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庆隆气得头发丝都要根根炸起。好在这会儿时间还早,于大有没在家,这事还不能定。
周月华也不能自己拿主意,便对媒人客客气气道:“方秀才的美名我们是早就听说过的。只是两家往日里并没有什么来往,再说婚姻是大事,我得和我家当家的商量商量才能答复您。”
这媒婆也姓周,很和气,笑说:“应该的。那最晚什么时候能回我个信呢?”
周月华说:“明日晌午之后吧。”
媒婆说:“行,那我明日晌午之后再来。不过有一事还要麻烦小兄弟。这事成了自是极好的,可万一不成,咱们就当我今日没来过可好?”
周月华道:“您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毕竟是秀才家里来说亲,还是说他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找了个他们都不认识的媒人,大约也是怕事情不成再被人传出去不好听,这眼生的人起码不会一眼被瞧出是做媒的人。
周月华拿了片红纸包了九文钱作礼金。这是他们这里的规矩。
媒人笑着收下喜钱便回去了。周月华送到门口,注意到这人是往西走的。有人见了打招呼,但媒人没接话只是笑笑便过了。
于庆隆说:“阿爹,这人该不会是来骗红包钱的吧?”
周月华笑说:“不会。这人不是咱村子的人,也不是邻村的。这么跑一趟大半日就要用掉了,来骗这九文钱多不值当。倒是你跟这位方秀才,什么时候认识的?是就那次卖木玩?”
于庆隆说:“倒也不算。”
他老老实实讲了之前在河边遇到方戍的经过,说完轻叹一声。
周简儿道:“小弟怎么不高兴?这是多好的事情啊,等父亲回来定下了,说出去叫那些哥儿们羡慕去。”
于庆隆说:“大嫂,那我要说我不想嫁到方家,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啊?”
周简儿迷惑得很:“可是为啥不想嫁?那方秀才人不是很好吗?”
她娘家虽也不远,却不是在下溪村,便对这个方秀才并不了解,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但是个秀才,又那么年轻,家里还有那许多田地,又能与小弟买木玩,这不是顶好的亲事?
于庆隆不知该怎么说。这里问题实在是多得数不清。
假如他真嫁到方家,他跟方戍有没有感情这事都先不提,他能继续跟师父学医吗?两村离着三四里地,他每天来回就要半个时辰。还有,这里把结婚生育看成天大的事,他跟方戍在一起都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他根本没考虑过跟对方发生关系,那孩子打哪来?时间久了方家能愿意?更别说他就没想过生孩子。
但他也绝对不可能接受另一半搞小妾养外室这种行为。
而且如果真成了亲,那他就要跟方戍绑在一起,以后再想自由可就难了。
综合以上考虑,他跟方戍就不合适,可这能说么?很明显家里人都特别高兴。他们或许觉得天上掉了馅饼,有些惶恐,但绝没有不愿意。
方戍是真·给他出了个难题。
如果是像赵老四跟李大这样的人家,他拒绝得合情合理,家里人也能同意。可方家呢?就像大嫂说的那样,为啥不想嫁?在这里的人看来,这就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嫁。
他不想嫁,是让人理解不能,甚至可以说是自私的想法。
于庆隆连去搬石头的心情都没了。
夜里于大有回来,简单吃了口饭,接着一家子便都看向于庆隆。
于大有问道:“隆哥儿怎么想的?”
于庆隆说:“父亲,我明日见过师父再决定您看行么?”
他没有一口咬定不嫁是因为,纵然他知道这事有万般的问题,却也有千般的好处。不说别的,方戍家里条件比他家好太多,他去了肯定也要干活,但起码不用再担心将来可能饿肚子的问题。
方戍还有学问,想来书也不少,他去了能看的书会变多,笔墨纸砚应该也能让他用。
再者就是方戍喜欢他做的小东西,这说明这家伙有一些兴趣爱好,不会很无聊。并且还知道给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分糖饼吃,说明应该不抠,心地也好。
但这其实都不是最重点。
重点是他去方家,能为家里减轻负担,并且起到很大的帮助作用。白家应该也不会再不让白晚秋嫁过来了。
当然他也可以咬死了就是不去,但那样一家人的关系真的还能很好地维系下去么?
关心一个可怜的人,和关心一个不识好歹的人那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或许家里一时不会怨他,但日久天长呢?
周月华问:“隆哥儿,前头赵老四跟李大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想嫁,阿爹明白。可是这方秀才模样俊,又有功名在身,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你为啥不高兴?”
于庆隆道:“阿爹,我是怕一旦同意了这门亲事,我就不能再跟师父学医。”
周简儿不解道:“可是你嫁过去就是秀才夫郎,还是正室夫郎。以后没准还能做官夫郎呢,这不是要比当大夫好百倍?”
于庆家说:“是啊,这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事。万一真错过了,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
于庆隆默不作声。
或许是因为他把“不想嫁”的心情明显的写在了脸上,于大有说:“方家确实是好人家没错,可说到底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万一隆哥儿在那受了委屈,咱们想为他出头都难。”
毕竟谁敢打秀才公?秀才见了县官都不用跪,这可不是一般的儿婿。
于庆隆说:“明日我见了师父之后再定可以吗父亲?我有些事想听听师父的看法。他老人家跟方家熟。我还是不想放下学医的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帮我拿些主意。”
于大有道:“也好。那你明日见过莫大夫再说。若你实在不想要这门亲事,那拒了也无妨。只是隆哥儿你一定要想清楚,拒了方家,咱往后想再嫁个好人家可就更难了。”
事实上嫁不出去都是有可能的。被退了三次亲,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被退亲的人家一定有什么问题了。
周月华道:“可若是不嫁,要被人说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那哪能受得住?”
于庆隆道:“您看现在外面有几个人敢当面说我的闲话?顶多是背地里说上几句。可背地里嚼舌根的人那么多,不说我也会去说别人,那又进不到我耳里。所以阿爹不用担心,我没事。就是苦了你们受我连累。”
于大有道:“都是自家人,别说这样的话。”
周简儿说:“受点连累倒也没什么,只是若这亲事不成便可惜了,往日里那些说小弟不好的人,他们要是知道方家来提亲,就要小弟,指不定多气呢,我想想都觉得痛快得很。”
“噗,大嫂你这是替我抱委屈呢?”
“可不,我每回听见他们说你不好我就来气。都是不懂就瞎说。”人家小叔子好多难伺候的,哪像她这小叔,不仅敬她,还处处帮助,她嫁过来可真是一点气没受。
“那我还真得好好想想了。”于庆隆笑说,“毕竟对方可是个真秀才。”
如果家里人逼着他硬嫁,他或许根本不用多想,就干脆拒绝方家就行,因为他本来就是那种越跟他硬来越逆反的人。可现在家里人这样的态度,他反而不好那样一意孤行。
这一宿于庆隆都没怎么睡下去。天不亮的时候他有些口渴,便轻手轻脚下地,摸黑去了外面。
刚开始来的时候还不适应这种黑暗,现在却也慢慢适应了。他喝了点水之后坐到院子里。
抬头望天,星子像要洒下来似的多。空气中的草木气味很浓,钻进鼻子里的都是自然和纯朴的气息。
周月华也没怎么睡,听到小儿子起来,没多久也从屋里出来。
他拿了件外衣给小儿子披上,搬了个马扎坐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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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还凉,怎么不多睡会儿?”
于庆隆说:“睡不着啊阿爹,一会儿我想早点去师父那儿。”
“你还是不想去方家。”
“师父说学医学久了,便要多见见病人,要问诊看诊,这样才能慢慢攒出经验。可若是去了方家,想来也不可能再做这些事了。”
“你很想当大夫?”
“嗯。”
毕竟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比较受尊重并且能养活自己的职业。而且学会之后自己或者亲友们生病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有了这样一项能力,到哪都能用。退一万步讲,哪天真的打仗,医生也有更高的生存机率,或者和离,被休,他自己也能过得好。
周月华说:“可你是个哥儿,总要有个倚靠。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些事即便是至亲之人也无法说,却能与自己心爱的人说叨说叨。”
于庆隆笑道:“可阿爹您跟父亲是自小就认识,你们成亲前就早早心许对方,我这不一样。”
周月华问道:“除了怕不能继续学习医术,你还有什么旁的不想去方家的原由么?”
“倒真有一个。”
"啥?"
“我不想生孩子。”
“啊?”周月华微微愣了下,“这是为啥?”
“就是不想。害怕,还有麻烦。生了又要找奶娘,又要照看,去哪都要带上,哭要管饿了要管,疼要管伤心也要管。”
“可是大家都这样呀。”
那您要这么说这嗑就没法唠了。
于庆隆再叹一声,抓抓头发。他惯梳马尾,很长,摸起来还挺顺滑的。他取了一绺一边把玩一边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跟您说,反正暂时不想成亲。阿爹,外面凉,您还是回屋吧。我先去师父那儿。”
周月华说:“这么早莫大夫能起么?先坐会儿,阿爹去弄点吃的,你吃一口热乎的再去也来得及。”
于庆隆却道:“不了阿爹,师父也起得早,这会儿应该已经醒了。”
太阳瞅着有探头的意思了,东方已经放出了一抹温暖的橘光。于庆隆把衣服给了周月华,一个人背着光往村西走,走了约就半刻到莫大夫家。
这个时间村子里还很安静,鸡才要陆陆续续打鸣。
于庆隆走到大门口,正准备等屋里出来人他再进去,谁知刚在门口蹲下来,旁边便传来笨笨的“啾啾”声。
这一听就不是正经鸟发出的声音。
于庆隆一看,好一个大个头,真是服了。他压低声问对方:“你怎么在这?!”
却不是方戍这混蛋又是谁?!
方戍轻步走过来,又瘦又高还穿一身淡青色的衣裳,活像个幽灵。
亏得于庆隆胆大才没吓着。
这时方戍隔着三臂远的距离往门柱另一边蹲下来了,颇有些小心地问道:“我、我想早些过来问问你,家里可有商量出结果?”
于庆隆听着就来气:“你说呢?!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叫人去我家,那我父亲和阿爹真要是应下,我以后还怎么学医啊!”
方戍忙问:“那若是允你继续学医,你肯嫁?”
于庆隆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停顿思考片刻:“你到底看上我哪了?”
方戍说:“我欣赏的你直率和聪慧,你骂人听着舒坦。还有,还有你做的木玩我特别喜欢。”
于庆隆:“木玩我可以继续卖给你。”
方戍说:“那不一样。我还想和你一块儿搬石头。”
于庆隆没好眼神瞪这傻秀才:“你可以找个力工!”
方戍想都不想道:“可力工没有你好看。”
于庆隆:“…………”
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安静。
吱呀一声,莫大夫开门出来,就发现门口像是蹲了两只傻大狗。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一个有点凶,一个有点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