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 冷锋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急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急情。”
谢珩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并未睁眼,只从喉间发出一声沙哑低沉的:“进。”
冷锋推门而入,玄甲上沾染着夜露与尘土,臂膀处一道新包扎的伤口透着暗红。他身后两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副简易担架,上面盖着的白布下渗出浓重的血腥气。
“城外乱葬岗,又现两具女尸。”冷锋单膝点地,语速略快,“死状与‘影蛛’一致,心脉洞穿,精血枯竭。仵作细验,残留的异香……极为纯粹,与您之前示下的‘蚀心引魂香’样本,几乎同源。” 他目光快速扫过门边的沈知意,带着警示。
“蚀心引魂香……” 沈知意心头一紧。
冷锋继续道:“追踪至慈恩寺后山断崖,遭遇伏击。对方配合精熟,一方是‘影蛛’余孽的阴毒手段,另一方……身法诡异,善用银针与音惑之术,手段狠辣,折了我们几名好手。混战中,只带回一名重伤昏迷的紫衣女子,似乎是对方头目之一。其余人,包括疑似指挥者,遁走。”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染血的、造型奇特的紫晶铃铛碎片,“这是从那女子身上掉落的。”
侍卫将担架小心放下。掀开白布一角,一张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女子面容露了出来,破碎的妖异紫纱裙下,眉心一点朱砂痣格外醒目!她气息微弱,胸口缠着厚厚的染血绷带,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和贯穿伤,昏迷不醒,绝非伪装。
沈知意看着那女子惨状,心头微悸,但更多的是对那“蚀心引魂香”的忧虑。
“吵。” 紫檀木椅中,传来谢珩冰冷沙哑的声音。他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布满疲惫的血丝,却瞬间凝起寒冰。他并未看那担架,冰冷的目光转向沈知意,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声音低沉却比之前缓和:
“血腥气重,回暖阁歇着。”
沈知意被他目光中的力量所摄,也觉得此地压抑,立刻点头,转身欲退入暖阁门帘之后。
就在这时——
“知意!”
一个清越温润、带着真切焦急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从书房连接后窗的方向传来!
只见那扇临水的支摘窗不知何时被推开,一道清雅如竹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立于窗边,正是陆景行!他眉宇间带着深切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风尘,温润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众人,牢牢锁定在沈知意身上,将她上下仔细打量,确认她无恙后,紧绷的神色才略松。他手中提着一个古朴的药箱。
“景行哥哥?!”沈知意惊讶出声,心口处那枚羊脂玉佩,瞬间传来一阵清晰而急促的温热跳动!
陆景行无视了书房内瞬间凝滞的气氛和谢珩陡然变得锐利危险的眼神,目光扫过谢珩惨白的面容和唇边血迹,眉头紧锁,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谢侯爷余毒反噬,强行压制已伤及心脉本源。在下感知此地有异动,特备‘九转护心丹’,或可助侯爷暂稳伤势,缓解苦楚。” 他解释了自己到来的原因,并再次看向沈知意,语气恳切,“知意,你受惊了。此地煞气与血腥交织,于你心神无益。”
他言语温和,却点明谢珩的虚弱和此地的凶险,更强调沈知意需要的是“心神安宁”。
谢珩缓缓坐直身体,高大的身影在晨曦中投下沉稳的阴影。他盯着陆景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讥诮的弧度,声音低沉沙哑:“陆公子有心了。本侯的伤,自有分寸。至于她……”他目光沉沉锁住沈知意,那份强势的庇护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在本侯身边,便是最安全。不劳外人挂怀。”
“外人?”陆景行折扇轻点掌心,温润的笑意淡去,眼神变得锐利,“侯爷以她之血续命,视她为何物?是解药?还是囚徒?知意是人,不是器物!她不该被禁锢在这刀光剑影之中!”他看向沈知意,痛惜与坚决交织,“知意,跟我走。我带你远离这泥潭漩涡,寻一处清净之地调养。”
“她哪里也不会去。”谢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掌控生死的笃定。他目光如铁钳般锁住沈知意,“她的安危,自有本侯一力承担。至于你,陆公子……”他冰冷的视线扫过陆景行,“屡次窥探侯府,昨夜观星台顶的银针……也是你的手笔吧?‘隐楼’少主——陆景行,你的‘关心’,本侯心领了,但侯府之事,不劳插手。”
“隐楼少主”的身份被点破,陆景行眼中并无波澜,坦然道:“是敌是友,端看侯爷如何待知意。至于银针……不过是不忍见无辜受难,略尽绵力。”他再次看向沈知意,语气恳切,“知意,选择在你。是留在这看似坚固却处处杀机的牢笼,做他续命的引子,还是随我离开,寻一线真正的安宁?”
“安宁?呵呵呵……”一个娇媚入骨、却如同毒蛇吐信般阴冷的声音,带着刻骨的讥讽,突兀地响起!
声音来源,竟是那担架上本应重伤昏迷的“紫铃使”!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那双媚眼流转,哪有半分重伤垂死的模样?她脸上伪装的惨白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原本妖艳妩媚、容光焕发的真容,眉心朱砂痣鲜红欲滴!她看着陆景行,咯咯娇笑,声音甜腻却淬着毒:“陆少主,好一个情深义重!可惜啊……”她目光轻佻地扫过谢珩冷峻的脸庞,又落在陆景行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两位都是世间少有的俊杰,为了个小丫头争来夺去,多无趣?她这身‘玄阴姹女’的血脉,可是连‘那位’大人都垂涎三尺的宝贝呢……” 她意有所指,眼神暧昧地在两个男人身上流转,仿佛在欣赏一场好戏,完全没把沈知意放在眼里。
“你没受伤?!”冷锋惊怒交加,瞬间拔刀!侍卫也立刻围上!
“一点小把戏罢了。”紫绡慵懒地支起身子,动作灵巧迅捷,哪里像受过重伤?她目光最终黏在沈知意身上,贪婪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品尝绝世佳肴:“好香……真是天生的尤物……小妹妹,跟姐姐走多好?姐姐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快活……” 言语间极尽轻佻侮辱。
“拿下她!”谢珩眼中杀机暴涨,厉声喝道!但他刚经历毒发,气息不稳,强提的怒意让他脸色更白。
冷锋与侍卫立刻扑上!
紫绡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脸上妩媚笑容不变,手中却不知何时已扣住一枚细小的紫晶铃铛,猛地捏碎!
“叮——!”
一声尖锐诡异到极致的铃声骤然炸响!带着惑乱心神的魔力,直刺耳膜!距离最近的冷锋和侍卫动作瞬间一滞!
沈知意脑中嗡的一声,眼前瞬间发黑,体内沉寂的血脉仿佛被这铃声瞬间点燃!一丝极其幽微、却清晰无比的金蕊兰冷香,不受控制地从她腕间悄然弥散!
“异香!” 陆景行脸色骤变,瞬间明白了紫绡的意图——她是故意被擒,目标就是接近沈知意,引动异香!
“你找死!” 谢珩强压翻腾的气血,不顾虚弱,身形如电般直扑紫绡!玄色袖袍带起凛冽劲风,直取其面门!动作狠辣,显是动了真怒。
几乎同时,陆景行折扇一扬,数道肉眼难辨的银芒如同流星赶月,并非射向紫绡要害,而是精准地封向她周身几处要穴与可能藏有后招的双手!旨在瞬间制服!
紫绡娇笑声中,紫纱翻飞,身法如同鬼魅,在狭小的空间内极限腾挪!她媚眼如丝地瞥了一眼谢珩,带着轻佻的挑衅:“侯爷好大的火气,奴家可是心疼……” 话音未落,她虽险险避开谢珩致命一击,却被两道刁钻的银芒狠狠钉入肩窝与膝弯!
“呃!” 紫绡闷哼一声,脸上妩媚尽失,动作瞬间迟滞!她怨毒地瞪了陆景行一眼,又贪婪地看了一眼因异香溢出而脸色发白、按住心口的沈知意,留下一串带着血腥气的尖笑:“小丫头,你的‘香’,姐姐记下了!告诉国师大人……紫绡尽力了!” 她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身影在血雾中骤然变得模糊!
“想走?!”谢珩眼神一厉,强提内力,一掌拍出!凌厉掌风将血雾震散!
然而,原地只留下一小滩新鲜的血迹、破碎的紫纱碎片和那两枚银针,紫绡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显然用了某种代价极大的血遁秘术逃脱,但必定元气大伤!
书房内,尘埃落定,只余下诡异的寂静和那尚未散尽的、属于沈知意的清冷异香,以及浓重的血腥与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
谢珩因强行提气,身形微晃,一手撑住书案才稳住,脸色更加难看,呼吸急促。冰冷的目光却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瞬间锁定了因铃声和异香冲击而有些恍惚、脸色苍白的沈知意。
陆景行则快步上前,温润的眼中满是忧虑:“知意,可还好?那铃声伤神!” 他伸出手,想探她的脉门。
“退后。”谢珩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强撑着站直身体,尽管气息不稳,那份要将沈知意牢牢置于自己掌控范围内的气场却无比强大。他目光沉沉地扫过陆景行伸出的手,最终落在沈知意身上,声音低沉,带着命令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向她伸出手:
“过来。”
沈知意站在暖阁门边,心口玉佩的温热尚未平息,手腕的痛、异香的惊、紫绡的侮辱与威胁、谢珩的强势、陆景行的关切……在她脑中激烈碰撞。
沈知意看着谢珩苍白却依旧挺拔的身影伸出的手,又看了看陆景行眼中真切的担忧,最终,在那双深潭般眸子的注视和当前危机感的驱使下,她垂下眼帘,默默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搭在了谢珩微凉而有力的掌心,顺从地被他拉至身侧。
风暴暂时停歇,余烬中暗香浮动。墨渊居内,双龙对峙,明珠蒙尘。紫绡以重伤为代价遁走,留下的谜团和贪婪目光,预示着更大的危机已嗅着那缕异香,悄然降临。沈知意站在谢珩身侧,心绪翻涌,前路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