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向手中变小许多的玉杵,没有足够法力驱使,便只能暂且委屈它做个捣捻凡间草药的药杵了。
爱丽丝取来一个玻璃盆放灶台上,又从橱柜里翻出女仆做菜用的香料,以及自己平日收集的其他材料。
丁香,薄荷,樟树枝切成的木片……依次投入盆中。
她手执玉杵轻捣两下,杵头所触药材便都被一团灵光所笼罩。眨眼间,原本大大小小、材质迥异的满盆药就交融成一汪灵液。
倒转杵身,在灵液上一划,未成形的灵液就顺着指引,钻进旁边备好的玻璃瓶中,随自己心意快速凝成膏状。色泽金黄澄净,质地轻盈细腻,嗅之满室生香。
这般制药,不仅是省了东方凡间诸多繁琐工序那么简单。玉杵随自己长年在月宫捣制玄霜仙药,即便只附着几缕仙药残力,也能最大限度激发凡药药性,使药效达到它所能及最佳。凡人常用,亦可改善体质,延年益寿。
药已制成,她横执玉杵,轻抹双眼,神器重回体内,妖异的瞳色也瞬间恢复成墨黑。
艳色敛进眸底,笑意重回眼中。
“妈妈,药来了。”推开厨房门,爱丽丝拿着玻璃瓶走到贝内特太太身边,用指腹沾了药膏涂在她额间两侧,药力快速随一层人眼不可见的莹莹微光点点渗入人体内。
刚刚还不住呻吟的人,嗅到草木清新香气,神情逐渐放松下来:“我感觉好多了。这药膏比那个熏鼻子、涨脑子的嗅盐强。艾莉莎,你真是妈妈的好宝贝。”
如今恢复了记忆,凭借自己本事,爱丽丝自然看出贝内特太太情况并不算严重,一半是装的,一半是长期使用嗅盐反而损伤了身体。
时下,上流社会女性中盛行常备气味刺鼻的嗅盐瓶,好在恰当时机表示承受不住快要晕厥,呼喊嗅盐就是这个信号,用以显示自己的纤弱和所谓高贵,就如同贝内特太太此刻这样。
可是,整个英格兰所使用的嗅盐都是靠鹿角刨片制得,虽然气味足够冲,能让夫人小姐们证明自己确实是从晕倒状态中苏醒,但那实际是有毒的,使用多了便真有了敏感脆弱的神经,头疼头晕就是它最明显的附赠品。
她这款药膏,有仙药残力加持,连微弱的杂质和副作用都一并除去了,甚至还能慢慢修复受损神经,对人倒是有益无害。
贝内特太太头疼头晕症状很快缓解,立马又恢复了高声叫嚷的力气:“这嗅盐还是托人从伦敦药店购置,根本一点儿也比不上艾莉莎宝贝的药膏。我不敢相信,伦敦商人就用这样的东西糊弄那些贵族!”说着又对心中最偏爱的女儿爱丽丝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
“既然贵族用的嗅盐也比不上,妈妈,你说我把这种东方药膏卖给他们怎么样?” 爱丽丝眼珠一转,直接抛出个炸雷,“我要去伦敦开店!”
虽说作为贝内特家三女儿无知无觉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挺适应如今身份,但要她这一世循规蹈矩只做个乡绅家小姐,过着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那可太无趣了。
宾利先生带来的朋友达西先生为人未免傲慢了些,有句话却不假:乡下活动范围终归有限,交往的人来来回回就那么些,碰不到各色各样的人。
都到凡间了,人才是这儿最有趣的特产,还不让她去热闹地方同人玩玩么!
越想越觉得去伦敦开药店真是个好主意,正可卖她为贝内特太太调制的药膏。毕竟哪位夫人小姐不需要治治她们被嗅盐变得脆弱的神经呢?
至于本钱嘛——
爱丽丝笑盈盈坐到贝内特太太和贝内特先生中间,轮流拉着掌管家中财政大权两人手臂轻晃,自然地撒娇,“好不好嘛,好不好嘛!最最好的妈妈!最最亲爱的爸爸!我要去。”
最先表示反对的却不是老绅士贝内特先生。
贝内特太太不能理解爱丽丝这个新奇想法:“亲爱的,你可是一位绅士家的小姐,怎么能去伦敦做生意?那儿的商人不总是像你舅舅那样好的,能把你连人带骨头吃了。”
听见这话,爱丽丝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连人带骨头吃的妖精她还认识得不够多吗?
贝内特先生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看向自己心中第二聪明的女儿:“艾莉莎,你是认真的?”
勉强憋回闷笑,爱丽丝佯装认真:“当然,爸爸。我想我需要点不一样的生活,妈妈和简她们也需要更多的生活保障。”
“艾莉莎,要知道,虽然我们一家乐意与商人来往,但人们对于一位做生意的小姐,总是免不了有偏见。”贝内特先生注视着她,“还有你母亲最难接受的事,你也许因此嫁不了一位体面的绅士。”
“噢,不,不。”她还没答话,贝内特太太先受不了了。
“不会的,妈妈,伦敦才有更多年轻绅士呢。若不然,我是嫁给丹尼,还是约翰?” 爱丽丝心里没把这些规矩体面当回事儿,嘴上却道:“多挣些英镑自然就体面了,连伦敦绅士也不会和它过不去。”
“说的是,那些小崽子可配不上我女儿。”贝内特太太的脑子在这方面总是格外灵光,这会儿功夫已经快速在脑袋里翻遍梅里顿女婿候选名单,发现没一个顺眼的。
“等赚了钱,我们也不用担心被柯林斯先生赶出去了。”爱丽丝又补充道,这是母亲最在意的事。
“再说,只要想想药膏这门生意的客人是哪些,妈妈你就该盼着我遇到合心意的贵族单身汉了。”相处多年,早已知道如何哄劝自己这位人间的母亲,一句句直往她心里送。
贝内特太太很快就笑得合不拢嘴:“对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等你结交了那些贵族太太小姐,就也能给你姐妹们介绍有钱有地位的单身汉了。噢,到时候,我的女儿全当了贵族太太,我得有多得意啊。周围二十四户人家里,再没比得过我的。噢哈哈哈。”
“艾莉莎宝贝,你到了伦敦,一定要多多参加公共舞会,上流社会的私人舞会也多去才好。”她已经满脑子都是婚嫁,开始畅想起女儿如何在舞会上大放光彩了,半点想不起之前自己明明强烈反对。
“当然,妈妈,我那么喜欢舞会。”爱丽丝欢快应道。
贝内特先生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只有掏钱的份了:“看来我没有发表意见的必要了。说吧,想要多少?”
“爸爸,我知道妈妈带来4000英镑嫁妆,加上您这几年给我们攒的嫁妆,想提前支取属于我的那份。”爱丽丝说出打算。
“那就是想要你那份800英镑了。”报出这个数字,贝内特先生罕见有些窘迫。
虽然朗伯恩的产业每年能为贝内特一家带来2000英镑的收入,但是家中人口多,且最初贝内特先生认为总能生出继承人,因此一家人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并未攒出多少,这么多年总共也只有5000英镑现金余留。每个女儿只能分得年息不足四厘的800多英镑,作为自己的嫁妆。还得在她们母亲去世后才能拿到这份遗产。
“在伦敦做生意并不容易。艾莉莎,我那份800英镑,也先给你做本钱。”伊丽莎白插话道,扭头看向一向纵容自己的父亲,“爸爸,我那笔也请提前支取给艾丽莎吧。”
贝内特先生沉吟片刻,答允了家中最有主见的两个女儿请求。
伊丽莎白立马冲爱丽丝笑笑,还宽慰她:“800英镑可不够我下半辈子花。看好你那药膏生意,当了小富婆记得养我。”
“也算我一份。爸爸,请让我提前支取500英镑吧。”简接话,又对两个妹妹道,“我出500英镑,剩下300英镑,即便生意……我是说再厉害的商人也难免有翻船时候,我们姐妹一人留100英镑傍身,总能有个转圜余地。”
“简,你有宾利先生呢,不会需要这100英镑的,我俩万一成了穷光蛋,就靠你接济了。”伊丽莎白调笑道。
简笑笑,只有熟悉的家人才能从她端庄笑容里窥见一些害羞。
如今基本全家默认她将嫁给宾利先生,那个从北方城市而来,租下附近内瑟菲尔德庄园度假,年金5000英镑的年轻绅士。
“我们都不会变穷光蛋的,这算作你们投资,等赚了钱分账。”爱丽丝信誓旦旦。
“我也出400英镑,《堂吉诃德》里说过‘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一半这个数目,应该是笔兼顾收益和风险的投资。”玛丽合上手里的书,插话道。
“你们都想好了?再叫爸爸,我这里也拿不出更多钱了。也许等我死了,你们会提前过上你妈妈念叨已久的流落街头生活。”贝内特先生还不忘他的幽默,“或者去投靠你们两个小妹妹,如果她们的钱还没因为买花边花个精光的话。”
“爸爸!”两个小的这才懵懵懂懂听明白怎么回事,对爸爸的话大为不满。
莉迪亚嚷道:“不公平,爸爸,我也要自己保管那800英镑。”凯瑟琳附和,也想要这笔钱支配权。
“不可能,提前给你们,我只好当作从来没有见过这笔钱了。”贝内特先生重新打开报纸阅读。
“那,那,我也给艾莉莎投钱,跟玛丽一样,400英镑。”莉迪亚隐隐约约意识到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提前拿到那笔钱。
说完,又色厉内荏冲爱丽丝嚷:“记得至少翻倍回报我。如果你赔光这笔钱,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是恶魔转世我也要缠着你讨回!”
很快,最后一位贝内特家的小姐,也表示要跟投400英镑,言辞间倒是比莉迪亚更信任自己赚钱的本事。
“看在那药膏有望送走你妈妈脆弱老朋友的份上,给你凑了整。”贝内特先生合上报纸,去书房内取出一沓总计3500英镑的票据,递给爱丽丝,“好了,现在,我们一家都是平等的穷光蛋了。”
爱丽丝原本没打算太早出发去伦敦,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