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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跟性格有关。
喻星旋从小就觉得,她是一个对情感敏感而冷漠的人。
敏感,所以知道什么能刺伤对方,一击致命。
冷漠,是她暗恋陈嘉授,享受在背后默默地观望他,却并不想为这份心动付出什么。
也并不觉得,心意是要被好好珍视的。
甚至,她可以为了维护自尊,把喜欢的人贬得一文不名。
在讨厌的人挑衅她时,把最难听的字眼尽数放在她暗恋的人身上。
她把陈嘉授当做武器,获得了完全的胜利,欣赏着对方的哑口无言。
而下一秒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玻璃门外,少年漠然站立的身影。
……
那是个炎夏,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陈嘉授。
她猜他应该恨透了她。最傲慢清高的人,面子被人摘下来按在地上摩擦,足以看作人生一大耻辱。
将心比心,如果她是陈嘉授,除非脑子坏了,自取其辱,否则想也不可能答应跟她见面。
再加上,陈嘉授家跟她家,完全是两个世界。
高中时在学校念书就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现下入了社会,阶级差只会进一步拉大。
从前她就听人说,陈嘉授的太姥爷,是建国之初,参与自主研发第一枚原子弹和第一枚导弹项目的总工程师。
书香清流门第,一家出了不少功勋。
而据奶奶说,她是住院期间才认识黄蔓,黄蔓极力为她推荐了一位男生,说条件绝对优质,喻星旋肯定满意。
但陈嘉授的门第,压根不需要黄蔓为他介绍对象。
那天喻星旋在祝媛家中待到很晚,晚上回奶奶家吃了晚饭,就坐高铁回京市的家。
到家已经深夜,喻星旋明天还要上班,收拾东西去洗手间洗澡。
水珠顺着鼻尖和下巴淌下,她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大约是继承了爸妈的全部优点,喻星旋的骨相生得极好,五官精致清晰,明眸皓齿,下巴微翘鼻梁秀挺,鼻尖缀着一颗小痣。
她的睫毛很长,但不算浓密,像把小刷子,根根向下,不做表情时上睑习惯性地垂下,让她的眼神时常看起来极为疏离,有种厌世感,难以接近。
想起中午出门相亲时,她跟现在一样,连妆都没化,涂了个口红就出门了。
都说第一次见面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但她不想有意创造让对方想要跟她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比起不喜欢的人对她有好感,她宁愿对方对她初印象不好。
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个乌龙事件太久。
但这天晚上,喻星旋却忽然失眠了。
凌晨两点,她毫无睡意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按亮台灯,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在京市租了自己的小家后,喻星旋从长南老家她的房间里,带来了一些学生时代用过的东西。
她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本高一的教辅书。
翻页手感滞涩,明显是书里夹着东西。
翻开第229页,一张照片也随之掉落。
照片是夜色下的操场。
也是借着夜色的掩映,镜头堂而皇之地对准一个男生的侧影。
男生穿着黑T,身形挺拔干净,衣摆袖口连同黑发被夏风吹拂,似乎能看到风的轮廓。
由于拍摄地点在他的左侧后方,面容不甚清晰。只一截冷白且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似在低头调试什么设备。
他双手操纵着一台方盒样的控制器,左手手腕上,一块运动手表和一串绕了三绕的手串,仿佛是被拍摄人特意强调过。
这张照片,出自高一那年,她自己的手笔。
如果喻星旋没记错,照片上的人的生日,就是2月29这个特殊的日期。
少女情怀总是诗,只可惜,仅凭一张近似偷拍的照片,她还是想不起陈嘉授曾经的样子。
像他这样的人,有着从一出生就规划清晰的人生,家中资源加上自身的过人天赋,未来在他眼前,是一目了然的康庄大道。
工作、升学、荣誉,每一步都走在社会和周边人们对他的期待里。
他的婚事,大概也不例外。
他未来的妻子,或许是联姻的某集团千金,或许是自小认识的青梅竹马,但无论如何都是门当户对。
胸腔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喻星旋随便把照片夹回某一页,重重合上,连同其他的课本一起,尽数塞了回去。
-
一晃到了下周日晚上。
是跟相亲男生约定第二次见面的时间。
地点选在了在喻星旋家附近的一家私厨西餐厅,因为不在长南,介绍人便没有到场。
喻星旋这次还是没有跟他互加联系方式,所有的沟通都通过介绍人进行。
反正只是去走个过场而已,没必要表现得太热络。
她也不知道这个男生是真有礼貌还是读不懂空气,一次没见面,居然还想约她第二次。
她还以为她的态度,就足够让某些男生知难而退的。
喻星旋从长南回家,放下行李,时间就不早了。她扎起两天没洗的头发,还是没化妆,素着一张脸来到约定见面的地方。
报出座号,侍者在前面引路,带她去提前订好的隔间:“请这边走,您的同伴已经到了。”
隔间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个男人,在背对着她翻看菜单。
暮色透过方窗,一道分明的界限,落在那人宽阔笔直的肩线上。
……
喻星旋险些忘记了呼吸,双脚定钉在原地。
“女士。”侍者奇怪地提醒她,“您怎么了?”
喻星旋忍住越来越强烈的晕眩,抓住侍者的手臂,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快速地压低声音问:“店里有没有洗手间?”
“在那儿,我带您过去?”
喻星旋逃一样地走向洗手间,心跳快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不用了,谢谢你。”
女厕此时空无一人,喻星旋稍微镇定了下。
是他。
真的是他。
就算已经十年没见,她也可以确定,她的相亲对象就是陈嘉授。
谁叫她最擅长辨认的就是他的背影。
可上次他不是没去吗?
那她在长南的餐厅门口看到的人又是谁。
以及,陈嘉授又知不知道,待会儿要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共进晚餐的人是她?
喻星旋又开始头痛起来。
看到镜子中自己略差的气色和明显的黑眼圈,喻星旋从身上的包里翻出了一盒气垫粉饼,慢吞吞地往脸上拍,又摸出管口红,薄薄地涂了一层。
简单地化了个妆,喻星旋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她在镜子前整理了下头发,抬步向外走。
不管上次匆匆一瞥的人是不是他,这次都必须要面对,不能再逃避。
十年的时间,她应该早就对他脱敏了。
她要做的,就只是把他当做一位十年未见的普通同学,礼貌客气地吃完这顿晚餐。
至于其他,一概不要想。
挎包里传来手机的提示音,喻星旋一边走一边低头翻包找手机,没留意身前撞上一人。
“不好意思。”
喻星旋下意识道歉,一抬眼,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中。
刚才还好好坐在隔间里的人,忽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脚步顿住。
在那一瞬间,她也终于想起了,记忆中已经模糊的,陈嘉授高中时候的模样——
五官偏清隽,冷白肤色,薄而锋利的内双,而下巴平直的线条又让他多了几分成熟坚毅的味道。身形削薄挺拔,千篇一律的高中校服被他衬得矜贵而端正。
随后,喻星旋才留意起面前男人的相貌。
不必再依靠一块表和一串手串,现下站在她面前的,的的确确是陈嘉授。
褪去了少年青涩的、比当年成熟得多的陈嘉授。
“是你?”喻星旋反应得很快,露出一个骤然认出老同学的惊讶神情,“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吃饭?”
“是挺巧的。”
两人视线无声交接,喻星旋试图从他眼中辨认某些情绪,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仿佛当她是陌生人。
喻星旋收起一瞬间的失落,礼貌疏离地对他点点头,打算从他身边过去。
下一秒去路就被拦住:“去哪?”
喻星旋避开他如有实质的视线,冲他晃晃手机:“我约了人,先失陪了。”
陈嘉授没半点让开的意思:“跟谁?”
压迫感很强的问句。她以前就很讨厌陈嘉授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强势。她心头止不住地微颤,却仍旧淡定道:“还没见过,要等见面了才知道。”
就算知道要见的人是他,她也只能装傻。
好在演技还算过关。
陈嘉授漆黑眉峰微扬:“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
他的下一句,低冽带着笑的嗓音,再次跟她记忆中的声线重合。
“你今天要见的人,是我。”
他的话落下的同时,喻星旋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她抢在陈嘉授有所动作前,率先对他伸出右手:“好久不见了,幸会。”
“……”
先发制人果然有用,喻星旋如愿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没反应过来的惊讶。
她还是丝毫不让自己落下风的做派。
视野中,那只属于女人的手雪白而纤细,骨骼如竹节,白到血管都发蓝,陈嘉授伸手握住,潮湿冰冷的触感传来。
喻星旋被他烫了一下,下意识往外抽手。
他看似松松地握住,但怎么都抽不出来。
喻星旋起了较劲的念头,索性紧紧地反握住他的掌骨。
上下摇动,像是出于礼节,顺理成章跟他进行了一次见面时的握手。
不服输的意味明显。
喻星旋挑衅地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
下一秒,桎梏着她的力度松开。
“喻星旋,确定要站在这里叙旧?”
取得暂时性胜利,喻星旋见好就收:“那就麻烦你带一下路吧。”
高大挺拔的背影走在前面,像是一种条件反射,喻星旋的脚步放慢了。
这场景在她记忆中出现过无数次,这头是西餐厅的通道,那头,却是课间十分钟喧闹的走廊。时间场景全然不同,不变的只有她和他。
以及此时,她几乎要跟当年重合的,逐渐将她淹没的心跳。
…
“喂。”
模糊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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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有人在叫她,喻星旋怔怔地抬头,面前被推过来一本菜单。
视野也由模糊变得清晰,喻星旋视线顺着菜单延伸到对面,看到陈嘉授修长好看的手指正在清洗茶盏,听到他问:“我帮你?”
“……不用了,我自己来。”
不等陈嘉授递过来,喻星旋就倾身过去他的手边拿茶壶,却不慎碰到桌上的餐具,把叉子拐带到地上,很重的金属碰撞声。
“别捡了。”
陈嘉授先一步拦住她弯腰的动作,叫人过来换了一副刀叉。
喻星旋下意识道谢,然而手落下来时又撞到了盘子边沿。
陈嘉授拧了拧眉,很直接地点出她的不专心,“你在想什么?”
喻星旋怀疑自己这些年来并没有什么长进。看到或者听到跟陈嘉授有关的一切,依旧有心脏停跳两拍的错觉。
就像刚才主动跟他握手,但当真的握住时,她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又再度卷土重来。表面冷静镇定得丝毫不露破绽,大脑却几度空白。
她告诉自己,这跟以前她暗恋过陈嘉授无关,只是不适应。
“没什么,下午坐高铁回来有点累。”
“你每周都回长南?”
“嗯。”
“抱歉,没考虑到这一层。”
考虑到哪一层?
约在今天晚上她的时间太赶吗?
喻星旋撑着额角,迟钝地思考了片刻:“没关系,反正就这一次。”
不知为何。
对面自此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喻星旋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只能垂眼翻菜单,用以掩饰尴尬。
喻星旋抬手唤来侍者,先给自己点了主菜。
随后意识到不妥,把菜单向他那儿转过一个角度:“你要不要也看看。”
显然陈嘉授点餐的兴致并不高,淡淡地撂下句“你来”,点餐的任务也一并落到了她头上。
喻星旋紧接着又点了汤、甜点和饮品,发现他依旧没抬头,周身温度有些低。
侍者提醒陈嘉授:“先生您主菜需要点什么?”
陈嘉授问她点了什么,似乎懒得再翻菜单:“跟她一样。”
侍者一离开,等待上菜的过程再度变得难熬。
无聊到喻星旋望着陈嘉授的肩膀以下,思绪又开始飘远。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似乎主动找了个话题:“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
喻星旋一直想着在长南餐厅外看到的很像陈嘉授的人,眼下看到他本人,她越发怀疑是自己眼花。
毕竟,她所了解的陈嘉授,虽然表面随和,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但他骨子里仍旧是高傲的,傲而不凌下只是因为有足够的底气。
如果他真的赴约却被人放了鸽子,他绝不可能再主动要求第二次见面。
她斟酌了一下,小心开口:“听黄老师说,上周天中午你临时有事?”
“是我家里有事。”陈嘉授端起水杯,“我那天临时爽约,喻工久等了吧。”
喻星旋含着一口柠檬水,差点呛一口:“你叫我什么?”
“抱歉,叫顺口了。”是跟他高中时期一样,听不出什么诚意的道歉,“听说你是建筑设计师。不习惯这称呼?”
“没有,只是周末被人这么叫,感觉自己还在加班。”
做乙方的,不掌握些随时随地开启话题的社交技能很难立足。就比如此刻,话匣子一打开,许多对陈嘉授现状的好奇就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喻星旋想起那天祝媛说他正在西北搬砖:“那你呢,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火箭院,前几年一直在西北的卫星发射中心,今年才被调回京市。”
喻星旋点点头表示了解。
她是建筑设计师。他是航天工程师,跟她……应该也算是半个,或者四分之一个同行。
至于她刚才反应这么大,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意外。
在工作里,比起甲方挂在嘴边的“美女”“小姐姐”,她更喜欢听到别人用职业称呼她。
难不成,他也在把这次相亲当做工作?
喻星旋不再想他对于这次见面的态度,继续说回到刚才的话题,说出她早就编好的说辞:“其实那天我到了餐厅,但我朋友那边出了点事,要我一定过去一趟,情况比较紧急,所以就先走了。”
喻星旋笑了笑:“还以为我把你鸽了,良心不安了好久。”
“是吗。”
喻星旋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证明自己并不心虚:“嗯。”
陈嘉授的眉眼颜色是偏浓的深黑,眼窝比年少时更加深邃,直勾勾地盯着一个人看时,莫名多了些威慑。
下一秒,他缓缓开口,好像带了点遗憾似的:“喻工走之前,怎么也不跟黄老师说一声。万一我不是爽约,只是迟到几分钟呢?”
喻星旋眼皮一颤。好像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却又没有证据。
“都说了是情况比较紧急,我知道我们有约在先,所以后来我也联系了黄老师,希望给你们赔礼道歉。”
不知注意力被什么吸引,陈嘉授像是有些失神。
“而且,”她试图提醒他,“真实的情况是,如果我朋友没叫我,我那天相当于被你放鸽……”
“你知道我们有约在先?”他忽然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