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早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带,空气里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因为昨晚很晚才睡,今天杨翊起得不是很早,在他的记忆中,自从大学毕业工作后,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睡。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杨翊正对着电脑屏幕,正准备利用这点空余的时间把下星期要上的课程提前备好,却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微蹙着眉接起:“喂,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爽朗的男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好,是杨翊老师吗?我是陈宏。”
杨翊捏着手机的指节下意识地紧了紧,也不知道陈宏这时候打电话找他会有什么事,他语气维持着礼貌的平静:“陈警官?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冒昧打扰。”陈宏的声音带着歉意,“不知道你今天方不方便?有些话……想跟你当面聊聊。”杨翊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光标闪烁的文档上,短暂的沉默后,他听见自己说:“可以。地方你定?”
半小时后两人在上次他们一起去的景区那里的观景台见面了。早上十点左右,这个废弃的景区并没有什么人,十分的安静自然,只有周围传来的虫鸣鸟叫。两人就这样突兀地站在那里,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是那么的不融洽。两人就这样靠着边上的栏杆,眺望着远方的高山与云海。因为两人并不相熟,沉默了一会后,陈宏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了。“杨老师,其实这次约你出来,是想和你说一说司警官的事情”
“嗯”杨翊轻声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他当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说。
“其实以你和司警官之间的关系她应该也告诉过你,不过你应该也看得出来。”陈宏略显无奈地说道。
杨翊没有回话,只是在认真地听着他说。
“其实第一次见她的样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父母带她来单位报道的那天,她就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披着头发显得那么清纯又可爱。你知道的我们男生大概是抵抗不了这种感觉的。”杨翊没有打扰,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去接话,只是继续听他说着
“后来工作中聊天,感觉她性格也好,坦率又有点小迷糊,爱笑。不是那种特别张扬的漂亮,是整个人都在发光的那种感觉,安静,又很有力量,像……像初夏清晨带着露水的铃兰?抱歉,我没有读过多少书形容不出来,有点词穷,总之她是我见过的女孩子中很特殊的”陈宏继续说着,语气渐渐变得轻松又带着点自嘲,“我本来觉得自己各方面条件也不差,性格也算靠谱,就鼓起勇气想多了解她,也想让她了解我。工作生活中还特意提前准备了几个她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同事们也在刻意的凑合我们两,我很享受这种感觉,也觉得可能我只要多主动一点,付出一点,她肯定看的到,然后再慢慢走进她的心里。我也以为我有那么一些接近和了解她了,直到认识了你”
突然他转身看着杨翊有些愤怒又无奈的说道“认识你过后,我感觉我原来一点也不了解她。你们能随时随地的聊到一起,不需要刻意的去准备什么,是那么的自然。我也在她身上看见了以前没有见过的情绪与表情。她笑的那么自然和开心。你们几乎无话不谈,无话不说。从生活到工作再到你们的游戏。我发现自己很嫉妒你们”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释然的、甚至带着点“认命”的表情:“直到联谊会最后,你们俩唱歌那会儿。”他看向杨翊,眼神里没有任何嫉妒,只有一种清晰的认知和了然,“你坐在她旁边,她看着你唱歌的时候……还有你虽然没怎么笑,但整个人那种放松的状态……我就知道了。你们俩坐在那儿,那种氛围……别人根本插不进去。气场很微妙,但又特别和谐。”
杨翊望着前方的瞳孔微缩了一下,看着山间那随风而动的流云。联谊会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回放——她侧头看过来的目光,那点小小的紧张,还有……那种彼此间无言的默契?他当时只觉局促,竟忽略了旁观者眼中如此明显的东西。
“所以啊,”陈宏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般,言语也瞬间轻松了下来,带着真诚的祝福道:“我就觉得,自己就别搁这儿瞎耽误工夫当电灯泡了。还容易影响同事间的关系,杨老师,她是个特别好的姑娘,心细,有韧性,工作认真,私下又特别有趣。我没读过多少书就去当兵了,所以整不了很多弯弯绕绕”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我今天来,就是想正式跟你‘交个底’,我没想法了。真的,好好照顾她。”他说最后几个字时,带着一种托付般的认真。
“等等。”杨翊不明所以的转过身来对着陈宏,他语气有些急,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误会了。我和司警官,只是普通同事,最多就是有些兴趣爱好相同的普通朋友。联谊会那天是因为安排……”
“普通朋友?”陈宏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甚至有点调侃的意味,“杨老师,你这‘普通朋友’的标准,是不是定得有点太高了?你们的那种状态是普通朋友会有的吗?”普通朋友会才认识一个多月就几乎无话不谈,会一起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会一起发疯打游戏到凌晨一两点”
杨翊本想反驳他其实大学时候他打游戏时候经常和自己的亲友师门这样一起玩。可是想了想又感觉有些不一样,和司瑞雪在一起玩的感觉好像没有了大学时候的那种纯粹,其中好像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许是他刻意的去抵触那种感觉。司瑞雪也许展现得更加明显一点。杨翊刚想张嘴说什么感觉喉结已经在滚动了又什么没有说出来。一种巨大的尴尬和被戳穿隐秘的狼狈感瞬间席卷了杨翊。后背隐隐发烫。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那只是巧合,或者游戏里的偶然,是生活中的兴趣。
陈宏看着杨翊脸上罕见地浮现出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失措”的表情,还有那迅速蔓延开的红晕,心里最后那点不确定也彻底消散了。他靠在椅背上,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
“杨老师,我只是个普通人,可能读书没有你们多,大道理也知道得没有你们多,对于情感的理解也没有你们那么的深刻和复杂,但是我知道如果一个女孩子,愿意把宝贵的休息时间,而且是深更半夜的时间,花在陪你做一件看起来很‘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上,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着杨翊镜片后有些躲闪的眼睛,抛出了那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你们现在这样,真的还是‘普通朋友’吗?”,如果你依然觉得这也只是普通朋友的话,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至少她对你是有不一样的感情的”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远处的云海也静静地停在半山腰,喧闹的虫鸣鸟叫也停止了,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杨翊只觉得陈宏那句问话在耳边嗡嗡作响,像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猛烈地冲击着他一直以来刻意维持的某种认知边界。
普通朋友?昨夜月下并肩躺尸的无言,最后通关瞬间耳机里她带着浓浓睡意却无比真实的“谢谢你陪我发疯”的轻喃,还有此刻陈宏口中描述的、旁观者眼中那“插不进去”的和谐……无数个被忽略、被刻意压下的瞬间碎片,此刻被这句问话粗暴地串联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狠狠撞在他的心口上。
他紧握着栏杆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指尖甚至能感觉到风吹栏杆时候传来的震动、属于他自己的、有些过高的体温。他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向来条理清晰的大脑,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嗡鸣之中。
“我……”杨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干,试图组织语言。他想说“那只是游戏”,想强调“同事间的互助”,甚至想拿出“性格使然”这种万金油理由。但所有的借口在陈宏那了然的目光和近乎残忍的逻辑分析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如同沙滩上的沙堡,被名为“真实”的潮水轻易冲垮。杨翊终于是没说出口。
望着杨翊有些逃避不敢直面问题的样子,他仿佛有些生气了有些愤慨地看着杨翊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很多详细的事情,但是我至少看到出来她对你是有感情的,如果你还是觉得你们只是普通朋友,那么请你早些和她说清楚,不要人家白白的付出,如果你要一直骗自己,请你早点面对自己的内心,如果你一直是这种软弱不敢承认的样子,我还真有些看不起你。”说完,他不再停留起身就自己先走了,带着些许的愤怒与不甘。
只剩下杨翊一个人,仿佛僵硬在原地。耳边的嗡鸣还未完全散去,心脏在胸腔里撞击的力道清晰得让他有些发晕。过了很久杨翊才下了山来到街道上,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喧嚣,世界依旧按部就班地运转。但杨翊的世界,在短短半小时内,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系统重启”。陈宏的话,司瑞雪的身影,昨夜游戏的片段,联谊会上的画面……曾经的故事,那一段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又破灭的感情,曾经的那些诋毁与嘲讽……无数碎片信息流在他高速运转的大脑里疯狂碰撞、重组、编译。他的大脑试图解析那个“错误报告”,却只产生更强烈的“系统冲突”。
过去的一件件事在他心里反复地回荡冲击。与司瑞雪从认识到现在熟识的点点滴滴也在一遍遍的如同电影般闪过……。“喜欢的吧,只是......”时间过去很久很久,杨翊开着车回到了家中,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