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并不是一个适宜出门的季节，积雪凝结成冰，马不断地打滑踉跄，每走一步都艰难凝滞。
难以行走的道路导致西斯和巴伦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
即使是没日没夜的赶路，他们仍旧花了四天三夜才抵达目的地。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夜幕几乎吞噬了城堡的踪迹，只能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这座尖角城堡顶部尖尖的十字架。
如果点亮一盏灯，就可以看见鹅毛似的飞雪挂在他们的衣服、睫毛上，呼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雾气，沉默而疲倦。
西斯率先进入这座安静的城堡，城堡中间的庭院几乎要被积雪淹没了，马蹄深深陷入厚厚的积雪里，几乎抬不起腿。
他跳下马，把缰绳栓在庭院中的一株枯树上，大步走上台阶，一堵厚重朴素的木门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试探着轻轻一推，门并没有完全栓上，吱呀一声就开了。
门内空无一人，但壁炉烧着杉木，树脂的香气在房间里四溢，蜡烛点了四五根，光线明亮，门外的寒风呼啸着不住往里灌，烛光立刻摇晃起来。
西斯顺手带上门，寒风被阻隔在外，只能啸叫着把门窗拍打得砰砰作响，他闩上门栓转过头，就看见塞西莉娅穿着一件洁白的睡裙，从屋门左侧的楼梯上走下来。
她对他的到来有些意外，愣在台阶上望着他，这与他们的第一次相见格外相似，但塞西莉娅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已经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悲伤。
这让她看上去温柔漂亮得有些脆弱。
西斯下意识往自己沾满雪水和污泥的衣服上看了一眼。
他往后退了一步，塞西莉娅却扑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西斯！”她几乎要把自己挂在他脖子上，声音里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你能过来是我最大的安慰了，要知道我这几天真的很不好过。”
她柔软温暖的身躯对于西斯冻得冰冷的身躯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火炉，西斯几乎无法控制地颤栗起来，手在半空中无所适从地伸了伸，最终慢慢地圈住塞西莉娅，咕哝道：“我身上脏。”
塞西莉娅紧贴着他的脸颊亲了好几下，才重新把视线放在他脸上。
“你全身都在发抖，”她轻声说，“你一定冻坏了，快去炉子前烤暖，我给你找一瓶杜松子酒喝。”
西斯终于从僵硬的脑袋里找回一点神智。
“我去把马牵到马厩里，”他说，“不能让它呆在那颗树边，风雪会要了它的命。”
“什么树？”塞西莉娅眉头揪起来，“那株月桂吗？”
西斯有些不解：“庭院里的枯树。”
塞西莉娅立刻蹦起来，一句话不多说便往门外跑去，西斯伸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跑进雪地里。
西斯拿起沙发上的毯子追了出去：“它已经是棵死树了，塞西莉娅，你得回去。”
塞西莉娅脸颊冻得通红，心疼地用手抚摸那被缰绳勒掉几片树皮的死树，从树梢一直摸到树根。
“它还没死呢！”她怨气冲冲地说，“只要多浇水，总能再活过来的，你把它弄坏了，它才是真的死了呢！”
西斯闷声不响地用毯子给她裹紧，仔细观察她那张美丽小脸上的苍白神色。
雪花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颤颤巍巍地扑簌着，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别伤心，塞西莉娅。”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西斯甚至可以看清那双蓝色眼睛里闪烁的水光，就像天空的眼泪。
但塞西莉娅没有落泪，她把头埋进西斯的胸膛里，片刻之后，她轻轻皱了皱鼻子，小声道：“西斯，你身上可真不好闻。”
西斯手足无措地抬起头，正看见巴伦气喘吁吁地从马上跳下来，牵着马就要拴到树上。
“我把马牵去马厩。”他连忙挣脱了她的手臂，“巴伦先生，请把缰绳给我。”
西斯牵着马快速地离开了，塞西莉娅抓紧了毯子，望着一头雾水的巴伦。
“我是说错话了吗？”她茫然地问，“他看上去不大高兴…可我又没嫌弃他，不高兴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巴伦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这雪地冰冷刺骨，半晌劝说道：“进屋子里去吧，外面冷。”
在巴伦面前，塞西莉娅很快恢复了温柔优雅的模样，她没有抱怨什么，只是坐在椅子上烤火的时候问了一句：“巴伦叔叔，爸爸在干什么呢？”
这句话巴伦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他清楚如果实话说公爵正在躲火炉前取暖，塞西莉娅肯定会不高兴，可要他委婉地润色一番，他不爱读书，肚子里没几两墨水，也做不来这种事。
吭哧半天，他换了个话头：“塞西莉娅小姐，公爵一直挂念您，临出发前，他要求我们在老夫人下葬后就立刻把您带回去。”
也许他这句话说得很恰当，塞西莉娅的反应格外平静，没有伤心，也没有埋怨。
“今年冬天的土冻得太硬了，铲子挖不深，”塞西莉娅淡淡道，“要是能等到开春再安葬是最好的选择，或许爸爸也能抽出空闲来。”
巴伦望着她沉静的神色，心里浮现出同情，虽然这么想并不符合规矩，但曼德菲尔公爵在娶了新夫人后，对女儿的关心的确大大地下降了。
可怜的塞西莉娅小姐！
巴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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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径直往马厩走去。
西斯已经帮马卸下马鞍，并且在马槽里加了草料，他做这种事已经十分熟练，现在正站在马身边，用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马梳毛，拧着眉头，似乎正为什么事烦恼。
看见巴伦进来，他说：“巴伦，我把脸洗了一遍，可没有干净的衣服。”
“你穿我的衣服吧。”两个孩子都在烦恼一些巴伦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头有些大，“塞西莉娅小姐正伤心着呢，你躲在这里算什么事，快进屋子里，陪她说几句笑话吧。”
木门被轻轻敲响，但风雪的呼啸声太大，塞西莉娅并没有注意到，她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毛毯里，时不时蛄蛹一下。
西斯推门而进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外祖母年纪大了，这一天终于到了，”少女的声音闷闷地，“真难过呀，我再也没有无理由关心我的人了。”
西斯抿了抿嘴，大步走向塞西莉娅，随即伸手掀开她的毯子。
塞西莉娅显然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瞪着眼睛问：“你来干什么？”
西斯挨得很近，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混杂着马匹、干草和风雪的味道，衣服上还残留着草木灰的清香，胸膛里传来稳定有力的心跳声。
“不要难过了。”他简洁明了地说，“公爵特意嘱咐我了，一定要让你回家。”
说完这句话，西斯低头去看塞西莉娅，她瞳孔微张，烛光打在她脸上，整张小脸亮晶晶的，仿佛期盼极了。
然而塞西莉娅清楚回到曼德菲尔公爵身边并不能使她低落的情绪好转，外祖母和父亲是不一样的，父亲对她寄了天大的期望，因此只有她表现得听话、懂事、温柔、得体，他就才会更疼爱她一点。
“你不用多说，”她看起来似乎是被感动到了，低头揩了揩鼻子，“爸爸肯定是想我了，才迫不及待地让我回去。”
她带着得意的语气说：“看起来你不大讨他欢心呢，才会让他想起我来，唔，你做了什么？是读书的时候写错字了？还是骑马的时候摔下马鞍了？”
西斯平稳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一瞬间，他几乎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塞西莉娅，无论我怎么做，公爵都认为我在他眼前让他讨厌…”
他看着塞西莉娅轻轻拧起来的眉心，知道她认为他在胡言乱语，轻换一口气：“没人能比上公爵对你的关心，塞西莉娅。”
塞西莉娅没有抬头，这句话就像戳中了她的笑点，肩膀慢慢地颤抖起来，西斯不明所以，忧心忡忡地捧起她的脸一看，塞西莉娅笑容灿烂，但语气似乎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唔，你说得对，西斯，现在是谁也比不上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