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秣陵城下,便眼见着路两旁小摊贩渐渐多了起来。越往城门口走,人流更是络绎不绝。进城的或拉着满载瓜果的板车,或挑着白布盖着的扁担,大多是做生意的小贩商人。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大马,带把刀,走进城门瞧一瞧……”一群孩子骑着树枝当大马,嬉闹着从徐清溪和林渡二人中间跑过去,险些将两人冲散。林渡连忙拉住师弟,顺着进城的人流往里走。
徐清溪被他拉着,放心地左顾右盼。眼前城门巍然而立,青色的石砖勾着灰白的缝,每一块都刻着工匠的名字。城门楼上挂着牌匾,上书“通济门”三个端庄的大字。穿过城门狭长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耳边一时充满了熙熙攘攘的人声。整齐的青石板路旁,是林立的商铺,家家挑出一面迎风招展的旌旗。车马声、小贩的叫卖声、游人的谈笑声交织成一片,好不热闹。
徐清溪一时被这繁华市集迷了眼,正迷迷怔怔地往前走,忽听得旁边一声吆喝:“出炉喽——”缭绕的水汽散去,原是这秣陵城有名的糕点铺。转眼间,铺子门口已围了一圈买糕点的人。
徐清溪忍不住拉着林渡凑上前。那糕点铺的老板娘似有三头六臂,一边麻利地用油纸包起糕点,一边算着账,抽空还招呼着四方的客人。她眼尖,瞥见徐清溪在人群中好奇张望的俊俏小脸,笑着拿起一块糕,热情地塞给他:“小公子,来尝尝我家的马蹄糕,不买不要紧。”
徐清溪微红着脸接过,掰了一半塞师兄嘴里,再轻咬了一口。这马蹄糕带着刚出炉的热气,混着红豆沙的清香,软糯香甜,吃得徐清溪眼前一亮。
林渡牛嚼牡丹似得将半块糕咽下肚,刚咂摸出点甜味,转头看见徐清溪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顿时明白了,“老板娘,这马蹄糕再来两块!”
“好嘞!”老板娘迅速包好,递给林渡。林渡接过,没有丝毫停顿,自然地塞进徐清溪怀里。旁边来买糕的两个小姑娘看到这一幕,捂嘴笑起来。
“你们两兄弟感情真好啊。”老板娘手上不停,笑眯眯地感叹。
“可不是嘛,家里就我们弟兄两个,我这个做哥哥的是得多照顾他些。”林渡认真地胡说八道。
徐清溪脸红到耳根,抱着热乎乎的油纸包,在姑娘们的轻笑声中硬生生将林渡拖走。
二人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走走停停,在一个个小摊前流连忘返。路过一个编织铺子,小贩拿着一对剑穗,热情地招呼着他们:“一个三文,两个五文,两位少侠别错过!”
徐清溪一见那穗子便心生喜爱,随手挑了两个,正往林渡的剑柄上系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地敲在青石板路上。人群一阵骚动,向路两侧散开,只见一个精壮的汉子骑着一匹通身漆黑的骏马,大喊着“当心!”,一阵风似地往北边去了。
他走后,人群重又恢复了热闹,只一个卖菜的摊子被挤倒了,白萝卜滚了一地,摊主正骂骂咧咧地去捡:“这帮冒失鬼,一天天不得安宁!”
徐清溪将两柄剑的剑穗都系牢,迟疑片刻,开口道:“那人腰间似乎有一柄短剑。”
林渡点点头。刚才骑马过去的那汉子腰间寒光一闪,虽只显露了短短一瞬,有心人该是都注意到了。
林渡把玩着新剑穗,漫不经心地问小贩:“今日城中可有什么热闹的事?”
小贩道:“两位少侠来得正巧,这几日陆府开门纳贤,广招侠士,听说正在办个什么群英会。”
林渡听罢,将五个铜板拍在案上,笑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我们也去给陆府添添热闹。”
小贩却犹豫了一瞬,好心地提醒他:“这……少侠有所不知,听说陆府这群英会,请的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拿着陆府的请帖才给进呢。前两日还有几个在门口闹着要进去的,最后都被陆家公子好言劝回去了。”
徐清溪闻言,对林渡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不要耽搁,继续上路吧。”
林渡却嗤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这陆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心生一计,朝徐清溪眨眨眼:“请帖?我看不如剑招管用。”
徐清溪用眼神警告他:“师兄。”
林渡拉着他就跑:“走,收拾收拾,我们去陆家见见世面。”
*
街角的绮罗坊,这日午后闯入两个不速之客。
两个半大少年,个高的拉着个矮些的,嚷嚷着要做两身新衣裳。
掌柜的还没从午睡的困顿里完全清醒过来,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这俩人身上的粗布衣衫,懒洋洋地问道:“公子要做什么式样的,便宜的我们可不做。”
林渡从怀里摸出一枚金锭,随手抛在柜台上:“这个够不够?”
掌柜的登时清醒了,连忙把这两个财神爷往里间引:“公子们,外面这些可不够看,咱们去里面慢慢挑。”
徐清溪急了:“师兄,师父给我们的盘缠可不多了!”
林渡拍拍师弟的脑袋:“没听过吗,千金散尽还复来,你只管放心。”说着就把徐清溪往前推:“掌柜的,先给他挑。”
掌柜的眉开眼笑:“好嘞!小公子这般俊俏,就得好布料来衬!”
这里间果然是别有通天,琳琅满目的华丽绸缎从地上一直堆到天花板。掌柜的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从南洋的珍珠锻说到西北的紫毛貂,唾沫都说干了,徐清溪却只是摇头。
“这……”掌柜的犯了难。他思前想后,实在不愿意放跑这两位爷,于是咬咬牙,从仓库里取出个红木匣子,忍痛割爱道:“这是昨天刚到的云锦料子,本想送到陆府上……小公子眼光好,定会喜欢。”
林渡一看,那云锦料子洁白淡雅,绣着竹叶暗纹,立时将满屋子大富大贵的俗物都比了下去,跟徐清溪淡淡的性子正好相配。他当即拍板道:“这个好。”
掌柜的眉开眼笑:“那大公子您呢?有无看中的?”
林渡环顾一圈,随意地指了指角落里一匹天青色的料子,“就它吧。”他想了想,补了一句:“明早就要。”
“得嘞,”掌柜的心想这两位财神爷提什么要求都行,立马吩咐伙计去把裁缝们全都喊来,“待会儿量完尺寸,铺子里的工匠连夜赶工,二位公子明一早来取即可。”
林渡满意地点点头。
不一会儿,来了六七个老裁缝,将林渡和徐清溪团团围住,拿着皮尺便开始量东量西。徐清溪哪见过这阵仗,穿着里衣红着脸,被比划来比划去,终于忍不住瞪林渡:“师兄,你这是在闹哪一出?”
林渡忙里偷闲地夸他:“清溪,你看着比小时候是壮些。”
徐清溪眉毛一横,撇过脸去,不愿对牛弹琴。
掌柜的及时岔开话题:“二位公子,这么急着取新衣,可是要去赴什么宴?”
林渡故作高深地拂下衣袖:“还不是那什么群英会。”
掌柜的恍然大悟:“原来是陆府的客人,失敬失敬。”他转念一想,这可是个壮大名气的难得机会,于是谄媚一笑:“若是二位少侠对小店的东西还算满意,还望在外多为我绮罗坊美言几句。”
林渡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掌柜的立马连声道谢,美滋滋地畅想起来,仿佛看到了自家衣裳在全城流行的那一天。
一个时辰过去,徐清溪终于结束了折磨,默不作声地背起承泸剑就往店外走。
林渡一看大事不妙,老好人徐清溪也生气了,连忙往外追。
掌柜的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追出来老远还在依依不舍地挥手:“二位少侠,明早我在此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