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月下盟》 第1章 第 1 章 狂风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力量,几乎让人站立不稳,呼吸都变得困难。风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身上,生疼。衣服被风紧紧裹在身上,又瞬间被灌满,鼓胀起来。 雨不是在下,而是在泼,在倒! 冰冷的雨水顺着沈知意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屈辱的泪水。继室赵氏肥胖的手指像铁钳般死死掐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强行将她的拇指往那份猩红的卖身契上按去。旁边,叔父沈茂才贪婪的目光几乎黏在契书上那笔不菲的银钱数目上。 “小贱蹄子,给王老爷做妾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敢不从?”赵氏尖利的嗓音在破败的小院里格外刺耳。 沈知意咬紧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她拼尽全身力气挣扎,散乱的发髻下,一双眸子却亮的惊人,死死瞪着眼前两张丑恶的嘴脸,脑中飞快计算着如何将桌角那半截烛台砸向赵氏的眼睛...... 就在这时—— 轰隆隆!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闷雷滚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瞬间盖过了院内的撕扯和咒骂。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倒地声和短促的惊呼。 小院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股巨力轰然踹开! 风雨夹杂着肃杀之气猛地灌入。十数名身着玄甲、腰佩长刀的侍卫鱼贯而入,面无表情的将院内众人团团围住,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刀鞘滑落,滴答作响,如同死神的倒计时。空气瞬间凝滞,赵氏和沈茂才吓得面无人色,僵在原地,掐着沈知意的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 沈知意踉跄一步,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惊疑不定的看向门口。 一辆通体玄黑、没有任何标识却散发着无形威压的马车停在雨中。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墨玉扳指的手缓缓掀起。 一个高大的身影弯腰步出马车。 玄色大氅在风雨中纹丝不动,仿佛能隔绝世间一切污浊。来人面容俊美的近乎锋利,眉宇间凝着万年不化的寒霜,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冰的墨玉,淡淡的扫过院内的狼藉。那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冻结了。赵氏和沈茂才更是抖如筛糠,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倚墙而立、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依旧挺直脊背的沈知意身上。雨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勾勒出纤细的身形,苍白的脸上沾着泥水,唯独那双眼睛,清澈、倔强、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像荒野里最后一点星芒。一丝几不可查的兴味,极快的掠过谢珩冰冷的眼底。 他薄唇微启,低沉冷冽的嗓音穿透雨幕,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个人,”他的视线锁住沈知意, “我要了。” 他来了,他来了,他好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沈知意回到破败小屋,从枕下摸出一枚触手温润的玉佩。玉佩是极好的羊脂白玉,正面雕着几株栩栩如生的兰草,反面则用飘逸俊秀的字迹小小刻着“赠知意”,几近于无形。她指尖轻轻抚过那熟悉的纹路,冰凉的玉石仿佛还残留着当年那人赠与时的温度,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和.....忧虑。她迅速将玉佩藏好,仿佛那是个不能见光的秘密。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街角茶肆二楼的窗边,一道清隽的白色身影久久伫立。陆景行温润的眼眸紧锁着院中那个被风云淋透、却倔强挺直脊梁的纤细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将掌心的青瓷药瓶攥的温热。直到那辆玄黑马车消失在雨幕尽头,他才低低叹了一声,身影如烟般隐入窗后。 被谢珩强行带回府的第一夜,沈知意在高烧中辗转反侧。混乱的梦境里,是无边无际的冰冷雨水和谢珩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眸。忽然,一丝暖意穿透寒冷,她仿佛感觉到一只带着淡淡药草香的手,极其温柔的拭去她额角的汗珠,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低语:“别怕......活下去......”,忽而破碎的画面里一只温暖的手轻抚她的额头,一个清越带笑的少年声音在唤“知意!”她挣扎着想要看清,却只捕捉到一片模糊的白色光影。惊醒时,枕畔冰凉,唯有眼角一丝未干的湿意。 她茫然地睁大眼睛,视线在浓稠的黑暗中仓皇扫视。触手所及是光滑冰凉的丝绸锦被,鼻尖萦绕着陌生而昂贵的熏香气息——是沉水香,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这不是她那个漏风漏雨的破败小屋!这里是...定北侯府!是谢珩将她强撸来的地方!”几乎是下意识的,冰凉颤抖的手探入枕下,急切的摸索着。当指尖触碰到那枚温润微凉的羊脂玉配时,她紧绷到极致的心弦才倏地一松,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死死攥紧了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熟悉的轮廓和纹路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疼痛的踏实感。 她将玉佩紧紧贴在心口,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梦中那抹模糊却温暖的白影,回想那个清越温润的声音...陆景行。只有这个名字,只有这枚他留下的玉佩,是她在这冰冷囚笼里,对抗无边恐惧的最后武器和慰藉。 玉佩上兰草的纹路在黑暗中仿佛无声的绽放,提醒着她,这世间并非全然冰冷,曾有人给予过她毫无保留地温暖和守护。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她开始打量这个囚禁她的‘金丝笼’。房间陈设极尽奢华,紫檀木的家具泛着幽光,云锦的账幔低垂,每一件器物都彰显着主人无上的权势,却也透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疏离。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谢珩...那个如修罗般的男人,他把自己带到这里,绝不仅仅是为了‘要了’那么简单。他需要她的价值,这就是她目前唯一的筹码。 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在这个虎狼之地活下去。 尽管强行镇定,身体却依旧残留着噩梦的余韵。手脚冰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隐痛。 她蜷缩在宽大而冰冷的床榻一角,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点蟹壳青。远处隐约传来仆妇洒扫庭院的细微声响,昭示着这座庞大府邸即将苏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轻却不容忽视的叩门声,一个恭敬却毫无温度的女声响起:“姑娘,您醒了吗?侯爷吩咐,请您起身梳洗。”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攥着玉佩的手收的更紧。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让声音尽量显得平静无波:“知道了。” 女主:...他好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寒意料峭,深入骨髓。 梳洗的过程像一场无声的刑罚。青黛手脚麻利,动作精准的如同丈量过,为她套上一套茜色云锦裁制的衣裙。衣料华贵,色泽却过于浓艳,衬的她脸色愈发苍白,尺寸也略宽大,更显伶仃。她想取回自己那只素净的银簪,青黛却已不容置疑地将一只点翠镶珠的步摇插入她发髻,珠光流转,却冰冷刺骨。 沈知意垂眸,任其摆布,只在青黛冰凉的手指偶尔划过她颈项时,敏锐的捕捉到对方目光在她中衣领口处的短暂停留。她心下一凛,面上却波澜不惊,只将脊背挺的更直。 青黛在前引路,穿过侯府的重重庭院。深阔的回廊,嶙峋的假山,处处透着一种磅礴却冰冷的秩序感。玄甲卫如同铁铸的雕像,矗立在关键路径,锐利的目光扫过,空气都凝滞几分。仆役们垂首疾走,脚步无声,仿佛一群没有灵魂的影子。 沈知意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将路径、守卫点、可能的视线死角——刻印在脑海。 花厅的门无声开启。沉水香与木香混合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谢珩端坐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身着墨色常服,正执笔批阅文书。他并未抬头,宽阔的肩背线条冷硬,仅是存在本身,就让诺大得厅堂气压骤降,令人窒息。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依着模糊的礼数,微微屈膝:“民女沈知意,见过侯爷。”声音清泠,竭力维持着平稳。 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点深痕。谢珩终于抬眸。 那目光,如同深潭寒冰骤然裂开缝隙,带着穿透一切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掌控,瞬间攫住了她。沈知意感到脊背一寒,强忍着垂眸避其锋芒。 “坐。”单字命令,低沉冷冽,指向下首一张黄花梨木椅。 她依言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指尖冰凉。她能感到那冰刃般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无声的施加着压力。 侍女无声的奉上早膳。水晶虾饺玲珑剔透,燕窝粥热气氤氲,几样小点精致的如同艺术品。珍馐当前,沈知意却毫无胃口,只觉是裹着糖霜的毒饵。 谢珩并未动筷。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 “沈知意。父,沈文清,前翰林院修撰,‘东宫案’流放,卒于途中。母,林氏,”他顿了一下,清晰的吐出几个字,“病故。三年前。” 沈知意指尖猛地掐入掌心。母亲...那个温婉却早逝的身影,此刻被这冷酷的声音提起,更添凄凉。 “寄居叔父沈茂才处,受继室赵氏磋磨。”谢珩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衣领未能完全遮掩的、昨日被赵氏掐出的淡淡淤痕,眼神无波无澜,却让那伤痕仿佛灼烧起来。 “本侯府邸,不养闲人。”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更强大的压迫感袭来,目光锐利如淬毒匕首,直刺她心底:“你身负‘药王谷’林氏血脉。你的血,是解‘碧落黄泉’的唯一药引。” 轰——! 沈知意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瞬疯狂倒流!药引?活生生的...药引?巨大的恐惧和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如同冰锥,狠狠扎穿了她摇摇欲坠的镇定。她脸色瞬间惨如白纸,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原来如此!这便是她落入这地狱的价值!她竟是一件人型的药材! “安分待在侯府,”谢珩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带着掌控生死的冷酷,“定期供血。本侯保你堂弟沈钰平安,衣食无忧,远离沈茂才夫妇。”他抛出的“恩典”,是冰冷的交易,将她唯一的牵挂也变成了锁链。“若有不轨之举...”未尽之言,是比刀锋更凛冽的杀意。 巨大的冲击让沈知意心神剧震,指尖无意识的痉挛,一直紧贴胸口藏着的玉佩,竟因这剧烈的颤抖和衣料的摩擦,倏地从衣襟内滑落出来!温润的羊脂白玉,清晰地兰草纹路,在略显昏暗的花厅里,骤然暴露无遗! 谢珩的目光,在玉佩滑出的瞬间,骤然凝聚!如同蛰伏的猛兽锁定了猎物,锐利、冰冷、带着洞悉一切的探究与一丝危险的寒意!他猛地起身,高大的身影带起一片阴影,几步便迫近沈知意身前,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 “这玉佩,”他的声音比方才更冷,每一个字都像冰凌撞击,“林氏遗物?” 女主:景行哥哥你在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他俯视着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玉佩的每一处细节,“其纹饰制式,古朴非常,非近三十年所有之物。说,究竟从何而来?”质疑,**而锋利! 沈知意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恐惧攫紧了她,但在那冰冷目光的逼视下,一股强烈的自我保护本能瞬间爆发!她猛地抬手,死死攥住滑落的玉佩,巨大的惊惧之下,反而激起了孤注一掷的倔强。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谢珩深不见底的眼眸,眼中还残留着未退的惊惶,却强撑着燃起两簇不屈的火焰。 “确是家母临终所托!”她的声音因紧张和悲愤带着明显的颤抖眼眶瞬间泛红,泪光盈盈玉坠,半是真切的悲恸半是表演,“乃是...外祖家传之物!侯爷也要夺走吗?”她在赌,赌谢珩对她“药引”价值的重视,赌他对“孝道”这层表皮的一丝顾虑,赌他暂时不会对一个“遗物”赶尽杀绝。 谢珩身形未动,只是紧紧锁住她含泪的眼和紧握玉佩的手。厅内落针可闻,只有沈知意极力压抑的细微抽泣声。他眸色翻涌却暂时压下,但这玉佩...绝非寻常! “既是‘家传,’”谢珩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情绪,“便收好。”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警告如寒霜般落下: “在侯府,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和物件,记住你的身份和本分。”言罢,他转身,不再看她,步履沉稳的走回书案后。 沈知意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几乎虚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管家谢忠不知何时已肃立在一旁,刻板的面容毫无表情。“沈姑娘,请随老奴来。” 听雪轩。名字雅致,位置却极偏僻。穿过重重守卫把守的路径,才来到这座独立的小院。几间厢房,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梅在寒风中萧瑟。屋内陈设简单干净,只有一个身形粗壮、面相木讷的婆子垂手立在角落。 “姑娘在此静养。一应饮食用度,自会按时送至。无事,勿出院门。侯爷若有吩咐,自会传召。”谢忠的声音平板无波,交代完毕,微微躬身,便带着青黛转身离去,沉重的院门在沈知意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界。 院中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只剩沈知意独立于冷寂的庭院中央... 药引... 原来她存在的价值,只是那一腔温热的血。谢珩用钰儿的安危,将她牢牢锁死在这牢笼里。那锦衣玉食的许诺,在这清冷孤寂的听雪轩中,显得如此讽刺。 玉佩... 谢珩起疑了!他那洞穿一切的目光,那对纹饰年代的精准判断...这枚玉佩,已然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陆景行...他会因此被卷入这滔天漩涡吗? 这听雪轩,是更深的囚笼,却也暂时隔绝了谢珩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只要她的血还有用,只要钰儿还在他掌控中,她至少...暂时安全。 不能慌,不能乱。恐惧是无底的深渊,只会吞噬残存的理智。 侯府再是龙潭虎穴,也非铁板一块。谢忠的刻板遵循规则,青黛的冰冷疏离,王婆的木讷之下是否藏着耳目?是人,就有缝隙可寻。 活下去。 弄清楚“碧落黄泉”究竟是何毒,牵涉何人。 找到保护钰儿周全的方法。 还有...这枚玉佩的秘密,或许是她在这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撬动命运的支点。谢珩视她为药引,为囚徒。那她便在这囚笼之中,先看清这方寸之地的规则,摸透这龙潭虎穴的脉络。静待那一线...渺茫却必须抓住的生机。 沈知意收回望向高墙外那一方灰暗天空的目光,眼神深处,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已渐渐沉淀下去,淬炼出一种近乎冰冷的沉静与决然。她转身,步入那同样冰冷的厢房,将玉佩更深的藏入怀中。 男主:她很怕我?算了先不问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沈知意在听雪轩度过了第一个冰冷孤寂的白天。王婆如同哑巴,只按时送来简单的饭食。 她静坐窗边,观察小院格局、王婆行为,梳理已知信息,思考对策。傍晚时分,院门被毫无预兆的推开!寒风裹挟着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踏入——正是谢珩!他未带随从,只身前来,玄色大氅在暮色中更显深沉迫人。王婆早已吓得缩回自己角落的小屋,不敢露面。 沈知意几乎是本能的站起身,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站稳,迎向那无法躲避的冰冷视线。该来的,终究来了。 谢珩步履沉稳地走入主屋,目光如寒冰扫过屋内简陋的摆设,最后落在沈知意苍白却强作镇定的脸上。他未发一言,只是将手中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打开木盒,里面是几件寒光闪闪、极其精巧的器具:一把薄如柳叶的玉刀,一只羊脂白玉小碗,一卷素白丝绢,还有一小瓶深色药膏。器具的精致与用途的残酷形成刺目对比。 谢珩冷声命令:“过来。”不容置疑。 沈知意指尖冰凉,强迫自己一步步走近。屈辱感和对未知的恐惧几乎将她淹没。 谢珩拿起玉刀,示意她伸出手臂。他的动作精准、利落,毫无怜惜,如同对待一件器物。玉刀冰冷的触感贴上她手腕内侧细嫩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忍着。”他吐出两个字,刀锋微动!一丝尖锐的刺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瞬间沁出,滴入下方早已备好的白玉碗中。画面带着一种诡异而残酷的美感。 取血量并不多,但过程本身带来的精神压迫感远超□□痛苦。沈知意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脸色惨白如雪,额头渗出细密冷汗,身体因强忍而微微颤抖。她别开脸,不去看那流淌的鲜血和自己被当作物品般对待的手腕。 取血完毕,谢珩用素白丝绢及其利落地按住伤口止血,动作依旧专业而冷漠。然后,他拿起那瓶深色药膏。谢珩语气依旧冷硬:“此药止血生肌,每日涂抹,不留痕。”他将药瓶放在桌上。 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落在沈知意依旧惨白、紧咬下唇强忍的模样,以及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上。那脆弱中透出的惊人倔强,让他的眼神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谢珩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的血,很珍贵。” 他并未多言,收拾好器具,转身欲走。但走到门口时,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安分待着,沈钰一切安好。”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远去,沈知意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扶着冰冷的桌沿,缓缓滑坐到椅子上。手腕处的伤口在丝绢的按压下传来阵阵钝痛。她怔怔的看着桌上那只深色小药瓶。 屈辱感依旧如潮水般翻涌。取血...原来是这样。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器物,定期索取。她自嘲地想,那药膏不过是为了确保器物完好无损,不影响下次使用罢了。 谢珩...当真是物尽其用。 可那句“很珍贵”...在耳边萦绕不去。是陈述事实?还是..当时他眼中那瞬间的波动,并非错觉?还有,他临走前那句关于钰儿安好的话...至少,钰儿暂时是安全的。 她依言打开了药瓶。一股清冽而微苦的独特气息弥漫开来。挖出一点墨绿色的药膏,涂抹在手腕的伤口上。一股清凉感瞬间压下疼痛,药效好得惊人,血很快彻底止住,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红痕。更奇异的是,那清凉微苦的气息钻入鼻腔,竟让她因失血和巨大情绪波动带来的疲惫感都消散了不少,精神莫名地清醒了几分。 这药膏...绝非寻常之物。谢珩为了他的“药引”,倒真是不吝啬投入。 他亲自来取血...是信不过旁人?还是...这“碧落黄泉”之毒,牵涉至深,让他必须亲力亲为? 知意:呵呵,我的血当然珍贵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深夜,沈知意被一阵强烈的心悸和莫名的燥热惊醒。白天取血处并无不适,但此刻全身血液仿佛在不安地奔涌,心跳如擂鼓,伴随着一阵阵眩晕和虚弱感。那药膏的清冽苦香似乎还在鼻尖萦绕,却压不住体内这股诡异的躁动。 她挣扎着想坐起,却一阵天旋地转,冷汗瞬间湿透寝衣。这绝非正常失血反应!是那药膏?还是“碧落黄泉”本身对药引的影响? 就在她虚弱喘息、意识有些模糊之际,院门被大力推开,沉重的脚步声毫无顾忌地踏过庭院,直奔她的卧房! 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谢珩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夜风闯入,玄色大氅都未来得及系好,漏出里面深色的劲装。他脸色比平日更冷,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紧绷感,锁定了床上虚弱不堪的沈知意。 谢珩声音低沉紧绷,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怎么回事?”他几步跨到床前,带着夜风的凉意和强烈的压迫感。根本不容沈知意反应,他一把扣住她未受伤的手腕!指尖冰凉,力道却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沈知意虚弱挣扎:“你...放手!” 谢珩置若罔闻,三跟手指精准地搭在她的脉门上。他的眉心紧蹙,感受着她体内狂乱的气血奔流和异常的虚浮脉象。目光扫过她汗湿的鬓角、潮红的脸颊和失焦的眼神,眼神更加幽暗深沉。 谢珩语气肯定,带着寒意:“药力反冲。‘碧落黄泉’的毒性与你的血脉在相互排斥激荡。” 谢珩松开手,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冷香的药丸。 谢珩命令:“吞下去。” 沈知意强撑意识,警惕地看着那药丸,声音虚弱却带着讽刺:“侯爷...又要给我喂什么‘良药’?确保您的...‘药引’...不会提前报废么?” 谢珩动作一顿,目光如冰刃般刺向她,声音更冷:“牙尖嘴利救不了你的命。此药名‘冰魄’,能暂时压制你血脉中的躁动。吃,或者...”他未说完,但眼神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沈知意迎着他冰冷的目光,忽然扯出一个苍白的、带着洞察的笑:“压制?是怕我血脉中的‘毒’...彻底失控吧?侯爷如此紧张...莫不是这‘碧落黄泉’...此刻就在您身上翻腾?” 谢珩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气压瞬间降至冰点,捏着药丸的手指微微收紧,盯着沈知意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一丝...杀意? “沈知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知意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强撑着不退缩,眼神带着破釜沉舟的锐利:“若非切身之痛...侯爷怎会对我这‘药引’的细微反应...如此了如指掌?如此...深夜疾驰而来?” 空气凝滞!烛火在谢珩冰冷的侧脸上跳跃,投下深邃的阴影。他沉默地盯着沈知意,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被冒犯的怒意,有被看穿的审视,更有一种...棋逢对手般的意外与深究。 漫长而压抑的沉默后... 谢珩忽然低笑一声,笑声却毫无温度,带着一丝危险地玩味:“聪明的雀儿,爪子太利,容易折断。”他不再废话,趁沈知意因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微怔之际,闪电般出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将那枚冰凉的“冰魄”药丸不容抗拒的塞了进去!随即在她后背某处穴位不轻不重地一拍! “唔!”药丸瞬间滑入喉咙,一股极致的冰凉感迅速扩散开来,瞬间压下了体内的燥热和眩晕。沈知意呛咳着,愤恨地瞪着谢珩。 “冰魄”药效极强,沈知意紊乱的气血迅速被那股冰凉的力量抚平,虚弱感消退,神志恢复清明。但身体依旧乏力。 谢珩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谢知意。他看着她逐渐恢复血色的脸,眼神深沉。 谢恒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你的敏锐,让本侯意外。但有些线,踏过了,便是万劫不复。” 沈知意靠在床头,虽虚弱,眼神却清亮,带着劫后余生的冷静:“侯爷是怕我这‘药引’知道的太多,不好控制?还是怕...您身上的毒,等不到药引成熟的那天?” 谢珩并未动怒,反而俯下身,凑近她,两人呼吸几乎可闻。他的目光锁住她的眼睛:“沈知意,你可知,‘药引’的价值,在于其‘纯净’与‘稳定’。好奇心太重,心思太杂,只会让血...变‘脏’。” 沈知意心头一寒,被他话语中的冷酷寒意震慑。但倔强让她不肯移开视线:“侯爷的意思是...要我做个无知无觉、任人宰割的血囊?” 谢珩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难明,有冷酷的警告,也有一丝...激赏? “做个聪明的哑巴,才能活得长久。记住你今日的话,也记住本侯的警告。”他直起身,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去,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只留下满室的冰冷药香和他那句充满威慑的低语在沈知意耳边回荡。 谢珩深夜的疾驰、那强势的诊脉与喂药、以及那些充满机锋与暗示的对话...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一个令人胆寒的事实;“碧落黄泉”之毒,极可能就在谢珩自己身上!而她这个“药引”的价值,远不止是提供血液那么简单。 “变‘脏’的血...”她喃喃重复着谢珩那冷酷的警告,指尖无意识的抚过曾被玉刀划开的手腕。这具身体,这腔血液,不仅是他救命的希望,更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她的心思、她的情绪,甚至她的“不纯净”,都可能影响解毒的效果? 这哪里是简单的取血?这分明是一场以性命和意志为赌注的残酷角力!而她,既是赌注,也是...握有微妙筹码的参与者。谢珩...你究竟是在豢养药引,还是在驯服一把可能反噬己身的...双刃剑? 第7章 第 7 章 距离上次取血数日,听雪轩表面平静。沈知意敏锐察觉送膳的青黛眼神有异,欲言又止。饭菜依旧精致,却多了一盅罕见的冰镇雪蛤羹。 谢珩出事了?还是试探?沈知意心弦绷紧,食不知味。她摩挲着贴身佩戴的玉佩,温润触感带来一丝慰藉,思考陆景行可能的处境。 深夜,侯府深处传来压抑的嘶吼与重物撞击声!紧接着,听雪轩院门被轰然撞开! 谢珩的心腹冷锋形容狼狈,手臂带伤,抱着一个被玄色大氅紧裹、剧烈痉挛的人冲入!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一种阴冷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 冷锋声音嘶哑急迫,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沈姑娘!侯爷毒发!只有你能救!快!” 大氅滑落,露出谢珩的脸——面色青黑泛紫,双目赤红如血,牙关紧咬渗出黑血,额角脖颈青筋暴突,身体因难以想象的剧痛而扭曲抽搐!“碧落黄泉”毒发,凶险万分! 沈知意瞬间从惊骇中回神,强压恐惧,展现出惊人的冷静:“放床上!取玉刀玉碗!按住他!” 冷锋依言死死按住狂暴边缘的谢珩。沈知意毫不犹豫,玉刀精准划开谢珩手臂放毒血,同时割破自己手腕,让鲜红温热的血液滴入玉碗。 谢珩在剧痛混沌中,仿佛感应到一丝能缓解毁灭痛苦的气息,赤红的眼珠竟短暂地、无意识地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沈知意,那眼神充满了原始的、野兽般的痛苦与一丝… 微弱的渴求。 沈知意对上那目光,心尖一颤,动作却更快,将盛满自己鲜血的玉碗抵到谢珩唇边:“喝下去!” 谢珩本能地抗拒,牙关紧咬。沈知意情急之下,一手捏住他下颌迫使其张口,另一手果断将血灌入!动作强势,带着救人的决绝。 蕴含沈知意特殊血脉的血液入喉,谢珩体内狂暴肆虐的毒性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镇压!抽搐渐止,青黑面色开始消退,赤红的双目虽然依旧骇人,却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他脱力般瘫软下去,陷入半昏迷,但呼吸不再濒死般急促。 危机暂缓,但谢珩元气大伤,高烧昏迷。冷锋需火速处理府内乱局,压下消息、追查毒发诱因。沈知意被留下照看。只有她的血能随时应急,冷锋分身乏术。 沈知意拧了冷毛巾,为谢珩擦拭滚烫的额头、脖颈。指尖无意擦过他紧蹙的眉心,感受到那深刻入骨的痛楚痕迹。 他因高烧痛苦呻吟时,她尝试用沾了清水的棉签湿润他干裂渗血的薄唇。动作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近距离下,她看清了他苍白脸上细密的冷汗,褪去所有冷硬伪装后异常俊美却脆弱不堪的轮廓,以及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陈年旧疤。原来,他并非无坚不摧… 谢珩的潜意识反应在昏沉痛苦中,他仿佛追寻着那唯一能带来些许安宁的清冽微苦气息,无意识地伸手,紧紧攥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腕!力道之大,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掌心滚烫而虚弱。沈知意一惊,试图抽离,却被他握得更紧。一种奇异的、带着依赖的脆弱感,透过紧握的手,无声传递。 沈知意僵住,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显得无力的手,感受着那异常的体温和细微的颤抖,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有被冒犯的微恼,有对他境遇的… 一丝恻隐?她最终没有再挣脱,只是任他握着,另一只手继续为他擦拭降温。这一夜,听雪轩内,只有她均匀的呼吸,他沉重的喘息,和那只紧紧交握的手。 天将破晓,谢珩的高烧终于退去,呼吸平稳,沉沉睡去。沈知意疲惫不堪,手腕上赫然一圈清晰的红痕。 冷锋返回,看到安然沉睡的谢珩,再看向沈知意时,眼中冰冷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与感激。他沉默地、郑重地抱拳躬身一礼。 谢珩苏醒缓缓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体内剧痛被压下的虚弱,以及… 右手紧握着的一抹温软细腻。他目光微动,看到了伏在床边疲惫睡去的沈知意,和她手腕上自己留下的刺目红痕。视线再移向床边矮几上的玉碗——里面残留着几缕干涸的、属于她的暗红色血迹。 记忆碎片回笼——剧痛、黑暗、那抹清冽微苦的气息、被强行灌入的温热液体、以及掌心抓住的“浮木”... 长久的静默,他凝视着她疲惫的睡颜,眼神极其复杂,冰冷的外壳裂开缝隙。 谢珩声音沙哑低沉,却意外地没有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刚醒的慵懒和温和:“手,疼吗?” 沈知意被惊醒,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冰封千里,反而像初融的寒潭,带着一丝探究和歉意。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发现他虽已松了力道,却仍虚握着。 沈知意有些怔忡,声音微哑:“无妨。侯爷感觉如何?” 谢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红痕上,忽然抬手,略显笨拙地用指腹轻轻拂过那圈红痕。动作生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珍视感。 “昨夜,辛苦你了。” 他收回手,眼神恢复了些许往日的锐利,但底色已不同:“冷锋。” 谢珩命令:“即日起,沈姑娘迁入‘汀兰水榭’。一切用度,按本侯规制。拨惊鸿、掠影贴身护卫。闲杂人等,一律清退。” “王婆年迈,不堪驱使,赏银十两,送出府荣养。” 谢珩目光重新落回沈知意脸上,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宣告与承诺:“从今往后,你的命,与本侯的命,拴在一处。汀兰水榭是你的地方,安心住着。本侯在,无人可动你分毫,沈钰亦然。” 第8章 第 8 章 汀兰水榭,临水照花,奢华雅致远非听雪轩可比。沈知意坐在窗边,惊鸿与掠影如影子般侍立在不远处,无声却存在感极强。 手腕的红痕已淡,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被他拂过的、那一丝生疏的温热。昨夜他紧握的手,痛苦的蹙眉,苏醒后那句低哑的“手,疼吗?” ... 一幕幕在眼前回放。 谢珩那坚不可摧的冰冷外壳,昨夜裂开了一道缝隙。她看到了他的脆弱。 沈知意刚安顿好,青黛便带人抬进一张铺着厚厚雪貂绒的贵妃榻,置于视野最好的窗边。 青黛平板无波:“库房清点旧物,此榻闲置,侯爷吩咐搬来物尽其用。” 接着,侍女奉上茶点。除了例行精致糕点,竟多了一碟晶莹剔透的桂花糖藕——正是沈知意幼时家乡最爱! 沈知意微怔,心头泛起一丝涟漪。他连这个都查到了? 傍晚,她发现窗边小几上,不知何时放了几卷崭新的、讲述各地风物的游记。 夜深人静,沈知意倚在舒适的贵妃榻上,窗外月色如水。她取出贴身佩戴的羊脂玉佩,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身和熟悉的兰草纹路,眼中流露毫不掩饰的思念与温柔。 “景行哥哥… 你现在在哪儿?是否平安?”陆景行温润的笑容、清越的声音、以及幼时无微不至的守护,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她对着玉佩低语:“侯府深似海,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你...” 忽然,窗棂传来极轻的、有节奏的三声叩响!是她与陆景行约定的暗号! 沈知意心跳如鼓,急忙开窗。一道清雅如月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入室内,正是陆景行!他依旧白衣胜雪,只是眉宇间带着奔波的风霜和深切的担忧。 陆景行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急切:“知意!你受苦了!自那日见你被带入侯府,我便设法潜留京中打探,此地戒备森严,直至今日才寻到机会!” 沈知意眼圈微红:“景行哥哥!我没事,你别担心!谢珩他... 暂时未苛待于我。” 她隐去药引细节。 陆景行仔细端详她,确认无伤,松了口气,递过一个小巧玉瓶:“这是‘宁心丹’,安神定惊。此地非久留之地,你且忍耐,我定会筹谋救你出去!” 两人短暂相叙,氛围温馨关切。陆景行目光扫过室内奢华,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温润一笑。时间紧迫,他不敢久留,深深看她一眼,如来时般悄然离去。 几乎是陆景行前脚刚走,汀兰水榭外便响起了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谢珩一身玄色常服,带着夜露的微凉走了进来。他看似随意,目光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过室内每一寸角落。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沈知意身上,以及她尚未来得及收起、握在手中的玉佩,和她微红的眼眶、还未完全敛去的温柔神色上。 谢珩眸色陡然一沉,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夜深露重,沈姑娘好兴致,对月赏玉?” 沈知意心头一紧,下意识将玉佩攥紧藏入袖中,强作镇定:“睹物思人,让侯爷见笑了。” 谢珩缓步走近,强大的气场让空气都凝滞几分。他停在沈知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在她泛红的眼尾停留片刻,又落到她紧攥的袖口。 谢珩忽然伸手,并非抢夺玉佩,而是用微凉的指尖,极其轻佻地拂过她微红的眼尾,动作带着一种危险的占有欲:“思人?思何人?”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本侯倒不知,这汀兰水榭的月色,竟能惹得姑娘落泪思乡?” 沈知意被他指尖的凉意和话语中的压迫激得后退半步,却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思何人,是知意的私事,不劳侯爷费心。” 谢珩眼神更冷,盯着她倔强的脸和紧握玉佩的手,半晌,忽然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好一个‘私事’。” 他收回手,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顿住,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既入了我定北侯府,姑娘的‘私事’,最好也收一收。本侯不喜欢看到...碍眼的东西。” 次日清晨,沈知意发现窗台上多了一盆开得如火如荼的极品朱砂兰,热烈夺目,瞬间压过了室内所有清雅。 青黛依旧面无表情:“侯爷晨练路过花房,见此花开得吵闹,嫌其扰了清净,命搬来给姑娘处置。” 午膳时,除了温补药膳,还多了一道热气腾腾的、她家乡风味的鱼羹。 傍晚,冷锋送来一个小巧玲珑、做工极其精致的赤金手炉,里面炭火正旺:“侯爷说水榭临水,姑娘体弱,莫染了寒气。” 沈知意抱着暖烘烘的手炉,看着那盆“吵闹”的朱砂兰,再想想那碗鱼羹,对谢珩这别别扭扭、又壕又幼稚的“反击”,竟有些哭笑不得。心底那点因昨夜冲突而起的惧意,莫名消散了些许。 取血日。谢珩踏入汀兰水榭,目光先扫过窗台那盆开得正盛的朱砂兰,再落到沈知意脸上,见她气色尚可,几不可察地敛了眸中寒意。 他依旧沉默,动作却异常轻柔小心。玉刀划过,只一丝微凉刺痛。 取血完毕,他熟练地按压止血。目光落在她手腕新添的浅痕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谢珩并未看她,低头整理器具,语气硬邦邦,却比之前软了一分:“...可有不妥?” 沈知意看着他低垂的、显得异常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冷酷的侯爷,在“养药引”这件事上,似乎有种近乎笨拙的认真。 沈知意鬼使神差地,带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调侃:“侯爷技艺精湛,比上次好多了。” 谢珩动作一顿,抬眸看她,对上她清澈眼中一闪而过的灵动笑意。他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耳根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只冷冷“嗯”了一声,收拾好东西,脚步略显匆忙地离开了。 沈知意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手腕上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伤口,抱着暖暖的手炉,唇角竟不自觉地轻轻弯起。这定北侯...似乎也没那么... 面目可憎了? 知意:他看起来顺眼点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汀兰水榭的书案上,烛泪堆叠如小山。沈知意秀眉紧蹙,指尖停留在一卷泛黄古籍的模糊字迹上:“……至纯之体,逢阴煞交汇之刻,或引异香,如兰似麝,虽常人难辨,然蛊毒邪物趋之若鹜……” 月盈?阴煞交汇?她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抚上自己的手腕。陆景行那晚隐晦的提醒,谢珩骤然升级的戒备……零碎的线索在她脑中碰撞,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难道自己这体质,在某些时刻,真会变成吸引毒蛇猛兽的诱饵? 定北侯府书房,气氛肃杀如铁。 谢珩端坐于紫檀木书案后,玄色锦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硬。冷锋垂首肃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砸落: “禀侯爷,京畿卫戍衙门及暗线急报,近半月,京郊及邻近州县,三起年轻女子失踪,一起离奇暴毙。受害者皆二八年华,出身各异,看似无关联。” 谢珩指尖无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压迫感。 “蹊跷处有三,”冷锋声音更沉,“失踪者最后出现地,皆有极淡异香残留。暴毙女子,仵作验其心脉,有细微针孔,血脉呈诡异乌紫色,似中前所未见奇毒或邪术。最棘手的是……”他顿了顿,语气凝重,“线人拼死传讯,此案背后,有‘影蛛’活动的痕迹,且……隐约指向宫中那位新晋得势的国师。” “影蛛?”谢珩眸色骤然一沉,寒光凛冽。那阴沟里的毒虫组织,专为权贵行龌龊之事,尤擅毒与追踪。国师……谢珩指尖停驻,目光如刀锋刮过密报上“特殊体质”、“异香”、“针孔”等字眼。一个冰冷的念头瞬间攫住他——沈知意!她这异于常人的体质,是否正是某些人觊觎的猎物?她身上是否也会在特定时刻散发那催命的异香?那夜陆景行潜入,真的仅仅是叙旧? “加派人手!”谢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铁血杀伐之气,“明哨暗桩,把汀兰水榭给本侯围成铁桶!一只可疑飞虫都休想靠近!府内所有人员,尤其能近水榭者,严查!有丝毫可疑,即刻拿下!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影蛛’的巢穴和那国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本侯挖出来!” “是!”冷锋领命,身影如鬼魅般消失于阴影。 汀兰水榭的宁静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青黛快步而入,一向平板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姑娘,冷侍卫在外,急见!” 沈知意心下一沉:“快请。” 冷锋被两名侍卫搀扶着踉跄进来,左臂衣袖破碎,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外翻,周围皮肉竟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正丝丝缕缕向上蔓延。浓重的血腥气中夹杂着一股极淡的腥甜。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强撑着才未昏厥。 “沈姑娘……恕罪……”冷锋声音嘶哑断续,每说一字都似耗尽力气,“追踪‘影蛛’……中了埋伏……毒……府医……只能暂压……” 他目光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看向沈知意。若非命悬一线,他绝不会惊扰这位被侯爷视若禁脔的姑娘。 沈知意立刻起身,顾不得避讳,上前仔细查看伤口。那青黑蔓延的速度虽缓,却透着不祥。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方才古籍上关于阴毒的记载,以及《南疆异草录》中“赤血藤”的特性描述,最后定格在陆景行留下的那瓶“宁心丹”的药方上——冰魄雪莲子!正是克制此类阴寒奇毒、护心延命的至宝! 时间就是生机!沈知意不再犹豫,果断转身从妆匣暗格取出小巧玉瓶,倒出三粒莹白丹药递给青黛:“速取温水化开一粒,立时服下!”又对另一侍女道:“将此药与药方速送府医,告知此丹含‘冰魄雪莲子’,可护心脉、暂遏阴毒蔓延,以此为基,速配解药!” 她的指令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临危不乱的力量。 青黛与侍女立刻执行。化开的药液灌入冷锋口中,不过片刻,他剧烈颤抖的身体稍缓,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些许,伤口处那蔓延的青黑色肉眼可见地停滞下来。府医得了丹药和关键提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忙碌起来。 冷锋靠在椅上,粗重地喘息着,看向沈知意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深藏的惊讶:“……多谢姑娘……再造之恩。” 沈知意松了口气,微微摇头:“冷侍卫不必言谢,分内之事。” 她看着那玉瓶,心中对陆景行的感激如潮水翻涌,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忧虑——这药,终究是暴露了。 定北侯府书房,灯火将谢珩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墙上如同蛰伏的凶兽。他听着暗卫首领关于冷锋中毒及沈知意果断献药相救的详细禀报,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复杂。那药效竟如此立竿见影?她竟能在危急时刻,准确判断药性,指挥若定?这份超出“药引”的冷静与价值,让他心中那点探究的**如藤蔓滋长。 然而,暗卫首领接下来的话,却将这丝复杂瞬间冻结、粉碎,化作滔天怒火:“侯爷,属下奉命加强巡查汀兰水榭外围。于水榭西侧窗棂下方极隐蔽处,发现……此物。”他双手呈上一个以特殊丝帕包裹的微小物件。 谢珩接过,丝帕展开,掌心赫然是一粒比米粒还小的、淡金色的香屑。那香屑散发着一种极其清雅、若有若无的兰麝之气,幽微持久,绝非侯府任何熏香所有! “此乃罕见金蕊兰所制香屑,”暗卫首领声音凝重如铁,“其香幽微难辨,却逃不过特殊训练的追踪犬或高手的感知。附着位置及角度推断,正是……轻功绝顶之人自外潜入窗内时,衣袂或鞋尖无意刮蹭所留!时间……当在数日之内!” 金蕊兰……清雅如兰麝……数日之内潜入…… 沈知意那晚“睹物思人”的温柔神色、微红的眼眶、紧攥的玉佩、她手中效果神奇的“宁心丹”、以及此刻这枚如同挑衅般存在的潜入证据!所有画面在谢珩脑中轰然对撞、串联,最终炸裂成一个让他血液倒灌、理智崩断的结论! 她不仅心系那个“景行哥哥”,那人竟能视他定北侯府如无物,来去自如!他们月下私会,互诉情肠?她收下他的药,甚至……一直在暗中勾结?! “好……好得很!”谢珩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周身散发的暴戾之气让书房内的烛火都为之摇曳欲熄。他猛地攥紧手掌,那粒淡金色的香屑几乎要被他捏成齑粉!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烈焰,那火焰之下,是领地遭侵犯、权威被践踏的暴怒,更是被欺骗、被背叛、被觊觎禁脔的尖锐刺痛与……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受伤。 他霍然起身,玄色衣袍卷起一阵刺骨的罡风,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势,大步流星,直扑汀兰水榭! 汀兰水榭内,沈知意正心神不宁地对着烛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医书上关于“异香”的记载。窗台上那盆朱砂兰在寂静中红得妖异。 “砰——!” 沉重的房门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猛地撞开,门板狠狠砸在墙壁上,巨响震得整个水榭都似在颤抖,烛火疯狂摇曳,光影乱舞。 谢珩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浓重夜露与几乎凝成实质的滔天怒火,堵在门口。他无视了房内的一切,那双淬了寒毒、燃着怒焰的眸子,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钉在惊骇抬头的沈知意脸上! 温暖的空气瞬间冻结成冰。他一步步踏进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沈知意狂跳的心脏上,沉重的压迫感扼住了她的呼吸。 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阴影将她完全吞噬。缓缓抬起紧握的右手,在她面前猛地摊开!掌心之中,是那枚几乎被捏碎、沾染了他体温的金色香屑。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彻骨的寒意与压抑到极致的、即将爆发的狂怒: “沈知意……” 他盯着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目光锐利如刀,要将她寸寸凌迟。 “这‘宁心丹’……” 他刻意咬重丹药名字,带着刻骨的讽刺。 “还有这‘金蕊兰’的香屑……” 他指尖几乎要点上那微小的罪证。 “你那位情深义重的‘景行哥哥’……” 最后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淬满了毒液般的讥诮和滔天的恨意。 “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视本侯这定北侯府如无人之境,来去自如……你与他,在这深更半夜……” 他逼近一步,灼热而危险的气息几乎喷在她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山崩海啸般的狂暴质问: “究竟在密谋什么?!说!” 谢珩: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谢珩狂暴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裹挟着焚毁一切的怒火。沈知意被他骇人的气势逼得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窗棂,手腕剧痛。她脸色惨白,但那双清澈的眸子迅速沉淀,燃起倔强的火焰。 她迎着他噬人的目光,声音微颤却清晰锐利: “侯爷问我在密谋什么?” 她未被禁锢的手,直指他掌心的金色香屑,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密谋如何救冷侍卫的命?密谋如何让自己不被‘异香’引来毒蛇,落得和外面那些女子一样的下场?” 她的目光扫过他暴怒的面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愤与孤注一掷:“还是侯爷以为,我沈知意勾结外人,密谋的是害您这位权倾天下的定北侯?!” “异香”与“可怜女子”几个字,如同冰锥刺入谢珩被妒火蒙蔽的理智。他瞳孔骤缩,钳制她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一分。她那悲愤的眼神,那指向香屑的指控,像一面镜子,猝然映出他失控的蛮横模样。 密谋害他?若真有害他之心,她大可袖手旁观冷锋之死!救冷锋,等于助他!她若勾结外人,何必暴露那瓶“宁心丹”?她竟已知晓“异香”案,甚至洞悉自身危险……那些被他怒火强行压下的疑点瞬间翻涌。 谢珩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觉喉咙干涩。看着她撞红的背、腕上的红痕、眼中强忍的倔强泪光……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失控羞耻”的情绪狠狠攫住了他。他谢珩,竟被情绪左右至此!他猛地松开手,仿佛那手腕灼烫,紧握的拳松开,香屑无声飘落。那毁天灭地的戾气骤然消散,只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沉重的尴尬。 他别开脸,下颌线条冷硬依旧,但周身气场已从狂暴转为一种深沉的、带着自我审视的压抑。他嘴唇紧抿,道歉的话堵在喉间——那不是他的方式。最终,他只极其低沉、沙哑地吐出一句,目光却锐利地锁住她:“……冷锋之事,本侯承情。至于‘异香’……你知道了多少?” 沈知意揉着手腕,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和直指核心的问题问得一怔。她压下翻腾的情绪,稳住声音:“古籍所载,‘至纯之体,逢阴煞交汇之刻,或引异香,招引邪祟’。月圆将近……侯爷所查之案,受害女子皆有异香残留,是否?” 谢珩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份敏锐和坦诚,远超他预期。“不错。”他声音沉冷,“‘影蛛’所为,背后或牵涉国师。目标,极可能就是你这类体质。” 他不再提陆景行,仿佛那香屑从未存在,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眼前的危机和她展现的价值上。“本侯府邸固若金汤,但月圆将至……你自身,可有何感应或对策?” 他态度的瞬间转变——从暴怒质问到冷静探讨生死攸关的危机,这份收放自如的定力和对大局的绝对掌控,反而形成一种更强大的压迫感和……奇异的可靠感。沈知意心中那点悲愤,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专业”氛围冲淡了些许。她蹙眉思索:“古籍语焉不详,我亦不知具体何时、如何引动。但若有备,或可尝试以药物压制,或……寻一处极阳之地暂避?” “极阳之地?”谢珩眉峰微挑,脑中迅速闪过几个地点,最终定格,“宫中观星台,乃钦天监所筑,引地火,聚阳罡。本侯自有办法让你暂避其内。” “至于药物……”他目光扫过她袖口,仿佛能看透她藏着宁心丹的地方,“你手中既有奇药,若有需,府中库藏药材,任你取用。需要什么,告知青黛。” 沈知意愕然。宫中观星台?府库药材任取?这……这远非一盆花、一碗羹可比!这是真正的权力庇护和资源倾斜。她看着谢珩冷峻却专注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定北侯”三个字所代表的滔天权柄和……此刻为她所用的分量。心绪复杂难言。 “……多谢侯爷。”她低声道,之前的疏离淡了些许。 谢珩微微颔首,似乎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安心待着,外面的事,本侯自会料理干净。”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步履沉稳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只是在走到门口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并未回头,声音却比方才低沉了一分,带着一丝命令式的……别扭关怀:“手腕和后背,自己上药。青黛那里有‘雪玉膏’。” 说完,身影迅速消失在回廊,仿佛刚才那丝不自然的停顿只是错觉。 谢珩并未回书房,而是直奔暗牢。 冷锋已解毒,虚弱但清醒。“侯爷……” “躺着。”谢珩声音沉静,“感觉如何?” “属下无碍,多亏沈姑娘……”冷锋感激道。 “嗯。”谢珩应了一声,目光锐利,“‘影蛛’的爪子伸得太长了。把慈恩寺废塔地宫给本侯盯死!加派三倍人手,布下天罗地网。国师府那边,也给本侯‘敲打敲打’,让他知道,本侯的人,他动不得!” “是!”冷锋眼中燃起战意。 汀兰水榭内,沈知意看着青黛默默放在桌上的雪玉膏,心潮起伏。谢珩最后那句生硬的关怀和他雷厉风行的安排交织在一起。他给的“台阶”和“庇护”,是如此强势而务实。她拿出那枚黑色木哨和纸条,里面是陆景行关于慈恩寺地宫的消息,心情更加复杂。谢珩显然也查到了地宫,并且已经布下重兵。景行哥哥若再去……她忧心忡忡。 接下来的几日:青黛带来了一个令牌:“凭此令,姑娘可随时调用府中库藏所有药材典籍,无人敢阻。” 府医被正式派来“协助”沈知意研究压制异香的方子,态度极其恭敬,知无不言。 关于侯爷以铁血手段清洗府邸、震慑国师、并在慈恩寺布下重兵的消息,清晰地传到水榭。这不是安抚,是力量的展示和承诺的兑现。 窗台上那盆朱砂兰被换成了几株清雅的素心寒兰,香气宁神。 谢珩依然没出现,但沈知意每日的脉案和饮食记录,会准时出现在他书案最显眼的位置。 入夜,沈知意发现水榭周围多了几盏造型古朴的青铜宫灯,灯油散发着一股极淡的、类似艾草混合雄黄的气息,有驱虫辟秽之效。青黛平板地说:“侯爷吩咐,水榭临水,虫蚁多,点上驱驱。” 沈知意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嗅着空气中驱虫的淡淡药香,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珍贵医典。谢珩在用他的方式,构建一个绝对安全的堡垒,并为她提供解决问题的钥匙。这份基于强大实力和务实行动的“歉意”与“重视”,远比任何甜言蜜语或小恩小惠更有力量,也让她无法忽视。 沈知意站在窗边,望着天边那轮日渐丰盈的明月。袖中的黑色木哨冰冷依旧,陆景行的警告言犹在耳。但此刻,笼罩她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谢珩构建的金丝笼变成了坚固的堡垒,他给的不仅是庇护,更是博弈的资本。她摊开掌心,看着那枚象征侯府权柄的令牌,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月圆之夜将至,风暴的中心,她或许不再只是待宰的羔羊。她拿起笔,在摊开的医典旁,开始认真书写一份药材清单。 意意:拿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观星台顶层,穹顶缀满星图。地火暖玉铺就的地面蒸腾着干燥暖意,本该是极阳的庇护所,此刻却被一种无形的阴冷渗透。沈知意坐在暖玉台中央,强迫自己凝神静气,指尖却冰凉。谢珩给的令牌和陆景行的黑哨,一硬一冷,硌在袖袋深处。窗外,那轮满月正挣脱云层束缚,将清冷得不祥的光泼向人间。 “时辰……到了。”她喃喃,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毫无征兆地从骨髓深处窜起,像冰封的河面下暗流突涌。紧接着,一丝极其幽微、近乎幻觉的香气,从她腕间悄然弥散——清冷,如雪后初绽的金蕊兰,却又带着一丝勾魂摄魄的甜腻! 几乎同时! “叮铃——” 一声清脆到诡异的骨铃摇响,毫无预兆地穿透厚重的宫墙,直刺耳膜!那铃声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和蛊惑性,沈知意脑中嗡的一声,眼前瞬间掠过无数破碎血腥的画面!骨髓里的躁动被这铃声彻底点燃,化作汹涌的洪流冲撞四肢百骸!腕间的异香骤然变得浓郁、清晰! “呃!”她闷哼一声,死死按住狂跳的心口,冷汗瞬间浸透里衣。古籍记载的“异香引邪祟”,竟是以如此痛苦的方式呈现!那骨铃……就是引香使?! “护住沈姑娘!”观星台下,传来冷锋嘶哑却决然的怒吼!兵刃撞击声、弓弦破空声、短促的惨嚎声瞬间炸开,打破了宫阙死寂!血腥气混合着地火暖玉的干燥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顺着盘旋的阶梯直冲顶层! 沈知意挣扎着想站起,却被那股源自血脉的剧痛和骨铃的魔音钉在原地,视野阵阵发黑。混乱的厮杀声中,一个飘忽不定、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尖细嗓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穿透层层阻碍,清晰地送入她耳中: “找到了……好纯净的‘炉鼎’之香……献给国师大人……” 沉重的脚步声踏着血与火,一步步逼近顶层!每一步都像踩在沈知意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绝望如冰水灌顶。 就在那扭曲的身影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刹那—— “轰!” 观星台沉重的青铜门,不是被推开,而是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从外面整个轰飞!扭曲的金属巨门如同被投石机砸出,裹挟着骇人的罡风,狠狠撞向楼梯口那道飘忽的身影! “噗——!”骨裂声清晰可闻,伴随着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引香使如同破麻袋般被巨门拍飞,重重砸在对面的星图石壁上,骨铃脱手飞出,碎了一地。 烟尘弥漫的门口,一道玄色身影如山岳般矗立。谢珩手握一柄未出鞘的玄铁重剑,剑柄古朴,剑身却散发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他周身浴血,玄色锦袍被撕裂多处,露出的肌理上染着暗红,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夜风卷起他散落的鬓发,露出那双寒潭般的眼眸——里面没有暴怒,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纯粹到极致的杀意。他看也没看那瘫软如泥的引香使,目光如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暖玉台上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沈知意。 “本侯在此,”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冰,带着碾碎一切魑魅魍魉的绝对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厮杀与惨叫,清晰地回荡在观星台顶层,“谁敢动她?” 那引香使被玄铁重剑的剑鞘当胸一击,如同被攻城锤砸中,整个人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骨铃碎裂,魔音戛然而止。沈知意脑中撕裂般的剧痛骤然一松,但血脉中那股被引燃的躁动却并未平息,反而在失去压制后更加疯狂地奔突,异香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谢珩的重剑威慑如同定海神针,短暂地震慑了混乱。但“影蛛”的死士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短暂的凝滞后,是更加疯狂的扑杀!更多的黑影从观星台下的阴影、破损的窗棂中鬼魅般窜出,目标只有一个——暖玉台上散发着诱人异香的沈知意!他们眼中没有恐惧,只有被药物和邪术催发的、对“炉鼎”不顾一切的贪婪! “杀!夺下那女人!” “香!好浓的香!献给国师!” 冷锋带着残余的护卫拼死抵挡,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将暖玉台周围变成绞肉场。然而死士数量太多,且悍不畏死,防线被不断压缩。一支淬毒的弩箭刁钻地穿过护卫的缝隙,直射沈知意心口! 谢珩眼神一厉,重剑未动,左手快如闪电般在腰间一抹、一甩!一道乌光后发先至! “锵!”一声脆响,精□□箭竟被一枚小小的乌金镖凌空击碎!碎片擦着沈知意的鬓角飞过。 他一步踏出,玄色身影如鬼魅般切入战团。重剑依旧未出鞘,仅以剑鞘横扫! “砰!咔嚓!”冲在最前的两名死士如同被狂奔的烈马撞上,胸骨尽碎,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翻了后面一片。 剑鞘点、戳、砸、扫!招式大开大阖,毫无花哨,却蕴含着千钧之力!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沉闷的骨裂声和凄厉的惨嚎。他像一尊浴血的杀神,以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在沈知意周围清理出一小片血腥的真空地带。玄衣上的血色更深更暗。 沈知意蜷缩在暖玉台中央,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浓重的铁锈味。她看着谢珩在刀光剑影中搏杀的背影,宽厚、挺拔,如同隔绝死亡的高墙。每一次剑鞘挥出带起的罡风,都让她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安全感,与体内那焚身蚀骨的痛苦形成诡异的撕扯。异香越来越浓,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不祥的灰翳。 “呃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石壁下传来!那被巨门重创的引香使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半边身体塌陷,七窍流血,形如恶鬼,仅剩的一只手却死死抓着一个乌黑的陶罐!他眼中燃烧着癫狂的怨毒,猛地将陶罐砸向谢珩脚下的地面! “侯爷小心!”冷锋目眦欲裂! 陶罐碎裂! 嗡——! 一大片浓稠如墨的“云雾”骤然爆开!那不是雾,是无数细如牛毛、通体漆黑的毒虫!它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一部分扑向谢珩,更多的则循着那浓郁到极致的异香,疯狂地涌向暖玉台上的沈知意!速度快如闪电! 谢珩瞳孔骤缩!重剑终于出鞘! “锃——!” 一声龙吟般的剑啸响彻观星台!玄铁重剑的剑刃在月光下竟流动着暗沉的乌金光泽,森寒的剑气如同实质的潮汐般向四周狂涌! 一剑横扫! 扑向他的那片毒虫“黑云”如同撞上无形的壁垒,瞬间被凌厉的剑气绞成齑粉!黑色的虫尸如雨点般簌簌落下。 然而,更多的毒虫已经越过他,扑到了暖玉台边缘!距离沈知意只有咫尺之遥!她甚至能看到那些毒虫狰狞的口器和闪烁的幽蓝毒芒!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 嗤!嗤!嗤! 数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芒,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从观星台最高处穹顶的阴影中射出!角度刁钻至极! 银芒的目标并非毒虫,而是——那引香使仅剩的完好膝盖、抓着陶罐碎片的手腕、以及他大张着嘶吼的咽喉! “噗!噗!噗!” 细微的利器入肉声被毒虫的嗡鸣和厮杀声掩盖。 “呃!”引香使的嘶吼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手腕无力垂下,咽喉处一个微小的血洞正汩汩涌出黑血,眼中的癫狂迅速被死灰取代。失去了他的邪术催动,涌向沈知意的那片毒虫“黑云”瞬间失去了方向,变得混乱而迟缓!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在一瞬!谢珩眼神如电,瞬间捕捉到那几缕转瞬即逝的银芒轨迹,目光锐利如刀地扫向穹顶阴影处!但那里空空如也,只有星图冰冷闪烁。 时机稍纵即逝!谢珩没有丝毫犹豫,借着那毒虫混乱的刹那,足尖猛踏地面,坚硬的暖玉竟被踏出细密裂纹!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折返,扑向沈知意!玄色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卷起一片腥风。 沈知意只觉一股混合着浓烈血腥气与凛冽松柏气息的压迫感骤然降临,下一刻,便被一个坚硬滚烫的怀抱死死护住!谢珩用自己宽阔的脊背,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他手中的玄铁重剑舞成一团乌沉沉的、密不透风的死亡风暴,将那些冲撞过来的毒虫尽数绞碎!黑色的虫尸汁液溅在他玄衣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她被牢牢禁锢在他滚烫的胸膛与冰冷的暖玉之间,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一种独特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凛冽气息。他剧烈的心跳如同战鼓,隔着衣料重重撞击着她的耳膜,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狂野的力量感,震得她浑身发麻。体内那焚身的血脉躁动,在这绝对力量与灼热体温的禁锢下,竟奇异地被压制了片刻。然而,那浓郁的金蕊兰异香,却因他的靠近和自身的恐惧,不受控制地爆发到了顶点! “香……好香……”那仅剩一口气的引香使,如同回光返照,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沈知意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贪婪地翕动着鼻子,“引香……引香……给国师……” 谢珩眼中杀机暴涨!护着沈知意的左手丝毫未松,右手重剑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反撩!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乌金剑气撕裂空气! “噗嗤!” 引香使的头颅冲天而起!污血喷溅上绘着二十八宿的穹顶星图!那贪婪的呓语彻底断绝。 但异香,已无法抑制! 观星台下的厮杀声似乎更加激烈,隐约夹杂着一种不同于“影蛛”死士的、训练有素的呼喝。宫中的禁卫终于被惊动,正从外围绞杀。然而,顶层的危机并未解除!混乱的毒虫虽被谢珩剑风压制,却因那浓郁异香的吸引,依旧盘旋不去,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剑网。更可怕的是,沈知意自身的状态! 她体内的血脉如同沸腾的岩浆,在骨铃魔音和引香邪术的残余刺激下,在恐惧与谢珩滚烫怀抱的冰火两重刺激下,彻底失控!异香浓郁到了极点,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燃烧,骨骼在呻吟,意识被撕扯成碎片,眼前只剩下光怪陆离的扭曲色块和谢珩染血的下颌线。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毁灭性的冲动在疯狂叫嚣! “嗬……”她痛苦地仰起头,如同离水的鱼,细白的脖颈绷紧,露出脆弱的弧度。迷蒙的视线对上谢珩低垂下来的、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眸。那眼中映着她痛苦扭曲的面容和……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濒临崩溃的疯狂渴求。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在谢珩因她痛苦神情而分神的一刹那,沈知意猛地抓住他紧锢着自己的、肌肉虬结的左手小臂!那手臂坚硬如铁,沾染着黏腻的鲜血和毒虫的污秽。她没有试图挣脱,而是如同被本能驱使的幼兽,张开失去血色的唇,对着他手腕内侧最脆弱的那处皮肉,狠狠咬了下去! 贝齿刺破肌肤!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涌入她的口中! 谢珩浑身剧震!手腕传来的剧痛远不及他心中的惊涛骇浪!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子像只绝望的小兽般死死咬住他的手腕,贪婪地吞咽着他的血液。月光下,她苍白的脸上沾着他溅上的血点,长睫痛苦地颤抖着,眼神涣散迷蒙,如同沉沦在血色幻境。一种奇异的感觉顺着手腕的伤口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并非痛苦,而是一种灼热的、仿佛血脉相连的悸动!他体内霸道的内力竟自发地、不受控制地顺着血液流向她! 更令他震惊的是,随着他的血液被她吞咽,沈知意身上那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异香,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她体内那股狂暴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血脉躁动,也如同被冰泉浇灌,渐渐平息下来。紧咬的齿关放松了力道,迷蒙的眼中恢复了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的清醒。 她……需要他的血? 他的血,竟能平息她体质的反噬?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炸得谢珩心神剧荡。他低头看着手腕上那个渗血的、清晰的齿痕,再看向怀中渐渐安静下来、眼神却因震惊和羞耻而变得湿漉漉的沈知意。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谬、占有、以及某种更深沉悸动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住他冰冷的心脏。 就在这时! “咻!咻!咻!” 三道比之前更加凌厉、带着刺骨杀意的乌光,如同毒蛇出洞,从观星台破损的穹顶豁口处暴射而下!目标不再是引香使,而是——刚刚平息下来、毫无防备的沈知意!角度刁钻至极,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是潜伏在更高处的影蛛杀手!真正的致命一击! 谢珩眼中寒光爆射!护着沈知意的左臂猛地收紧,将她更深地按入怀中,几乎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右手重剑来不及回防,他竟毫不犹豫地侧身,用自己的肩背迎向那三道致命的乌光!同时,左手闪电般抽出腰间另一柄尺余长的玄色短匕,灌注全身内力,朝着乌光射来的方向狠狠掷出! “噗!噗!” 两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两道乌光狠狠钉入谢珩的左肩和右背!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身体因冲击力而剧震,却依旧如同磐石般护住怀中的人,未曾后退半步! 几乎同一瞬间! “叮!嗤!” 第三道乌光竟被一道从侧面射来的、更加细微迅疾的银芒精准击中,偏移了轨迹,擦着谢珩的颈侧飞过,深深没入暖玉地面!而谢珩掷出的那柄灌注了雄浑内力的玄匕,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狠狠贯入穹顶的阴影处! “呃啊!”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从阴影中传来!一道黑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穹顶坠落,重重砸在下方的石阶上,胸口插着那柄玄匕,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观星台下,禁卫军的呼喝声和兵刃声终于占据了压倒性优势,残余“影蛛”死士的抵抗迅速被瓦解。 顶层,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毒虫尸体的焦臭味弥漫。月光冷冷地照在遍地狼藉和相拥的两人身上。 谢珩缓缓低下头。左肩和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液正迅速濡湿衣袍。但他仿佛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怀中。沈知意靠在他胸前,身体微微颤抖,唇边还残留着一抹刺目的鲜红——是他的血。她正仰着脸看他,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眸里,盛满了未散的惊悸、迷茫、劫后余生的脆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因那口血而产生的奇特依赖和羞赧。 她的异香已淡不可闻。 谢珩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收紧了环着她的手臂,那力道依旧霸道,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重。目光扫过她唇边的血迹,最终沉沉地落在她手腕上——那里光滑依旧,只有他之前失控时留下的淡淡红痕。 “没事了。” 他开口,声音因失血和紧绷而异常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如同磐石落入惊涛后的余响,“有本侯在。” “侯爷!您受伤了!” 冷锋带着一身血污冲上顶层,看到谢珩肩背插着的弩箭和满身血迹,脸色剧变。 “皮肉伤,死不了。” 谢珩声音冷硬,目光却依旧锁在怀中沈知意苍白的脸上,“传太医令,要最好的外伤药和安神汤。准备浴汤,送到……”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血腥弥漫的观星台,眉头紧蹙,“送到本侯的‘墨渊居’偏殿暖阁。” 墨渊居!那是定北侯府的核心,谢珩的私人寝殿!从未有外人踏入过!冷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立刻垂首:“是!属下立刻去办!” 他迅速指挥人手清理现场,处理尸体。 谢珩不再多言,打横将依旧有些虚软脱力的沈知意抱起。动作依旧强势,手臂却刻意避开了她的伤处。沈知意低呼一声,本能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入手一片湿黏冰凉的血污,让她指尖一颤。 “侯爷,您的伤……” “闭嘴。”谢珩打断她,抱着她大步走下观星台盘旋的阶梯。他步伐沉稳,仿佛肩背的弩箭不存在。玄色大氅将怀中娇小的身影完全裹住,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血腥与混乱,只留下他胸膛的滚烫和他身上浓烈的、混合着血腥与松柏的气息。 穿过被禁卫严密把守的回廊,踏入定北侯府最深处的“墨渊居”。这里与汀兰水榭的清雅截然不同,处处透着冷硬的线条与沉肃的气息。偏殿暖阁已被迅速布置好,地龙烧得极暖,驱散了夜寒。巨大的紫檀木浴桶置于屏风后,热气氤氲,散发着清冽的药草香气。 谢珩将沈知意放在铺着厚厚雪白狐裘的软榻上。动作算不得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小心。 “待着。”他丢下两个字,转身走到屏风后。很快,传来衣物窸窣和水声。 沈知意蜷在柔软的狐裘里,抱着膝盖,像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安全角落的小动物。她看着屏风后映出的模糊人影,听着那沉稳的水声。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浓烈的铁锈味,手腕上被他箍过的感觉清晰异常,后背撞窗棂的隐痛和体内刚刚平息的空虚感交织在一起。惊心动魄的一夜,生死的边缘,他山岳般的背影,他滚烫的怀抱,他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还有那句沙哑低沉的“有本侯在”……无数画面在脑中翻腾冲撞。 屏风后水声停歇。谢珩换了身干净的玄色软缎常服走了出来,墨发微湿,随意披散,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厉迫人,却多了几分慵懒的危险气息。肩背处简单包扎过,透出隐隐血色。他走到榻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沈知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谢珩却只是拿起青黛早已放在一旁的雪玉膏,动作略显生硬地塞到她手里。 “自己上药。”他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目光却在她撞红的背部和手腕的红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唇上,眸色深了深,“太医令马上就到。” 他没有问她咬他的事,没有问异香,没有问陆景行可能存在的银针。仿佛刚才那场血腥厮杀和惊心动魄的插曲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和药草香,证明着一切的真实。 沈知意握紧了那冰凉的白玉盒,感受着药盒上残留的、属于他的微热体温。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轻轻“嗯”了一声。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地龙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窗外,那轮制造了无数灾难的满月,已悄然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冰冷的墨蓝色。 风暴似乎暂时停歇。但沈知意知道,咬破他手腕时尝到的那股铁锈味的真相,那能平息她血脉躁动的奇异联系,还有陆景行那神出鬼没的银针……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而将她带来此处的谢珩,这座名为“墨渊居”的堡垒主人,他沉默背后的审视与探究,或许比外面的刀光剑影更加深不可测。 知意:他有点帅气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墨渊居偏殿暖阁,地龙烧得暖融,药草的清冽气息驱散了血腥。沈知意蜷在雪白的狐裘里,像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岩缝的幼兽。太医令刚走,留下安神汤的气息和手腕上重新包扎好的纱布——谢珩的血止住了,那深入骨髓的躁动也平息了,只余下一种奇异的、被抽空的虚弱感,以及唇齿间挥之不去的铁锈腥甜。 谢珩就在外间。隔着厚重的紫檀木雕花屏风,能隐约听到他低沉而冷硬的吩咐声,关于布防、关于追查、关于“影蛛”与国师……每一个字都带着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沈知意抱紧了膝盖,那晚他浴血的背影、滚烫的怀抱、手腕上清晰的齿痕……还有那句沙哑的“有本侯在”,如同烙印,灼得她心绪纷乱。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唇,指尖冰凉。 他为何不问她?不问那异香,不问那口血,不问穹顶那几缕救命的银芒?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心慌。 窗棂外,夜色已褪去最深的墨蓝,透出一点灰蒙蒙的鱼肚白。就在这黎明前最寂静的时分,屏风外谢珩的声音似乎被引向更远的书房方向,暖阁内只剩下炭火的轻微噼啪。 忽然,一股极其淡雅、清冽如雪后初融的兰香,极其微弱地,混在药草和地龙的气息中,悄然钻入沈知意的鼻尖。 不是谢珩身上那种凛冽的松柏气息,也不是血腥。这香气……清远、温润,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熟悉得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倏然抬头,循着香气望去。只见暖阁角落那扇临水的支摘窗,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窗台上,月光残留的微光里,静静躺着一支通体莹白、花苞半开的素心寒兰。 兰花旁,还有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只有指节大小的东西。 沈知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墨渊居的守卫何其森严!他是怎么进来的?!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才迅速伸手将那油纸包和兰花拿起,关上窗缝。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枚龙眼核大小、色泽温润的琥珀色药丸,散发着清甜微苦的草木香气。药丸下压着一张细小的纸条,依旧是陆景行清逸隽秀的字迹: 知意安否? 观星台血煞之气冲撞,恐引你血脉不稳。此乃‘凝魄丹’,取晨曦玉露与百年雪魄莲心所制,可固本培元,清心涤秽,于你大有裨益。温水化服一粒,即刻见效。另一粒备不时之需。 谢珩之血,霸道刚烈,虽能暂压异动,然阳亢过盛,久必伤及你本源。凝魄丹可调和其中戾气。 ‘影蛛’断尾求生,国师必不甘休。月圆虽过,异香根源未除,引香使或另有其人。万务珍重,勿轻信府外之物,勿近生人。 慈恩寺地宫已毁,谢珩手段雷霆。然蛛网暗结,余烬尚温。我仍在京中。 ——景行于晓风残月 纸条背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兰香安神,置于枕畔。此地森严,不便久留。安心,我在。 沈知意紧紧攥着那两枚温润的药丸和纸条,指尖冰凉,心头却涌起一股滚烫的暖流,瞬间冲散了盘踞一夜的惊悸与不安。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知道观星台的惨烈,知道谢珩的血,知道她此刻身在墨渊居!甚至知道谢珩的血对她有隐患……他一直在暗处看着她,守护着她! 这无声的关怀,精准地抚慰了她最深的恐惧和隐忧。那支素心寒兰的幽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端,奇异地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纸条上那句“安心,我在”,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让她感到踏实。 她毫不犹豫地取了一粒凝魄丹,就着桌上微温的清水服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清凉的气息顺着咽喉滑下,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甘霖滋润,那被谢珩霸道血液强行压制后留下的空虚燥热感,瞬间被抚平。一股暖洋洋的、源自自身生机的力量缓缓滋生,疲惫感如潮水般退去,灵台一片清明。这药效……竟如此温和又立竿见影!她甚至感觉手腕上那点残留的隐痛都减轻了许多。 沈知意轻轻将另一粒凝魄丹和纸条小心收好,如同珍藏最宝贵的护身符。她拿起那支素心寒兰,走到软榻边,轻轻将它放在枕畔。清冽的兰香与暖阁的药草气息交融,营造出一方小小的、独属于她的安宁天地。她躺回柔软的狐裘里,抱着那缕幽香,紧绷了一夜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窗外,天色渐明。墨渊居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愈发冷硬森严。外间似乎传来了谢珩更清晰的脚步声,正朝暖阁走来。 沈知意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心绪却不再纷乱。谢珩的沉默如山,带着审视与未解的谜团;陆景行的守护如风,无声却无处不在,带来最精准的抚慰和指引。风暴暂时停歇,但余烬尚温,暗流仍在涌动。而此刻,枕畔兰香幽幽,袖中凝魄丹温润,那句“安心,我在”如同定海神针。 当谢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暖阁门口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沈知意安静地蜷在狐裘里,似乎已经沉睡。晨曦微光透过窗纱,柔和地洒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长睫如蝶翼般垂落,呼吸均匀。枕畔,一支莹白的素心寒兰静静绽放,清幽的香气弥漫一室,冲淡了药草的苦涩。她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惊悸与疲惫,似乎已被这晨光与兰香悄然抚平。 谢珩的脚步停在门口,锐利的目光扫过室内,最终落在那支格格不入的兰花上。他眸色陡然一沉,如同寒潭投入巨石!墨渊居守卫森严,这花……从何而来?他几步走到榻前,俯身,指尖捻起一片兰花瓣,触感冰凉真实。他看向沈知意沉睡的容颜,目光深沉复杂,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被侵入领地的愠怒。 谁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将这支花送到她枕边? 那个“景行哥哥”? 他果然还在!而且,比他想象的……更有手段! 谢珩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沈知意微抿的唇瓣上。那里已无血迹,却似乎还残留着被他鲜血染红的印记。再想到枕畔这缕不属于他的兰香……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头,比肩背的箭伤更让他烦躁。 他直起身,没有惊醒她,只是转身走到窗边,推开那扇临水的支摘窗。冰冷的晨风灌入,吹散了些许兰香。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窗外平静的水面、嶙峋的假山、以及远处森严的岗哨,最终定格在某个方向,眼神冰冷彻骨。 “查。” 他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冷锋,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冻结空气的寒意,“昨夜至今晨,所有靠近墨渊居之人,尤其是……能接触到这扇窗的。掘地三尺,给本侯把那只‘送花的老鼠’……揪出来!” 冷锋顺着谢珩的目光看向枕畔那支素雅却刺眼的白兰,心中一凛,立刻垂首:“是!属下明白!” 谢珩最后看了一眼榻上沉睡的女子和枕畔的兰花,眼神晦暗不明。他转身,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更深的疑云,大步离开了暖阁。晨光中,他的背影依旧如山岳般不可撼动,却似乎笼上了一层更加冷硬的阴霾。 暖阁内,沈知意在谢珩离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她听着窗外远去的、带着怒气的脚步声,轻轻翻了个身,将脸颊埋进带着兰香的柔软狐裘里,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带着一丝狡黠的弧度。 景行哥哥的“兰烬余温”,果然……暖得很。而谢珩这座墨渊居的冰层之下,似乎也并非全然坚不可摧。 风暴之后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意意:景行哥哥...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墨渊居偏殿暖阁,地龙的暖意驱不散沈知意心头的冰寒。谢珩离去时那冰冷的态度,枕畔素心寒兰的幽香,如同冰火两重天,撕扯着她的神经。景行哥哥的冒险,成了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她蜷在雪白狐裘里,指尖冰凉,凝魄丹的清流抚平了血脉躁动,却抚不平那份沉甸甸的忧惧。 晨光透过窗纱,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暖阁厚重的门帘被无声掀起,带来清冽的晨风,也带来了谢珩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药味与松柏冷香的凛冽气息。他换了身玄色常服,肩背的绷带被衣物妥帖遮掩,只余下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却无损那份迫人的气势。他手中端着的,并非预想中苦涩的药碗,而是一个精致的紫檀木托盘。 托盘上,一只薄胎白瓷碗热气氤氲,里面是色泽清透、微微泛金的药汤,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清甜微苦的草木香气,竟无半分血腥气。碗旁,还放着一碟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桂花糖藕,以及……一个巴掌大小、通体乌黑发亮、触手温润的墨玉暖手炉。 谢珩走到榻边,并未像往常那般居高临下。他撩袍在榻边的紫檀圆凳上坐下,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依旧,动作却透着一丝刻意的放缓。他将托盘轻轻放在小几上。 “醒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平日的冷硬,带着一丝晨起的微哑。目光落在沈知意略显苍白的脸上,掠过她眼底的疲惫,最终停在她下意识攥紧狐裘边缘的手指上。“太医令新调的方子,加了天山雪莲和冰魄草,固本培元,清心涤秽。”他指了指那碗清透的药汤,“药性温和,不会冲撞你体内的……其他药力。” 他刻意模糊了“凝魄丹”,但沈知意瞬间明白,他已知晓,且默许了。 沈知意有些怔忡地看着那碗清透的汤药和旁边的桂花糖藕,再看向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散发着融融暖意的墨玉手炉。这与她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截然不同。 谢珩见她不动,剑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拿起那碗药,指尖试了试温度,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沈知意几乎怀疑自己眼花的动作——他拿起白瓷勺,舀起一勺药汤,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她唇边! 动作略显生硬,甚至带着点笨拙的不自然。那张冷峻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专注地看着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固执的坚持。 “温度正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难以抗拒的磁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喝了。” 沈知意彻底愣住了。定北侯谢珩,权倾朝野,杀伐决断,此刻竟纡尊降贵地坐在她榻边,亲手给她……喂药?这画面带来的冲击,远比昨夜的血腥厮杀更让她心神剧震。她看着他递到唇边的瓷勺,看着他骨节分明、握惯重剑此刻却执着汤勺的手,看着他眼中那不容拒绝的专注……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她迟疑地、微微张开唇。 温热的药液滑入口中。意料之外的清甜微苦,带着雪莲的清冽和冰魄草的凉意,瞬间抚慰了干涩的喉咙,一路暖入肺腑。完全没有预想中的血腥和令人作呕的苦涩!药效温和而迅速地弥散开来,与体内凝魄丹的清流非但没有冲突,反而隐隐相融,共同滋养着她受损的元气。 一勺,又一勺。谢珩的动作从最初的生硬,渐渐变得流畅。他专注地喂着,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瓷勺偶尔触碰碗沿的轻响,和他沉稳的呼吸声。沈知意顺从地喝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低垂的、掩去了平日锐利锋芒的眼睫。此刻的他,褪去了杀伐之气,竟显出一种近乎沉静的英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可靠感。 一碗药很快见底。谢珩放下碗,并未立刻离开。他拿起那碟桂花糖藕,用干净的银箸夹起一小块,再次递到她唇边。动作依旧带着点命令式的直接,眼神却柔和了些许:“甜的,压压苦味。” 沈知意下意识地张口咬住。熟悉的香甜软糯在舌尖化开,冲淡了最后一丝药味的微苦,也冲散了她心头的最后一点阴霾。她小口吃着,像只被顺毛的猫。 谢珩看着她小口吃着糖藕,腮帮微鼓的模样,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也柔和了一瞬。他拿起那个墨玉暖手炉,塞进她微凉的手心。暖炉不大,刚好被她双手捧住,温润的玉质触手生温,暖意瞬间包裹了冰凉的指尖,一直熨帖到心底。 “墨玉养人,抱着暖手。”他言简意赅,随即站起身,“冷锋有事禀报,我去处理。你安心歇着,需要什么,吩咐青黛。” 说完,他转身欲走,高大的背影依旧挺拔如山。 “侯爷!”沈知意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软。 谢珩脚步顿住,侧身看她。 沈知意捧着温热的墨玉手炉,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轻声道:“……谢谢您的药,还有……糖藕和手炉。”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药……不苦。” 谢珩看着她清澈眼眸中真诚的谢意和那一丝因暖意而泛起的浅淡红晕,眸色深了深。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没说什么,但转身离去的步伐,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分。 谢珩并未走远,就在暖阁外的小厅。冷锋早已等候,面色凝重。 “侯爷,慈恩寺地宫废墟中发现暗道,通往城西废弃义庄!庄内发现大量药人残骸及引魂香灰!更关键的是,”冷锋压低声音,呈上一块用白布包裹的碎片,“在一具引香使尸身上,发现了这个!” 白布掀开,半块染血的墨色令牌显露,狰狞的蜘蛛图案腹部,一颗微小的紫色晶石幽光流转! 谢珩瞳孔骤缩!一把抓过令牌碎片,指腹用力摩挲着那紫晶蜘蛛,周身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寒意:“紫晶蛛令……果然是他!蚀心引魂香……好一个国师!” 他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杀气凛然。 “那具尸体……似乎死于极精妙的银针封穴,手法诡异。”冷锋补充道。 银针封穴?谢珩捏着令牌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暖阁的珠帘,射向里间那个捧着暖炉、安静靠坐的身影。穹顶的银针,陆景行……这精妙的针法……他心中疑云翻腾,怒火与杀机交织。 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发作。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被愚弄的狂怒。沈知意刚刚安稳下来,那碗药,那碟糖藕,她眼中难得的温顺和那句“药不苦”……他不能在此刻用粗暴的质问再次惊吓她。 “知道了。”谢珩的声音异常低沉冷硬,却带着一种强压风暴的克制,“加派人手,盯死国师府!所有进出人员,给本侯查个底朝天!这紫晶蛛令……给本侯顺着线,把‘影蛛’的老巢连根拔起!” 他的命令杀气腾腾,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暖阁的方向,仿佛隔着珠帘,也能锁住那个纤弱的身影。 “是!”冷锋领命,迅速退下。 谢珩独自站在小厅中,手中紧握着那半块冰冷的令牌,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暖阁内传来细微的、沈知意翻动书页的声响,还有那墨玉手炉散发出的、温润平和的气息。 他低头看着令牌上的紫晶蜘蛛,眼中寒光闪烁,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然而,当他再次抬眸看向暖阁珠帘时,那冰封万物的眼底深处,却悄然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挣扎与守护的决然。 风暴在即,暗流汹涌。但此刻,这座名为墨渊居的堡垒里,他刚刚笨拙地、用他独有的方式,“哄”好了他圈在羽翼下的珍宝。这份短暂的暖意,如同在暴风雪前点燃的微弱篝火,是他绝不容许任何人熄灭的底线。 知意:谢珩他...最近有些怪怪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墨渊居的书房,烛火跃动,映照着谢珩眉宇间深锁的寒冰。紫晶蛛令的幽光和密报上的字迹,如同毒蛇盘踞案头。冷锋的汇报声低沉而肃杀,追剿“影蛛”、监视国师府的每一步都踩在刀锋之上。 “……城西据点已拔除,擒获活口三名,正在加紧审讯……” 冷锋的声音戛然而止。 书案后,谢珩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骤然青筋暴起!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他原本冷峻的面容瞬间褪尽血色,额角青筋突突跳动,一层细密的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在烛光下闪着冷光。他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下颚线条绷紧如铁石,一丝鲜红的血线从紧抿的唇角缓缓渗出。 碧落黄泉! 那沉寂数月的焚心蚀骨之毒,毫无预兆地再次爆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凶猛、更霸道!仿佛有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又同时有地狱熔岩在经脉中奔涌灼烧!极致的冰寒与酷烈交织,疯狂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侯爷!”冷锋脸色骤变,一步上前。 “……出去!”谢珩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暴戾,“所有人……滚出去!没有本侯命令……不许靠近书房半步!”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硬生生剜出,充满了濒临失控的痛苦。 冷锋深知此毒发作时主子的恐怖与不可接近,不敢有丝毫犹豫:“是!属下告退!” 他迅速退出,并严令所有侍卫撤离书房范围,守在外围。 沉重的书房门轰然合拢。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终于冲破束缚!谢珩高大的身躯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又因剧痛踉跄着撞向身后的紫檀木书架!沉重的书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卷古籍哗啦啦掉落在地。他一手死死抠住书架边缘,指力之大连坚硬的紫檀木都留下了深深的指痕!另一只手则痉挛般地死死按住丹田位置,仿佛要将那作乱的源头生生挖出! 冷汗如同溪流,瞬间浸透了他的玄色锦袍。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泛起不祥的血色。解药……那能缓解这无边苦楚的解药,就在一墙之隔的暖阁里!只需几滴她手腕的血…… 这个念头带着恶魔般的诱惑力,疯狂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他仿佛已经感受到那温热血滴滑入喉间带来的、短暂的、令人沉沦的安宁。 然而,另一个画面却无比清晰地撞入他剧痛的脑海:暖阁中,她捧着墨玉手炉,小口吃着他喂的糖藕,长睫低垂,腮边微鼓,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的恬静。还有他离开时,她倚在软榻上,枕畔那支素心寒兰幽香袅袅,睡颜安然…… 取血……玉刀划破她纤细手腕的画面……会不会瞬间击碎那份他笨拙守护才得来的平静?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会不会重新布满恐惧和疏离? “嗬……嗬……” 沉重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谢珩猛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从书架边推开,踉跄着扑向洞开的雕花长窗!他需要寒冷!需要能冻结这地狱之火的严寒! “砰!” 窗棂被他粗暴地完全推开!凛冽刺骨的夜风如同冰刀,瞬间灌入,卷起他散乱的鬓发,吹得烛火疯狂摇曳欲熄!他半个身子几乎探出窗外,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冰冷的空气,试图用这外界的酷寒来镇压体内的炼狱! 不能!不能再那样对她! 这念头,在无边的痛苦中,如同磐石般顽强地矗立着,成了他抵御诱惑的最后一道堤坝。 暖阁内,地龙暖融,兰香清幽。沈知意并未入睡。她靠坐在软榻上,膝头摊开的书卷纹丝未动。袖中,那装着九粒“锁源丹”的丝帛药囊,被她无意识地反复摩挲。 隔壁书房传来的异动,如同重锤敲击在她紧绷的心弦上。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低吼,那书架被撞的巨响,那沉重的、仿佛濒临窒息的喘息……无一不在昭示着一个事实——谢珩的“碧落黄泉”之毒,发作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凶险! 蚀心引魂香的秘辛、玄阴姹女之血的宿命、本源耗尽香消玉殒的结局……冰冷的字句在她脑中翻腾。她的血,是能暂时缓解他痛苦的“解药”,却也可能是将她推向深渊的催命符。每一次取血,是否都在无形中损耗着她的本源?陆景行的“锁源丹”能否真正护住她?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他……会来吗?像从前一样,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索取她的血? 然而,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预想中的脚步声并未响起。隔壁,只有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痛苦的喘息声,以及夜风灌入窗棂的呜咽。 他开了窗?在这刺骨的寒夜里? 沈知意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惊疑不定。一个让她心头发颤的念头浮现:他……在独自硬抗?为什么?是因为……昨夜那碗他亲手喂下的药?那碟甜糯的糖藕?那个温润的墨玉手炉?还是……因为今天在天机阁,她转身时那片刻的安宁?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复杂难言。恐惧依旧存在,却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难以置信的震动和一丝尖锐的心疼——所冲击。她悄然滑下软榻,赤足踩在温暖的地板上,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轻轻走到暖阁与书房相连的那道厚重门帘旁。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门帘另一侧,是压抑到极致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呼吸的沉重喘息,是身体因剧痛而不受控制的细微痉挛撞击在窗棂或墙壁上的闷响,是寒风穿过洞开窗户的凄厉呼啸。 没有命令。没有召唤。只有他独自一人,在寒夜中与地狱之火搏斗。 沈知意的心被狠狠攥紧。她不再犹豫,转身快步走到紫檀小几旁。上面放着青黛备好的温在小暖炉上的参茶壶。她倒出一杯,清澈的茶汤温热,散发着温补的气息。 捧着温热的茶杯,沈知意深吸一口气,仿佛汲取了杯中的暖意作为勇气。她不再迟疑,伸手掀开了那道隔绝两个世界的门帘。 书房的景象让她瞬间瞳孔收缩,呼吸停滞。 谢珩大半个身子探出洞开的窗外,玄色的背影在凛冽的夜风中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剧烈地颤抖着。他一只手死死抠着冰冷的窗棂,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木头里。另一只手痉挛般地按在腹部,指关节因用力而扭曲变形。窗外的月光和室内摇曳的烛光,勾勒出他侧脸上不断滚落的豆大汗珠,和紧咬的、已然被鲜血染红的唇瓣! 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缘、伤痕累累却依旧不肯低头的孤狼,强悍、痛苦、孤绝。 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沈知意的鼻尖,眼眶瞬间发热。她捧着茶杯,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进去,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书案上凌乱散落着被扫落的笔墨和卷宗,她小心地将温热的参茶放在书案一角未被波及的地方。 “侯爷……”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在沉重的喘息和风声中清晰地响起,“夜寒风大……喝口热茶吧。” 谢珩撑在窗边的身影猛地一僵!如同被惊雷劈中!他倏然回头!那双因剧痛和血丝密布而显得格外骇人、充满暴戾与狂躁的眼眸,如同淬了血的凶刃,带着被窥见最狼狈不堪的震怒与凶悍,狠狠刺向沈知意! “滚出去!” 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充满了毁灭性的驱逐,“谁准你进来的?!给本侯滚!” 那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将她撕碎。沈知意被他骇人的气势逼得心尖一颤,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看着他惨白如纸、冷汗淋漓的脸,看着他唇边刺目的鲜红,看着他眼中那强撑的凶悍下几乎要崩溃的痛苦……那股心疼瞬间压倒了恐惧。 她没有滚,反而又向前挪了一小步。清澈的眸子迎着他狂怒的目光,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恐惧,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茶……是温的。” 她再次重复,声音轻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谢珩死死地瞪着她,又猛地看向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参茶。体内碧落黄泉的肆虐如同无数恶鬼在撕咬他的灵魂,对那近在咫尺的、能缓解痛苦的鲜血的渴望,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疯狂侵蚀着他最后的理智。抓住她!划开她的手腕!只需要几滴血! 他的手指痉挛着,差一点就要遵循本能伸出去! 可是……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担忧……还有白日里,她枕着寒兰安然入睡的恬静模样…… 那只几乎要伸出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却比碧落黄泉更灼热的锁链死死禁锢,僵硬地停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他喉结剧烈地滚动,最终,猛地将头转回窗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更狂暴、更绝望的嘶吼: “滚——!!!”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沫,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哀求的驱逐。 沈知意的心被这声嘶吼狠狠刺穿。她明白了。他宁愿独自在寒风中承受这炼狱般的折磨,宁愿嘶吼着赶她走,也不愿再向她索取那可能带着代价的“解药”。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孤绝而痛苦的身影刻进心底。然后,她决然地转身,快步走出了书房,轻轻放下了门帘,隔绝了那令人心碎的世界。 书房内,只剩下谢珩粗重如牛的喘息和窗外呼啸的寒风。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窗棂,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死死地钉在书案上那杯依旧温热的参茶上。袅袅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珍贵。 他踉跄着,一步一步挪到书案旁。那只沾着自己冷汗和血迹的手,带着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伸向那杯茶。他并非想喝,只是……只是想要抓住那一点由她带来的、微弱的暖意。 指尖终于触碰到温热的杯壁。 那温度,透过冰冷的指尖,微弱地、却固执地传递过来。 他猛地收紧手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死死地、死死地将那温热的茶杯攥在掌心。仿佛这杯壁上传来的暖意,是此刻对抗地狱寒冰、支撑他残存理智的唯一微光。 暖阁内,沈知意背靠着冰冷的门帘,缓缓滑坐在地。她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料。墨玉手炉的暖意紧贴着小腹,却驱不散心底那片为他而生的、冰冷的疼痛。 袖中的锁源丹,依旧静静躺着。 而隔壁书房里,那沉重压抑的喘息声,如同烙印,深深烙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这份在极致痛苦中为她保留的克制与不伤害,这份宁愿自坠地狱也不愿再索取她一丝一毫的决绝……彻底击碎了横亘在他们之间名为恐惧与利用的坚冰。一种混合着心疼、震撼与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她的心。 意意:有点担心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攥着那杯早已凉透的参茶,杯壁冰冷的触感却仿佛带着她留下的最后一点微温,成了谢珩对抗体内炼狱的唯一锚点。碧落黄泉的肆虐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达到了顶峰,最终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留下的是被彻底掏空的虚弱和经脉针扎般的隐痛。冷汗浸透重衣,黏腻地贴在身上,书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他自己汗水的气息。 他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撑着书案,挪回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椅。沉重的身躯跌坐下去,如同散架一般。他闭上眼,头无力地后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疲惫到极点的神经。攥着茶杯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依旧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厚重的门帘被极其轻微地掀开一条缝隙。一双清澈的眼眸,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出现在缝隙后。 沈知意没有进来。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无声地凝望着他。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看着他被冷汗浸透、紧贴在额角的凌乱鬓发,看着他唇边干涸的刺目血迹,还有那只垂落在身侧、依旧紧攥着空杯的手。 那份无声的注视,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谢珩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睁眼,也没有开口驱赶。一种奇异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默许,笼罩着死寂的书房。 沈知意轻轻走了进来。她的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踩在云端。她没有靠近书案,而是先走到角落,拿起铜盆和架子上干净的布巾,无声地退了出去。很快,她端着一盆温度适宜的清水回来,水中浸着洁白的布巾。她将水盆放在书案旁的小几上。 然后,她才走到谢珩身边。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她没有先去碰他攥着杯子的手,而是先拧干了温热的布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额角、鬓边、颈侧冰冷的汗渍。温热的触感落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细微的战栗。 谢珩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猛兽。他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眸锐利如刀,带着被触碰的警惕和一丝残余的戾气,直直刺向近在咫尺的沈知意! 沈知意被他突然睁眼和眼中的凶光吓得手一抖,布巾差点掉落。但她没有退缩,只是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坦荡地盛满了纯粹的担忧和一丝被惊吓的委屈。她抿了抿唇,声音轻软,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坚持:“……擦干净,会舒服些。” 四目相对。他眼中翻涌的暴戾与警惕,在她那双清澈见底、只有担忧的眼睛里,如同冰雪遇上暖阳,渐渐消融、退散。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疲惫的鼻音,算是默许。 沈知意的心落回实处。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细致而专注地擦拭着他脸上的狼狈,拭去眉骨上的汗珠,擦净脸颊和下颌的血迹。 擦净了脸,她放下布巾。目光终于落在他那只紧攥着空杯、指节泛白的手上。这才是最难的部分。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带着十二万分的轻柔与试探,小心翼翼地覆上他冰冷僵硬的手背,试图将他僵硬的手指从那冰冷的杯子上掰开。 她的指尖温热而柔软。 谢珩的手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下意识地想要抽回!但他太虚弱了,动作迟缓无力。沈知意却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更加坚定地、一点点地将他紧攥的手指掰开。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生怕惊动了他。 终于,那凉透的茶杯被轻轻拿了出来。 茶杯被拿走,他空落落的手掌暴露在空气中,依旧维持着紧握的姿态,微微颤抖着,显得格外无措。 沈知意看着那只无措的手,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涩。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举动——她将自己靠近他那只手一侧的、宽大的素锦衣袖下摆,轻轻掀起一角,然后极其缓慢地、塞进了他那只虚张的、微微颤抖的手心里。 那柔软的、带着她体温的布料触碰到他冰冷的指尖。 谢珩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溺水之人本能地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依旧闭着眼,但那虚张的手掌,却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力道,收拢了,隔着那层柔软的衣袖布料,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感,甚至让她纤细的手腕感到一丝轻微的压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牢牢抓住、被强烈需要的感觉。 沈知意的心被这隔着衣袖的紧握狠狠撞了一下。手腕处传来的力道和温度,清晰地宣告着他的依赖。她无法离开,也无法大范围移动,只能就地进行下一步。她小心地将身体重心移向放着水盆的小几一侧,然后艰难地伸出那只自由的手,将水盆尽量拉近到自己能够得着的位置。盆中的水已经有些凉了,但尚有余温。 她单手探入水中,捞出布巾,极其笨拙地尝试拧干。水花不可避免地溅出一些,弄湿了她的裙角和地面。这简单的动作因为只能用一只手而变得格外费力缓慢。终于,她拧干了布巾,侧着身子,以一种极其别扭、几乎要依靠在他椅子扶手上的姿势,努力伸长自由的手臂,去擦拭他另一只垂落的手。那只手同样冰冷,掌心甚至因为之前抠抓窗棂而留下了深红的印痕和细微的破损。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伤口,用温热的布巾一点点拭去上面的冷汗和污迹。布巾很快变脏变冷,她便再次艰难地单手操作:浸湿、拧干,再擦拭。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温热的布巾反复浸入水中又拧干的细微水声,擦拭皮肤的声音,和他沉重而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烛火摇曳,将两人这被衣袖紧密相连、动作又别扭相依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形成一幅奇异的画面。 擦净了另一只手,沈知意又用自由的手,就着盆中剩余的水,再次拧干布巾,为他简单整理了一下凌乱不堪的衣襟。整个过程,谢珩都闭着眼睛,仿佛沉睡。只有那只隔着衣袖、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和逐渐舒缓的眉头,昭示着他并非无知无觉。 做完这一切,沈知意无法再收拾水盆和布巾。她只能让它们暂时留在原地。她轻轻拖过一张圆凳,就坐在他椅子旁边。她被他攥住手腕的那条手臂,只能略显僵硬地放在他身侧。她的身体微微侧向他,以一个守护的姿态,也以一个被束缚的姿态。 她就这么安静地守着他,如同守着一座刚刚经历地动山摇后、暂时陷入沉寂的孤峰。手腕处传来的紧握感,成了两人之间最直接、最牢固的联系。那盆未及收拾的微凉清水和散落的布巾,静静诉说着方才的艰难与守护。 窗外,天色渐明。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透过洞开的窗户,斜斜地洒入一片狼藉的书房,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柔和地勾勒出谢珩沉睡中依旧冷硬却不再那么紧绷的侧脸,以及……两人衣袖相连之处,那被紧紧攥住、微微凹陷的柔软布料。 沈知意静静地看着那晨光落在他脸上,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在光线下似乎舒展了些许。她低头,目光落在他那只隔着衣袖、依旧紧紧攥着自己手腕的手上。那力道很大,指节依旧泛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脆弱。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疼、守护和一丝奇异悸动的暖流,悄然在她心底弥漫开来,驱散了昨夜所有的惊惧与寒凉。她伸出那只自由的手,极其轻柔地、用指尖拂开他额前被冷汗黏住的一缕乱发。 指尖拂过的瞬间,谢珩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沈知意迅速收回手,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心跳如鼓。她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谢珩并没有醒来。他只是仿佛在睡梦中感知到了那一点轻柔的触碰,紧蹙的眉头又舒展了几分,隔着衣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似乎也微微松了一分,却依旧没有放开。那放松的幅度极小,更像是一种确认后的安心。 沈知意悄悄松了口气。她不再动作,只是静静地坐着,守着他,守着手腕上那隔着衣料传来的、沉甸甸的依赖感,也守着这劫后余生般的、短暂而珍贵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血腥和汗水的混合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清浅馨香。 晨光渐盛,墨渊居在晨曦中苏醒。书房内,烛火燃尽,只余下清冷的晨光、未及收拾的水盆,以及……一份在痛苦与守护中悄然滋生的、难以言喻的暖意。那隔着衣袖的紧握,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无声桥梁,是风暴后唯一的锚点,也是余烬中悄然复燃的第一缕微光。 谢珩: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侯爷。” 冷锋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急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急情。” 谢珩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并未睁眼,只从喉间发出一声沙哑低沉的:“进。” 冷锋推门而入,玄甲上沾染着夜露与尘土,臂膀处一道新包扎的伤口透着暗红。他身后两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副简易担架,上面盖着的白布下渗出浓重的血腥气。 “城外乱葬岗,又现两具女尸。”冷锋单膝点地,语速略快,“死状与‘影蛛’一致,心脉洞穿,精血枯竭。仵作细验,残留的异香……极为纯粹,与您之前示下的‘蚀心引魂香’样本,几乎同源。” 他目光快速扫过门边的沈知意,带着警示。 “蚀心引魂香……” 沈知意心头一紧。 冷锋继续道:“追踪至慈恩寺后山断崖,遭遇伏击。对方配合精熟,一方是‘影蛛’余孽的阴毒手段,另一方……身法诡异,善用银针与音惑之术,手段狠辣,折了我们几名好手。混战中,只带回一名重伤昏迷的紫衣女子,似乎是对方头目之一。其余人,包括疑似指挥者,遁走。”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染血的、造型奇特的紫晶铃铛碎片,“这是从那女子身上掉落的。” 侍卫将担架小心放下。掀开白布一角,一张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女子面容露了出来,破碎的妖异紫纱裙下,眉心一点朱砂痣格外醒目!她气息微弱,胸口缠着厚厚的染血绷带,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和贯穿伤,昏迷不醒,绝非伪装。 沈知意看着那女子惨状,心头微悸,但更多的是对那“蚀心引魂香”的忧虑。 “吵。” 紫檀木椅中,传来谢珩冰冷沙哑的声音。他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布满疲惫的血丝,却瞬间凝起寒冰。他并未看那担架,冰冷的目光转向沈知意,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声音低沉却比之前缓和: “血腥气重,回暖阁歇着。” 沈知意被他目光中的力量所摄,也觉得此地压抑,立刻点头,转身欲退入暖阁门帘之后。 就在这时—— “知意!” 一个清越温润、带着真切焦急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从书房连接后窗的方向传来! 只见那扇临水的支摘窗不知何时被推开,一道清雅如竹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立于窗边,正是陆景行!他眉宇间带着深切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风尘,温润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众人,牢牢锁定在沈知意身上,将她上下仔细打量,确认她无恙后,紧绷的神色才略松。他手中提着一个古朴的药箱。 “景行哥哥?!”沈知意惊讶出声,心口处那枚羊脂玉佩,瞬间传来一阵清晰而急促的温热跳动! 陆景行无视了书房内瞬间凝滞的气氛和谢珩陡然变得锐利危险的眼神,目光扫过谢珩惨白的面容和唇边血迹,眉头紧锁,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谢侯爷余毒反噬,强行压制已伤及心脉本源。在下感知此地有异动,特备‘九转护心丹’,或可助侯爷暂稳伤势,缓解苦楚。” 他解释了自己到来的原因,并再次看向沈知意,语气恳切,“知意,你受惊了。此地煞气与血腥交织,于你心神无益。” 他言语温和,却点明谢珩的虚弱和此地的凶险,更强调沈知意需要的是“心神安宁”。 谢珩缓缓坐直身体,高大的身影在晨曦中投下沉稳的阴影。他盯着陆景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讥诮的弧度,声音低沉沙哑:“陆公子有心了。本侯的伤,自有分寸。至于她……”他目光沉沉锁住沈知意,那份强势的庇护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在本侯身边,便是最安全。不劳外人挂怀。” “外人?”陆景行折扇轻点掌心,温润的笑意淡去,眼神变得锐利,“侯爷以她之血续命,视她为何物?是解药?还是囚徒?知意是人,不是器物!她不该被禁锢在这刀光剑影之中!”他看向沈知意,痛惜与坚决交织,“知意,跟我走。我带你远离这泥潭漩涡,寻一处清净之地调养。” “她哪里也不会去。”谢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掌控生死的笃定。他目光如铁钳般锁住沈知意,“她的安危,自有本侯一力承担。至于你,陆公子……”他冰冷的视线扫过陆景行,“屡次窥探侯府,昨夜观星台顶的银针……也是你的手笔吧?‘隐楼’少主——陆景行,你的‘关心’,本侯心领了,但侯府之事,不劳插手。” “隐楼少主”的身份被点破,陆景行眼中并无波澜,坦然道:“是敌是友,端看侯爷如何待知意。至于银针……不过是不忍见无辜受难,略尽绵力。”他再次看向沈知意,语气恳切,“知意,选择在你。是留在这看似坚固却处处杀机的牢笼,做他续命的引子,还是随我离开,寻一线真正的安宁?” “安宁?呵呵呵……”一个娇媚入骨、却如同毒蛇吐信般阴冷的声音,带着刻骨的讥讽,突兀地响起! 声音来源,竟是那担架上本应重伤昏迷的“紫铃使”!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那双媚眼流转,哪有半分重伤垂死的模样?她脸上伪装的惨白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原本妖艳妩媚、容光焕发的真容,眉心朱砂痣鲜红欲滴!她看着陆景行,咯咯娇笑,声音甜腻却淬着毒:“陆少主,好一个情深义重!可惜啊……”她目光轻佻地扫过谢珩冷峻的脸庞,又落在陆景行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两位都是世间少有的俊杰,为了个小丫头争来夺去,多无趣?她这身‘玄阴姹女’的血脉,可是连‘那位’大人都垂涎三尺的宝贝呢……” 她意有所指,眼神暧昧地在两个男人身上流转,仿佛在欣赏一场好戏,完全没把沈知意放在眼里。 “你没受伤?!”冷锋惊怒交加,瞬间拔刀!侍卫也立刻围上! “一点小把戏罢了。”紫绡慵懒地支起身子,动作灵巧迅捷,哪里像受过重伤?她目光最终黏在沈知意身上,贪婪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品尝绝世佳肴:“好香……真是天生的尤物……小妹妹,跟姐姐走多好?姐姐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快活……” 言语间极尽轻佻侮辱。 “拿下她!”谢珩眼中杀机暴涨,厉声喝道!但他刚经历毒发,气息不稳,强提的怒意让他脸色更白。 冷锋与侍卫立刻扑上! 紫绡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脸上妩媚笑容不变,手中却不知何时已扣住一枚细小的紫晶铃铛,猛地捏碎! “叮——!” 一声尖锐诡异到极致的铃声骤然炸响!带着惑乱心神的魔力,直刺耳膜!距离最近的冷锋和侍卫动作瞬间一滞! 沈知意脑中嗡的一声,眼前瞬间发黑,体内沉寂的血脉仿佛被这铃声瞬间点燃!一丝极其幽微、却清晰无比的金蕊兰冷香,不受控制地从她腕间悄然弥散! “异香!” 陆景行脸色骤变,瞬间明白了紫绡的意图——她是故意被擒,目标就是接近沈知意,引动异香! “你找死!” 谢珩强压翻腾的气血,不顾虚弱,身形如电般直扑紫绡!玄色袖袍带起凛冽劲风,直取其面门!动作狠辣,显是动了真怒。 几乎同时,陆景行折扇一扬,数道肉眼难辨的银芒如同流星赶月,并非射向紫绡要害,而是精准地封向她周身几处要穴与可能藏有后招的双手!旨在瞬间制服! 紫绡娇笑声中,紫纱翻飞,身法如同鬼魅,在狭小的空间内极限腾挪!她媚眼如丝地瞥了一眼谢珩,带着轻佻的挑衅:“侯爷好大的火气,奴家可是心疼……” 话音未落,她虽险险避开谢珩致命一击,却被两道刁钻的银芒狠狠钉入肩窝与膝弯! “呃!” 紫绡闷哼一声,脸上妩媚尽失,动作瞬间迟滞!她怨毒地瞪了陆景行一眼,又贪婪地看了一眼因异香溢出而脸色发白、按住心口的沈知意,留下一串带着血腥气的尖笑:“小丫头,你的‘香’,姐姐记下了!告诉国师大人……紫绡尽力了!” 她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身影在血雾中骤然变得模糊! “想走?!”谢珩眼神一厉,强提内力,一掌拍出!凌厉掌风将血雾震散! 然而,原地只留下一小滩新鲜的血迹、破碎的紫纱碎片和那两枚银针,紫绡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显然用了某种代价极大的血遁秘术逃脱,但必定元气大伤! 书房内,尘埃落定,只余下诡异的寂静和那尚未散尽的、属于沈知意的清冷异香,以及浓重的血腥与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 谢珩因强行提气,身形微晃,一手撑住书案才稳住,脸色更加难看,呼吸急促。冰冷的目光却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瞬间锁定了因铃声和异香冲击而有些恍惚、脸色苍白的沈知意。 陆景行则快步上前,温润的眼中满是忧虑:“知意,可还好?那铃声伤神!” 他伸出手,想探她的脉门。 “退后。”谢珩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强撑着站直身体,尽管气息不稳,那份要将沈知意牢牢置于自己掌控范围内的气场却无比强大。他目光沉沉地扫过陆景行伸出的手,最终落在沈知意身上,声音低沉,带着命令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向她伸出手: “过来。” 沈知意站在暖阁门边,心口玉佩的温热尚未平息,手腕的痛、异香的惊、紫绡的侮辱与威胁、谢珩的强势、陆景行的关切……在她脑中激烈碰撞。 沈知意看着谢珩苍白却依旧挺拔的身影伸出的手,又看了看陆景行眼中真切的担忧,最终,在那双深潭般眸子的注视和当前危机感的驱使下,她垂下眼帘,默默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搭在了谢珩微凉而有力的掌心,顺从地被他拉至身侧。 风暴暂时停歇,余烬中暗香浮动。墨渊居内,双龙对峙,明珠蒙尘。紫绡以重伤为代价遁走,留下的谜团和贪婪目光,预示着更大的危机已嗅着那缕异香,悄然降临。沈知意站在谢珩身侧,心绪翻涌,前路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