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爱丽丝笑出声。
贝内特太太常说有钱的单身汉总需要娶一位妻子,想必这位母亲的想法就是:有钱的单身小姐总需要寻觅个丈夫了。
她俩若是见面,一定有许多话能聊。
“妈妈,早告诉过您,我——”
男声很快被打断。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需要一位嫁妆丰厚的小姐做妻子。听约翰说,有人给你送了舞会邀请函,记得准时参加。” 那位母亲直接做出安排,话虽强硬,但说起来不急不徐,像是在晨间诵读一首小诗,带着优雅腔调,倒跟贝内特太太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这个约翰,到底谁是他的雇主。”男人低声责怪道,但听起来根本不会真的惩罚那位通风报信的仆从。
他们三人沿着公园步道继续往前走,渐渐把那对话母子抛在身后。爱丽丝凭借她异于常人的听力倒是还能听见那男人跟自己母亲分辩,却终是败给“脆弱的神经”。最后只听得一句带着叹息的“好吧,妈妈”。
看来伦敦遍地是脆弱的神经,说不得那位太太来日也是自己药店客人,想来调制的药膏有的是去处。爱丽丝轻挑眉梢,心下有了计较。
在海德公园逛了一圈,三人赶在晚饭前乘马车回了天恩寺街。
饭桌上交流过一日见闻琐事,加德纳先生细细询问了爱丽丝对店铺装修的需求,表示会帮她与邦德街那边施工工人沟通。
“艾莉莎,装修的事,你不用担心,伦敦每天都有新房子盖成或装修妥当,早就培养出成熟的工人,一个铺面,不出一周准能弄好。倒是店里的人,得早些雇好。你那店,说不得还要教教草药常识和待客规矩。”加德纳先生提议,“让你们舅妈带你去工厂附近转转,愿意在那种环境做女工的通常都挺勤劳。”
咽下嘴里食物,他接着道:“也可以找中介代为介绍女仆,但很多女仆都做不长,只把这当作结婚前的一次家务培训或者攒笔嫁妆。如你这般想做长期买卖的,就不合适了。”
“东方草药的事,你也放心,明日我就去奇普赛德草药巷帮你问问。”加德纳先生还补充。
“太好了。”爱丽丝边说边挽上旁边加德纳太太的胳膊,靠过去甜甜道,“谢谢舅舅,还有舅妈,有你们做亲戚真好。”
两人都很吃这一套,对侄女开店的事越发上心。
加德纳先生一早便乘公共马车去了邦德街,爱丽丝三人晚些也坐家中马车来了东区斯特拉福特地区。东区的空气质量确实不怎么样,怪不得伦敦城里上流社会都搬走了。留下工厂在这里越聚越多,空气也就越来越差,混着皮革和灯油等复杂的味道,气味颇难闻。
她们出发较晚,抵达这片地区就快到中午了。倒不是三人惫懒,而是想要见到女工,除了清晨天不亮就上工时候,只有午餐时间能看见她们匆匆的身影。
街巷两旁墙角都蹲了一排男男女女的工人,正在吃着简陋的午餐,基本是黑面包,好一些的夹了点看不出是什么的糊状物。
有人抬头好奇这明显出身还不错的太太小姐为何来这里。一货物堆旁几名男子正边吃饭边小声交谈,猜测着自己一行人身份。有人觉得是来找家人,有人觉得是拖家带口投靠做生意发家的情郎,甚至有人恶意揣测是不那么体面的行业人员。
一旁一个精瘦女工制止了他们五花八门的猜想,直言这样传闲话,有损那两位年轻小姐名誉。在一个男人骂着脏话挥拳冲向那女工时,被她捡起旁边石头砸破了脑袋。
爱丽丝见此把精瘦女工叫到一旁。她站起来是个跟宾利小姐差不多的高个儿,自我介绍名叫安娜。
“我打算雇佣你做药店员工,愿意吗?”说着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一般给雇员多少薪水,她眼神询问加德纳太太。
加德纳太太附耳报了个数字,并解释工厂爱雇女工是因为她们便宜又好用。
“比男工便宜?”爱丽丝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些,便问,“他们工钱是多少?”
听完加德纳太太的话,爱丽丝径直对安娜道:“我一个月给你3英镑的薪水。”
“小姐,这是男工的薪水!”安娜震惊。
爱丽丝不以为意,“我只在乎事儿做没做好。”
安娜大为感激,承诺一定好好干活。
爱丽丝满意,要的就是这样的店员。她给了店铺地址,又递给安娜一英镑置装费,让一周后穿干净体面的衣裳去店里找她。
安排好新雇店员,三人穿过大片厂区回到停放马车的地方。
“贝内特小姐!”一个欣喜的声音喊道,“你也来伦敦了!”
三人转身,果然是宾利先生,还是顶着一副天真好骗的神情模样。本来就亮晶晶的眼睛,见到简,好似比平时又亮几分。
他兴奋地快步走到近前,行礼后才喊道:“爱丽丝小姐。”
简代为介绍了舅妈加德纳太太,两人见礼一番。宾利又笑着对简说:“贝内特小姐,真有缘,没想到你也来了伦敦,我们还在这里相遇。”
简闻言目露微讶,到底没提自己曾上门拜访的事,也阻止了爱丽丝即将出口戳破的话。
“贝内特小姐,爱丽丝小姐,既然这样,请容许我邀请你们参加过几日我家中的舞会。”宾利热情道,“我刚在伦敦新租了个房子,就在姐夫家旁边,正筹划着邀请亲朋热闹热闹呢。你们在,就太好了!”
说着又记起旁边的加德纳太太,彬彬有礼道:“也欢迎您和加德纳先生来参加。”
“当然,宾利先生。”简欣然代表几人应下,”我们会去的。”
很快就到了参加舞会的日子。
加德纳先生和太太携简以及爱丽丝,打扮一番后,如约再次来到格罗斯维诺街区。
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仍替家中尚无女主人的弟弟宾利先生掌家。此刻一同在门口迎客。
宾利先生一如既往地最先热情迎上来。赫斯特夫人面上还是一派亲切优雅,看不出什么异常。宾利小姐却稍显稚嫩地露出两分尴尬与紧张。
众人一番寒暄后,被引向已然布置成舞会厅的室内。
把外套递给宾利家仆人,四人融进热闹的人群。
在寸土寸金的伦敦西区,排屋舞会厅自然比乡村别墅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小些,参加的先生小姐们也穿着更时髦精致,别的看起来倒是没有很大不同。
两姐妹都是少有的美貌,一进入厅内还是引起了不小关注,但大抵因是生面孔,也就无人引荐,意动的男士们只好在一旁观察,没有前来冒犯。
没等待太久,接引完所有客人的宾利一家便入内。
请的乐队奏起舞曲,宾利先生依然邀请简跳第一支舞。方才已与达西先生和传说中的乔治安娜小姐彼此问候过,再看宾利先生这番举动,还看不出他的心意,那便是傻瓜了。简含笑答应,与他共入舞队。
此时英格兰流行的舞蹈并非一对男女单独跳舞,而是男女各站一排,相对而立,还会在不同舞曲编定小队内互换舞伴跳一段。
在宾利先生热情引荐下,爱丽丝同达西先生晚些到场的表哥菲茨威廉上校快快乐乐跳了两支舞,后又同宾利先生跳了一支,便谢绝了其他男士的邀请,实在是他们长相不能对她保持好心情有任何助益。
简好脾气地应下了所有邀舞,自己却懒得应付源源不断的递到面前的引荐和邀舞,靠在舞厅角落窗边,吃着点心听场内众人谈话。
这才得知,今晚来的宾客,除了宾利先生在伦敦的朋友,还有赫斯特先生代为邀请,给妻子弟弟扩大交际圈的一些小贵族。赫斯特先生也勉强算有些贵族血统,外祖父是个男爵,可惜也没落了,他能请来的宾客自然也称不上多么尊贵。
“莫兰先生,我的手链突然不见了,能陪我去外面小花园找找吗?”她正津津有味听远处几位太太聊起某位声名在外的俊美绅士也破天荒来了舞会,不少小姐们蠢蠢欲动,此刻似乎就碰见了现场。
“如此蹩脚的搭讪法子。”被叫做莫兰先生的人说话颇不客气,“若你是街边卖水果的小贩,我很担心你今晚能否吃上面包。”
声音很熟悉,语气却比达西先生还要倨傲。
那人似乎并不打算等对方答话,径直迈步离开,转角过来,正撞上自己盯视的眼眸。
他愣了一秒,避开灼热视线,转身走了。
这修长挺拔的身形也很熟悉,确是那日在海德公园悬铃木下偶遇的男人。
回想刚刚见到的模样,倒配得上貌美名声。
金发蓝眼,一眼看去就是颇有冲击力的长相。两分显露在外的倨傲气质,恰好撑得起他这面庞。
思及那湛蓝澄澈的眼睛,倒让她一时忘记伦敦这总有些晦暗的天色,有些想念在天上腾云玩耍的日子了。
爱丽丝弯唇,生起一丝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