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张镰便带着名义团的众人告辞,踏上归途,付清玉站在山丘上,看他们走出很远很远,直到消失在群山之间。
一月后,付清玉率领墨羽军和方无盐派来支援的赤羽军大破铁羽军,连战连胜,一路攻至隆城城下。
九月初,墨羽军大破隆城,摩易与付清玉这两个多年的宿敌,终于进行了最后的对决。
摩易站在隆城的城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外乌泱泱的尉国军队,还有那被众人拱卫在中心,一身戎甲的女将。
此时隆城的城门刚被攻破,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门外那些士兵如同一群群蚂蚁一样,拥簇着挤进城门,断门石早已被巨木撞得倒飞在一旁,还兀自压着几具倒霉蛋的尸体。尉军搭起的云梯上已攀爬上了不少了,一个个如猛虎般扑向箭台。
摩易安静地站在城楼,听着周围不断响起的喊杀声,他没有逃,因为他知道,已经逃不掉了。
付清玉趁着燕国动乱之机,派人带兵从他们的后方绕道袭击隆城东门,前后夹击之下,他们已被围死在了城中。半个月过去了,城中粮草已断,内乱四起,就如同十多年前的邺城。
时机到了,摩易看着下方那被拥簇着骑在马上的女子,此刻她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似乎能将他洞穿。
“迎站!”
他一声令下,身边几员大将纷纷拔刀,加入了下方的战场。
这场最终的战斗持续了很久,要瓦解一个人的□□容易,但是要瓦解他的意志,却很艰难,尤其是像摩易这样杀伐果断,意志坚定之人。
付清玉和他一路从城楼之下打到了隆城破败的民宅之间,墨羽军没有一个人加入这场战斗,当然,铁羽军也不可能有,因为他们都只剩下尸体了。
摩易以刀撑地,单膝跪在地下,脸上流下的血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真,没想到,原来,你早已跨过了这道门槛。”摩易的话语断断续续,血沫不停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他披头散发,全身的血液不停流淌,破败的战甲已被削掉了大半。
“咳咳,我也没想到,摩将军竟然拥有不下金榜前十的实力。你藏得可真是深啊!”付清玉咽下口腔中腥甜的唾沫,使劲抹了把嘴角。
她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没想到摩易早已拥有先天之境的实力,却从没有显露分毫。
“呵呵,可惜,还是棋差一着,输在了你手里。”摩易苦笑一声,道:“今日你我胜负已分,死之前,我还有一事不明,付青玉,我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当时羽翼未丰,照理说不应该会杀他,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付清玉一步步走近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同时摩易也抬起头看向她,他要知道答案!
“因为,”付清玉的声音压地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见。
“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所以,必须死。”
“什么,什么,秘密?!”
“是……”付清玉凑地更近了,“是……”
摩易抬起头,凝神听着。
呲!
摩易的瞳孔陡然一震,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只见付清玉手中紧握着一把剑柄,而剑身早已没入他的胸口,透体而出。
“你,你……”
呲!又是一声闷响,长剑拔出,剑光锋锐,竟不沾染一丝血迹。
摩易的双目死死地瞪着付清玉,最终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呵呵呵,呵呵呵,咳咳!”付清玉的轻笑声响起伴随着嘴角再次溢出的血迹,她目含讥讽地看着倒着地上的那具尸体。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
九月,隆城一战,一代名将铁羽军统帅摩易终于死在了付清玉剑下,其头颅被斩下悬挂在邺城郊外的乱葬岗中,以慰藉当年邺城一战无辜身死的三千前锋营将士和满城的百姓。摩易之子摩烈失踪,自此了无音讯,后来付清玉虽派人多方搜捕,却最终没能抓获此人。
随着最后一座城池的收复,尉国自此实现了真正的大一统,明帝之政令惠及尉国的每一寸国土,付清玉在朝中和民间的威望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在此时,却是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象,谁能成为大将军未来的夫婿的疑问不知为何突然在民间疾速传播,成为了凉城中人甚至整个尉国茶余饭后谈论的热门话题。
秋日已至,尉国皇宫内御书房
明帝轻轻抚着手中的一道圣旨,静静听着小光子说着话。
“克大人的嫡次子克慎,刘大人的外孙龙宇,洛大人的嫡长子洛青宏,吏部司禄王微,还有湖州的司府宁大人,……”
“宁真瑜?”明帝眉头一皱,“他不是早已婚配了吗?”
“宁大人的原配夫人一年前病逝了。”小光子顿了顿,“想求娶付将军为续弦……”
砰!的一声,明帝怒急竟一掌拍在书案上。
“他们也配?!”
“啊!”宫女被他突如其来的震怒吓了一跳,刚端上的热茶不小心泼洒在明帝身上,端茶的宫女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明帝对此却浑不在意,只怒气冲冲得对着小光子吼道:
“马上让他滚回州府去!不经朕传召不得进京!还有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地!妄想把朕的长青将军当成他们争权夺利的踏脚石!趋炎附势之辈!他们都把朕当傻子吗!”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整个大殿内的人一瞬间跪倒在地,小光子赶紧挥手斥退了服侍的众人,走上前来,亲自帮明帝清理衣袍上的茶渍。
“陛下息怒,将军为大尉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天下已定,将军在朝中的声望更是无人能及,有些爱慕者也是常事。况且,将军今年已三十有六了,若能找到个好的归宿,琴瑟和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朕如何不知,只是,只是他们这些人个个心怀鬼胎,都想着用她谋求权势,谁又是真心爱护她的呢?!”他又怎么可能把付清玉让给这些个野心勃勃之辈。
那些求娶之人中也不乏名门之后,才子将帅,小光子心中明白,陛下只是舍不得放手罢了。
明帝叹息了一声,轻轻展开手中的卷轴,那是一道圣旨,是他登基后亲手写的第一道圣旨,也是一道他永远都颁不出去的圣旨。那是,封付清玉为后的圣旨。
“小光子,你说,若朕当初颁了这道圣旨,她,会同意吗?”
“陛下…”小光子叹息了一声。
明帝苦笑一声,她必定不会同意吧,那时候,她心中早已有了那个叫张镰的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那人竟纠缠地如此之深了呢?
“长青将军觐见!”
御书房内的两人正各怀心思,门外突兀地传来一声高唱,将二人同时吓了一跳。
传唱的声音还未落下,付清玉就已信步跨进御书房的门槛。
明帝一惊,慌慌张张地将手中的卷轴卷起。
“参见陛下。”付清玉抬起头看到明帝一脸慌乱,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陛下。”
“没,没事,朕只是撒了些茶水。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进宫了?”
“不是陛下您让我过来的吗?”
“哦,哦,对,对。”
“陛下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啊?我,朕,朕……”明帝一下子脑子进了浆糊般,像极了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一样,语无伦次。
“陛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付清玉见他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同时几步走上前来,想凑近点看看他。
明帝吓了一跳,呼啦一声站起身来。
“没,没事。”他手上扒拉了几下,将桌上的一堆卷宗扒下来盖住了上面的那张卷轴。
“哦,对了,我是想与姐姐商量秋猎的事情,那个,克真前些日子进贡了头老虎,朕想把他放在猎场中,作为本次秋猎的头筹。”
明帝三两步从御座上走下来,拉起付清玉的手,带着她就往门外走。
“朕带姐姐去看看那头老虎。”
付清玉被他拽着手走出了殿门,一头雾水,陛下这是怎么了,平时都是不感兴趣的,今日怎么突然对秋猎的事那么积极了?
小光子急忙跟在身后,出了殿门又示意伺候的宫女赶紧去清理御书房的水渍。
当夜,一名宫女鬼鬼祟祟地走在寂静的皇宫中,进了桑榆殿。
第二日,宫中的井里死了一名宫女,据说是被女鬼索命,杀死的。这偌大的凉宫中早年死过许多人,流传过很多鬼怪的故事,大家惊了一阵,也便渐渐把这事淡忘了,只当从来没有这一个人。
一个月后,长青将军府
玉墨抱着怀里的一堆拜帖,走在府中的长廊里。
“玉墨姑娘,你这是去哪里啊?”张九日和迎面而来的玉墨打了声招呼。
“哼!”玉墨冷哼一声,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我哪里得罪她了吗?”张九日丈二摸不着头脑,玉墨姑娘自从秋猎回来后,这心情就有些阴晴不定的。
“将军,这是今日的拜帖。”
玉墨哗啦一声将怀里的帖子一股脑倒在付清玉的桌子上。
“咳,这么多啊……”
“这才只是拜帖而已,门房里各家送来的礼物,都快堆到屋顶上了。”玉墨气鼓鼓地道。
这几日,光是给将军收礼,收拜帖都忙得她停不下,偏那人为了躲他,好多日都不曾来将军府。自从秋猎那日她向少渊表白后,少渊便处处躲着她,平日里一两天就要来找将军的人,竟然连着几日连影子都看不见!
半月前的秋猎精彩纷呈,可谓大爆冷门,吏部司禄王微力压群雄独自射杀金虎夺得头筹,明帝一时兴起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时,令人没想到的是,此子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想求娶长青将军付清玉,在场的大小官员勋贵们目瞪口呆,场面一时哗然。这王微可是号称尉国第一才子,这次秋猎更是猎得金虎,做实了文武双全的名头,不知是场中多少高门嫡女心目中的佳婿人选,没想到此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向陛下求娶付清玉!
众人一时不由觉得匪夷所思,此人早年前曾得罪过付清玉,两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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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嫌隙,邺城一战,更是因其言语相激,间接害死了墨羽军少将骆英,与付清玉一派嫌隙颇深,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下向陛下求娶,这一举动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明帝听闻此言亦是一脸错愕,他沉着脸思考许久,并没有应允,只当众说道,长青将军于国有大功,她的婚事由其自己做主,朕亦不能干涉,王大人既有求娶之意,那便自己征得将军同意。说罢,袖子一挥,铁青着脸离了围场,连后续的庆功宴都不参加了。
这一出戏有些荒唐,但是等众人回过味来,才发觉,这王氏不愧是出过两任皇后的钟鸣鼎食之家啊!这王微真是眼光独到,真不愧为尉国第一才子啊!
长青将军付清玉虽说今年已三十有六,早已过了女子婚配之龄,却仍未招婿,可她位高权重,权倾朝野,更得明帝的信赖和敬重,执掌墨羽军,统领整个尉国军部,在这尉国那是妥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世家门阀婚配一向讲究招婿纳才,娶女娶贤,付清玉的这些缺点与她手中掌控的权利和在尉国的地位相比,那是微不足道,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这不就是妥妥的一块巨大的肥肉吗?!不对,那是座大金山啊!只要谁娶了付清玉,立马就可扶摇直上!跻身尉国的权利中心!
众人这是才恍然大悟,王微的眼光,果然毒辣啊!
一时之间,递送到将军府的拜帖和礼物如雪花般飘来,甚至还有些老臣直接到明帝跟前说媒,什么将军年纪不小啦,早年为国操劳没有来得及顾及自己的终身大事,现在国事已定,叛逆已诛,陛下要好好为将军的终身筹谋筹谋,我有一外孙、子侄……。
陛下沉着脸听完这些说项,沉默不语,第二日便让人给王微送去黄金千两,并封他为吏部司执,一下子从从三品升到了正二品。
明帝的意思很明显,权、钱朕都可以给你,但是人……
“将军,王微王大人求见。”侍卫禀报道。
付青玉眉头一皱,他怎么又来了。
“何事?”
“王大人说是要与将军讨论战后抚恤之事。”
“这些事,让他找洛青州就行了。”
“这……”禀报的人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说吧。”
“洛将军今日一早就随陛下去往生堂祭祀了。”
付清玉无奈地一抚额头。
“让他进来吧。”
忙活了大半日,付清玉终于和王微把抚恤的事情处理明白了。她伸了伸酸软的手臂,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等了一阵,却见王微老神在在的端坐椅子上喝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王大人,此间事已了,大人可以回去了。”
谁知王微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碗,装模作样地朝门外看了一眼,道:
“不知不觉竟已快日下西山了,劳累了一日,下官也有些饿了,不知将军可否留饭?”
“啊?”
什么意思?这王微还想在她家蹭饭不成?
“将军?”王微微笑地看着付清玉,问道:“何时可以开饭?将军总不至于看着下官为将士们辛苦忙碌了一日,又饥肠辘辘地回家,饭都吃不上一口吧。”
这理由,真是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付清玉不情不愿留了饭,王微吃饱喝足后才慢悠悠地告辞。
结果一连三日,王微都以各种理由来找付清玉,不是战功统计就是封赏和武将任职的问题,而且每次都要熬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把事情办完,还赖着不走,非要付清玉留饭。
直到第四日,付清玉实在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问道:
“王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下官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心中爱慕将军,希望能多些时间与将军相处罢了。”
“爱慕我?”付清玉冷哼了一声,她信个鬼!
王微无奈叹了口气,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付清玉,自从隆城一别后,便日日夜夜脑子里都是她的影子。他知道如今付清玉权势滔天,凉城中有大把的人想做她的夫婿。自己,恐怕是那些人中最没有希望的一个。不过,男未婚女未嫁,既然还有机会,那试上一试又何妨。
“无论将军信不信,微对将军之心如清风朗月,不染尘瑕。”
王微也不多纠缠,站起身来,行礼告辞。
此后又半月,王微隔三差五的过来,每次都能找到付清玉无法拒绝的理由,还每次都要求留饭。付清玉被他烦地不行,又不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平日里偷懒惯了,还是朝廷真就有那么多事需要她亲自处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王微经常出入将军府的缘故,那些早已觊觎将军夫婿位置的人,更是纷纷送来拜帖,还有朝中老臣上门游说说媒,付清玉觉得自己一夜之间突然从杀人无数的冷血阎王,变成了一个贤良淑德、宜室宜家,可堪婚配的女子,上到五六十、下到十七八的男子都想着来抢上一抢这个香饽饽,真是让她不胜其烦。
难道大家都忘了她青玉阎王的那些丰功伟绩了吗?亦或是说,权欲总是迷人眼,让人忘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