字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在了他刚刚被陈宏点醒、还处于混乱调试期的心脏上。县政府工作的老同学、应急管理部门的儿子、两家家长撮合、每一个关键词都显得那么陌生又熟悉。现实、安稳、门当户对、父母期望……他下意识就想起了以前哪些不好的回忆,那也是他一直在刻意抵触一些情感的原因。
他抬头眺望着窗外已经不算炽烈的太阳,一股头晕目眩的感觉传来,他捂着额头发出一身自嘲的苦笑。他刚才还在纠结如何“感受”,如何面对她。而现在,现实似乎已经替他给出了另一种可能性,那个已经在他身上已经发生过一次的故事。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骤然失血的脸。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行字,每一个字符都像是在灼烧他的视网膜。他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抽走了,胸腔里泛起一阵窒闷的钝痛。
【沧海一瞬】:“嗯,挺好的。那,祝你们聊得愉快。”
这句话发送出去,仿佛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程序里硬挤出来的结果,不带任何属于“杨翊”的温度。
他猛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仿佛要隔绝那刺眼的信息源。身体重重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仰起头,闭上眼睛。那个在父母安排下认识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会是那种……稳重得体、人情练达、在现实世界里游刃有余的人吧?和他这种只能在深夜游戏找到存在感的人,截然不同。他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一动不动。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心脏在空寂中沉重搏动的声音。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像一块沉默的黑色墓碑,压着他刚刚经历过风暴、此刻又骤然跌入冰窟的心情。
他一遍遍的问着自己,他是什么?一个在虚拟世界里才能和她并肩战斗的“网友”?一个连自己心意都理不清,只会用刻板疏离来掩饰混乱的懦夫?一个乡镇小学老师?一个在现实人际交往中笨拙得像个异类的……怪人?一股深切的、冰冷的自厌感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几乎将他淹没。他甚至不敢去想司瑞雪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和谁在言笑晏晏。那种画面,光是想象就带来一种生理性的刺痛。
曾经有过一个人告诉他,成年人的爱情是权衡利弊后的妥协,打破了他以前固有的爱情观念,刷新了他以前的认知。后来他开始抵触一些事情,逃离一些事情。
房间里越来越暗,夕阳最后的余晖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撞击着绝望的回响。
就在他几乎要被自己制造的黑暗彻底吞噬时,被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而熟悉的提示音。
叮咚!他手机的响动拉回了他那宛如向海底沉去的思绪。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在瞬间,一种混杂着惊愕、恐慌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点燃的微弱火种的冲动,让他不由自主地、几乎是带着点狼狈地伸手,一把将扣着的手机翻转过来。
屏幕亮起,刺眼的冷光在昏暗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突兀。通知栏里清晰地显示着:
【时晴不见荷】:“在吗在吗?!!江湖救急!!!”
简短的几个字,夹杂着夸张的感叹号,带着司瑞雪一贯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风格,却像一道撕裂厚重阴霾的闪电,猛地劈中了杨翊几乎停滞的心脏!他指尖微微发颤,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点开了那条私聊。
消息框里,司瑞雪的头像旁,跳动着鲜活的文字:
【时晴不见荷】:“救命啊啊啊!!!杨老师!!!江湖救急!!!这饭局太要命了!”
【时晴不见荷】:“我快尬死了!那男的跟我爸妈还有他爸妈聊得可起劲了,什么县里规划啦,未来的发展和打算,我一个头两个大!”
【时晴不见荷】:“我全程微笑脸都快僵了!救命!我宁愿去打十次副本让李璘和苏十三娘狠狠的蹂躏我!!!”
【时晴不见荷】:“快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找借口离开!!!!”
一连串的感叹号,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焦躁、无奈和强烈的求助信号。
杨翊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又猛地放大。
那片刚刚笼罩他、将他拖入冰冷深渊的、关于“安稳现实”和“被排除在外”的绝望感,在司瑞雪这扑面而来的、充满鲜活烟火气的“求救信息”面前,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冰层,骤然碎裂开来!
字字句句,仿佛带着巨大的力量,将他从自怨自艾的泥沼里狠狠拽了出来。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感像火山熔岩般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是看到她狼狈求救时瞬间涌起的、压倒性的心疼和急切;是被她如此“需要”时带来的、近乎灼热的悸动;是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绝望臆测多么可笑又狭隘的荒谬感;还有一种……绝境逢生般的狂喜!
那迟来的、被陈宏点醒的悸动,那混乱的、不敢确认的情愫,在司瑞雪这通毫不掩饰的“呼救”面前,瞬间找到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出口!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更顾不上去品味那复杂翻涌的情绪洪流。杨翊的手指甚至在微微发抖他拨通了司瑞雪的电话装着她领导的模样向她下达了一系列的“工作任务”。
挂掉电话后他笑了,那是一种从胸腔最深处翻涌上来的、带着点傻气却又无比痛快的笑容。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似是抹去什么。又似是平息着刚才假装“领导”下命令时微微的颤抖与滚烫的兴奋。
不一会在自己的死乞白赖和“强烈的工作责任感下”司瑞雪顺利地逃走了。在她父母送她回来后和忽悠她父母离开后的第一时间她就给杨翊发了消息。
【时晴不见荷】:“顺利逃脱,感谢杨老师江湖救急#大笑”
看着她发来的消息,杨翊甚至能想象出她精彩的表演,一定是手忙脚乱抓起包、脸上带着极度“歉意”和“被工作压垮”的丰富表情,他忍不住“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这次笑得更大声了些,整个肩膀都在抖。
【时晴不见荷】:“在吗,在吗杨老师????”
【沧海一瞬】:“在呢在呢,”杨翊的笑意还没完全褪去,带着明显的调侃,“吴队长交代的‘紧急报告’处理完了?”
【时晴不见荷】:“噗——你还说!”
【时晴不见荷】:“杨老师你刚才那个语气!那个‘小雪啊’!太像了!我差点就信了!我爸妈他们……噗,王哲那个表情,绝了!他肯定以为我领导是个神经病,大周末晚上十点还要改报告!”
【时晴不见荷】:“不说这个了,快上线我们去打战场!!!!,我要刷人头!!!”
杨翊今天情绪的波动太大了,如过山车一般的大起大落。也想放松一下。于是两人就约着上线打了几把战场和竞技场。因为要上班两人今天没有玩的特别玩,十点半左右的就下线了。杨翊洗漱后准备躺下就听见了手机“叮咚”的一声,他拿起手机是司瑞雪发来的信息
【时晴不见荷】:“睡了没,杨老师”
杨翊躺在床上看着她发来的消息,两人刚才在游戏中是互道了晚安的,这会她发消息来应该是有什么事。于是小心地询问着
【沧海一瞬】:“没有呢,怎么了”司瑞雪秒回到
【时晴不见荷】:“今天多谢你的救场,其实今天我有些意外,原来以为就是吃顿饭来的。后来那个样子,看来我父母和他同学是想撮合我和他儿子来的,感觉变成了一场相亲的样子。”
这些杨翊是想到了,司瑞雪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没有想过来。
【沧海一瞬】:“那感觉怎么样呢?”杨翊试探性的问着
屏幕幽幽的光映在杨翊脸上,他侧躺着,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手机边缘。那句“那感觉怎么样呢?”发出去后,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秒,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手机一震,她的回复几乎是砸进来的
【时时晴不见荷】:“怎么说呢,那个王哲其实感觉什么都好,学历好,工作好,谈吐好,人生规划好,成长轨迹好,以后的未来感觉也好,甚至连给我妈布菜的时机都挑得恰到好处。”
杨翊看着她的回复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有失落,有希冀,大概还有一些嫉妒心在里面,他大概想到会是这样的评价。杨翊回复道
【沧海一瞬】:“那怎么还想着逃离呢”
紧接着司瑞雪的第二条消息就发来了,两人的消息几乎是同步
【时晴不见荷】:“我妈今天还说如果顺利,以后我至少也是一个局长夫人,我觉得我不配!!!!!!”
【时雨不闻衣】:“你大概是能理解的,我真不配,我的性子太过随性,没有那么多的规划,也没有能应付人情世故的能力,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想要那么多的束缚,关键是我爱GWW(郭伟伟)和剑网三。”
看见她的回答杨翊仿佛也想通了一些事情,是啊,她是司瑞雪,不是她,是那个他熟悉的网瘾少女,是那个整天喊着要刷人头的抠脚秀。为了缓解一下气氛于是杨翊打趣到
【沧海一瞬】:“怎么就不配了?局长夫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职位吗,还得先考个证才能上岗?”
他盯着屏幕,手指微微收紧。王哲是很好,可那又怎样?他的人生轨迹再完美,也不代表那就是司瑞雪想要的样子。也许对于我来说曾经那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那好像也不是我要的样子
【时晴不见荷】:“噗,杨老师,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妈逼婚的是你一样。”
她发了个捂嘴笑的表情,可紧接着又认真起来。
【时晴不见荷】:“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抗拒。就是觉得,如果真的按照他们的期待去走,我好像就‘消失’了。你知道吧?我是一个很没有上进心的人,工作大概就是为了饿不死的样子。我没有那么多的规划与想法,而且哪些也不是我想要的”
杨翊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攥了一下。
【沧海一瞬】:“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问得直接,甚至带着点执拗,像是非得让她亲口说出来不可。她那边停顿了很久,久到杨翊以为她不会再回复。
终于——【时雨不闻衣】:“大概就是……每天开开心心的工作,然后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
她的语气少了玩笑,多了几分认真。杨翊看着这行字,嘴角微微扬起。
【沧海一瞬】:“那还不简单?”
【时晴不见荷】:“嗯?”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下——
【沧海一瞬】:“做你自己就够了。”
“反正——”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带着点笑意,“我认识的司瑞雪,可是连副本里OT都能理直气壮甩锅给T的人,区区一个‘局长夫人’的头衔,还能让你怂了?”
【时晴不见荷】:“杨老师!!!怪你的T菜!!”
她发了个气鼓鼓的表情,可杨翊知道,她笑了,后面她又补发了个磨刀的表情包,紧接着又补了句:
【时晴不见荷】:“不过说真的,我爸妈那边……总不能一直躲着。”
杨翊的笑意淡了点,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
【沧海一瞬】:“你要是不想见,我明天就去你家门口拉横幅——‘抵制包办婚姻,还我司瑞雪人身自由’。”
【时时晴不见荷】:“……神经病啊!”
【时晴不见荷】:“没事,他们就是想让我早点谈恋爱结婚,回头直接给他们找一个就行了,实在不行就拉你去假装,反正咋俩配合好,肯定没问题”
杨翊看见她发的消息呆愣了一会,知道她是开玩笑的,于是也回复道
【沧海一瞬】:“乐意之至#抱拳”
……
两人互相打趣了一会后两人就互道晚安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