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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良心何在?

作者:温柔海上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南宫玥那不算快活的十八年里,东方璟就像一盏明灯,始终温柔而坚定地守在她生命最晦暗的角落。


    春寒料峭,小小的南宫玥红着眼角,看向那个为她穿上披风的少年,问道:“璟哥哥,你会说谎吗?”


    那少年道:“会吧。”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个骗子,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少年眼睛弯了弯,笑道:


    “阿玥即便是骗子,也是这个世上,最善良的骗子。”


    ……


    立如孤松映雪,行若流风回云


    在南宫玥心目中,东方璟便是这样一位谪仙般的人物。


    东方氏一族世代掌司天监,执璇玑玉衡,窥紫微斗数,为帝王家窥测天机,断祸福吉凶,然族中血脉稀薄,亲眷甚少,能承祖传星象之术者,唯有东方业膝下的嫡亲一脉——长子东方璟,长女东方栀。


    东方璟身为嫡系传人,自幼虽父亲修习观星卜算之术,尤擅推演太乙神数,能窥国运兴衰,断天下大事,其占星断卦之准,连帝王亦为之侧目。每逢天象异变,陛下召东方业入宫问策,都会连带长子一同传召。


    也正是因此,东方业对长子寄予厚望,而对女儿也稍稍宽容了些。


    两人虽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性格确实截然不同。


    若要说东方栀似人间流火,明艳夺目,这东方璟便如天上皓月,清冷高华。


    东方栀喃喃道:“要是你能嫁给我哥就好了。”


    他们三人自小玩在一处,哥哥对阿玥的态度向来都是不同于常人,起先哥哥常说阿玥的兄长走得早,他自然要对阿玥多些照拂,可她看得清楚,名为照拂的关怀之举,实则暗藏了几分爱重之情。


    南宫玥闻言下意识看了看门外,确认无人后才低嗔道:“你啊,又说胡话。”


    且不说她已嫁入将军府,即便没有此婚约,她与东方璟也绝无可能。


    或者说,南宫氏的任何一人都绝不可能与东方氏有姻亲关系。


    这,是天岐国的铁律。


    南宫家族世代为皇室炼丹,其中最为紧要的便是这五品长生丹,族中若有人炼出此丹,需得呈送至御前,再由专人送至太庙贮藏。唯有当帝王性命垂危之际,由东方氏观星推演,确认帝王寿数未尽,方可请出长生丹,为帝王延续生机。


    因此,为了防止两家勾结,篡权夺位,天岐国太祖便立下规矩——


    星丹不融。


    南宫氏的女子不得嫁入东方家,东方氏的男子亦不可娶南宫女。


    两人又在屋里东拉西扯聊了半天,直到暮色沉沉,东方栀才坐上回府的车驾。


    此后十来天,南宫玥都没见过百里聿风的人影。


    他不会真去亲自采办材料了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南宫玥又浑浑噩噩熬了两天。


    这日夜里,南宫玥蜷在锦被里,指尖攥得发白。


    一阵绞痛自腹底席卷而上,她紧闭双眼,弱声道:“这个月怎么这么痛?”


    雪萤将熬好的蜜水搁在案几上,难掩同情地看着主子。


    十六岁那年,南宫玥因炼丹之事被母亲严厉苛责,一气之下跑到雪地里独自哭了半天。


    春寒尚冷,积雪未化,她原以为母亲最终会心软,对她说句好话。


    可惜直到她哭得倦了,手脚都冻得发红,母亲也未曾露面,这经痛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雪萤道:“夫人,蜜水来了,奴婢扶您起来喝点吧。”


    南宫玥低低应了声,身子却是动弹不得,这经痛来得凶猛,唯有温热的蜜水能缓解一二。她几度深呼吸,待做好准备,方从被褥中伸出纤细的胳膊。


    雪萤会意,连忙搀着她起身,将蜜水搁在她掌心,又连忙拢了拢滑落的被褥。


    半碗蜜水下肚,腹中渐暖,未等那要命的绞痛褪去,屋外就有下人来报:“夫人,将军请您到库房一趟。”


    闻言,屋内两人皆是一惊。


    “啊——杀了我吧!”南宫玥皱着眉,心里暗自呐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雪萤道:“要不奴婢前去回禀,就说夫人身体不适,明早再去?”


    南宫玥摇了摇头。


    百里聿风此番回来,定是备好了她要的东西,就等着她开炉炼丹。三月之期已过一半,起先尚可以用材料不足为由拖延时间,但现在若再推辞,难保他不会起疑。


    南宫玥垂头长叹了一口气,终是道:“帮我更衣吧。”


    ……


    月色盈白,冷光自门外斜斜铺展,百里聿风一身暗色常服,隐在晦暗中,脸上无甚表情。


    听见身后动静,方转过身来。


    南宫玥裹着一身雪白的狐裘,缓步而来。


    毛茸茸的领子拥在颊边,衬得一张小脸愈发莹润如玉,只是在月光下稍显苍白。


    百里聿风负手而立,指尖轻点着玄戒,视线不自觉定在她身上。


    狐裘都穿上了,有这么冷吗?


    “妾身见过将军。”


    南宫玥微微福身,腹下一阵翻涌,她秀眉轻蹙。


    百里聿风指尖停顿,细瞧之下发现了她脸上异样的苍白。


    “你生病了?”


    这个开场白,让南宫玥有些讶异,她柔声道:“妾身只是有些身体不适。”


    闻言,百里聿风皱眉:“可曾请过大夫?”


    这个节骨眼上,要是病了就麻烦了。


    南宫玥一听请大夫,忙道:“妾身无碍,休息一晚就好了。”


    这种女人家的事,说了他也不懂。


    百里聿风挑眉,也不知是信了她的话还是另有怀疑。


    他道:“既无碍,那便有劳夫人亲自进库房,查验所需之物。”


    说着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只见前方的库房烛光微动,箱匮盈门。


    南宫玥眼皮一跳,抬头看他。


    他果然把东西都备好了。


    见南宫玥不动,百里聿风微微倾身。


    “夫人?”


    南宫玥思绪杂陈,在雪萤的搀扶下走进库房,眼睛倏然睁大。


    此库房纵深约有十丈,两侧耳房各阔十五步,陈列器物的柏木架如军阵森然排列。


    她缓步而入,视线依次掠过敞开的匣奁——


    千年人参、天山雪莲、南海珍珠、红英丹砂、玄龟甲、月华露……


    成色都属上乘,数量比她要的只会多不会少。


    而最让她惊讶的,当属那数排摞得高过人头的包铜官箱。


    箱子里隐隐散着清新的异香,这是……上等灵石!


    这么多!


    南宫玥眼神快速从上到下扫过,一、二、三、四……三十,竟整整三十箱上等灵石。


    炼丹所需的灵石产自东离,分为上中下三个品级,由东离国进贡给天岐皇室,再由专人转送至南宫氏。


    上等灵石一颗价值千金,常用来炼制四品以上丹药。即便是南宫氏这样的炼丹世家,库房里也从未有如此多的储备。


    “这……”南宫玥惊讶得说话都磕巴,“这么多的上等灵石,将军从哪找到的?”


    百里聿风站在她身后,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自然是东离国。”


    南宫玥转头看向他,目光讶然:“妾身的意思是,这些灵石都是……你买的吗?”


    看不出来,你这么有钱啊?


    而且,就算你有钱买,东离也不一定有得卖啊!


    这些少说也有上千颗吧?东离每年进贡的不足百颗。


    百里聿风随手挑起一个箱盖,淡紫色的光芒透射而出。


    “不过是些石头,打一顿不就有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说的不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而是几颗大白菜。


    不对啊,他说什么?打一顿?


    南宫玥杏眼微瞪:“将军攻打东离了吗?”


    他消失这些天,是去打仗了?


    百里聿风眼皮一抬,对上她惊讶又带着天真的眸光,唇角一勾。


    “倒也不没有真打,只不过派了两支先锋队在东离边境驻扎了几日,他们就乖乖把灵石送上来了。”他的表情很是无害,淡淡道,“也不知夫人具体需要多少,索性多带了些回来。”


    南宫玥闻言,内心稍安,同时也暗叹百里聿风的威名真不是吹的,稍加震慑,就能让东离吐出数年的产量。要是父亲在世,一定爱极了这个女婿。


    可是一想到这些珍品即将“惨死”在她的手中,南宫玥内心已经开始滴血了。


    南宫玥淡淡道:“有劳将军备齐了材料,妾身这就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开始为将军炼丹。”


    罢了,反正也拖不下去了,但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谁知百里聿风竟说:“夫人还要回去歇息?”


    不然呢?


    南宫玥怔怔抬头,迟疑道:“将军的意思是……”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要我现在就开始吧?


    百里聿风看着她这副讶然又谨慎的表情,眼底漾开极浅的笑意:“本将军记得夫人说过,炼丹之道在于调和阴阳,吸收天地精华,今夜恰好满月,不正是炼丹的好时机?”


    南宫玥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次自己写的三页纸上的内容。


    你小子,记忆力是真好,人也是真的狠。


    “将军说的没错。”南宫玥双手紧捂着小腹,试图压下那股疼痛,“只是天色已晚,加之妾身今日确实身体不适,恐怕会失了水准,白白浪费珍贵的原料。”


    说直白点,这个点,狗都睡了,你竟然要一个身体不适的女人给你干活,你的良心何在?


    良心这个东西,百里聿风显然是没有的。


    他道:“方才不是说无碍吗?”


    南宫玥一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百里聿风又道:“丹房也一切布置妥当,这么多稀世珍宝在此,夫人难道不会技痒吗?”


    他靠得越来越近,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气度压了下来,连站在一旁的雪萤都跟着紧张。


    南宫玥深知再推辞下去,定然露出破绽,索性咬咬牙道:“那……便依将军所言。”


    百里聿风对她的回答颇为满意,抬脚便往外走去。


    南宫玥双腿像灌了铅似的,站了半晌才往外挪了几步,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仿佛不是去炼丹,而是去赴刑场。


    可如今这两者又有何分别?


    南宫衍啊南宫衍,要不你上来,换我下去吧。


    正腹诽,体内那阵痛感再次袭来,随着一股暖流,南宫玥脚下一滞,还没来得及跨过门槛,鞋尖在榆木上一磕,整个人便直挺挺扑了出去。


    裙摆翻飞,发间的珠钗都晃出了细碎的声响。


    “夫人!”雪萤惊呼着伸手,却只堪堪摸到她的袖角。


    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南宫玥指尖无意识地抓向虚空,只见玄色护腕掠过视线,而后便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的脸颊贴着对方胸膛前的锦缎,冰凉绸料下传来沉稳心跳,一股极淡的木香扑鼻而来,夹杂着冷冽的气息。


    这是……丹药的味道?


    百里聿风一手擦着她的袖袍而过,牢牢锢在她的腰间,另一手扶着她的肩膀,淡而沁人的暖香溢在鼻尖。


    突如其来的紧贴让两个人都呼吸一窒。


    百里聿风明显感觉怀中那人身形一僵,随即卸了力,方才还绷紧的腰肢倏地软了下来,整个人如抽了骨般向下滑去。


    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却见她双眸紧闭,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连呼吸都变得轻缓绵长。


    雪萤急忙上前:“夫人……夫人晕过去了!”


    百里聿风微眯的眸子黯了黯。


    若不是察觉到那瞬间的转变,他当真会以为南宫玥是真的晕了过去。


    南宫玥确确实实跌了一跤,倒在百里聿风怀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一想到她要尴尬地起身致歉,然后大半夜忍着痛楚窝在丹房里被炸,索性顺势两眼一翻,装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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