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陆府的群英会果真是秣陵城一大盛事,大大小小的客栈竟都挂出满房的木牌。
林渡不疾不徐地跟在徐清溪身后,故意逗他,一路高喊着“师弟等等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徐清溪脸皮薄,顶着众人的目光,越走越快。
林渡便也越走越快,嘴上还不老实,一声声“师弟”带上了颤音。
徐清溪忍无可忍,在街角转弯处猛地停住,林渡便“咚”地一声撞到他背上,顺势龇牙咧嘴地抱住徐清溪:“师弟,你听我解释。”
徐清溪一声不吭。
林渡拉着徐清溪的手:“时候不早了,我们先找地方住下。”
徐清溪见身边围观群众渐渐多了起来,咬牙跟着他走了。
林渡这一路一边追着徐清溪,一边留意着客栈,这会儿又问了四五家,直到天黑才终于找到一家有空房的。
说是空房,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单间,放着窄窄的一张木床。睡一个人尚宽裕,睡两个男子就稍显局促了。
徐清溪默默地去找店家要来蓬松的草杆,准备往地上铺。林渡却趁他不备,捉住徐清溪的两只手就往床上按。徐清溪挣扎着往床边溜,一张脸红到脖子,却怎么也挣不脱。
林渡遗憾地叹道:“清溪,怎么长大了对师兄就疏远了。”
徐清溪闻言,霎时不动了,安安静静地躺着。林渡便也松开他的手,满意地往里挤一挤,跟徐清溪并排躺着。
“还记得小时候,你半夜非说床上有蛇,抱着枕头跑来要跟我一起睡。”林渡枕着手臂,笑着说。
徐清溪沉默半晌:“……还不是你翻了师父的藏书,跟我讲了一晚上美女蛇的故事。”虽然话音还冷冷的,但嘴角忍不住攀上一丝笑意。
林渡故作老成地感慨:“小时候无论是练完剑还是抄完心经都跟师兄一起睡,打雷下雨也要挤我的被窝,现在果然是长大了。”
徐清溪心里有鬼,欲言又止,干脆背过身去,任林渡胡说八道。
林渡见徐清溪不说话,只当他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轻声道:“清溪,这群英会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走一趟。”
徐清溪闻言又转过身来,一双乌亮的眼睛望着林渡,只待他继续往下说。
林渡也望着他,正色道:“此番师父让我们下山送信,江湖必是发生了大动荡。至于其中缘由,师父不说,想必是有他的苦衷。没想到正好遇上这群英会,听说武林各大门派都会来,这是我们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徐清溪点点头,皱眉道:“只是我们没有请帖,如何进入陆府?”
林渡朝他眨眨眼,狡黠一笑:“师父曾说,这世上大多趋炎附势之辈,今日做的锦衣华服便是我们的请帖。”
徐清溪还想再问,林渡却竖起手指朝他嘘了一声:“明日还要早起,不必多虑,快睡吧。”说罢便吹熄了床头的油灯。
徐清溪只好乖乖躺好。
月色如水,从窗边泄进来,一如下山那夜。耳畔林渡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徐清溪想起他说的“疏远”二字,思绪如麻。正辗转反侧时,摸到怀中贴身放着的密信,徐清溪又忍不住取出来摩挲一番,这薄薄的信封似乎也有着满腔的心事。师父为何要让我们下山送信?顾郢是何人?明日这群英会高手云集,也不知是否危机四伏……
徐清溪正对着信封出神,林渡却一个翻身,正好搂住了他,嘴里还嘟囔着“别闹”,眼睛却没睁开。
徐清溪:……这床果然还是太窄了点。他再怎么往边上躲,林渡温热的鼻息也还是会拂过颈间,痒痒的,倒是有点舍不得疏远了。
*
今日是难得的盛会,陆府门前的两个汉白玉狮子都系上了红绸,长街上更是车水马龙。
“福源镖局三位大侠,请移步花厅——”
陆府的管家阿宝从大清早便忙得脚不沾地,她得将参加群英会的各位贵客一一迎进门,再引至各自的位置。这位置也是颇为讲究,初露锋芒的小门派引至别院的茶亭,有些威名的的门派迎至中庭的花厅,而像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便要穿过三重庭院,请进陆公子的拂雪堂。
当然,还有些浑水摸鱼的,那就不能太客气了。
“我们飞鱼帮在北边谁没听过大名,你个小丫头凭什么不让我们进!”一个扎着头巾,满脸络腮胡的黝黑汉子怒目圆瞪,身后还跟着几个舞刀弄叉的小弟。
阿宝脸上带着微笑,手上却是个往外请的动作:“我家公子说了,无请帖不得入内,还请恕罪。”
“公子?我祁三在淮水当上老大的时候,你家公子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呢!”这汉子冷笑一声便直直往里冲。
阿宝连忙往左右使了个眼色,五六个小厮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手上也没什么大动作,却好似铜墙铁壁一般,眨眼就将飞鱼帮拒之门外三尺远,险些将这一众汉子推了个人仰马翻。
阿宝笑容未变,远远作一揖:“各位好汉,慢走不送。”
这边热闹才平息,那边又来了两个背着剑的少年。看着年纪轻轻,却是锦衣华服、气宇不凡。
阿宝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了一番,朗声道:“二位少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是何方贵客?”
打头的少年剑眉星目,潇洒一拱手:“我们师兄弟乃是灵隐派弟子,受贵府之邀,特来赴会。”另一个白衣少年站在他身后,腼腆地点了点头。
灵隐派?阿宝心念电转,这个门派应当不在邀请名册中,近年来也不曾听闻。但她看这二人身姿卓然,不敢轻易怠慢,试探道:“原来是灵隐派的贵客,还请出示一下请帖,我好向我们公子通传。”
林渡露出遗憾的神色,垂首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二人奉师命下山,路遇山匪,盘缠和请帖都被劫了去,实是窘迫。”
“劫去了?”阿宝愣了一愣,狐疑道:“什么山匪竟这般猖獗。”
徐清溪听着林渡胡言乱语,微红着脸,目光闪烁。
林渡却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实是我二人学艺不精,被这伙贼人得了手。姑娘若不信,只需告诉陆公子均铭剑在此,便知真假。”说着缓缓将身后剑抽出,往阿宝眼前一凑。
阿宝仔细一瞧,那剑身泛着幽幽冷光,剑柄处刻着古拙的“均铭”二字,确是难得一见的神兵,便已信了五分。她转念想到,自家公子正在拂雪堂迎客,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确认真假。今日府内守卫森严,误放两个闲杂人等进来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倒是万一真怠慢了贵客,那才坏了事。
短短一瞬,阿宝已拿定了主意。她盈盈一笑,朗声道:“府中规矩繁多,还请二位少侠见谅,”随即微微欠身,“请随我来,公子已为贵客备下茶水点心。”
林渡见状,大方地一摆手:“姑娘不必麻烦,我们自己逛逛便是。”说着便往门里迈。
徐清溪:……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他只好朝阿宝微微一笑,跟上师兄的脚步便进了陆府。
阿宝被这笑容晃了晃眼,这白衣少年本就清秀,笑着的时候更是眉眼如画。回过神来时,眼前两人已一溜烟走远了。
她赶紧唤来一个小厮,努努嘴示意他跟上:“烛影,引他们去茶厅。”
这个叫烛影的小厮一抱拳,转身便去了。
阿宝想了想,又唤来一个,吩咐道:“茗烟,你去向公子禀报一声,就说均铭剑入了府。”
茗烟道了声是,也转身走了。
阿宝不放心地叹了口气,只希望自己没有看走眼。
默默地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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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