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位于西北,此时虽已三月初,却还是风寒料峭,丽妃一大早便起了身,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涂抹着脂粉。
她乃是吏部省主事官窦世权的嫡亲孙女窦丽殊,一年前被选进宫中,窦丽殊容貌姣好,从小在家中便得宠,窦世权从龙有功,她进宫侍寝后没多久就被封了妃,殊荣乃宫中的头一份,陛下专宠了大半年,同期与她一起进宫的其他官家女子还在苦苦等待侍寝机会的时候,她便已是这宫中第一位有了封号的妃子。
即便后来陛下又宠幸了其他人,可也会隔三差五地到她这儿来,常年荣宠不衰,让宫中多少人嫉妒地红了眼。
今日是她的生辰,陛下早些时候便让内务府准备,说好了下了早朝后会带她出宫到城东琵琶山泡温泉为她庆生。
难得一次与陛下单独出宫的机会,她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就为了等会儿能看到那位少年天子惊艳的目光。
“娘娘今日真是太美了,一会儿肯定会把陛下迷得转不开眼。”
女官彩琳边为她别上大红宝石镶嵌珍珠的步摇,一边赞叹道。
见她含笑不语,彩琳捂着嘴轻笑,又把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娘娘,夫人请的女夫子为您把过脉了,这几日正适合受孕,您可要好好把握,让陛下多陪您些时日。”
女儿独宠后宫,新帝又正直壮年,虽不是荒淫无度之人,后宫嫔妃也仅有七八人,可是一个月里却总也有那么四五日宿在女儿宫中,女儿得宠,照理说是好事,可一年多过去了,丽妃的肚子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可急坏了窦夫人。
明帝年轻,以后肯定会有许多子嗣,又至今未立后,如今谁能生下第一位皇子,便得了长子的优势,今后她若能问鼎后位,她的孩子就有极大机会成为下一任储君,为了这长子的名分,宫里面的几位妃嫔们可都别着劲呢。
“嗯。”丽妃娇羞地点了点头,为了今日,她也是做足了准备,母亲还专门派了几个老嬷嬷来,亲自教导她那些让人羞于启齿的方法,用于取悦陛下。
天光微亮,陛下应该快下早朝了吧。
彩琳看了看天色,道:
“娘娘,您今日起得早,陛下早朝后还要在御书房议事,估计没那么快过来,要不您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丽妃摇了摇头。
“再等等,陛下应该快过来了,你吩咐下去让厨房把陛下爱吃的金玉膏热着。”
如此等着,又过了快一个时辰,天光已大亮,却还未见陛下的踪影,丽妃也有些着急了。
“彩琳,你去看看,陛下可还在御书房。”
“是。”
彩琳依言退了下去,不多时,她从外面走了回来。
“娘娘,陛下还在御书房和长青将军议事。”
“只有长青将军?还有哪位大人在?”
“奴婢不知,奴婢不敢凑近,不过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中枢省洛大人的随从,说是洛大人走得急拉下了披风,让他回来取。”
听到这话,丽妃秀眉微揪,既然中枢省洛大人都不在御书房了,陛下和长青将军还要议什么事?
“娘娘,要不奴婢吩咐厨房先给您煮碗银耳羹垫垫肚子?”
彩琳见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道,得了丽妃首肯,她忙下去安排膳食。
如此等着,丽妃吃完了早膳,又过了快大半个时辰,眼见着都接近午时了,陛下却还未出现,丽妃盯着敞开的大门仰地脖子都有些发酸了,脸色越发不好看,她站起来在屋内不安地踱了几步,又向着身后的彩琳使了个眼色。
彩琳会意,忙低头退下,又去往御书房查探。
这次足足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她才匆匆回来,脸色有些为难地道:
“娘娘,陛下,陛下,出宫去了……”
“什么?!”丽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隐忍着怒气道:
“你说陛下去哪儿了?!”
“陛下,陛下,”彩琳见她发怒,心里害怕,犹犹豫豫地说道:
“陛下带了光公公和,和长青将军,出宫去了。说是,说是,长青将军家的雪梅三月不败,邀,邀了陛下同去观赏……”
彩琳磕磕巴巴地把她探听到的消息说完,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自己精心打扮,等了陛下一早上,他说好给自己过生辰的,转身却与别人去赏梅了!丽妃脸色铁青,手上的帕子被用力抓成了一团,她只觉得一股愤怒委屈难受的情绪直冲脑门,怒意涌了上来,啪的一声,手上用力一扫,将桌子上摆着的糕点和刚呈上来的金玉膏扫落一地,那些珍馐美食和碎裂的碗碟混杂着散落房间各处。
满屋子的人噤若寒蝉……
******
“姐姐府里这株雪梅今年开得真好。”
梅树就在湖的对面,虽已过立春,不过凉城靠近北方,还是有些沉冻,比隆城还要冷一些,柳儿和玉墨此时正带着下人们用厚重的帘子将凉亭半边围上,仅留下了面向梅树的那一边。
两人私底下相处时,明帝还是喜欢像原来那样称称呼付清玉。
“还是柳儿和玉墨对朕好。等明年,朕定要姐姐给你们许个好人家。”
明帝看着围完了亭子又忙碌着给他端上糕点茶水的两人,打趣地笑道。
付清玉望着面前艳色更甚的男子,温和地笑了笑,语气熟稔中带着嗔怪。
“偏你要来,你看,为了你,我这好好的亭子都不得不穿上厚衣服了。”
“哎,去年入冬以来,姐姐都不在府上,朕可许久没与姐姐赏梅了。”
明帝语气轻快,偏又带了些像孩子撒娇般的抱怨。
付清玉好笑地看着他还如十几岁孩童般作怪,似乎他还是在隆城时对自己依恋的那个小孩儿,她心中一软,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喏。给你的。”
“是什么?”
明帝好奇地接了过去,打开锦盒。只见一个精巧的白面小武生静静躺在其中,眉眼精细,神态逼真,就连身上衣饰的褶皱纹路都清晰可见。
“这,可真好看啊。”
明帝不由发出赞叹,摸了摸那小武生细致的眉眼,有些爱不释手。
“就知道你会喜欢,这燕国匠人的手艺就是比我们尉国的精细些。”
明帝摸着锦盒的边缘,抬首向她望去,眼里藏着深沉的颜色,面上却不显,只如往常般微笑着问她。
“姐姐年前是去燕国了吗?是,去见那个叫张镰的人吗?”
付清玉一怔,看着面前那张有些探究的脸,轻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是去找一个人。”
“陛下可还记得林铮此人?”
“林铮?”明帝摇了摇头。
“在邺城时,他是你父王府上的一名幕僚。当年邺城事败后,他便流落到了燕国,这次我无意中发现了他的踪迹,便想着请他回尉国为陛下效力。”
明帝垂下眼睑,掩饰自己泄露出的一丝情绪。
“此人有大才,擅治国之道,在你父王手下时,因性格内向,常被人排挤,不受重用,但此人熟悉尉国政事,精通民事,擅针砭时事,做事也颇为老辣,若为我等所用,或可撬动眼下朝廷的积弊,开一副新局面,若此人能为陛下效力,我尉国江山此后必定会更为稳固,陛下亦可大展拳脚。可惜了……”
付清玉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可惜此人如今已胸无大志,投靠了燕国的一个判军头领,甘居人下做一名小小的幕僚。”
明帝嘴角轻翘,难掩心中的欣喜,原来她不惜远赴燕国,是想为自己寻治国之才。
“国内有姐姐,有老师,朕的江山也必定能永固,姐姐不必觉得惋惜。”
付清玉含笑看着他,认同地点了点头,道:
“陛下已经长大了,去年宜兴的水祸,还有宾阳的旱灾,陛下,都处理得很好。”
这个瘦弱的少年,几年间已长成一名顶天立地,治国有方的贤明君主,看着面前这位风姿卓绝的君王,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付清玉心中那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亭内二人谈笑风生,而在亭外不远处,天羽卫统领穆临风却看着亭中的两人,脸色变幻。
******
啪!
龙旭将手中的拜帖一把摔在桌子上,满脸不屑地冷哼道:
“这陈世义也欺人太甚了,竟以鹤岗岭之事为由,逼着各路义军结盟共抗朝廷,还要大家奉他为盟主!他何德何能!不过是个下九流的鸡鸣狗盗!”
此时堂上几人俱是面色沉重,不发一言。
鹤岗岭事变后,飞熊军陈世义趁着几大义军统领被杀,人心离散之机,大肆收拢各路义军残存的势力,败天军和仙泉山的势力有很大一部都投靠了他,飞熊军一时间实力大涨,他打着有田同耕,救济斯民的旗号,当先撑起推翻朝廷、还生于民的反旗,一时间各路散兵游勇的义军、盗贼、山匪们纷纷响应,汇聚到了陈世义的飞熊军旗下。
这一次,由圣母教沈碧牵头,陈世义向民义团和飞耳帮等还保存有实力的义军统领发帖,邀众人会盟共抗朝廷大军。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道我们真要投靠那陈贼吗?!”
龙旭大声喝问道。
“老何,你什么意思?”
何方煜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一向不擅长处理这种事,被龙旭这么一问,一时愣愣地也不知道如何作答,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旁边的张镰。
龙旭见他不回答自己的话,反而看着张镰,心中更是恼怒,又朝林穆升望去。
“林副堂主,你一向足智多谋,你怎么说?”
谁知林穆升听了他的话,却不回答,也转向一旁的张镰,问道:
“张副堂主,你觉得呢?”
张镰被他这样一问,不疑有他,沉思着开口道:
“这个会盟,我们要参加。”
“我们民义团难道要向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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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屈服,奉他为盟主?!凭什么!”
张镰望着激动的龙旭,耐心劝解道:
“龙副堂主,此时飞熊军已率先联盟,竖起了反旗,占了大义,如果我们拒绝合盟,轻则会被天下英豪嗤笑不敢对抗朝廷不说,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让其他义军疑心我们有投靠朝廷的企图,届时,民义团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们堂主都被朝廷杀了,我们又怎么会投靠朝廷!”龙旭怒吼道。
“没错,正因为仇堂主被朝廷所杀,我们更应该同仇敌忾,以此契机加入盟军,才更顺理成章,占据主动。”
这样,民义团在盟军中的话语权才会更大,与其被动加入被人防备,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才能有更大的机会。
林穆升对张镰的一番话似乎颇为认同,何方煜觉得张镰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也跟着点头。
“可是我们惠州临近暄王的封地泗州,暄王如今已调派了四十万兵力至州府防守,现在惠州边境起码有超过十万的洪川军,若我们此时轻举妄动,万一洪川军来攻打惠州,我们该如何应对?!”
龙旭并不赞同张镰的想法。
“暄王不会来攻打惠州。”张镰摇了摇头,道:“燕帝立了辛贵妃的四皇子为太子,如今,几位皇子之间的皇位之争已经白热化,同一时间暄王和定西王各自回到封地且调动大军,暄王此时最大的敌人应该是太子和定西王,我们虽然就在泗州旁,可一个民义团在他眼里根本并不足为惧。他要问鼎的是燕国的江山正统,要与那两位争燕国的皇位,我觉得你他此时调派军队更多是要防备朝廷而不是我们。这个时候,暄王必定不会为了我们兴师动众,给太子等人可乘之机。所以,我们眼下反而是最安全的。”
“如果我们此时投奔盟军,一可占据主动和大义之名,二可在盟军中谋得更高的位置和话语权,三可有盟军支持,反而可以威慑泗州不敢轻举妄动。”
林穆升听了张镰此言,缕着他的小胡子,含笑着点头。
“这……”难道他们真的要投靠陈世义?
龙旭听了张镰的分析,虽觉得有道理,可他也不愿投靠飞熊军,位居人下,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其他两人。
林穆升却不管龙旭的反应,反而看着张镰,满脸严肃地道:
“相比这些,老夫反倒觉得此刻我民义团的危机,不在外,而在内。”
“先生此言何意?”
“仇堂主身死,如今我们民义团群龙无首,若再这样下去,不说为先堂主报仇,就单是带领民义团抗击朝廷,保卫惠州,恐都难以为继。”
“老夫觉得,当务之急是要重新选一人担任堂主之职,方可带领我民义团走出困境、抗击朝廷、保卫家园!”
龙旭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一动,不由看了眼何方煜,他心思电转,正想开口,林穆升却抢先说道:
“老夫举荐张堂主任我民义团的新堂主!”
龙旭听到林穆升的这话,神情一愣。怎么会是张镰?论资历,他来得最晚,别说何方煜和林穆升了,连自己的资历都在他之上。
就在在他还惊疑不定之时,又听见旁边的何方煜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也觉得张镰合适。”
这下,龙旭更惊讶了,难道,他们都提前串通好了?可是他当向张镰望去时,却又见后者一脸惊讶,表情不似做伪,显然张镰也没料到今日这样的情形。
张镰诧异地看向林穆升,又看了看何方煜,然后又转头再次看向林穆升,他深深皱起眉头,却见到林穆升眼神坚定地对着他点了点头,两人眼神交汇,一瞬间交换了几个神色。
这时,只听得何方煜又开口道:
“龙旭,你怎么看?”这次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友好。
龙旭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下眉眼,皱眉思索起来。如今这情形,场中三人似乎已暗地里达成了一致,他的视线又瞄到何方煜隐隐放在身侧的兵器上的手,心中惊疑。若自己此时反对,说不准马上就会身首异处,他武功虽然不错,可也不是何方煜的对手,更何况场中还有张镰,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张镰对付何刹的那些手段。
龙旭是个识时务的人,此情此景,容不得他反对,想着,他便也点点头,道:
“我也觉得张堂主合适。”
张镰觉得林穆升和何方煜有些奇怪,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上,若说他没这野心,那他这四年多在惠州所为便是个笑话,四人之中,不是他自夸,也唯有他与林穆升有这个能力,而自己武功更强,手中更是掌管民义团的大部分兵力,确实比林穆升更合适。
“张某却之不恭!”
“既然如此,那从今日开始,张堂主便是我民义团的新任堂主。拜见堂主!”
林穆升当先站起来躬身行礼。
“拜见堂主。”
“拜见堂主。”
何、龙二人也相继行礼,只不过一个声音爽朗,一个似乎透着些不情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