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半晌，他别开眼，淡淡回了一句。
“别呀，”迟了了忙说，“这可是我抓得最难的一个，用了我十个币呢！而且你看这小猫头鹰，是不是跟你还有点像？嘿嘿！”
周默努力让自己忽视掉心里因为这话而泛起的异样，匆匆丢下一句：“不像，快到号了。”便转身往餐厅走去。
他这反应当真有些出乎迟了了的预料了。
看着大步离开的背影，迟了了纳闷地歪了歪脑袋，又将手里胖嘟嘟的猫头鹰玩偶举到眼前。
一人一偶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最后她放下玩偶，茫然嘀咕：“生气了？”
然而注定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她只能摇摇头，赶紧小跑追了上去。
……
周默说的没错，迟了了拿着玩偶刚追到餐厅门口，广播里便响起了他们的号码。之后两人进店、入座、将猫头鹰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点菜，然后——
迟了了卡住了。
“你到底要吃什么呀？”迟了了将菜单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最后推到周默面前，问他。
周默的回答还是：“都行。”
“都行……”迟了了撇撇嘴，“等于没说。”
要是搁在平时，迟了了自己点也就点了，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大致摸清了周默的口味。
而且就算点了他不爱吃的，那她自己爱吃不就行了？
可无奈的是，这家店的菜品命名十分抽象，什么“关公战吕布”“大闹天宫”“赠李白”“叶卡捷琳娜”……光看名字，完全猜不出到底是个什么菜，更别说旁边的配图底下还写着“图片仅供参考”这几个字，更让迟了了犯难了。
“要不，换一家？”周默瞄了一眼，也看到那一个个不靠谱的菜名，提议道。
迟了了立刻摇头：“不要不要，去别家又要排队，而且，”她抬头看向他，“你不觉得还挺好玩的吗？”
周默不解：“什么好玩？”
“点菜啊，有没有像抽盲盒？！”迟了了兴奋地说。
周默顿时：……
算了，你开心就好。
他抬手示意迟了了继续。
“抽盲盒”是“抽盲盒”，可也不能一点策略都没有吧，思考片刻，迟了了做了个决定。
她拿着菜单从座位上起身，先是转身看了一圈，然后直接抬腿跪在了座位上，扒拉着沙发靠背探头看向后面那桌。
“小姐姐，你们点的那个菜叫什么呀？”
她乍然开口，这话一出，不仅是那桌正在吃饭的客人，连周默都被她惊得瞪大了眼！
这是在搞什么？！
就这么直接问吗？！
而没等周默缓过神来，迟了了已经问完了这桌，又跑到旁边去问了另外两桌，等重新端着菜单回来，那张原本纠结万分的脸上已经满是自信的笑。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取经”归来的迟了了对着菜单一通挥斥方遒，很是胸有成竹！
点完刚刚别人推荐的三道菜后，她又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盲点一道，反正有其他三道菜保底了。
于是翻了翻菜单，又定下最后一道——“御夫座流星雨”。
……
十分钟后。
“啊，可恶！又是姜丝！”
迟了了将口中的姜丝吐到纸巾上，气呼呼地瞪着眼前这盘“御夫座流星雨”，目光灼热得简直能把这份由二分之一红辣椒和四分之一土豆丝，以及四分之一姜丝构成的“创意菜”给点着了！
“这已经是第五根了，我怎么这么倒霉！”
对面周默摇摇头，将一盘菜往她那边推了推：“那就别吃了，吃这个吧。”
“不行！”迟了了却来了劲，“我就不信我分不出它们俩了，你信不信，等吃完这盘菜，我在区分土豆丝和姜丝的赛道上绝对所向披靡！”
周默深吸一口气，很想告诉她：信，但是没有必要。
可动动唇，他又将话忍了回去，从善如流地点头：
“信。”
他算是知道，这家奇葩餐厅的受众都是谁了……说不定日后这家餐厅可以举办一个挑姜丝比赛的活动，相信能让迟了了交到不少朋友。
……
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周默一边吃饭，一边看迟了了从辣椒堆里夹出一筷子黄色细丝，然后眯着眼在骨碟上逐根判断哪一根是土豆丝哪一根又是姜丝，一边又在她被辣得龇牙咧嘴的时候适时递上一杯柠檬水……
怎么能有人挑姜丝都挑得这么兴致勃勃呢？
周默对此感到匪夷所思。
可紧接着，他又发现迟了了的成功率竟然真的有所提高，已经连续五根都是土豆丝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呸！”
迟了了失败又+1。
周默抬手挠了下眉尾，收回刚刚的念头，并将满上的水杯再次递过去。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个名词突然闯入他的脑海。
这联想实在有些无厘头，以至于他猝不及防之下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迟了了正埋头喝水，听到笑声，从杯后抬眼看过来。
因为盯姜丝太用力而有些湿润泛红的眼睛此刻显得更亮了，在杯子的掩饰下，像只警觉懵懂的小鹿。
“你笑什么？”她放下杯子就问。
周默绷直唇线，将嘴角的笑藏起，若无其事地摇头：“没什么，想到一个游戏。”
“游戏？”迟了了奇怪了，“你不是不玩游戏？”
“嗯，一个挺火的游戏，见别人玩过。”
“什么游戏？”
“植物大战——”
周默顿了下，唇角的笑再次溢出来，他赶忙压下唇角试图再度忍回去，然而这次却没能成功，于是只好抬手掩唇，继续道，“姜丝。”
迟了了茫然地眨眨眼，没能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有所指。
“周默，你是不是平翘舌音不分啊，是植物大战‘僵尸’，sh-i-尸，不是‘丝’。”
“没错，就是姜丝。”
周默见她这认真纠正自己的样子更想笑了，于是索性不忍了，抬眼看向她面前的那一小堆姜丝，又拿筷子朝她画了个圆圈。
迟了了眨眨眼，疑惑地低下头。
……这下，她总算反应过来了。
“周默，谐音梗要扣钱的！”她忿忿瞪着他。
周默则笑得更放肆了。
-
迟了了与姜丝的战斗，最终以周默的这句调侃告以终结。
原本她是想继续作战到底的，可没办法，周默不说还好，一说之后，她再挑姜丝时便总感觉自己变成了那只挥舞着拳头胖揍僵尸的大白菜。
数次濒临破功之后，她还是决定休战了。
吃完这顿异常艰难且耗时持久的午饭，两人溜溜达达往回走。
不过“有仇不报非君子”，因为那句“植物大战姜丝”，迟了了一路上抱着那个猫头鹰玩偶可着劲儿地蹂躏。
大有将它当作周默来报复的架势。
一会儿说：“再瞪？再瞪把你眼镜摘了！”
一会儿又说：“绷着脸干嘛，给爷笑一个！”
一会儿又挤着猫头鹰的脸，说：“来，嘟嘟嘴卖个萌嘛！”
……
周默从旁听着她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侧头看了她好几眼，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当没听到。
毕竟，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开口制止，迟了了肯定会倒打一耙，说自己先对号入座了……
就这么被明晃晃阴阳怪气了一路，两人坐着电梯来到8楼。
周默总算松了口气，电梯门一开就要抬脚往外走。
可不料刚迈出步子，身后迟了了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又给拽了回来！
“你——”
“嘘——”
就在周默惊愕不已回身质问时，迟了了又先一步拦住他的话，嘘地一声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悄悄指了指外面。
周默一顿，蹙眉狐疑地看着她。
而不用迟了了再说什么，电梯外一个男人的哀求声已经为他解了惑：“亲爱的我一定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
电梯里的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而下一秒，两人脸上又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反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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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默是皱着眉，一脸的不可思议；
迟了了则满脸兴奋，跃跃欲试的眼睛里透露着四个大字——“有八卦看”！
与此同时，在电梯外的男人毫无察觉时，电梯门悄然阖上，然后继续上升。
等到了迟了了之前摁下的9楼，电梯再度打开。
这一次，换成迟了了拉着周默迫不及待地钻出去了——两人没去901，而是径直钻进了对面的步梯间。
落后半步的周默被拉着往前，目光落在迟了了抓在自己手腕的手上不禁滞了滞。
没有衣服的阻隔，那只手的温度和触感无比清晰地传导到他的皮肤上，而后那温温软软的感觉又顺着血管，流淌向他胸口之下。
忽然间，中午收到玩偶时出现过的那种莫名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再次蠢蠢欲动了一下。
然而眼下情形太过仓促，周默来不及捕捉，那情绪便再次销声匿迹……他只好敛回念头，任由迟了了牵着，和她一起放轻脚步往楼下走。
……
走到一半，迟了了停了下来，松开他的手，趴在扶手上，悄悄探头朝下看去。
周默看了眼落空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收到身后，也探头看过去。
自从他搬来，就从未见过对面802的住户。而此时，这家的大门却半开着，门口还有一个穿着吊带长裙、留着波浪卷发、五官明艳的年轻女人。
女人双手抱臂，斜倚在门口，正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是一个穿着西装、衣冠楚楚的男人，因为背对着迟了了和周默，所以他们看不见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他头上打着满脑袋发蜡，听到他要跪不跪地蹲在地上，仰头向女人哭求着。
“心心，我真的知错了！你相信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啊！”男人抽噎地说。
“我已经改了，真的！我向天发誓，以后我绝不再犯！”男人举起手说。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不信你看，”男人掏出手机递上去，“我已经把她删了！”
被唤作“心心”的女人听到这儿，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只见她冷冷一笑，懒懒吐出一个字：“她？”
男人一噎：“额，她，她们……”
“嗯——”女人这才满意，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男人有些为难，似乎刚才那番话已经用尽了他的腹稿，吞吞吐吐半晌，只能又把那些话车轱辘似的重复了一遍，中间不时夹杂着少量的有效信息，譬如“再也不在网上瞎聊了”“以后绝对不下这些软件了”“我就是无聊才这样”……之类的。
楼梯间里，迟了了听了这么会儿基本算是听明白了。
“好家伙，原来是只章鱼！还是爬网的那种！”她低声叱道。
偷听到同样信息的周默被她这比喻整无语了，低头瞄她一眼，忍不住同样压低声音问：“请问咱们现在这样是在干嘛？”
“听八卦呀！”迟了了飞速扫他一眼，意思：这还不明显？
周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谢谢，他当然看得出来是在听八卦，可问题是——
“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
“嗯？”迟了了不解地抬头看他。
“为什么不能回去听？”周默示意了一下距离两人只有几步之遥的801大门，悄悄问。
迟了了怔了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然而却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倒是可以回去听，但我不行。”
“你怎么不行？”
“我跟她，”迟了了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要让她看见我，我还有八卦听吗？”
“……”周默无语地闭上了眼睛。
很熟？
很熟你还在这听人家八卦？
以及，看来人缘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不过既然如此——
“那你在这慢慢听，我先进去了。”周默说着越过迟了了，抬腿便要继续下楼。
“哎哎哎！”迟了了赶紧伸手去拉他。
然而她却忘了，这一伸手自己的行踪必然要暴露。
果不其然，这边她刚抓住周默的衣服，那边就听到楼下女人惊喜妖娆的声音：“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