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踏进饭店门槛,差点被眼前的阵势闪了眼,大厅里张灯结彩,被布置成一个梦幻的童话世界,天花板上吊着彩带和拉花,几十张圆桌铺着紫红色的桌布,桌腿全缠着亮晶晶的黄绿玻璃纸,中央有面花墙,墙中有个金色的“囍”字,周边用红玫瑰围出个心形,再外头裹了层粉黄纱幔,像极了港台录像带里的婚礼现场,无愧为从香港留学回来的的新婚夫妇。
才九点一刻,厅内已高朋满座,莫道言捏着那张巴掌大的红纸请柬暗自失笑,还以为童兆阳对婚礼没那么看重,只是随便办办,结果整出这么大阵势,看来和那位任小姐感情极佳。新年伊始,高档饭店早被抢空,国营饭店又讲级别,唯独天月阁,门脸内饰都灰扑扑的,但设备齐全又给钱就办事,能让审美独特的新娘子尽可随心所欲地设计。
童兆阳的婚礼上,准姐夫乔卓远因去莫斯科谈海外商务缺席,但出了份丰厚的礼金,还派了妹妹弟弟来支援,此时乔卓群穿着胭脂红的旗袍裙,正满场飞着招呼客人,见到两人入场,忙不迭地一手拉一个:“可算来了,主桌留了座,就等你们开席呢。”
乔卓成跟在后面,兄弟俩虽为了家里那点事明争暗斗多年,但在外从不丢乔家的份儿,今日为了哥哥的小舅子屈尊纡贵,从老板降为跑堂,端着烟酒礼盒挨桌分发,只在看见满地瓜子壳和几条香蕉皮时,才沉下脸恢复老板身份:“都当这里是自家炕头呢?要摔着老人和孩子有个好歹,别他妈赖账。”
除了大厅,六个包间也都塞满了人,童父端坐主位,与儿子言归于好已够欣慰,如今被奉为上宾,老爷子激动不已,逢人便夸儿子孝顺,只是提到女儿季西林的未婚夫乔卓远时,很是不满,还没成亲就让他姑娘怀了孕,小舅子要结婚了,面都不露,当甩几个臭钱就能了事?岂有此理!
主桌虽给莫道言和佟语非留了席位,但在座的都是新人父母和亲友,一水的生面孔,两人自觉退到次席包厢,和新立同事们同坐一桌,陈如潮也在这桌,季西林怀孕三个多月,早孕孕吐反应很重,半小时跑了三趟洗手间,若非如此,以她的能干,根本不必欠乔卓远人情。
“卓远哥有说几号回家吗?”陈如潮给季西林服用了一颗维生素片来缓解呕吐,“你再吐下去会电解质紊乱,对胎儿和你都不好,及早住院治疗吧,地球离了他还不转了,工作就不能交给别人几天?”
周定和接话:“听如潮的,该住院住院,工作有我们呢。”
莫道言低声问:“真出差了?”
在场众人中,他最了解乔卓远的为人,事业心重本无可厚非,但重到连家都不回就是另一回事了,以往一周七天,乔卓远有六天半不在家是常态,不是在商场上应酬,就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如今有了季西林,是否收敛尚未可知。那次在医院,他多次提醒乔卓远,季西林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若还是野性难改,不如趁早把孩子做了,一了百了,乔卓远难得表露真心,说有了季西林和孩子,绝不会再放浪形骸。
季西林笑道:“假不了,我这还没生孩子呢,他就是做戏也得做全套。”
莫道言又问:“卓群姐和卓成过来帮忙,究竟是他的意思,还是乔老爷子的意思?”
季西林冷怔,乔卓群和乔卓成虽然说法一致,都说是乔卓远拜托他们来的,但乔卓远在电话里,确实从没和她提过这事,而当初她犹豫要不要和乔卓远结婚时,莫道言就跟她说过乔卓远和初恋何秋的旧事,让她慎重考虑。其实这早不是秘密,乔卓远在追求她时就坦言过这段感情,说她与何秋是有几分相似,但他强调自己不是沉湎过去的人,总为失去的东西伤怀,迟迟走不出来,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乔卓远的话,季西林未必全信,只是没太在意,他对她的感情本就不深,能有个五六分,愿意给她婚姻的名分,满足她除陪伴外的所有要求,已经超出预期,她现在也尚未“爱”到需要他朝夕相对的地步。等孩子出生,圆了他要继承人的心愿,如果她还想过下去就继续,若不想,她会把孩子留在乔家,趁孩子年幼,劝乔卓远娶个善良的女人给孩子做后妈,这样孩子就不会尝到失去母亲的痛苦,若拖到孩子三岁有了记忆,不管乔卓远愿不愿意,她都会缠着他。
她吃过的苦,绝不愿让孩子再尝一遍,所以她说:“我们不算好,也不算差,日子能过,但若哪天散了,也就散了,像我们这样的,世上怕是不多吧?”
莫道言答不上来,这话像面镜子,亦能照出他和佟语非的从前,但只是从前。
“语非,能请你帮个忙吗?”
在此期间,乔卓群匆匆推门走入,说任詹月的喜服被椅子上的毛刺勾破了一道口子,这衣服是在上海老字号“鸿翔”时装公司定做的,没有备用款,早听乔卓成说佟语非针线活极巧,乔卓群便急忙来请。
十万火急的事,佟语非推拒不得,刚想起身却被季西林拽住了手,季西林转头对乔卓群道:“我大表姐就在四号厅,市服装厂的老裁缝了,让我爸去请她来补。”
乔卓群略表迟疑:“这不是普通缝补,得看不出痕迹才行。”目光一扫,停在莫道言衬衫右胸口的那颗红心上,“这就是语非的杰作吧?我爱人有件一模一样的,原版并没有这颗心,在座的各位都看看,谁都看出来这是后来补上的?”
卓群姐记忆超然,那红心确实是佟语非绣的,以前莫道言为测试不同元器件的性能,焊过电路板,使用烙铁时,不小心在衬衫上烫了焦痕,换作平时多半随手就扔了,但这件是母亲送的生日礼物,他最中意的衣服之一,问佟语非有无补救的法子,她便用红线绣了枚小爱心遮住破处,倒比原先还添了些意趣,与夹克上的枫叶有异曲同工之妙。
季西林异常坚决:“让表姐来吧,佟小姐是客人,补得不合心意反倒不好。”
“语非不动手,在旁边指点两句总行吧?万一你表姐做不来……”
“没有万一。”
乔卓群瞥了眼季西林微隆的小腹,心想怀孕的女人脾气果然大,这么点小事不依不饶的,便不再争:“表姐就表姐吧。”
“我还是跟卓群姐去看看吧。”
佟语非冲季西林宽慰地笑笑,跟着乔卓群出了门,季西林欲起身追去,被莫道言悄然挡下:“拦得太紧,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像在遮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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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季西林抿唇不语,她早从童兆阳多次反常的言行举止中,猜出佟语非就是那个他眷眷不忘的姑娘,若是让她在他未来妻子的新娘喜服上留下痕迹,还是带着永恒意味的东西,以后这衣服每穿一次,在几人心中都是个疙瘩,别说童兆阳,若莫道言心里介意,对佟语非都是不测之祸。
莫道言看出她的神色:“我要是连这点事都计较,早计较不过来了。”
婚礼仪式举行前有歌舞暖场,大厅内的录音机正放着《月亮代表我的心》,大家三五成群,乌泱泱挤去看热闹了,包房里只剩陈如潮给季西林剥酸橘子,聊着孕期注意要点。莫道言穿过贴满喜字的走廊,去后台找佟语非,在化妆间外撞见了童兆阳,童兆阳穿着藏青色西装,打着同色领带,脸上无悲无喜,若不是别着朵蔫头耷脑的新郎胸花,很像只是来随份子的宾客。
童兆阳抽出一支红双喜递给莫道言,火柴划了三次才帮他点着烟,随后打开话匣子。
“她搬家前那几天,连着熬了几个通宵工作,第二天说好要去筒子楼继续搬东西,结果半天不见人影,张婶担心,才打电话让我去看看,我去的时候锅都烧干了,她晕倒在洗手间,在医院吊了三天水才醒过来。张婶倒是想联系你,可她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能不能见到她都难说。”
“还有那天孙老板的消息,也是打到我这里的,之前我去木雕工作室看以默,给他留了电话,让他遇到不确定的情况就来找我,我知道这些关心可能会招来闲话,但和她的安危比起来,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可她好像永远不明白这点,一再拒绝,听张婶说,在你回来的这一年里,她试过找保姆照顾以默,宁愿花掉六七成的工资,只是试了几个都不行,要么漫天要价,要么笑里藏刀,背着她对以默使坏。张婶说她几年前就找过保姆,因为轻信对方,让以默受了很重的伤,至于什么伤,张婶不肯细说,只反复念叨说很惨很惨,导致以默对外人的照顾有了阴影,可她就没有吗?即便如此,仍想过推开哥哥,这种刮骨疗毒的做法,不会只是想活得轻松些吧?”
“我以前不懂,想要一个人,就得接受她的全部,道言,你会做得比我好吧?”
她是个聪明人,却总做些傻事,这话来得晚了点,但好过没有。
莫道言捻着那根红双喜道:“怎么现在才说?”
“我要结婚了,再说这些,就不会被你认为是借口了。”
“新郎官原来在这儿啊,来来来,辛苦走个位。”
司仪笑着招呼童兆阳,任詹月也由伴娘陪着,缓步走出化妆间,一起去偏厅彩排了,荧光粉的泡泡袖婚纱轻盈如云,每处细节都精致绝伦,丝毫看不出曾被勾破的痕迹,针线在佟语非手上,似女娲补天的五彩石,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莫道言进来时,她正将一根根银针收进针线盒,头垂着,后颈映在化妆镜中白得生光,见他进来也不作声,抬脚就要离开,被他抢步压在了化妆镜前,唇瓣相贴时,那盒刚收好的银针被打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他吻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带着近乎疼痛的力度,像是要把她揉碎了吞进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