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我嚣张点怎么了?》
1. 首发第 1 章
“哎,知道不?于家三哥儿跟东村王家老大的亲事又黄了。”
“啊?又黄了?不是都下聘了吗?怎么回事?”
“原本是连日子都挑好了,可王家的邻居家里来了个表亲,是个哥儿,说是长得顶顶俊俏。王家老大见了他走不动道,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闹着非那哥儿不娶呢,要是不让他们在一起他就要吊死。王家没办法,找上于家要退亲,两家正吵着呢。我才从于家门口过来,听得真真儿的。”
“那于家三哥儿以后岂不是更要嫁不出去了?”
“可不?作孽。不过要我说也是,这庆隆哥儿实在是长得太壮了些,哪个汉子会喜欢他那样高的?”
两人发出一阵唏嘘声,心中不约而同庆幸自家的孩子里没有于庆隆那样的。不然做什么都粗手粗脚,还嫁不出去,还不得把心操碎了?”
他们口中的主角之一于家三哥儿于庆隆此刻也正在犯愁。不过他愁的可不是嫁不出去的问题,相反他很庆幸王家退亲。那王家老大长得跟头被揍扁的大鹅一样,脖子长而无力,一看就没什么精气神,谁会想跟这种人结婚?
他愁的是,他不是“于庆隆”!
准确来说他不是这里的于庆隆。他穿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的身体里。如果这人是个他所理解的普通成年男性倒也罢了,他不是。
这里有三种性别,除了他认知里的男性和女性,还有个“哥儿”,是男生但大多长得秀气,比女生个头高不了多少,他们还能生孩子!
这太魔幻了。
更让于庆隆受不了的是,这里没有人能理解他。他是个刚毕业的现代大学生啊,虽然在学校也没办法跟所有的同学同频,但他们在相似的教育背景下长大,有着共同的信仰,可到这里这些都没有了。
人是群体动物,但不是和同样是人类的人待在一起就能有共鸣的。
于庆隆简直抓狂,于是在听到第N次王家说这亲事必须退的时候,他一巴掌拍在桌上,吼道:“吵什么吵?退退退!谁稀罕你们王家呢?就你们那儿子王贵发长得跟被拧过的卤鸭脖子似的你们倒当个宝了!什么破玩意儿?赶紧给我走人!别在这扯着你们的公鸭嗓子叫嚣个没完!”
原主素来闷不吭声,因此他一喊,整个屋里的人都震了一番。原主的爹周月华手里的绣绷都吓掉了。
于庆隆说:“父亲、阿爹,我不喜欢那个人,他们要退就赶紧退吧。我都怕退得迟点再被他们家赖上。”
王赵氏说:“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们家赖上啊?你是没看到我们邻居家来的那铃哥儿,长得不知有多好看,那声音也脆得跟铃铛似的,谁会赖上你?”
于庆隆说:“好啊,不赖上我你们倒是赶紧走人啊?占我们家地方是家里穷得没钱盖房了是吧?这凉快吧?这便宜占得舒服死了吧啊?”
王赵氏显然没想到他的嘴会突然变这么利索,憋红了脸,掐腰道:“好你个于庆隆!我看你往后嫁谁!就你这样的一辈子嫁不出去,就等着做个老哥儿吧!东西抬上!我们走!”
于庆隆追着骂:“走走走,天上掉馅饼的事轮不到你们这样的缺德鬼!好好琢磨去吧你们这些蠢货!”
咣!
于庆隆一脚把门蹬上。
一转头,看到父亲跟阿爹还有两个兄长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瞅他。
这倒也能理解。原主是个哥儿,却从小长得高大。不到八岁时大伙还只说这孩子生发得快,许是早长的类型。可过了八岁之后眼瞅着他就跟其他寻常汉子一样高,甚至比有些汉子还要高,大伙就不免开始说三道四的了。
乡下人没有那么多娱乐,茶余饭后嚼舌根对这个时代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种变相的快活,这并不是什么鲜见的事。可一个孩子从小听着别人的议论长大,难免会时常陷入自我怀疑中。尤其是家里也有人觉得他不好的时候,就更难自信了。
原主就是这样长大的。他父母年轻时经常一起出去干活。两个兄长是汉子,可以随时跟着。可他是个哥儿,年纪还小,就被放在家里跟爷爷奶奶待在一起。
奶奶是个继室,最善于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当着原主的双亲不说什么,可等人出去了,又是说原主长得太大不许再吃饭,吃壮了没人要。又是说他笨手笨脚干什么都干不好,长得也丑。
连挑剔带打骂。偏生原主是个懂事的,从来不当父母面告状,还尽挑让他们安心的话说。所以等双亲发现问题,原主都已经十一岁了。
原主的阿爹当时就说要分家,不在一起过了。可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有,还带着三个孩子,分出去根本过不了。
两口子整整努力了两年才彻底分了家,可这几年里原主的阴影还是被埋下了。
原主几乎不怎么与人说话,在外面走路也总是低着头。
他不知人的劣根性,不知他越是如此,指指点点的人反而就越多。
而且那些人不仅说他,还说他的双亲,导致他更加自责,让他总觉得自己是来拖累家人的,最后便郁郁而终。
周月华拾起绣绷,柔声询问小儿子:“庆隆,你是真的不想要这门亲事了啊?”
他这么问,倒不是觉得那王家多好,而是小儿子之前提到这门婚事,面上也有过喜色。
大哥于庆家道:“是啊三弟,你要是心里憋屈,过不去,大哥二哥去帮你把姓王的绑过来。”
一家之主手里还拿着一把长棍,盯着小儿子看半天:“庆隆,你跟父亲说,你到底咋想的?”
于庆隆说:“就是刚才说的那样。绑姓王的还不如绑头猪。猪绑回来还能解个馋,那姓王的一看就不中用,我不成这个亲。”
二哥于庆业一把抓住弟弟的手在凳子上激动地坐下来:“小弟你可算想明白了!二哥也正是这个意思啊!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见得有你有力气,他个废料,咱不要他,以后咱找更好的!”
这位二哥猴儿似的精,是个热闹人。小时候就是因为这个二哥,家里才真正发现问题的。于庆隆还挺喜欢这人。
其实这一家子人都挺好,他的印象都不错。记忆里虽然原主在外面不爱说话,但在家里还挺放松。只能怪这世道,总是拿那些条条框框圈得人呼吸都不顺畅。可惜了原主那么好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许是走去了他的时代,他梦到了。
可是原主去了他的时代,他怎么办啊!
于庆隆感觉天都要塌了。
当前这个社会,在乡下,大多数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平日里家里的男人都出去干活,但这个男人里通常不太包括未出嫁的哥儿。
所以原主平时都是要么在屋里干干活,要么在院子里干干活。再不然就是出门给父亲和兄长送饭菜,或者去河边洗洗衣服什么的。
要了命了这是。
于庆隆强压住烦躁感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嫁不嫁的他目前不关心。他在现代才二十一,在这里才十八。才十八岁他急什么?
他喜欢男人这事在这里都不是个事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改善生活。
于家在村子里生活不算好。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有了后妈就有后爸。那继室奶奶本就看原主父亲不顺眼,能对他们好到哪去?分家的时候几乎没分到什么。要不是原主的父亲带着两个儿子四处打零工,阿爹周月华也总是抽空接着绣活做,他们这一家大约肚子都难填饱,更别说省下钱买下当前住的房子了。
吃饱肚子都难了,就别说顿顿吃点好的再穿点好的,再念个书什么的,想想都是天方夜谭。
而且家里还有两个没成家。
大哥已经娶妻,大嫂是邻村的一个性格温婉的姑娘,跟周月华沾点亲。这会儿回娘家拿些东西,没回来。
二哥订了亲,但是对方年纪还小,要再等一等。再过三个月应当会娶。
他虽然不想成亲,但万一回不去,能不成吗?就算不成也肯定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大嫂还怀了孕,虽然要过个六七个月才能生,但是家里添人,房子就更不够住了。
于庆隆想想他到底做什么才能多赚到多一些钱,让自己在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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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见点世面,或者让家里过得更好点。
最后发现,真难!
他是个法学生,原本要当律师。要是做老本行,那在当下的时代可以当讼师。问题他是个哥儿,按当朝法律他都不能入学堂,何谈学法律?也不能以讼师身份入公堂。
简直要把人逼疯。
一大家子看到家里最小的一个发完火就蔫了,相觑几眼,都觉得小儿子/小弟这是受到了很重的打击。可说到底退亲是大事,谁能够完全不在意呢?
于大有说:“华儿你白日里看着庆隆些。他要是累了就让他多歇歇。我跟老大老二下地,晌午饭就不用送了,我们回来吃。”
周月华听了当家的话点点头:“行。”
于庆隆顿时坐直:“不用,我不想呆在家里。晌午饭照常送,我和阿爹一起送。我要是总在家里躲着不敢出去,他们倒以为我怕了。以后我什么也不怕,谁爱说就说去吧。”
他其实自己出去都行。想当职业律师的人还怕被人说?他们最厉害的就是思维和嘴皮子。
他主要是还不认道。原主是个路痴,他也是个路痴。在现代他可以看路标记建筑特色,在这边那田一条条的都长成一个样子,离家又挺远,鬼知道哪个是他家的,所以他才要阿爹和他一起出门。
再说来都来了,如果真回不去,那他也只能想办法快速融入这里的生活。他打算先做两手准备,一边找机会看能不能回,一边多了解这个世界,看能不能找到方法赚钱。
至于他的律师工作,只要能回去,转行都认了!什么信仰啊理想啊,那都要先能好好活下去再说。
于庆业:“那二哥今儿可等着吃你送的午饭了。”
于庆隆说行。
于大有带着两个儿子拿上农具准备出门了,想想又回过头来:“庆隆别怕,真不想成亲,大不了往后父亲养你一辈子。”
于庆隆点头:“嗯。”
周月华认认真真看了小儿子一眼,感觉到这孩子有些不一样。
他的小儿子平时话少。虽然跟家里人说的还挺多,但不论对家里人还是对外人,从没有那样发过火。
他温和地拍拍小儿子的胳膊:“庆隆,你跟阿爹说,你是真的想开了吗?”
于庆隆说:“对。他们来退亲我觉着是好事。阿爹您想,他这样见色忘义的人,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来?”
周月华点点头:“这倒是。阿爹就是怕你心里失落,你不失落就好。都是他们有眼无珠,不知道我家庆隆的好。往后咱们找个更好的。你去帮阿爹把屋子里的针线筐拿过来吧。”
于庆隆起身:“阿爹稍等。”
屋子不大,那东西家里人也习惯性地用完放在一处,于庆隆很快看到并拿过来了。
周月华接在手里,笑笑,接着便继续绣手帕。那是要送到绣坊补贴家用的,要在工期内做好。
于庆隆这才回过味来,那针线筐是桃木做的,能辟邪!
这阿爹该不会以为他是妖怪或者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肯定是他的行为举止与原身差别太大,该是收敛一些。
于庆隆决定干点活。于是搜索记忆里自己可以干的事,去院子西侧的柴屋里抱了一捆柴出来,在里面仔细挑选。
周月华看了暗暗叹气。
他就知道孩子是装的,心里肯定还是难过被退亲的事。这柴还是那王家老大送来的呢。
于庆隆挑着差不多半臂长的,平整的,然后整理成一小捆。其实就是些小木棍,跟小指尖差不多粗的。这是山里捡的,大多也不会太粗壮的。
晌午送饭的时候,于庆隆就拿着这一小捆柴,然后边跟着周月华走,边隔着一段距离插一个作标记用,这样以后就不怕找不着自家地了。
殊不知有人拿着书卷从自家地里出来,看见几根齐溜的木棍,于是手一欠,全都给拔了。
拔一路,回家一瞅,甚好!根根整齐,二十九根,取长长久久之意,刚好可以用来加工一番,弄个笔挂!
2. 首发第 2 章
于庆隆还不知道有人把他的路标都给拔了。他把最后一根小木棍插上,提着筐继续往自家地里走。
筐里放了两把小锄头,一会儿要挖野菜用。还有几个碗,和用陶罐盛的一大罐小米粥。
粥很稀,但非常重,他就放进了他的筐里。周月华头几年为了多赚点钱早分家,熬坏了身子骨,他不能让他提重物。
周月华的篮子里放了点烧饼,还有两个煮鸡蛋。
烧饼就是很普通的烧饼,做的时候于庆隆看见了,那面粉很不好,许多杂质,灰卜卜的。可到了春季,上一年的秋粮见了底,要干的活还特别多,这是一年当中最艰难的时候。
两人到了自家田里,出来干活的三人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
二哥动作最灵,放下农具越过田垅跑过来,关切问道:“阿爹,今儿好像迟了些,家里是有啥事耽搁了?”
于庆隆说:“没有。家里没啥事,是我路上一边做标记一边走,稍晚了些。二哥你也知道我不大认路,做了标记下回我好自己来送,这样就不用辛苦阿爹做了饭还得跟我两头跑。”
于大有问:“华儿,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月华一边往碗里倒粥一边说:“没有。快吃吧,这里还有些酱菜。”
他说完拿湿布巾擦擦手,剥了鸡蛋给当家的。当家的掰了一半,自己没吃,想都不想地放进媳妇儿嘴里,另一半给了小儿子。
于庆隆心里正愁着这伙食太单调,看到递给他的半个鸡蛋,心里别提多难受。
他在现代的时候是爷爷奶奶养大的。父母离婚之后又各自成了家,倒是也管他生活费,但一年到头也不定能见上一回。所以他其实没多少跟父母相处的经验,倒是跟爷爷奶奶相处最多。爷爷奶奶都把他当成宝贝。
这半个鸡蛋,放在现代他真未必多瞅一眼,可在这里却太珍贵了。
于庆隆看了看拿着鸡蛋的一只大手。上面粗糙并着裂纹,那是在现代城市里很难见到的手。
他接了鸡蛋,掰了一小块,大约五分之一送进口,剩下直接放回于大有手里:“父亲吃。我又干不了多少活。”
说完他起身拍拍屁股:“大哥,你给我指一指都有哪些地是咱们家的行么?我总记不住。”
于庆家用拿着筷子的手招招:“过来坐大哥边上。”
于庆隆蹲到他跟前,于庆家说:“你蹲在这,正对着那块地你看长得像啥?”
于庆隆说:“像、大毛毛虫?”
别家的地都是各式各样的几何形状,只有这家,像放大的铁轨上长满了野草,笔直的两条线冲出去,两线之间一道道横下来的田埂,真的很像铁轨。可他不能用铁轨来形容。
于庆家敦厚地笑说:“对,这说么也行。这家人的长工还没忙到这,这块地上的杂草还没收。你看这条毛毛虫,再低点头能看见啥?”
于庆隆说:“看见我坐的这块地啊。”
于庆家说:“对,这就是咱家的地,对着毛毛虫的尾巴,旁边是一条河。这回能记住吗?”
这可太能了。
于庆隆笑说:“这下可以。我明天再来肯定能自己找到。”
周月华说:“东西重,你一个人拎着阿爹还心疼呢。再说两个人来还能多挖点野菜,一起来。”
这倒是实话。于庆隆说:“那父亲你们慢慢吃,我去挖菜去。”
别的他不认识,但是他认识小根蒜和蒲公英,还有荠菜。他们大学绿化带里一到春季有的是这些。食堂的阿姨有过来挖的。他遇上过,问了,人家还教过他。
于庆隆拿着小锄头蹲地找。蹲在地上也是一大团,个头确实不小。
不过于庆隆还挺庆幸这事。这里医疗环境太差,生个病轻则破财,重则倾家荡产甚至要命,有个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再说正因为健壮才没人要他,他就不用急着跟谁成亲了。
他可不想找个思想不同步的人痛苦地过一生,那还不如天天挖蒲公英呢= =。
于庆隆挖着挖着,干脆连根都挖出来,带着土。
于庆业问他:“小弟,你干嘛把土都挖了?”
于庆隆说:“我想回家试试种在园子里啊二哥。到时候种子成了飘在咱家地里,明年出的不就多了么?或者干脆结籽的时候收起来,咱们来年自己种也行。”
一家人听得一愣,心说是啊,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想过,野菜也可以收种子拿到家里种?去年是没遇上灾年,今年地里的野菜就挺多。这要是赶上了荒年灾年,第二年地里根本见不着菜,冒个绿尖就被人挖走了。
于庆家说:“那你也别这么挖。挖着费劲再伤了你手。回头等我们忙完了,大哥跟二哥多挖点带回去就是。”
于庆隆想想觉得这样也行。几天没下雨天气干着呢。这会儿挖起这些尘土飞扬的总迷了眼睛,不如大哥他们带的农具把长,土离眼睛远,刨得还快。
“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哥你们可千万别忘了。”
“放心,肯定忘不了。”
“忘了还有我呢。”二哥笑说,“今儿我可太高兴了。我一想到你不用嫁给那个姓王的我就浑身都爽利。”
“那你小心我以后不成亲就赖着你让你养我。”
“哈哈哈哈,那也成啊!”二哥爽朗的笑声飘多远去。
于庆隆暗暗叹气。
他刚来不久,对这里的一切还都存着一份新鲜感。远离书本也确实可以让脑子松快松快。可是这种没手机没同学的日子他能过几天?
还有爷爷奶奶,他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他们。虽然他们二老都有退休金,真有什么事他爸也不会不管。但他在他们膝下那么久,他们肯定也会看出古代的于庆隆有点怪怪的吧?
于庆隆一边犯愁,一边挖菜。
挖得倒是不少,但心思压根儿不怎么在手边。就这么不知不觉挖到挺远,挖到毛毛虫尾巴来了。
他转头喊:“阿爹!我可以进这家地里挖吗?”
周月华说:“可以!”
于庆隆随口道:“这一整条都是一家的地吗?”
周月华顺着小儿子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感觉一眼望不到头,地是真多。他不无羡慕地笑着说:“算是一家的吧。邻村的方家,他们那一族人口多,是个大族。这地也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家里还有个秀才呢,往后我看这地要更多了。”
于庆隆心说这不就是地主么?而且家里有个秀才,那似乎税都不用交了吧?
这得多爽!
于庆隆甚至有那么片刻功夫,想着自己能不能装成汉子去考功名。
不过这犯法,他是绝不能干的。再说真被发现了肯定要牵连家里人。而且家里也没钱让他念书。
这么一想真有点嫉妒那秀才。
家里有那么多地,还是秀才。这要是长得再帅,下回他要是见了那人非得隔空给他两拳。凭啥啥好事都让那一个人占了?!
于庆隆敲敲筐,把菜往筐里压压。天气太干,菜挖出来再被风一打,没多久就有点蔫了。
周月华说:“差不多了。庆隆,咱们先回吧。回去之后收拾收拾,阿爹瞅着一会儿可能要下雨,别让雨淋了。”
于庆隆抬头看看天:“行。那我去收拾收拾带过来的东西。”
于庆隆去田埂那拿,发现大哥一早就把吃完的东西都给包好了,他只要提上拿走就行。
离天暗大约还有一个半时辰的样子。
于庆隆问:“父亲,一会儿用不用给你们拿……”
于大有:“拿啥?”
当然是伞。但于庆隆话出口才想起来,家里压根就没有这东西。一把伞不便宜,家里没买。
家里只有蓑衣,草编的。
“也没啥,想着帮你们拿蓑衣。阿爹说可能要下雨。不过我一人好像拿不动那么多。”
“不用。这块地也快收拾完了。今儿我和你大哥二哥能早些回去。”
“那行。我和阿爹先回去了。”
于庆隆把东西提好,尽量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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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他要看看他能不能凭他做的记号自己找回去。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于庆隆跑到田埂外,猫个腰瞅他插的小棍在哪。他一共找到了十一根。可十一根以后就没有了。
一直往家的方向走还是没瞅着。
“阿爹,咱们没走错路吧?”
“没有啊。”周月华说,“怎么了?”
“我来的时候插的小棍少了很多。”
什么鬼?!他只看到了洞洞,哪个嫌屁了没事儿干的把他的小棍给拔走了?!
他插得那么深,肯定不能是自己被风吹跑的!
于庆隆气得磨牙,那些他可挑了好久!
周月华见他恼得脸都红了,笑说:“下回阿爹再陪你来,你再插一回。”
于庆隆说:“下回我插完就看着,我看看是谁拔走的。我插在边上又不碍什么事,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周月华闻言又奇怪地看了小儿子一眼。
于庆隆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原主平时从不抱怨。正巧他看见家门外的大杨树,于是赶紧转开话题:“阿爹,这天阴了,我赶紧回去收被子去!”
说完泥鳅一样溜了,留下周月华暗自孤疑。
·
邻村,下溪村。
方戍把带回来的小木棍全部用水洗净晒干,接着便把它们分成两份。一份少点,弄成了一个篝火架一般的东西,上头岔开的地方正好能搁笔,他当个笔搁来用。
还有一份多的,他用细麻绳编成了木帘子,固定在两条大木板上,然后在帘子上端钉了几个木钉,他拿来当个笔挂用。
至于那些小木棍到底是谁插的,他个人认为是跟家里大人去田里玩的孩子,插过也就忘了,他拿来也不打紧。
方戍抱臂欣赏自己的杰作,显然十分满意。
方吴氏看得直头疼:“儿啊,你就不能不往家里拾这些破烂儿吗?”
方戍说:“娘,这怎么能说是破烂呢?花石草木皆是上天馈赠,凭白扔在外面也是可惜了。儿子拿来做些可用之物,既能劳逸结合,又能省些家财,岂不甚好?”
方吴氏一点点蹭着走,小心躲过地上的破石烂木头:“可是你再这样鼓捣下去,将来你娶了媳妇把你媳妇儿往哪搁?你让人家在屋里金鸡独立么?”
方戍想想,是不太雅观。但让他把这些东西丢掉,那无疑是要了他的命,便道:“到时再说,反正儿子现下也没有中意的人。”
“可你眼瞅都二十一了。再说娘和你父亲还想抱孙子呢。你说你是喜欢哥儿还是喜欢姑娘,娘找媒人好问问有没有合适的。想找个可心的那可得早早打听,不然现找哪里还有好的?等你想成亲,那好的哥儿和姑娘家早都有主了。若咱村子里没有你中意的,我到外村去找。咱就是去镇上找也不是不行。”
“娘,真不急。明儿我还得起大早去搬石头,您也早些休息。”
“搬、搬石头?”方吴氏警觉道,“又搬什么石头?!”
方戍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妙的事,脸上带着幸福洋溢的笑容:“儿子今儿去看上溪村的田,路上碰到一块特别平整的大石头,拿来以后兴许能用到。只是太大搬不回来才没急着带回家,明儿一早就去。”
“家里都快被你捡回来的石头堆满了你还搬啊?!”
“这块不一样。”
“哪块你都说不一样!你以后干脆跟石头过吧!”
“倒也不是不成。娘,明儿牛车套上我用用。”
“不给用!稀罕石头自个儿搬去吧你!”
方戍心想,不给套我自己套。
第二天,他起个大早,自己套上牛车出门去找那块石头。
路上他想了好多种可能性,是把石头弄成个石凳呢,还是把它当成个台子呢?再不然放在通风好的地方当个石板晒菜用?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到了地方一看,哪还有石头了?只剩下一个洗衣盆口大的坑!
他看中的那块石头不见了!
3. 首发第 3 章
石头是被于大有爷仨轮流扛回家的。
那石头一早就在那,他们都知道。但往回谁都没想到能做什么用,见着也没动它。
这次于庆隆提到多弄点蒲公英的籽种的事,他们就想着要不把菜窖再扩大一些。家里要添人口了,今年他们也想多种点萝卜白菜。没准那蒲公英也能存一些呢?
放太久肯定是不成,但肯定比放外面存的时间久。大不了那些不必放的菜迟些吃,怕放的早些吃。
于是爷仨把石头扛回家洗刷了,准备放进扩大的菜窖里放菜用。
早上醒来之后,于大有带着大儿子和二儿子把菜窖挖深点,扩宽点,再把石头放下面。
于庆隆蹲在窖沿朝里喊:“大哥二哥,里头凉吗?我也想下去看看。”
于庆业说:“肯定凉啊,你还是先别下来了,小心摔着。”
于庆隆问完蔫巴巴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他夜里几乎没怎么睡。
家里一共就俩屋,东屋给了大哥和大嫂住。两人新婚,总不好跟弟弟们挤一处。
于庆隆就跟他二哥还有双亲睡西屋一张炕上。二哥打呼噜,屋里还有一股土腥的味道,于庆隆本来就因为闹心睡不着,这下更没法睡了。
后来好不容易闭上眼睛,他又开始做噩梦。梦里有个人拔了他的小木棍就跑,腿还特别长。他怎么追都追不到对方,气得心直蹦。
“大哥,那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你去阿爹那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能帮忙的吧。”于庆家说,“这里没什么需要你干的活。”
“阿爹也是这么说的。”他原本还想种蒲公英,结果都被这爷仨种完了。
家里人初时不知道原主在爷爷奶奶那里受了多少委屈,后来知道他不仅被说还要被打,都很心疼他,平时也尽量不让原主做什么累活。
原主也不说,反正就自己找点事做。洗洗衣服,弄个菜,或者蒸个馒头什么的。他记忆里倒是有这些事,但他担心做不好再把食材给毁了。这里的食物太金贵,可折腾不起。
只是这样一来似乎就只剩下洗衣服这一件事。
村南头有条大河,水还挺清。他出了家门往南笔直走就能走到,这倒是不用担心迷路。可他最不喜欢洗衣服。他从小到大连双袜子都没怎么动手自己洗过。
算了,就当是体验新生活。
于庆隆把家里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洗衣盆里,抱起来道:“阿爹,我去洗衣服。”
嫂子周简儿道:“隆哥儿你别忙,一会儿我去洗就行。”
于庆隆说:“还是我去吧。嫂子你帮阿爹弄吃的也辛苦了。你还怀着孩子呢。”
于庆隆脑子里想的是,他要去河边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鱼啊虾的,要是有,以后可以想办法弄点。
这里也没什么肥皂洗衣液之类的。胰子家里还用不起。于庆隆拿了个洗衣锤,还有点草木灰。
周月华不放心。那河边常有洗衣服的人在,他怕小儿子去了又听人说三道四再闷在心里难过,便想叫住他。这时当家的道:“让隆哥儿去吧。他说的对,他越躲着那些人越当他好欺负。”
周简儿说:“父亲,阿爹,那要不我跟着去看看呢?”
她是昨儿从娘家回来之后才听说了小叔被退婚的事。虽然外面的人总是说小叔这不好那不好,可她嫁过来之后只觉得这弟弟十分好相处,是个很好的人。
周月华说:“听你父亲的吧。你现在自个儿也得注意些身子。”
当家的说得对,或许是该让小儿子强势一些。
于庆隆便抱着盆,一个人去了南河。
这个时间还没到中午,但他已经有些饿了。早上吃得不多,实在是没有胃口。可他也不好说提前吃。关键家里就那么点吃的,他干的活还最少,都不好意思张口。
于庆隆一边走一边看周边的风景。正是春季,不少村民都在地里干活。老老少少弓着个腰,往旁边看的不多,一年的希望都寄托在脚下这片土地上了,也是不容易。
“庆隆?”
忽然有人在后头叫他一声。
于庆隆下意识地:“啊?”
回头,看到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生。这男生个头小,下巴很尖,生得挺白净的,眼睛也挺大,记忆里常见的,叫胡波。
胡波也抱着个盆,快几步小跑过来:”你也去洗衣裳?”
一听这话于庆隆就不自觉皱眉头。这显而易见的事还用问?这不废话么?他笑着把盆换个方向抱,故意把自己跟这人隔开:“是啊,你也去?”
胡波说:“啊,这会儿太阳好些,没那么冷,抓紧去洗洗。那个……昨儿个的事我听他们说了,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于庆隆瞄了瞄那双闪烁的眼睛:“你说王富贵那事啊?”
“嗯。”
“我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他家来退亲我谢他都来不及呢。你说像他这样瞅见点美色就走不动道的人,没有他邻居家的表亲哥儿,将来也得有他邻居家的堂亲哥儿。早点看清楚,免得将来被他骗都不知道。”
“这倒是……”胡波狐疑,忍不住仔细看看于庆隆。还是那个高大粗壮的丑模样。他笑说,“你不难过比什么都强。你不知道我听着这事的时候多替你担心呢。”
“哦,那真是谢谢你啊。”
“我们之间客气什么?不过你也真不能太不把这些当回事了。你与我同岁,好些咱们这么大的哥儿连孩子都有了。你这又被退了亲,又得罪了王家,这往后来相看的人家肯定更少,你得多为自个儿想想。”
“想什么?我父亲说了,我要是真不想嫁出去,他和我阿爹以后养我。”
“你可别。于叔说是这样说,可你要是一直不嫁,那十里八村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一家淹了。你难道真想看着你父亲和你阿爹被你连累啊?你连累他们够多了。还有你两个兄弟,我听说你二哥未过门的媳妇儿家里听说了老王家退亲的事,也犹豫着要不要退亲呢。他们到时候都会因为你的错,被外面的人说闲话的。”
“谁爱说闲话谁去说好了。背后议论人那都是臭不要脸的小人行径,损的是他们自己的阴德。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干嘛要怕别人说?还有,你不也没说亲呢?你有空替我操心,不如替你自己操操心吧。有时间偷偷摸摸去别人家门口琢磨怎么假好心,不如把精力用在自己身上,这样你的孩子估计也满地跑了。”
“你、你胡说什么?谁去别人家门口偷偷摸摸了?”胡波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委屈地红了眼,“我这真是为你好才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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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好?呵!”于庆隆道,“你要不低头瞅瞅你自己的洗衣盆呢?那么大个杨树花咱们全村就只有我家门口那棵大杨树才生得出来。你可别说那东西是自己飘了半里地硬飞进你洗衣盆的,从你家到南河,可不用经过我家大门口。搞笑。”
于庆隆说完瞪他一眼走自己的,留下胡波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胡波觉得才两三天没见,他都要不认识于庆隆了。
于庆隆腿长,走得快,头都没回。
就胡波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嘴上说着为人着想,心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他要是真为他着想,就该大大方方上门找他一起玩儿,而不是暗搓搓徘徊在门外,他出门了也不第一时间出现,而是偷偷跟上来,一见面就戳人心窝子。
这种人能安什么好心?
而且在记忆中,胡波对原主也是各种名为关心,实则贬低。没抽他真是用了他八辈子的涵养。
于庆隆到河边放下洗衣盆,看了看不远处三个同村的人是怎么洗衣服的。看完他也把衣服拿出来,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上,拿洗衣锤咣咣捶打。
人家是在洗衣服,他看上去像是要把衣服杀了。
原本那三个同村的看到他过来还想说说他的闲话。一看他这模样,可不敢说了,不约而同住了嘴。
胡波在不远处迟疑着也不敢上前。他怀疑王家退婚的事是不是把于庆隆逼疯了。
于庆隆确实快疯了,不过不是被王家逼的,而是被这个世道逼的。
这里太落后了太穷了太偏僻了!也太……寂寞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庆隆把满肚子火撒在衣服上,捶了个臭够之后放进水里晃一晃,摇一摇,再涮一涮,再拧紧。
洗没洗干净不知道,反正是洗了。
洗完他往盆里一装,沿着河往上游走。
他要去看看河里有没有鱼。
他刚刚在这里一通狠敲,有鱼也早被他吓跑了。但是上游没准会有。这里水还挺清的,浅的地方能看到底。只要浅处有小鱼,那深处一定会有大鱼。
于庆隆大约走了五六十米,这里已经听不到其他人捶衣服的声音。
他看到水越来越浅,好多的石头被热烈的阳光击穿河水,照得清晰可见。
或许石头缝里会藏着鱼也说不定!
于庆隆再往上继续走走。
他迈步很轻,怕把鱼吓跑了。
然而鱼还没吓到,他先听到了“哗哗哗哗哗”的声音。这声音不是流水声。准确地说,它不是河水流动的声音,而是每个男人都很熟悉的那种声音……
于庆隆做梦也没想到,鱼还没看到,看到了一个成年男人尿尿!
方戍来接他的梦中情石,没接着,心里不平衡,想着总不能拉空牛车回去,就到河边看看。没想到被人撞见自己小解。
他吓得一哆嗦,手里赶牛鞭都掉了,赶紧调个头匆匆提上裤子。
两人都愣了一下。
方戍打量不动声色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然后猛地松口气。
还好,这身量,显眼处也没有花记,又如此沉着冷静,一看就是个汉子!
于是他抱个拳,尴尬地笑说:“让兄台见笑了。在下方戍,表字守城,来这里捡些石头。”
4. 首发第 4 章
于庆隆不记得村子里有这样一人,猜测可能是外村路过的,便点点头:“方兄有礼。我姓于,来看看石头缝里有没有鱼。”
方戍笑容微收,隐隐觉得对方有一些无礼。他都自报名字了,对方却只说个姓。不过萍水相逢,或许人家并不打算深交。方戍想想,便说:“于兄请。”
于庆隆没再理这人。看对方彬彬有礼,他倒是有些想结交。可在这个时代,有些事他可以任性妄为,有些事却不行。
他凶悍一点,那些说闲话的也顶多说他不懂礼貌,泼辣蛮横。可他要是跟外男接触被人知道,那可就要让家里人都跟着遭到羞辱。再说万一他要跟原主再换回来,原主还得被他牵连,还是算了。
于庆隆决定再往上走一些,走到看不见方戍的地方,这才脱了鞋袜下水。
水很清,清可见底。他算是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了。
这水也很凉,冰得他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直想赶紧冲回岸上。然而下都下来了……
于庆隆小心走深一些,挽起袖子把手伸到大块石头缝里去慢慢摸索。他的手刚刚沾到石面,忽然下游处一声分外用力的:“哼嗯——!”
……捡石头用捡得跟便秘一样?!
于庆隆朝下游回头瞅瞅,接着往石缝里摸。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快速从他手边溜过去,接着扑通一声,分明就是有鱼!
那鱼看起来不很大,但也有他巴掌长。
于庆隆有些兴奋,赶紧换个石缝继续,看能不能当场弄回去几条。这时下游又是一声:“哼嗯——!!”
方戍相中一块大石头,跟之前在陆面上看的差不多。可这石头比那更厚实些,也更重。他使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能动它分毫。想要放弃,又实在是不甘心。一思量,干脆往上游找上来:“于兄,可否劳你帮我个忙?”
于庆隆问:“搬石头?”
方戍说:“正是。我来此一趟不易,那石头又恰好是我所需要的,不知于兄能不能移步帮忙将它搬上车。”
“……你要搬几块?”
“就一块。余下的皆是小个头,我自己便可搬动。”
于庆隆四下看看,没什么人。一琢磨这鱼也是很难徒手抓,抓了他也没地儿放。而且就一块石头,也不麻烦,便说:“行,你稍等。”
说完他上岸,与方戍找到那块石头,两人合力将它抬上牛车。
方戍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围着石头转好几圈,摸了十七八回,嘴里直叹:“妙啊,太妙了!”
于庆隆不理解,一块石头有什么那么好宝贝的?这河里还不到处都是?他把鞋袜穿好,提上盆:“方兄,若今后有人问起来,你别说在这里见过我。”
方戍微愣:“为何?”
于庆隆说:“不为何,你只当是还我帮你搬石头的人情。”
方戍痛快地说:“好,不需违背方某行事原则时,方某自当不会说。今日多谢于兄相助。”
于庆隆随便摆了摆手,沿着路往回走。这时方戍又叫他:“于兄!”
于庆隆转头,迎着阳光看向这人:“还有事?”
方戍微愣,莫名觉得这人一转头,那脸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生动,特别是眼睛,乌沉却有力,像有什么故事。他恍惚了一瞬才说:“无事,我、我听你五脏庙里空得慌,这个请你吃。”
他拿出来一个饼子。不是寻常的烧饼,于庆隆一眼就看见那里头应该是加了糖,糖汁洇到了饼缘上。
糖在这个时候不是随随便便吃得起的东西。于庆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多谢方兄。”
他确实是饿了,饿得有些胃疼。他还有些迷茫。只要一想到以后也要这样,做什么事都得加倍小心,他就烦得慌。
嘴里化开的食物这时给了他一丝别样的安慰,是他到这里之后还没有品尝过的甜。可一想到这东西吃这一回,下次再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饼子就便像卡在了嗓子里。
他把自己脑子里能用上的技能都搜刮一遍,也不知道干什么可以赚钱。或者说,即便是有一些想法,在这个时代也不是靠他一个人的能力可以随便实现的。
于庆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饼吃没了,脑子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跟家里人简单打个招呼晾衣服,刚晾完,周月华便叫家里人吃饭。
于庆隆在现代有一米八的身高。在这边他估摸着也得有一米七五以上。这么大的个头,只吃一个糖饼肯定吃不饱,他便也在凳子上坐下来。
他坐下来才发现家里人神情不大对劲。
“阿爹,怎么了?”
“没事,吃饭。”于二哥说,“都看着我干什么?快吃啊。”
“是不是白家?”
于庆隆想起路上胡波跟他说的事。白家的小哥儿与他二哥定了亲。他以为胡波是故意刺激他,看来也许是真有其事,不然家里其他人不说话,偏于庆业截住他话头干嘛?
“白家来人说,等你定了亲再让秋哥儿嫁过来。”周月华说,“许是那王家回去之前找他们说了什么。”
“那秋哥儿怎么说?”
“没见着秋哥儿。他娘说秋哥儿全听家里的。”
周月华也不想说出来让小儿子再添一分烦愁,可这村子一共就这么大,总会知道。
于庆业道:“大不了这亲不结了,反正我不能让小弟随便嫁出去。王家退亲本是他们的错,凭什么把事都怪到我们头上?”
于庆家说:“我也觉得是这个理。白家这样做不是诚心为难咱们吗?”
于大有叹口气:“要我看也不全是庆隆的问题。白家要是真有心和咱们家结亲,就不会在意这些。许是还有什么旁的事。”
他这样一说,全家人沉默下来。
旁的事还能是什么事?无非就是家里太穷。当初分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分出来,只分了属于他们的那份地。就连弄这土宅子还是借了些钱弄的,欠的钱尚未还清。
于庆隆想想也是一阵头疼。
嫁是肯定不能嫁的,再说也没人要他。虽然确实是影响了于二哥,但这也不是他存心的。他也没想过会穿来。
当然更不是原主的错。错的是王家,是这个不讲道理的破地方。
“二哥,你什么时候还去镇上?”
“明天就去,可是有想让二哥捎回来的东西?”
“不是,我是想跟你一起去看看。”
这村子里虽然也有大几十户人家,可说到底也没什么购买力。他要是真想赚钱,还是要去人更多的地方看看。
于二哥是个木匠学徒,跟着一位老师傅学手艺。他倒是不能学木工活,但他或许可以去镇上找找其他谋财的路子。
“可是路远,而且二哥要在那边住上几天才能回来。”于庆业道,“小弟你想去镇上看啥?”
“就,随便看看。不是当天回的话就下次吧。”
“过些天吧。阿爹去镇上送绣活,到时候你跟阿爹一起去。”
“好的阿爹。”
周月华笑笑,拿着碗起身。
他吃得很少,但是每次问都说吃多了消化不了。其实还是家里过得太紧巴了,他想多省一口。
两个孩子没成亲,又要来个小的,自己身体又不大好,换了别人也一样要犯愁。
于庆隆暗暗叹气,正有些烦燥,没想到外面忽然想起一声训斥:“周月华你怎么教孩子的啊?!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这声,于庆隆一听就觉得浑身难受。原主的身体都对这声音有应激反应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继室奶奶于锅氏——郭红芬。
周月华再怎么不喜欢对方,也知道还有个孝道要讲,正要出去,却被于大有按住。
于大有出去问:“娘,您怎么来了?”
郭红芬说:“我怎么来了?你倒是好意思说!你们怎么教孩子的啊?那外面都已经传遍了,说庆隆目无尊长没大没小,还张口就提给自己退婚的事!懂不懂什么叫廉耻?自古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他一个哥儿说要给自己退婚的?他这作派,以后哪家还敢跟于家结亲?你们可别忘了于家可不是就你们家有没成亲的孩子!”
这继室到了于家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家里都有孩子没出门。她说的是他们。
于大有道:“那王家先来提退婚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说?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就忍着?那就能让别人乐意跟于家结亲了?”
原先在一家的时候于大有还算敬着郭红芬。可自从知道她对自家孩子明里疼,暗里苛待恐吓之后,他就再难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了。
都怪他粗心才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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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人跟着受罪,想想都搓火得很。
郭红芬说:“好啊,你这分家了翅膀就硬了,都敢跟我顶嘴了。是不是周月华教你的?”
周月华也出来了,闻言是又气又无奈。他们也想孝顺,可这位继母着实是不讲理。
“婆婆,是王家老大先要悔婚在先,庆隆气不过才说上两句,并不是他们传得那样。”
“你还犟嘴!那么多人都说就是庆隆不懂事,还能有假?我是不管,今天你们得给我个说法。”
“什么说法?”
“庆隆目无尊长,寡廉鲜耻,怎么着不得罚他跪上半天让他长长记性?不然就这样让他闹下去,以后人家还都当咱们家的孩子没教养呢。”
“让我跪半天?!”于庆隆顿时炸毛,“凭什么让我跪半天!”
没让你这老太婆过来为以往的事道歉都是我仁慈了,还敢让我跪半天?!
郭红芬说:“怎么?跪不得?”
于庆隆说:“尊老后面还有爱幼呢,我好歹也是于家的孩子,您怎么能这么偏心?我……我……”
于庆隆说着说着突然两眼一翻,往后倒下去了。
郭红芬顿时瞪大眼:“哎这、这怎么回事!”
“庆隆!庆隆?!”“隆哥儿!小弟快醒醒!”
一家子顿时围成一圈,于庆隆这时偷偷捏了捏周月华跟于庆业的手。
这里就周月华的手最细。他嫂子的手当然也细但不可能来握他手所以肯定不是。而于二哥是因为常学做木工活,所以有两个地方有着大哥没有的茧子。他一碰到就猜得到。
周月华愣了下,顿时明白了。但他素来温和,不知道这时候要作戏,只知道难过。
于庆业就不一样了,嚎道:“小弟!小弟!你怎么回事你快醒醒!你是不是被奶奶吓得心病犯了?你以往总是被她打骂,二哥知道你心里有苦不敢说!小弟,你快醒醒啊!”
郭红芬是想着来出气的,因为确实有人找她阴阳怪气儿说她于家不会管教孩子。她有火不敢跟那人撒,就跑来这里了。谁想到于庆隆会晕过去?!
老太太顿时也有些慌,这万一真把人气个好歹可怎么办?!
目无尊长不好听,把孙子吓死了这更不好听啊!
她重重甩手帕给自己撞撞胆:“你们嚎什么!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晕了?肯定是有什么病!关我什么事!”
说完人就走了。
于庆隆闭着眼看不见。听着门声也不敢确定走的是不是郭红芬。这时于庆业放开他跑出去看了看,确定人不会再回来,跑过来笑道:“小弟快醒醒,她走了。”
于庆隆这才睁开眼来:“父亲,阿爹,没吓到你们吧?”
于大有愣了下:“你这臭小子,敢情是装的。”
周月华笑起来:“你要是不捏我一下,我倒是真要吓到了。你咋会想到要装晕?”
于庆隆道:“也不是突然想到的。是一听她骂我,我就真有些晕,后来一想索性就干脆装给她看好了,看她还能真把我逼死?”
像这种老无赖,那在法庭上也是有可能遇到的。
对付无赖,在法庭上得讲道理。在庭外,那就得比对方更无赖!
他说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大哥呢?”
怎么没看到于庆家?
周简儿道:“你大哥去找大夫去了。”
于庆隆一听,真要心梗了,蹦起来:“二哥你快!你快去把大哥找回来!”
天啊!请大夫可是要花钱的啊!
这要是装晕一次还得花出去几个子儿,他真要疯了!
于庆隆推着于庆业赶紧去找人。
于庆业连忙跑出去了。但还是晚了。
大哥大约是拿出了请稳婆的速度去的。于庆业跑了没到一半,就看到大哥扶着大夫过来了。主要也是这村子一共就这么大。
于庆业眼前一黑,心说这可怎么让人原样回去?
正在想主意,忽然听到身后重重的咳嗽声:“大、大夫……救命!”
于庆隆扶着门框,又装晕!
来都来了,怎么能白来?!既然短时间内想不到怎么赚钱,好歹想办法学着认认草药和学学字!
他去不了学堂,那这位老大夫有可能就是他最好的老师,他还不死死抓紧?!
5. 首发第 5 章
老大夫姓莫,叫莫问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人得有六十来岁了,在古时候这就算比较高寿的。又由于是个大夫,颇受到邻里尊重。
这十里八村大夫一共就两个,这位的医术又不错,所以于庆隆想着,就他了!
于庆隆把自己弄得头晕眼花冒金星。并且因为心里想着计策高速运转,心跳得也快了些。
莫大夫一诊脉,还真有些问题,叹一声道:“庆隆哥儿这是郁结在心啊。这孩子是不是多日没有休息好了?”
于庆隆这几天是睡得不咋好,闻言垂着眼道:“挺好的。”
莫大夫仁善。都是一个村里住着,哪能不知道这孩子心里必然也不容易,便道:“是真睡得好吗?那你说说你有没有里而头晕,外蹲起身时就要眼前发黑?有时心跳快得像擂鼓?”
这些其实还真都有。
于庆隆穿过来之后,虽然想开了原主想不开的那些事。但有些他自己的事他又想不开。从二十一世纪过惯了便利生活的人,到了这样的地方,谁能不郁结?
所以其实他来,解决了原有的问题,但也确实有了新的心病。
于大有一看小儿子不否认,问莫大夫:“莫大夫,那我家庆隆哥儿这病得怎么医才行?”
莫大夫说:“他毕竟年纪还小,自身的恢复能力比较好。我也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就不给孩子拿药了。你们有时间就多带他出门走动走动,别总在家里让他窝着心结。走动是最好的补药。其余嘛,他是个哥儿,寒凉的药也不能多用,就喝点蒲公英茶吧。倒也好弄。就采些嫩的未开花的蒲公英,洗净晒干,用开水冲上,喝个三五天,最是去心火。不过此物微寒,记着平日里不要喝冷水,还要多见见太阳。”
于大有道:“多谢莫大夫。”
莫大夫说:“不谢,都是一个村子住着,我就倚老卖老多说两句。这有些事,它都是天意,是该孩子历练的东西,你们阻也阻不了。我知你们一家子相处和睦,可有时把孩子太护在怀里,倒不利他生长。不如就让他自在些。”
周月华取来诊金交给于大有。于大有交给莫大夫。
一共是三十文。莫大夫出诊一次诊金三十文,开药药费另算。
莫大夫却只取了十文钱:“就这样吧。”
于庆隆见状直接从炕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在莫大夫前面:“莫大夫,我想拜您为师行吗?”
于家所有人:“……”这又是哪一出?!
莫大夫也吓一跳,赶紧扶于庆隆:“这怎么说的?你快起来,身子骨不好可不行往这凉地上跪。”
于庆隆没起,诚恳道:“莫大夫,我想跟您学医。我知道我年纪大了些,又是个、又是个哥儿,但是我一定会努力学的。您就让我试试吧?我可以跟您采药,帮您晒药材,还可以劈柴,帮您做饭。只要我能做的我都行。您就让我跟您学行医行吗?”
莫大夫说:“孩子,你快起来。我不收徒。”
于庆隆道:“为什么不收啊?您是嫌我粗笨吗?还是我年纪太大了?”
莫大夫道:“都不是。总之就是不收!你再这样以后我可不敢来你家看病了,快起来。”
于大有和周月华也说:“隆哥儿,快起来吧,别为难莫大夫。”
可是不为难他我也很为难啊!
愁死!
于庆隆还是起了,但心里还是觉得,这事他一定要干成。不说他以后的前途问题,就说他万一哪天再穿回去的话,那他能带回去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古时的中医学啊!
他还要跪,莫大夫却道:“我是绝不会收徒的,孩子你就死了这个心吧。我走了。”
于大有说:“我送送您。”
二人出去,于庆隆才起身坐回炕上。他问周月华:“阿爹,莫大夫为什么不收徒?”
他怎么不知道这事呢?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相关的问题。
“莫大夫从前有过一个徒弟,又机灵又懂事。可惜早早的没了。”周月华叹道,“有回莫大夫采药时找着了一株人参,长的地方却格外难够,中间隔着一条大裂缝。他便想着不采了,人嘛,还是命重要。可他总归是觉得有些惋惜。他徒弟知道这事之后也没说什么,一个人偷偷出去找那株参。参是找着了,也采到了,但是人掉到山崖下没了。”
“最让莫大夫难受的是那人参留下来了。他徒弟掉下去之前先把那东西扔到了上头。打那之后他就再不肯收徒弟了。”
“……”于庆隆听得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可是这样说来只能证明莫大夫是一个更有情重义的人,他倒更想拜这人为师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这时于大有进到屋来。
他问于庆隆:“隆哥儿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拜莫大夫为师?”
于庆隆说:“父亲,我自个儿身体不大好。阿爹身体也弱,若是我真的能学些医术,对家里不是也有许多好处么?万一哪天我真的学成了,兴许还能帮家里赚些钱。外面那些人也不会总说我笨手笨脚。”
于庆家说:“可是学医也要认字。你不识字怎么学呢?”
于庆隆说:“我跟着莫大夫慢慢学,总能学会吧。”
他到这里还没见过书,也没见过文字。但是字那个东西,反正都是固定的模样,一次学不会两次,两次不会三次,只要有心哪有学不会的字?!
周月华说:“可是莫大夫不肯收呀。”
要是真的肯的话,他倒是宁可真的让小儿子去试一试了。作为一个哥儿,不能入学堂,往后除了嫁人也没什么好前途。可若是能学医,那就不一样了。
人活着谁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
病了的时候谁管你大夫是汉子还是哥儿呢,救人才要紧。
虽说总会更艰难些,但想成事哪有那么容易的呢。
于庆隆道:“他一天不收我就去求一天,两天不收我就去求两天。父亲,阿爹,你们要是同意,我真的想拜莫大夫为师,你们就让我去试试吧。先前我总想着我少说些话,我少惹麻烦,其他人也慢慢会好好看我这个人。可根本不是这样。他们都嘲笑我,就因为我长得跟寻常哥儿不一样。可我要是能学会一门手艺,那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就像阿爹您,绣的东西谁见了不夸一句好?”
周月华瞅瞅当家的:“要不就让孩子去试试?”
于大有说:“试试就试试。不过隆哥儿你可千万不能太为难莫大夫了。他年纪也大了,你要注意些。”
于庆隆点头道:“行,那我明儿一早就去!”
夫夫俩一看小儿子像是铁了心要这么办,觉着或许这也是天意,便没再反对。
其实他们觉得这事能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想拜莫大夫为师的人可不在少数,但还没有一个人成功过。听说以前邻村的方秀才都去求过莫大夫,可也被拒绝了。
虽然那时秀才还不是秀才,可那方秀才打小就有神童之名,学什么都说是特别快。这样都拜不成,更别说他们家孩子还不认字。
于庆隆也觉得不认字确实是有点麻烦。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更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这是最有可能让他快速接近文化输入的途径。
当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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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隆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就去找莫大夫,睡得也早了些。
一张炕上四个大人,中间隔着两个帘子。一张帘子把双亲跟二哥隔住,一张帘子把他跟二哥隔住。
这帘子还是东一块旧布西一块旧布拼凑而成的,于庆隆真的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可第二天睁眼时他还是没能穿回去,他仍然在这个叫天天不应的时代。
拼了!
早上周月华跟周简儿醒来,一个烧火一个做早饭。于庆隆看到窝里冒着热乎气儿,有那么一点香味。可锅盖一打开,里面也只是面菜糊糊而已。所谓的面菜糊糊就是烧开一大锅水,然后里面放上细碎的面疙瘩搅至烂熟,之后放些盐巴,等快要出锅之前往里面加一大把野菜。
野菜就是他们上回挖的,有蒲公英还有荠菜。
每人一碗,挺稀,而且那面的颜色都是发黄发灰的,有时候吃起来甚至有点牙碜。
可就是这种东西,都不见得是每天都能吃的,而且能吃饱就不错了。
于庆隆暗暗吸口气,硬把它喝光。喝完之后就去找莫问程。
莫问程家在村西,也是跟家里人一起住。莫大夫有个闺女,还有个小外孙。女婿是个外来户,倒插门的,这会儿被征去服役,还没回呢。
于庆隆早早就过来。原是想拿些东西,可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可拿的,便想着要不今天先就来看看,能不能帮莫大夫干点什么活。
反正他有些力气,总不至于什么忙都帮不了。
没想到有人居然来得比他还要早!
这、这会儿太阳才升起来没多久吧?这个季节,可能也就早上四五点钟?!
于庆隆看到有些眼熟的牛和牛车,微微愣住。
这时就听屋里“啊啊啊啊嗷呜”一声惨叫,像是某人的膀子要被卸下来了,那叫一个惨!
于庆隆看大门是开着的,索性走进去,敲敲屋门:“莫大夫,我能进来吗?”
莫大夫一听是他,忙道:“先别进!等会儿!”
于庆隆就在外面等了等。这时屋里又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声,弄得他都觉得头皮发麻了。
大约等了能有五分钟?莫大夫说:“进来吧!”
于庆隆一进屋,真就看到方戍,这人正趴在一张窄床上疼得脸都白了,瞅着是来治腰的,腰上放了一个看起来挺重的布袋子,还冒着热气。
这是昨天分开之后又去搬更大的石头去了?!
方戍自然也看见了他。只是忽然想起什么,便没作声。
于庆隆道:“莫大夫,您看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莫问程皱眉道:“不是说我不收徒?你又来干啥?”
于庆隆说:“您就再考虑一下吧?我是真心诚意想跟您学医的。”
莫大夫说:“不成。你说你一个哥儿,学这些作啥?给姑娘看病不方便,给汉子看病也不方便,学这些不实用。”
于庆隆还没说话,方戍懵了:“莫、莫大夫,您刚刚说他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你说庆隆哥儿?”
“他、他是个哥儿?!”
于庆隆没好眼神瞪方戍,让他注意点别说漏嘴了。方戍却还是觉得太震惊。
莫大夫说:“是。他就是长得高大点,是个正儿八经的哥儿。好了庆隆,你快回吧。你看我这给人看病你在这也不方便。”
方戍:“……”这是方不方便的问题吗?!
是这人明明是个哥儿,却在外面看到过他尿尿的问题啊!!!
天爷啊!他们不清白了!
6. 首发第 6 章
方戍脸色爆红,于庆隆也被他看得多少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这要搁现代是多寻常一件事?可在这里不一样。方戍刚刚看他那眼神好像他们已经有了点什么似的,绝望里又透着点心虚的劲儿。
于庆隆说:“那莫大夫您先给他看病,我到外面等着。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干的活您叫我一声。您要是有医书能借我看看那就更好了。”
“哎?”莫大夫疑惑道,“你识字?”
“我不识,但我可以慢慢学。”
“那可不是一两日功夫就能学成的东西,再说你当学医不辛苦呢?”
要上山采药,要识药,还要学医理,还要有力气推拿,针灸,还要会写方子,还要……
若想要做个厉害的大夫,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呢。
于庆隆却是做好了准备来的。他也算是经过疯卷时代的学生,当年为了考到理想的院校也没少努力,吃苦怎么不能吃?
“莫大夫,师父,我不怕吃苦。您就当帮帮我吧?我是真的很想跟您学医术。我想好了,您今天要是不收我就我明天再来。明天不收我我后天再来。一日不行就十日,十日不行就百日。”
“你咋突然变得这么拧巴呢?都说了我不收徒弟。”
“可是您要是不收我,我就没有活路了啊!”
“这、这话怎么说的?”
“人活着总得有些盼头。您知道我现在怎么个光景。我要是不能有点事做,我就总想往河里走。”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不是傻话。”于庆隆恳切道,“师父,我瞅着也是嫁不出去了,可我也不想就这么一辈子拖累我父亲和阿爹他们。白家知道我被退了亲也不肯让家里的哥儿嫁给我二哥了,都是因为我他们才被牵连。可我不想这样。您就让我跟您学吧?我学会了好歹还能有些用处,兴许家里人就不用再被我牵连了,外面的人也会好好看我。不然您说我活着没人要,还尽让家里人难做,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莫大夫:“……”
方戍:“……”这人可真会说谎,昨天还想着下河摸鱼呢,今天就想死了?
于庆隆说:“师父,您行行好。”
莫大夫叹道:“庆隆哥儿,我知道你有难处,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啊。”
于庆隆道:“那您就别把我当徒弟,我认您做义父您看行吗?”
“越说越不着调!我都能当你爷爷了,这哪成?好了你快别胡闹,我说不收就不收!”莫大夫语气也变严厉起来,“你快回家去吧。你一个未出嫁的哥儿别一个人到处乱走。我这还有病人呢,你总站在这像什么话?”
“他看他的病,我拜我的师,大不了我出去等。”于庆隆再次警告地看了方戍一眼,出去了。
莫大夫的女儿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把刚蒸好的药材摆到帘子上准备晾晒。于庆隆见状过去道:“大姐,我能帮什么忙吗?”
莫小宁昨夜里就已经听她父亲说了于庆隆的事,知道她来意,叹气道:“不用了,你也别忙活,我父亲是不会收你作徒弟的。”
于庆隆说:“不收就不收,也不妨碍我帮忙。我看大姐你要晒的挺多,我可以一起弄。”
莫小宁沉默地看了于庆隆一会儿,看到他眼里的执拗,想想便同意了。这么多年她父亲一直对过往的事耿耿于怀,这心结总归是对身体不好。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这事能过去。
那株人参在家里放了许多年,都已经失了药性,可她父亲还是舍不得用,更舍不得丢。兴许这孩子就是来帮他父亲的。
于庆隆去洗完手来帮忙晾药。这活倒是不难,就是晾得有点多。不过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莫小宁告诉他怎么弄之后他很快上手。
他从来都不是偷懒的性格,晾完之后又帮忙一起收拾挑拣药材。
莫小宁看他蹲在对面认真帮忙干活,问他:“你为啥突然想学医术呢?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年我也想跟我父亲学学。可一来我父亲说姑娘家不适合行医,再者确实要学的太多,学着学着我就学不进去了。我现在也就是认个药,识个药性。可就这点子东西也学了许久。”
于庆隆说:“我就想自己能变得有点儿用,别让外人一提到我都说我是扫把星。”
莫小宁听闻,心里跟被揪了一把似的。
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哪可能不知道于庆隆的事。她虽不像于庆隆那样是个长得高大的哥儿,但她脸上天生有块碗底那么大的青色胎记,即使她父亲医术高明,却也难将她这样的先天问题医好。而且她一出生就害得她母亲难产而死,有多少人说她命硬。明明妇人生产就是鬼门关走一道的事。
后来她许多年都说不上亲,就招了个遇灾逃荒,无依无靠的男人。她男人来时腿脚还有点跛,当初村子里的人也是指指点点说个不停,所以于庆隆的苦,她懂。
“大姐,这个是什么?”于庆隆指着一味药材问。
“刺五加?。”莫小宁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此药味辛,微苦,归脾、肾、心经。这药可以补气安神,一到春季山里便有不少,是树上长的。嫩芽摘来焯水,可当菜吃。”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采的?”
“昨天。采得有些多,没收拾完,放到今天接着收拾。”
莫小宁看起来是个很稳重的人。她脸上总是没什么笑容,但于庆隆还是从中体会到了她的善意。
他将她刚刚说的那些在脑子里过一次,问道:“是叫‘刺五加’,味辛,微苦,归脾、肾、心经对么?可以补气安神,春季山里就有,树上长的。嫩芽可以焯水吃。”
莫小宁略感意外地抬头看他一眼:“对。”
于庆隆还把嫩的跟相对有点老的拿来一起对比了一下。他发现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茎底部都有一圈细小的刺。灰褐的木皮色,想来“刺五加”这个名字可能也是这么来的。
大约是季节关系,看起来都还挺嫩,并且有股独特的香气。
于庆隆问道:“大姐你识字吗?”
莫小宁说:“识得一些,不多。”
于庆隆道:“那你是怎么学字的?我也想学,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学。”
这边大的城市里不知道有没有女学,但这穷乡僻壤的反正是没有。莫小宁要是识字,肯定也是跟莫大夫学的。那莫大夫又是怎么教的?
其实他更想问问莫大夫家里有没有什么书可以借他看看。但他一个“不识字”的人借书不合理。
莫小宁道:“我父亲写方子的时候我就跟在旁边看。有时候看到简单些的字,我就问问这读啥,我父亲会顺便告诉我。看多了自然就认得一些,也会写上几个。”
“那''刺五加''怎么写?”
莫小宁拿个小棍在土地上慢速写了一遍。于庆隆看完发现,这不就是简体字么?只是这三个字的简体字跟繁体字相同,他也无法确定这边到底是用简体还是繁体。
正想着要不要问个别的药材名,那位伤了腰的方公子扶着腰从屋里出来了。这人龇牙咧嘴,走得慢吞吞,不时看看于庆隆。
于庆隆也看了这人一会儿。按说家里养得起牛,还吃得起糖饼,还能把糖饼分给别人吃,这生活条件肯定不差,怎么腰伤成这样家里也没个人一起陪着来看病?
他有些好奇,却不方便问。莫大夫这时站在门口道:“方公子,你下回别一个人来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腰正经要好好养养。下回你再来你要么躺车上让别人赶车,要么你就叫人过来找我。回去之后你也不要搬重物,好好躺着休息半个月。”
“半个月?!”方戍的脸一下垮了,“这、这委实太久了些。不能再减些日子吗?”
“这已经是往少了说了。”莫大夫板着脸,“你这是腰伤。咱们用力可都是靠腰,腰不好,以后做什么可都使不上力气,到那时再想治好可就难了。”
方戍手提着几包药,两眼一黑,绝望得不行。躺半个月,那他还怎么去外面收集那些有趣的石头和木头?!这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莫大夫这时帮忙把牛车转个方向,让方戍小心坐上去:“路上千万小心,若是遇到特别颠簸的地儿,你且下来走走。”
方戍道:“晚辈记下了,多谢莫大夫。”
方戍说完又看了看于庆隆,但很快就把目光又转向他处。
这是个哥儿这是个哥儿这是个哥儿,不能无礼!
方戍耳朵通红,一想到自己最羞耻的地方都被于庆隆看过了,这人还是个哥儿,他心里一阵阵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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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对方不让他对别人说他们见过,也不说字。哥儿不表字,而且可能对方还未及弱冠。这么一想,方戍觉得于庆隆还怪好心的。明明可以拒绝他,却还是帮了他的忙。而且也不向他要啥好处,那糖饼也是他自愿给了对方。
可是他们不清白了呀!
方戍纠结死了。他长这么大也没喜欢过谁,就觉得姑娘他不喜欢,哥儿他也不喜欢。他就喜欢做些有趣儿的东西,心想若是哪天拖不过他母亲,便找个差不多的娶回家一起生活就行。他可从未想过婚前就被人看了不能看的地方。
明明自己才是被看的,但方戍觉得自己犯了老大错。
从小他娘就对他耳提面命,一定要行得端坐得正。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否则便要负责。
所以在他心里,看一眼就是要负责的事。
方戍好苦恼,却碍于有其他人在,不能多说什么。他埋个头,苦思冥想着坐上牛车走了。
才出了莫家的院子,莫大夫道:“方公子,你是不是走错了?你家不是往西走?”
方戍一看是走错了,连忙叫调转牛头。可那牛不知怎么回事,他拉绳它也不听。拉得再使劲点倒把他扯得腰又开始死命疼起来:“哎哎哎哎哎,咸蛋黄!你别拽!”
莫大夫看不过去,帮他把牛赶往另一方向:“这下好了,慢点赶。”
方戍松口气:“多谢莫大夫。”
就这么会儿功夫,他又折腾出一头的汗。他朝莫大夫抱了抱拳。走的时候他又没忍住,朝于庆隆这边看过来一眼。见于庆隆也在看他,他吓得立刻把头扭过去,然后“啊!”一声。似乎是太用力,又扭到了脖子。
于庆隆看得直皱眉,问莫大夫:“莫大夫,这位公子是不是脑子不大好使?”
莫大夫像是听了什么疯话:“怎么会?他脑子要是不好使,这十里八村就没有脑子好使的人。他可是咱们这一代有名的秀才。”
就这个样?!还秀才?!
于庆隆隐约想起什么来,问莫大夫:“那邻村那个方姓的大族跟他有关系吗?”
莫小宁说:“那就是他家。他们方家人多,地也多,是这一代最富的人家了。”
于庆隆:“……”
没天理了。这小子脸长得好,个也高,还是个秀才,家里还有那么多田!
对了这人还是个汉子!
除了看起来不太结实,完全没有缺点!
于庆隆恼得不行。老天爷这也太偏心。
他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莫大夫,师父,您老可一定得收下我!”
莫大夫两眼一黑,心想你怎么又来了!他扭头就进屋把门给关上了。
于庆隆只得问莫小宁:“大姐,我以后能来跟你学认草药吗?我可以帮你干活。对了你有孩子,我还可以带他玩儿。”
莫小宁道:“可是我父亲还是不会收你啊。”
于庆隆说:“那我就先跟你学学认药行吗?你就帮帮我吧大姐?”
莫小宁总归是个妇道人家,心更软些,闻言点点头:“那你想过来就过来。我每天都是早上这个时候拾掇药材。有时候不在家,那可能是出去采药去了。”
于庆隆欣喜道:“多谢大姐!这些都摘完是吧?我帮你一起摘。”
莫小宁“嗯”一声,暗暗叹口气。
等药收拾完也到中午了,于庆隆也得回家吃饭去。
而这会儿方秀才也终于在腰疼的折磨中赶到了家。
他一进屋,方吴氏就又气又心疼道:“这回看你还敢不敢去捡那些破石头!”
方戍以往听了肯定会反驳,那些不是破石头,是宝贝。可这会儿他实在没什么心情,问道:“娘,父亲呢?”
方吴氏说:“后头练字呢。”
方戍龟速挪至父亲书房。
方丁满一看儿子进来,立刻把写得不好看的字快速藏起来,端出父亲的威严样子:“咳,戍儿你腰看得怎么样?莫大夫怎么说?都是你娘说要让你长长记性,不让为父陪你去,我这可担心一上午。”
方戍仿佛没看见他爹藏字,试探地问:“父亲,您说要是一个汉子正解手,被另一个哥儿看到了,该如何?”
方丁满:“……”你说啥?!
7. 首发第 7 章
方丁满万万没想到儿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张大嘴,像是能一口把鹅蛋吞掉。
“你、你说啥呢戍儿?是谁小解被哥儿看到了?”
“就是有那么个人,”方戍说,“但不知道这种情况应当如何,儿子想着问问您。”
“是么?”方丁满狐疑道,“与你无关?”
方戍说:“要说有关也有点关。儿子撞见这事,被请来评判,您说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这还能怎么办?这得看是那哥儿故意看了人家汉子小解还是无心看的。那汉子要不要追究。这说到底被看的是汉子,要是大度点,那也没什么大不了。至于那哥儿,是他撞见了人家小解,虽然乍一听是他理亏,可他若非有心,那也不是他的错是吧?谁让那汉子在能被人撞见的地方小解呢?他也有责任。所以这种事啊,就看碰上的两个人怎么说。”
“那要是那哥儿说就当没有这回事呢?”
“那就当没有这回事了。对方这么说,摆明了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依我看,要么是这个哥儿他为人正直清白,不想要借机占便宜赖上这个汉子。要么就是这个汉子实在不怎么样,没有让这个哥儿心动的地方。”
“……???”
“怎么?我说的不对?”
“啊,不是。还是您老经验丰富。”
方戍心说肯定不是他不怎么样。他也挺好,只是于庆隆也是个正直清白的人,所以不想赖上他。
没错,一定是如此。一个肯帮他忙,又不趁机讨他便宜的人,的确是个品行端正的好人。至于看到他小解,这就是个意外!他不必放在心上。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想他该如何才能快速恢复。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长达半个月不能出门找有趣的石草花木,他就心难受。这可怎么熬?
方戍手里拿着白面馒头:“娘,要不您帮儿子把上几日捡来的石子拿到炕上?我打磨几个放到花盆子里用来造个小山景。”
方吴氏想都不想道:“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快给我歇了这心思。这腰伤可不同别的,若是休息不好,往后娘想抱孙子都费劲了。莫大夫说休息半个月,那你就给我躺一个月!”
“啥?!一个月!!!”
“对!一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一个月娘都是往少了说的。”
她要是知道有这么严重都不叫儿子自己去莫大夫家了,想想也是后悔。不过既然看完拿了药回来,莫大夫也说休息休息加上用药就能好,那她说什么也会把儿子看住。碰石头?!那不能够!
方戍坐在炕上把馒头吃完,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时他娘给他拿来两本书搁在炕头:“你啊,有时间搞那些破玩意儿,不如多念书。长了这么好用的脑子不好好用,老天爷能不罚你么?这次就是让你长长记性,不要再去搞那些石头啊木头的。你说人家考上状元的哪个不是专心刻苦?就你总想着玩那些没多大用的东西,凭白把时间都浪费掉了。”
方戍不愿意听这话,愁眉看了那两本书一眼:“您还是拿走吧,这两本早都已经学完了。”
方吴氏愣了愣:“这些不是新拿来没多久吗?”
方戍蔫蔫地说:“确实学完了。”
方吴氏便问:“那你没学的有哪本?你告诉娘名字,娘去让你爹给你找。”
方戍说:“不用我爹,您自己找就行。就在我书架上,有本书面上用干树叶贴着一只雄鹰的,就那本。”
这是发现新玩法了,还搞树叶贴画?
不过有贴画也好。方吴氏寻思她也不认字,但鹰她是认得的。
然而到了儿子的书架边看了半天她也没看出来到底哪个是鹰。
她去找丈夫求助。
方戍他爹看到有六七本书上都贴着树叶画,但他愣是没看出来贴的都是啥。
“算了,”方戍他爹放弃道,“都拿过去,让他自己找去!”
“不成,拿多了他一看他就不爱学。是不是这本啊?这本看着比旁的都要像点。”
“那你拿去问问。”
方吴氏拿了她看着最像的那本——
方戍看完心里受伤得很:“娘,这贴的是蝴蝶。”
方吴氏道:“你这就两个翅膀怎么就蝴蝶了?!”
方戍说:“它这不是受伤了么?”
方吴氏:“……”
她此生若是死得早,那必定是叫她儿子给气得!
拿起书回去干脆听了当家的全拿过来,让方戍挑。方戍挑了一本:“这上面的才是鹰呢。”
方吴氏道:“什么鹰?这两个圆圆的,瞅着明明就是雏鸡。”
方戍叹道:“这不是雏鸡,这是雏鹰。”
这世上果真无人懂他,苦恼,苦恼!
方戍拿了本书,眼里看的是字,脑子里想的却是日前在河边挑石头的场景。那才是他的快乐。若人生不能按自己的心意而活,活着又有何劲?
这一点上他倒是有些理解那于庆隆。人活着若是心中没个念想,没个奔头,很容易连自己是谁也不知了。
于庆隆此时刚写下一些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懂的字。
他用拼音记下了莫小宁告诉他的那些医药知识。他用拼音字母,却写成了英文的艺术体,所以不懂的人看来就是他拿着小木条在地上没规则地瞎划拉。但其实他是有在写的。
他知道写在地上很快就会被踩没,但他没纸,却要加深印象。
周简儿问道:“那隆哥儿你明天还要接着去找莫家大姐?”
于庆隆说:“嗯。莫大姐也懂很多医药上的知识。莫大夫不收我,我就先跟着莫大姐学,学多少算多少。就算最后莫大夫还是不收我,那我也不白去。嫂子,家里还有啥没忙完的活吗?你告诉我,我来干。”
周简儿道:“那你帮我一起把后院里的萝卜种上吧。”
于庆隆说行。厨房的活他不怎么敢做,一是确实怕做不好浪费了食材,二是小时候原主总被郭红芬打骂,并且多是在厨房,所以心里多少有些阴影,在这事上确实做得不算好。
但地里的活原主是没少干的,特别是家里这后菜园子,这里的一应事记忆里都很清楚。
于庆隆拿了小锄头,接过周简儿给他的种子,刨出一个坑便往里撒两三粒种子。撒完之后埋好,一共四垄,全部种好之后他去取一桶水来,用瓢舀上八分,再往刚种好的种子上浇,浇透了。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一直很安静,也没有说过话。周简儿见了,回屋对做针线活的周月华道:“阿爹,我看着小弟还是和以前差不多,话还是很少。刚在后院里种萝卜,一声都不吭。”
周月华道:“那那天兴许就是被王家的事激的,我就是觉着他与以往不大一样。你觉得没什么变化?”
周简儿说:“要说一点没有倒也不是。小弟往日里吃东西不出声。我听庆家说那都是以往被继奶奶训多了吓的。可近几日他吃啥都有声响,像是不管那些条条道道了。不过这当算好事吧?咱们农户人家又不像那些大门户家的讲究那么多,干啥吃个饭还得弄那么多规矩,生累的。”
周月华把针线活放一边道:“你说的这倒是,许是我想多了。不管怎么说,他能想开总是好的。只是这样天天往莫家跑,你的活就要多了。”
周简儿笑道:“活倒确实是变得多些,但我还挺希望小弟能在莫家多学些啥。我听小弟说他今天还学了三个字呢。这要是学得多了,往后不还能教教我的孩子么?凡事也不能光往坏处想。再说小弟若真学会行医,以后看病啥的都不用找大夫,那也是好事。”
“就你机灵。”周月华笑着拍拍儿媳妇的手,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
“娘,我不多待。我就找庆隆哥儿问两句我就走,我求您了!”
“不行!你赶紧跟我回去!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白吴氏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打听庆业的。”
“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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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
“秋儿你来了!”于庆隆大声道。
他本来坐在院子里刮锄头上的土,想着收拾好下回再用也方便,就看到门外这娘俩在拉扯。
他赶紧放下锄头过来:“白家婶子,秋哥儿好不容易来一趟,您干嘛不让他进来?”
光听到人家说白晚秋在婚事上要听双亲的,可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看来多半就是假的。
白晚秋趁机赶紧拨开他娘手臂站到于家门口,转头哀求道:“娘,我就说几句我就走了,您先回吧。”
白吴氏板着脸:“说说说,你说也没用!你父亲说了,你要是想进这个家门,往后他就不认你这个孩子呀!”
白晚秋本来就急得眼圈发红,这会儿眼泪刷的流下来,也不敢反驳却也不想离开,左右为难。
于庆隆说:“婶子您这么大火气做什么?秋哥儿不进我家这个门,他还不能来找我玩儿了?”
白吴氏愣了下。以往他见着于庆隆,于庆隆都是低着头不敢见人的样子,哪像现在,说话看人可一点没有怕模样。
她皱眉道:“找你玩儿,你问他是找你玩儿吗?”
白晚秋不说话。
于庆隆道:“怎么不是找我玩儿?我二哥都去镇上当学徒去了,秋哥儿不找我还能找谁?”
“你二哥真去镇上了?”
“今天一早就去了。”
“娘,您就让我跟庆隆哥儿聊几句,聊几句我就回去。”白晚秋长得小,还是小圆脸,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跟小猫儿似的。
于庆隆都觉得有些不忍心,拍拍他:“婶子您倒是说句话,他到底能不能进来跟我玩一会儿?”
白吴氏虎着脸道:“就一会儿!”
于庆隆二话不说把白晚秋拉进门,边走边说:“我刚种了萝卜我带你去看看。”
白晚秋点点头。
于庆隆把人拉到后菜园:“说吧,你想让我跟我二哥说什么?”
白晚秋擦擦眼泪:“我、我想让你跟庆业哥说,别不要我,我不想嫁到别家去。”
白晚秋说着说着又开始哭起来:“他早上来找我,我父亲不许我出去,还捂着我嘴不让我说话。我怕他生气了,以后都不理我了呜呜呜呜呜呜……”
“你别哭,等我二哥回来我跟他说。你家里给你另外说亲了?”
“那倒没有。”
“那你就别怕。就是我家这个情况你也知道的,你真嫁过来,可能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成太好的日子,你父亲跟你娘应该也是怕你吃苦。”
“可是不能跟庆业哥在一起我连活都不想活了。”
“……”好么你个小恋爱脑,还怪可爱的。
于庆隆笑道:“那行,等我二哥来我就这么跟他说。你放心,只要你不变,我想他也不会变的。”
虽然正式相处时间不久,但他觉得于庆业不是那种没有责任和担当的人。
白晚秋这才露出点笑脸。可是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关心道:“庆隆哥儿,我听说你昨儿个晕倒了,你现在好些了吗?”
于庆隆说:“好了。昨天就是叫老太太气的。”
这一个“老太太”让白晚秋一愣:“你、你别这么说。万一她听见可又要训你话了。还是小心点,别叫她拿了你的错处。”
于庆隆说:“我怕她做什么?又不吃她的用她的。”
这是什么话……
白晚秋终于意识到于庆隆真的像外面说的那样变了好多。他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这样起码少受点欺负。他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他变得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于庆隆问他。
“我、我今儿上午去河边洗衣裳的时候碰上胡波了。他说于奶奶正找人给你说亲呢,那人好像还、还……”
“还什么?”
“还是带两个孩子的鳏夫,还酗酒打人。胡波说、说于奶奶想让你给那人做继室。”
8. 首发第 8 章
“那你跟胡波洗完衣服之后是不是一起回来的?”于庆隆道,“他是不是拦着你不让你来找我?”
“隆哥儿你、你怎么知道?”
“他是不是跟你说,你要是来找我,白叔跟白家婶子肯定会更不许你以后跟我家来往了?”
“?!”
白晚秋瞪大眼睛看于庆隆,像是不敢置信。
于庆隆笑说:“他还说他会来告诉我一声是不是?”
白晚秋猛点头:“你都知道啦?胡波来找过你。”
于庆隆道:“他根本没来,是你过来找我说我才知道。你来找我也不光是因为我二哥的事,也是想来提醒我这件事对吧?”
“嗯。我跟我娘说这事,我娘说胡波才不会来找你。但是胡波走的时候跟我说过,他一定会来知会你一声。我后来还是担心,就问我家对面的刘大娘,她那会儿刚好在院子里筛豆子。她说胡波根本就没往你家这走。我不放心,所以就……”
“可是我嫁出去了你才能更快嫁给我二哥。”于庆隆调侃道,“你不想快点成亲?”
“那倒是想。可是你好好的一个哥儿为什么要嫁给一个鳏夫,还是带两个孩子的,那样以后该多难过,这可不行。”
“也就你这么想。胡波巴不得我嫁给这样的人呢。这小子坏得很,每次都是话说得比谁都漂亮,实际心比谁都黑。”
“可是你一直跟他很好,他这次为什么这样?”
“他一直都这样,是我以往识人不清。总之你以后也小心着点这个人,他说什么你都要仔细想想,可千万别被他当枪使。”
“我知道了。那你也赶紧找家里人商量商量,提前想想办法,可千万别委屈自己。”白晚秋说着拿出一个天青色的荷包来,“还有这个,你帮我交给庆业哥行吗?”
“当然可以。绣得真好,自己绣的?”上头是一对小鸳鸯。布料不是什么好布料,但是绣活很不错。
“嗯。”白晚秋耳朵红扑扑的,“那我回去了。”
“去吧。”
于庆隆把荷包拿进屋里小心放好,说了白晚秋自己对婚事的看法。至于那个继室老太太的馊主意他是片字没提。一来不想让周月华操心,二来他自己不想嫁,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把他弄出去,所以他根本不在意。
周月华跟周简儿听完都心疼白晚秋,也希望他跟于庆业的事情能成。只是想归想,眼下的困难也是实实在在把他们难住了。先不说把人娶过来要花一笔钱,娶来之后怎么住都是个问题。到了年底大儿媳妇就要生,到时候只会越来越挤。
得想办法把房子扩大些才行。
于庆隆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扩大房子需要钱,钱从哪来呢?
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个问题。一到夜里他就很难睡着,被子翻动的时候都会响起沙沙声,那是因为被子里填充的不全是棉花,里头还夹杂了一些平时收集到的微量羽毛,柳絮,还有大量稻草。
这样的夜每过一晚都能把人逼疯。
可他无法对任何人抱怨,只能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其他事情上。
或许他需要更多的消耗,让自己累到晚上无力去思考。
第二天一早,于庆隆天不亮就起来了。
大哥正提着桶准备去打水,于庆隆见了便道:“大哥,我去打吧。你白天又得出去干活,早上有时间多陪陪我嫂子。”
于庆家道:“不差这一会儿。咱家的水桶大,你提着费劲,大哥去就行。”
于庆隆道:“那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他要用自己的眼亲自看,这水是怎么打起来挑回家的,他自己能不能做。
于庆家想想:“那行,走吧。”
水井在村西边。哥俩背着日出一起往西走。说来也是好笑,古时候由于要天天打水用,所以水井离家近不近都是相亲时对相方的考量。家里离水井近的,那是加分项,更好说媳妇儿。
不过离他们家是真挺远。
于庆隆看到于庆家把木桶放在一个干净的石台上,再推开木制的井盖,把水桶挂好丢下去,之后摇动辘轳提上来,放到石台上再放下另一个水桶。看着倒是挺简单,其实很费力。最难的部分是挑水。于庆隆试了一下,总感觉掌握不好那个平衡。
于庆家笑说:“还是大哥来吧,你小心摔了。”
于庆隆道:“没事大哥,我再练练就能干好。一会儿要是真不行你再换我。”
于庆家只得跟在后面教弟弟要领。
索性于庆隆有原主的一些肌肉记忆,很快上手。难住他的不是技术,是这两桶水真的很重。就像大哥说的,他家水桶大。
于庆隆堪堪提到家,身上出了不少汗。
但他也没在家休息多久,早饭一好他就吃了他那份,又去莫大夫家了。他帮莫大夫家也提了两桶水,之后就开始帮忙扫院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于庆隆也不提拜师的事,来了就帮忙干活。
莫大夫叹气道:“庆隆哥儿,我真的不收徒。”
于庆隆说:“您不收就不收。我先跟莫大姐学学识药。”
莫大夫:“……”
这老实人倔起来果真比那不老实的还难搞!
莫大夫摇头,进屋整理他的医案。
莫小宁道:“他就是怕看见你总想起他以前那个徒弟,你别怕,他不是生你气。”
于庆隆说:“放心吧莫大姐,我知道。没事,早晚有一天师父能明白我的诚意。”
莫小宁点点头。
打这天起,于庆隆就天天来莫家干活。也亏得他是个哥儿,而且以莫大姐的年纪都能做他娘了,他往莫家跑得勤,别人也不会因此而对他说三道四。事实上要不是他惦记拜师,他得叫这位阿姨。
总之不管怎么说,他为拜师算是卯足了劲。他早上起来先去给自家挑一回水,再去给莫家挑一回水。
不,挑两回。
莫家用水用得多,一回不够。
挑完之后他帮忙扫院子,帮莫小宁干干活,顺便能学点什么就学点什么。有时他还带莫小宁的儿子梁莫一起玩儿。
梁莫七岁,垂髫之年,却没有同龄孩子那么活泼。这小孩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衣裳,脸十分白净,是村子里少见的身上没什么补丁的孩子。
或许是莫小宁小时因胎记的事被人多般取笑,她并不怎么让梁莫出门玩。但她会把她认为最好的都给梁莫。
梁莫原本起得比较晚,经常吃了早饭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玩。
于庆隆见状便给他用小木棍加麻绳绑了一艘小船,还弄了个迷你的辘轳井。
梁莫特别喜欢这两样玩具,很快跟于庆隆变得亲起来,庆隆叔庆隆叔地叫着,于庆隆去哪他就跟到哪。
这天,梁莫起了个大早,想着等于庆隆来取水桶,他要跟着他庆隆叔一起去打水,要不平时他娘不怎么让他出门。
可这天他起来等了一会儿,于庆隆却没来。
“娘,庆隆叔咋还不来?”梁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完失落地撅着小嘴,“我还想跟他去打水呢。”
“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别急,再等等看。”
莫小宁倒不觉得于庆隆是会突然放弃的人。开始她的确想过于庆隆可能来几天也就坚持不下去了。可后面她发现这孩子有股劲儿,没那么容易打散。再说昨天还好好的,一股不拜成师绝不放弃的样子,今天突然不来是奇怪了些。
她猜还是有什么事。
于庆隆确实叫人绊住了。他今天也是早早起来想着帮家里挑一次水就往莫家走,可挑水回来路过原主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就被继室老太太生的小儿子于大贵给叫住。
“庆隆你等会儿!”
“哦,”于庆隆放下水桶:“三叔有事?”
“你成天的往老莫家跑什么呢?你一个还未出嫁的哥儿天天往别人家跑,像什么话?这几天老太太正给你张罗婚事,你老实在家待着,别到时候人家又嫌弃你不肯要你。你都这么大了,你再不嫁出去你二哥娶媳妇儿都娶不起,你还不敢紧出门换点彩礼?”
于庆隆道:“我亲二哥都没嫌我在家,三叔你急什么?你要是真有那个好心你不如给我二哥出点彩礼?你好歹是占着‘三叔’的名头呢,就这么疼自己侄子啊?光想当三叔,不想掏好处,这三叔可真好当。”
于大贵万万没想到他敢顶嘴,开门出来指着于庆隆道:“你个小兔崽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老赖在家不出门子还不让人说两句了?谁教得你敢跟长辈顶嘴!”
他一喊,于庆隆火气蹭的窜上来了。跟他犟是吧?!他正好有火没处撒!
于庆隆提气,正想骂他个天诛地灭后悔投胎,忽想起这是古代!以孝为先,不孝犯法的古代!
于是他顿时改为哭丧腔,大声控诉:“三叔!三叔啊!您怎么能这样?我这哪里是顶嘴,我这是求您帮我说说情。您说我小的时候,父亲和阿爹起早贪黑的忙,把我放在家里让奶奶照看,奶奶说怕我长得太大不给我饭吃,让我饿瘦一点。她还把家里的活全都让我干,说这样能少长点肉。她一心想着我呢,你怎么就说要把我拿出去换彩礼?!“
于庆隆扯脖子大喊:”奶奶!奶奶!您快出来看看!三叔他欺负我!他要把我卖了换钱!”
于郭氏一听这是什么屁话?!赶紧出来道:“你胡说什么!没有的事!哪个说要卖你了?!”
于庆隆看到不光老太太出来,邻居们也都出来了,继续控诉道:“就是我三叔!呜呜呜,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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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时候您都担心我长得太大嫁不出去,三叔他现在却要把我卖了换钱花啊!奶奶您可千万不能让他这样做!”
于大贵没想到他这么会演戏,气得心直蹦,指着他骂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卖了你?我是说让你嫁出去换彩礼钱好给你二哥娶媳妇儿!”
于庆隆道:“可是您说的那个人打人还酗酒,还是个鳏夫!还有两个儿子!呜呜呜呜呜……你们从小就嫌我长得大,三叔您看不上我,您家里的两个小的也看不上我。他们不让我吃饭,打翻我饭碗,还打我,骂我。”
于大贵家里两个儿子,比于庆隆各小一岁和三岁,一个汉子一个哥儿,都是被老太太惯着长大的,哪里容得下于庆隆当众揭他们不是?此时闻言跑过来用力推于庆隆。
于庆隆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大的他不能打小的他还不能打吗?!他稳住身体冲过去一把推倒于庆发,摁着对方就揍他:“你反了天了!我好歹是你哥哥,你敢推我?看我今儿不收拾你!”
于庆发道:“推的就是你个贱皮子!谁小时候打翻你饭碗了?我打死你!弟,打他!”
于庆财也来扯于庆隆。但于庆隆这几天的水也不是白挑的,而且他本身就不像寻常哥儿那样长得瘦小。
他摁着于庆发一顿输出:“打死我?我看谁先打死谁!”
砰!啪!
老太太跟于大贵哪能容得自家孩子被人打?赶紧过来拉架。但是于庆隆死不撒手!他们一时竟还拉不走他!
于庆发被打得牙都晃了,嗷一声:“于庆隆!看我今天打不死你的!”
老太太拉于庆隆:“你给我松手!你个小兔崽子你疯了?!”
于庆隆说:“我是疯了!三叔想把我嫁给一个鳏夫还带俩孩子!还让他儿子欺负我!于庆发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敢不敢?!你不道歉!我今天就让你好好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
我打的就是你个老太太的心头肉!
于庆发实在被他打懵了,急道:“那是奶奶要把你嫁鳏夫!又不是我!”
邻居一听:“于老太太,你真要把庆隆哥儿说给一个鳏夫啊?”
又一人道:“该不会是赵老四吧?”
虽然不是亲奶奶,那也不能这样做吧?好歹小时候也是手底下长大的。再说于庆隆只是长得大些,可模样是好的啊,怎么着也不至于说个老鳏夫,还带俩孩子。
那符合这条件的,这十里八村不就一个家里卖酱的赵老四吗?长得又老又丑,还打人,还有两个顶不是东西的儿子。
老太太哪能直接说是,赶紧辩道:“我没有。”
于庆隆一听:”什么?!于庆发你居然还敢污蔑奶奶?!奶奶没做的事你怪奶奶?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个不孝的东西!”
老太太眼看人越来越多,宝贝孙子眼圈都被打青了,“别打了隆哥儿!没有的事儿!你快放开庆发!”
于庆隆咣咣又揍两下才放开,但他放了这个,却又抱住另一个!
他死死抱住老太太:“呜呜呜奶奶,我就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您对我最好了。”
老太太可烦死他了!猛推他。可她都快六十岁了,力气哪抵得过于庆隆?
于庆隆不撒手:“奶奶您就让我抱一会儿吧,我都好久没有好好抱过您了。”
于大贵看到儿子被打正气不打一处来,见状就去扯于庆隆:“你给我松开!”
于庆隆说:“我不松!我都想奶奶了!”
于庆发被打得红了眼,眼看着于庆隆不针对他了,他哪管他是不是抱着老太太?冲上去用力一拽就要打于庆隆的脸,可于庆隆的脸没打着,他这一拽直接把两个人一起拽倒了!
老太太一个寸劲磕地上,正巧磕了头。她“啊”一声惨叫。于庆隆登时急道:”奶奶!奶奶您没事吧?!于庆发你怎么能这样!奶奶那么疼你你还害她受伤!”
于庆发也懵了。于大贵这时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于庆财没受伤,闻言赶忙去了。
他跑的时候迎面看到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坐在一辆牛车上,不是他们村的。不过他管不了那许多,直去找莫大夫。
而这一老一少正是方丁满,还有来复诊的方戍。
爷俩离远观战有一会儿了。方戍腰不好没敢凑太近。
方丁满说:“居然有长这么高的哥儿。不过他这三叔一家也真不是东西啊,这也太欺负人了。”
方戍说:“您觉得那个哥儿被欺负了?”
方丁满:“难道不是?”
方戍看着于庆隆跪在老太太旁边哭天抢地喊:“奶奶您醒醒!奶奶您快醒醒啊!”
他心想是挺老实,这要是再用力点,老太太的胳膊都能拧掉了。
9. 首发第 9 章
于庆隆也没想闹到这一步。可谁让这老太太倒霉?肯定是平时作的孽太多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很快,他就嚎累了,然后干脆两眼一翻又装晕。
有人按他人中,给他疏胸口,还有人把他接过去让他枕在腿上,听声音是他家里人闻讯赶来。
开始周月华吓得着实不轻。可他这次也学聪明了,直接又握住小儿子的手。小儿子轻轻一挠他手心,他就知道这孩子又在装晕。
他暗暗松口气,心疼地看着小儿子嘴角的伤口。不过有了前一次的经历,也很快调整过来,与邻里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邻居简单说给他听,之后问道:“要把你们家庆隆哥儿说给赵老四这事,庆隆他爹你知道么?”
周月华顿时皱眉头,不悦地看老宅方向:“没有的事。我们家庆隆绝不会说给那样的人家。”
邻居说:“我就说嘛,那是啥样人家啊?家里是有点臭钱,可去了摆明着就是遭罪,料着你也不能让你们家庆隆哥儿去。”
周月华点点头:“简儿,帮阿爹一把,咱们带庆隆回家。”
周简儿道:“阿爹,一会儿莫大夫过来了,还是让莫大夫给看看吧?”
周月华知道小儿子没晕,但大儿媳妇儿说的也对,他如果这会儿把人带走,许是也惹人起疑,再者他又没看到孩子到底是怎么打的,万一真受了伤他又没看到,不好好弄清他心里也着实不安,便又等了一会儿。
外面天冷,他不舍得让孩子躺在地上受冻,便让周简儿扶一把,打算把他先带进邻居屋里。谁知这时儿子却悠悠睁开眼睛。
一睁眼,于庆隆就问:“阿爹,你来了?我奶奶呢?奶奶怎么样?”
他一副着急心痛得不行不行的样子,周月华差点没绷住,轻咳一声硬把笑憋下去:“奶奶被扶进屋了,刚刚醒过来了。”
于庆隆“费力”站起来:“那我也要在这里等等,我要等莫大夫来确认奶奶没事之后我再走。”
邻居都夸他有孝心,于家老三太不是个东西了。
而此时莫大夫跟于庆财也终于从莫家出来了。俩人走了一会儿,看到方戍父子俩。
莫大夫知道早上方戍要过来复诊,昨儿个已经有人来事先跟他说过这事。
可没想到居然又是这么早来,感到诧异的同时,莫大夫与他们商量道:“方老爷,方公子,实在对不住,我这赶着去给人看伤,您二位方便的话再等我一会儿?”
方丁满道:“无妨无妨,您先去忙。”
莫大夫朝院喊:“莫儿!快来请方老爷方公子去屋里坐!”
梁莫平日乖巧,闻言“哎!”一声:“我知道了姥爷,这就来!”
说完推开木门出来,看看方丁满和方戍,走出来一段距离,摊开小手朝自家院里伸:“二位请。”
他姥爷行医,家里时不时便会有人来看病。他虽出门少,见得却多,自然懂得如何应对客人。
方丁满跟方戍瞧着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便随梁莫进了院中。
两人没有进屋,因为没看到梁莫的娘,且不好擅自行动。
梁莫便请二人随便坐,去倒了两碗茶水出来。
方戍不敢坐,小心站着,扶着腰。方丁满倒是接过茶水坐到了院子里的长木凳上。
梁莫拿过来的不是多好的茶,就很普通的茶叶,还冲得挺淡。但他这有礼有度的样子却把方丁满看笑了,对方戍道:“你看这孩子多好。你也赶紧成亲,好让为父也早日抱上孙子。”
方戍没反应。
他注意到梁莫给他们倒了茶水之后就去摆弄两个小东西。一样是木船,还有一样,居然是辘轳井。都是很小的玩意儿,做工却十分精致。这手艺,这想法,看得他移不开眼睛,随便应了声:“父亲您说得对。”
方丁满微愣,心说你吃错药了?
再一看儿子往哪挪,他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了!
他就知道!
方戍问梁莫:“莫儿是吧?你可否告诉我你玩的这两样东西是哪来的?”
梁莫说:“是我庆隆叔叔给我做的。是不是做得很好?”
方戍意外道:“于庆隆?”
梁莫说:“对啊。庆隆叔叔手可巧了。他说以后还可以给我做更多更好玩儿的东西。只做这两样是因为他时间太少了。”
时间太少?!时间太少做得这么好!
方戍想想自家的“篝火笔架”,再想想那个连排笔架,做得时候很兴奋,过两天再看,他自己都觉得丑!跟这个精细程度比,那可实在差远了!
可恨对方怎么就是个哥儿呢?!不然他此刻就能去问问这些都是怎么弄的。
方戍站着瞅半天。要不是腰不给力,他能捶胸顿足。
实在看不过瘾,他慢悠悠蹲下来:“莫儿,这辘轳井可否给我看看?”
梁莫不大想,这可是他最近最喜欢的宝贝。
可是人家是客人,于是他纠结一番说:“可以是可以,可千万不要弄坏了。”
说完他把小辘轳井给了方戍。
方戍看着磨得圆润的边,整齐的编线,还有严丝合缝的对角,心中喜欢得不得了。
他就稀罕这些有趣儿的小玩意儿!
果然,只有那些不拘泥的人才能做得出这些,有这些奇妙的想法!可怎么就是个哥儿呢?!
方戍翻转着看了多次,心里特别想跟梁莫要这辘轳井,但是想想又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后来他还是太想要了,便跟梁莫商量:“莫儿,我拿糖跟你换这辘轳井如何?”
梁莫想都不想道:“不换。我想吃糖我娘会给我买的。”
方戍:“……”
这莫大夫家确实是不差口糖钱。但是他也不能找于庆隆给他做一个,那他成什么了?
当然更不能从小孩手里硬抢。
方戍小声问梁莫:“莫儿,那你说这样如何?你让你庆隆叔叔再帮你做一个。到时你再卖给我,我花钱跟你买,你可以用这钱与你庆隆叔叔一起买糖吃,如何?”
梁莫挠挠头:“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得问问庆隆叔叔。”
方戍道:“可以。你很喜欢你庆隆叔叔?”
梁莫道:“那是自然。”
方戍说:“那你一定要保密。刚刚我跟你说的事你只能跟你庆隆叔叔说,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会有人骂你庆隆叔叔,甚至还可能把他关起来,再也不让你看到,知道吗?”
这、这么可怕吗?!
梁莫眼神怯怯的,想想就觉得好危险,凝重地点点头:“好的。”
一大一小蹲在那嘀嘀咕咕。方丁满也想来听听,但他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肯定是他儿子想跟小孩要那个木玩,又不好意思让人听到。
方戍把玩手里的辘轳井,实在是爱不释手,可蹲久了他的腰也受不了,便把辘轳井还给梁莫,缓缓站起来。
他回到他父亲旁边一起坐着。爷俩一起喝茶。
没多久莫大夫回来了。但让方戍没想到的是于庆隆也在。
于庆隆嘴角有伤,被打破了,但他的眼睛还是跟他第一次看见时那样,乌沉有力。方戍知道,那是股不服输的劲,不是谁都会有的。
可对方是个哥儿,他看见了又能如何?真是让人心急。
莫大夫这时道:“对不住,让二位久等了。方公子且先进去躺下。”
方戍道:“不急。您老有事先忙。”
不想收徒弟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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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带过来,怎么看也应该是因为对方受了伤。
果然,莫大夫道:“那我先给这孩子拿个药,很快。”
莫大夫进屋找了个小瓶,叫来梁莫:“莫儿,你去帮你庆隆叔叔擦擦。”
莫儿正问着于庆隆那伤是怎么弄的呢,心里难过得很,闻言赶紧跑过来接过姥爷手里的小瓶去帮于庆隆擦。
于庆隆其实不光嘴角上有伤,背上,手臂上也有。但他只把嘴角上跟手臂上的擦了。原本周月华也要一起跟过来的,他没让,就是怕周月华看见这伤。再说当时还有两桶水,周月华便依他的先回了家。
他没想到方戍居然在这。
方戍跟方戍的爹已经进了屋。
莫儿见院子里就他跟于庆隆俩,小声把刚刚方戍跟他说的话告诉了于庆隆。
他是这么说的:“庆隆叔叔,那位方公子想买你给我做的辘轳井,我说不卖。他说让你再做一个,他买。他还说我们可以用这钱买糖吃。”
于庆隆一听就明白了。但他不知道方戍是认真的还是逗小孩子玩儿。如果是认真的,那他做做手工能换钱当然是好事。他便告诉梁莫:“莫儿,你帮庆隆叔叔一个忙。一会儿你去问一问方公子,他最多能出多少钱买这个辘轳井。千万别让别人听见,不然叔叔以后可能再也不能来见你了。”
梁莫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保证道:“好的庆隆叔叔,你等我,一会儿我就去问。”
于庆隆心里咚咚跳,可比他打架的时候还紧张。
这可是钱啊!
他穿越过来之后的发家之路难道要从这个角度开启?
他决定先不去给莫家挑水,免得一会儿梁莫问完之后想转述他却不在。
只是今天莫小宁没在,一大早进山采药,院子这几天也被他天天扫着,没什么脏的地方……
去院子里给菜浇浇水好了!
于庆隆朝屋喊:“师父!园子里的菜浇水了吗?这几天干!没浇我去浇一下吧?”
莫大夫一听头都大了,没应他。
方丁满问道:“莫大夫,那孩子为何叫你‘师父’?”
莫大夫一边给方戍针灸一边说:“嗨,这孩子非要拜我为师,最近天天过来,一天不落。也是个可怜孩子。只是我如今无意收徒,这才僵持着。”
“今儿我看他们打起来,这孩子说的都是真的?”方丁满也是好凑热闹的主,想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那样不是物。
“这我可不好说,我当时正在屋里忙着呢,没听见,也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
“就是门外那孩子说他三叔要把他卖给一个鳏夫,赵老四您知道吧?他还说他堂弟小时候打翻他饭碗。”
“这事咋说呢,那于家老太太是个继室,嫁过来的时候先房留下个孩子就是这庆隆哥儿的父亲。后来他们分了家,对外说是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不够住,正好大房也有意分出去,就分了。可实际上是庆隆哥儿小的时候总在那吃不饱饭,后来被他爹知道了,就搬出去了。哪个当爹的也受不了自家孩子挨饿不是。”
“吃不饱饭还能长这么高?那要是吃饱了岂不是得比家戍儿还要高?”方丁满道,“他可太能长了。”
“这倒是。”莫大夫笑道,“这十里八村大约也没有哪个哥儿长得他这样大。不过这孩子人不错。原先被他那个继奶奶磋磨得走路总低着头,话也不敢说,我看最近他是想明白了,胆子也大起来。”
“怎么没动静了?”
方丁满跟莫大夫正聊着呢,方戍冷不丁道:“他该不会晕倒了吧?!”
方丁满、莫大夫:“……”
虽然也的确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你突然这么紧张人家一个哥儿是怎么个意思呢?
10. 首发第 10 章
方丁满与莫大夫对视一眼,多少有些尴尬,解释道:“方才我们进来之前见那孩子与人打架,虽然不算吃亏但也多少是挨了打。我家戍儿素来心善,换成是别人他也得问问的。”
莫大夫笑着给方戍扎好针,坐下来擦擦手道:“肯定是去浇菜了。我不吱声的事他就直接去做。他知道我不同意就会出去拦他。再说莫儿在外面,他要是真有什么事,莫儿早就进来说了。”
“那他要是真就这么天天来,您打算收他么?”方丁满问。
“再说吧。缘分这东西,若真是赶到那了也没办法。”
梁莫这时进来对方戍道:“方公子,我还有好东西给你看,你走之前能告诉我一声吗?”
方戍一听,想到于庆隆。他猜肯定是梁莫跟于庆隆把刚刚的事情说了。原本他还想着这事要等他下回再来才能有结果,没想到会如此之快,欣喜道:“好,一会儿我就去找你。”
梁莫出去,跑到菜园里告诉于庆隆,于庆隆便继续浇地。
等方戍扎完针之后来找梁莫,梁莫就当起了小传声筒。方戍说自己最多能出五十文,梁莫便又跑去告诉于庆隆。
于庆隆当然同意了,那可是五十文!这里一石大米才二百五十文,五十文能买不少粮食呢。
于庆隆这次没让梁莫再去偷偷跟方戍说什么,免得惹人怀疑。他让梁莫等到方戍要走的时候大大方方地问方戍:”方公子,你过几天还来么?”
方戍高兴坏了,喊得特大声:“来!过五日我就来!”
梁莫:“好!一言为定!”
方丁满:“咱们这次拿的不是十日的药?”
方戍:“父亲,莫大夫这针灸管用,我五日过后再来灸一回!”
方丁满狐疑,总觉着不是这么回事。可想了想,儿子针灸完好像是比来时精神了不少,便左右瞅瞅,作贼似的小声问:“那一会儿咱们还去不去找石头?你回回早出门都是带石头回家,为父不能带你去找大的,回去跟你娘没法交待,但可以带你去找点小的偷着带回去。”
方戍说:“不用了父亲,我要早早回去休息。”
他暂时不想找石头,他要把那个辘轳井买回来看看方戍是怎么做的那样好。他得回家整理整理他现有的木料到时候学着复刻一个。
这爷俩走了之后,于庆隆也没等到莫小宁回来,倒是莫大夫给他配了些伤药说:“这个拿回去用,往后可别太冲动。你到底是个哥儿,万一他们一起出来打你你可怎么遭得住?”
于庆隆说:“没办法啊师父,要不这样,他们真要把我嫁给一个老鳏夫。”
莫大夫叹一声:“今天你也别忙了,回去养伤去吧。”
于庆隆点点头,出去又陪梁莫玩了一会儿才要走。
结果刚出门就看到周月华挑着两桶水艰难地走过来。
明明自己身体也不好,而且他都说了他没事。
周月华擦擦汗,累得有些喘粗气,因为他用的是自家的水桶,大,装得多,但也是真重。
他把水倒进莫家的水缸里,又拿出一些诊金交给莫大夫说:“莫大夫,劳您老帮我家庆隆好好看看,别让他留了什么暗伤。这孩子嘴紧,有啥难的累的总也不与我说,我怕他……”
莫大夫这次却没收,说道:“诊金就算了。他身上就是些皮肉伤,也不是什么需得费心治的问题。再说他还年轻,养养就能自行恢复,不用担心。”
周月华带于庆隆深深朝莫大夫鞠了一躬:“多谢莫大夫。这段时间庆隆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谢谢您关照他。这孩子有时候有点轴,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多担待。”
于庆隆眼里热热的,鼻头忽然有些发酸。
他爸妈离婚之后虽然也都给他生活费,但是很少会抽时间管他。
后来他大了,也不需要了,但是有些感情,可能孩子一辈子都是需要的吧。
于庆隆赶紧吸了吸鼻子,笑说:“阿爹,我在这挺懂事,也不惹祸。”
周月华疼爱地摸摸小儿子的头。
莫大夫道:“他说的对。他到这就是埋头干活,也不惹麻烦。算了,既然他就是想学,那我便收下他。不过庆隆,我丑话说在前头,救死扶伤不是小事,做了便要认真做,学也要认真学,可马虎不得。”
于庆隆愣了下,紧接着便跪下来:“师父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他拿出备战高考的劲儿来,不信学不成!
不就是入门晚点么?大不了多干。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娱乐。
莫大夫把人扶起来:“好了,回去歇着吧。明儿再过来。但别来得那么早。你还未生养过,早上睡足些对身体大有好处。”
于庆隆尴尬地笑笑,心想他怎么可能生养……
先不说有没有人要跟他在一起的问题,就说他自己,这里医疗环境这么差,他又并没有适应自己的生育身份,怎么可能生?
这事他便含糊过去了。之后周月华提到拜师宴的事,莫大夫道:“用不着那些。尊师重道不在这点仪式上,他能好好活着好好学,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于庆隆重新跪下来拜了拜莫大夫:“师父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跟您学。”
回去之前,于庆隆又跑去挑了一次水。
他后背上的伤确实疼,但是架扁担的地方不在一处,忍忍也就过去了。原本莫大夫跟周月华都不同意,周月华路上跟于庆隆争好几次,于庆隆却道:“阿爹,我没事。这不是梁大哥出门没在家嘛,等他回来了我就不管这些事了。”
周月华心疼道:“一会儿回去爹再好好看看。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你说万一把你打坏了怎么办?”
于庆隆说:“我知道二叔二婶他们进城了没在家,所以才那样的。阿爹,我不想嫁给一个老鳏夫。”
周月华发誓一般道:“你放心,只要阿爹活着一天,绝不让你嫁给那样的人,你父亲也不会答应。咱们都已经分家出来了,这家不用他们当。”
于庆隆重重点头,回家之后却也没歇着。
他还想着那五十文钱的事。他决定做一个辘轳井,再想想别的有趣的东西,看看能不能也被那个方戍相中。
日落时分于大有跟于庆家回家,路上已经听说了于庆隆打架。父子俩紧跑着回来的。见着小儿子/小弟精神还行,就是嘴角破了皮,稍稍松口气。
于大有道:“下回再有这种事你跟父亲说,父亲去找他们。你不能再这样莽撞。他们二房三房那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真像你阿爹说的把你打坏了,你让你阿爹怎么办?”
于庆隆道:“知道了父亲。我就是不想嫁给那样的人。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孝顺老太太,她还哪好意思办这事?不怕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于庆家道:“要我说小弟这事办得好。虽然吃了点伤,但就像他说的,老太太但凡要点名声肯定不会再把小弟说给那人。只可惜当时我和二弟都没在,不然好好收拾收拾于庆发跟于庆财这两个混账。”
周简儿笑道:“还好你没在,你要是在怕不是要打死他俩。今儿隆哥儿下手可不轻,打得解气着呢。”
于庆隆轻咳一声。
他在现代学过九年跆拳道,打架这事,那倒也确实是会一些。
于家老宅——
一屋子两个“哎哟哎哟”声,这边老太太“哎哟”完,那边于庆发“哎哟”,一个说头疼,一说个脸疼脖子疼牙疼哪哪都疼。
于庆发那颗牙到底还是掉下来了,可见当时被打得有多重。说一句鼻轻脸肿一点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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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庆发的娘叫张宝丹,看儿子的脸肿得像猪头,气得脸色发青:“庆隆这个小贱种,看我下回看见他不打得他满地找牙!这哪里有个哥儿的样啊?婆婆,您可赶紧找人把他给嫁出去吧,这就是个祸精!”
郭红芬脑子晕,一听他们埋怨个不停更晕。她是心疼她孙子,可是她现在自己也疼。
于大贵道:“不行!这事儿非得想办法给他办成不可。我还就得让这小兔崽子嫁给那赵老四!”
于大富道:“老三你可快歇了这心思。那赵老四是个什么人?真要是让庆隆哥儿嫁过去,那咱们家名声还要不要了?现在可满村的人都说庆隆哥儿孝顺,你们三房不是个东西。”
于大贵道:“名声名声,就你们家庆喜读书,现在你讲究起名声了,以往你可没这么说。反正我不管,我咽不下这口气!”
张宝丹道:“我也咽不下!看把我儿打的。”
都没个人样了!
哪个当娘的看着能咽下这口气?可恨她早早去地上干活没在家!老太太还不让她去找大房!
于大富道:“那谁叫庆发先撞过去的?他先撞他就不占理。他本身就是小的,孝悌孝悌,平时教他别那么冲动都是喂了狗了?现在外面都说庆隆哥儿孝顺,你们还想把他往火坑里推,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你们要是真把庆隆哥儿说给赵老四,别说外人,就是我也不能答应。现在庆喜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万一有丁点儿差池,你们可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
“那就让我家庆发凭白吃这个亏?!”张宝丹道,“我不干!”
“这亏也不白吃吧?”二房媳妇儿叶美花看了于大贵一眼道,“那赵老四怎么知道隆哥儿的?如果我没记错,好像三叔跟他有些交情。这要说三叔没从赵老四那得点好处,我可不信。”
“大嫂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哦,你们家庆喜现在要有出息了,念了书,还找了有名的先生,你就不把我们三房当回事了是吧?”
“我可没这样说。”
“你没这样说可你就是这个意思!我不管!”张宝丹朝老太太道,“婆婆,您可得给庆发作主。您不能偏心。庆喜去城里念书,您偷着给二嫂拿钱您别以为我不知道。庆发不想念,我没这个福气,可您老也不能胳膊肘只朝一处拐。这次的事您说什么也得给大房一个教训!特别是于庆隆!”
“教训教训,都闹成这样我还怎么给他教训?我都说了这事我办妥之前你们谁也别说出去。老三倒好,欠着嘴生生就给说出来了。”
“娘,我可没说。”于大贵道,“您老可别冤枉我,我当时就说您在给他说亲,可提都没提赵老四的事,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那不可能!庆隆哪会自己往赵老四身上猜?他肯定提前知道。”老太太奇道,“那到底是谁说出去的?明明就咱们自家人知道。”她原是想暗中让这事生米煮成熟饭,让大房知道了也有苦说不出,只能把人嫁出去。结果却弄成了这样。
“可别看我们二房,”叶美花道,“这段时间我们可都没在村里。”
“我们三房是在村里可我们也没说啊。”于大贵道,“真是见了鬼了。”
没人注意到于庆发听了这话低垂着头。
他之前跟胡波说过这事,难道是胡波说出去的?
没道理啊,胡波跟于庆隆都闹掰了,怎么可能会去告诉于庆隆?
不过是不是的,他也不能说,不然他可没法解释他跟胡波私下里偷偷见面的事。
但有一点他父母说得没错,绝对要给于庆隆一个教训!
于庆隆不是不想嫁给赵老四那样的人?他就不信把于庆隆扒光了扔在赵老四炕上,于庆隆还能不嫁!
于庆发瞪着土墙,一想到自己当众丢了那么大的脸就恨得牙痒痒!
11. 首发第 11 章
第二天天一亮,于庆发就起了。他捂着鼻子拎了桶粪水,就等着于庆隆路过的时候泼他。可他左等右等,于庆隆都没来,大房其他人也没出现。
他白等了,后来还被他二伯骂了一顿。
但他没说什么,顶着鬼似的一张脸又回了屋子。
而于庆隆早就已经到了莫大夫家。他要自己去,家里人都不放心,便让他大哥去挑水顺便送他,所以他反而比平时更早地到了莫大夫家里。
他照常扫了院子,之后便开始跟莫大夫学习。莫大夫教梁莫识字,顺便教他。
他跟梁莫一起背“人之初、性本善”……
梁莫都会背一半了!
莫大夫教他从《三字经》开始也不全都因为这里的孩子启蒙就先读这书,还因为梁莫会背。莫大夫忙的时候梁莫能教他,监督他学习。
离谱。
但事实就是,《三字经》上的字他都认得,但他真的背不出全文。背就背吧,反正一天也不会让他背太多。
于是从这天起,莫家院子里经常能听见一大一小背《三字经》的声音,一个还有点奶里奶气。一个相比之下就有一点粗声粗气的。
于庆隆一天背一百字,背完就去看书对应实物认药,通常是于小莫教他这课。至于其他的医理方面的知识,莫大夫还没怎么开始教,莫大夫希望他学会一些字之后听了能自己做笔记,这样才学得牢。他也比较认可这样的想法,于是就按这学起来。
他每天都来学一上午,中午就回去。到家吃饭之后他会复习一下上午学的知识,然后帮家里干干活,有脏衣服就去洗洗,要不然浇浇菜,扫扫院子。他不挑活,能干的他都干。干差不多了就开始做手工。
说起来还真亏了这家里有个学木工的,他给梁莫做的那小船跟辘轳井有好些是他二哥从木工工房拿回家的边角料,让他用了一些。不然就光凭捡的树枝,没处理过,可做不出那样精细的小玩意儿。
这天于庆业从镇上回来,就看到于庆隆在摆弄他拿来的几根木条,问道:“小弟你怎么也摆弄起这些来了?”
于庆隆说:“二哥,我拿你带回家的木料做了点小东西,不打紧吧?”
于庆业说:“不打紧,以往不是告诉过你么?都是些做大件剩下的,拿来原本也是要给家里能用上的时候用上。你看着什么喜欢的随便拿,这回二哥又背回来点。”
单程四十里路,可不近,于庆业是真的背回来的。但于庆隆看到了,有好些确实是不错。他二哥这回回来还带来一批新的木筷子,看上去质量也很好。原木无漆,环保健康。
于庆隆看了会儿,忽然一拍头:“瞧我,忘了重要的事了。”
他去把白晚秋托他给于庆业的小荷包拿出来:“秋哥儿给的。他说你去镇上那日去找他,他父亲捂着他嘴不让他出声还拦着,他才没能出去见你。他还让你别不要他,说无论如何都会等你。”
于庆业极为爱惜地抚了抚荷包,像是轻轻抚摸爱人的脸那样仔细。
于庆隆以为他会很高兴,但这位平日里格外活泼的人却只是看着荷包,即没笑,也没哭。这人摸了半天长叹一声,便把它收起来。
“二哥有心事?”
“没有。”于庆业说,“对了,我来的路上听说你跟于庆发打起来,你伤得严不严重?”
“不严重,都差不多好了。”
“那就好,往后也别怕。真要有什么事还有大哥二哥呢。”于庆业拍拍弟弟的肩,“不过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嗯,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数。对了,要不要我找个机会叫秋哥儿来家里坐会儿?”
“别,让人知道传出去对他不好。我先去放东西,你先自己玩儿。”
于庆隆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但他直觉于庆业有事。
于庆业去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洗衣盆,之后找了点吃的随便对付一口。吃完他坐到后菜园子里的石墩子上又拿出白晚秋送他的那枚荷包。
他打开看看里头,发现里面装的不是香料,而是一块很小的手帕,一展开,上面是一对小鱼。两条鱼在水中嬉戏,团成了一个圆。
他一看心里便像有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可偏生这石头缝里还淌着蜜,他一面觉得沉重,一面又觉得甜,实在舍不得把他拿掉。
那日他去找白晚秋,的确没与他说上半句话。可后来他没走多远,白晚秋的父亲白立山便赶过来与他说,就再给他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如果他能体面些把白晚秋迎进门,再让白晚秋有个单独遮风挡雨的住所,那他们就认了这门亲。
否则他们就要给白晚秋另说亲事。
三个月,他目前还在跟师父学手艺,最快也要再过一年才可出师,根本就赚不了几个钱。工房那边供吃供住已经难得,他们要是能额外做点有用的物件卖,兴许能分个三五文,但这种时候极少。
可若是按白立山说的,给白晚秋一个体面些的婚礼,那他起码要有五两银子才够。
五两银子,那就是五千文,三个月,他上哪能弄这么多钱?可是不弄到,白晚秋就不能嫁他了。
如果说白晚秋心里不钟意他,兴许他还没这么难受。可白晚秋也想跟他在一起。他们是从小订的亲事,他八岁那年就知道白晚秋长大要给他做夫郞,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事还会有别的可能。
前院小柴屋里。于庆隆想着把自己做的东西拿给于庆业看看,问他点事,结果左等右等这二哥也没见回来,他便拿着东西来到后院:“二哥,怎么坐这发呆?”
于庆业把小鱼手帕收起来:“没事,你有事找二哥?”
于庆隆道:“我想让你帮我看样东西,看看能不能拿到镇子上去卖。”
于庆业看到小弟手里拿了个东西,还是会动的,便道:“我瞧瞧。”
于庆隆用小木条弄了个小水车。
至于方戍想要的小辘轳井,他已经做好了,只不过昨天上午就拿到了莫家。他担心万一方戍提前过来,他又没在,那也不好让人家放下钱没东西可拿。他跟梁莫说好了,梁莫记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
虽然让个小孩子帮忙实在有些不应该,但这会儿也没办法。
于庆隆想着这“生意”要是能长期做,他再找他师父帮忙。
“你见过这种水车?”于庆业拿到弟弟做的,略诧异地问道。
“这个啊,”于庆隆顿了下,“之前在我师父那翻书的时候无意中见着的,有这么个东西,我觉得挺好玩儿,回家试试做了做。二哥你说这能卖钱吗?”
“恐怕不容易。”于庆业道,“做得倒是精细。可咱们镇子上人也不很多,大伙有点钱要么攒着,要么拿去买肉吃了。真有闲钱能买得起玩物的都是大户人家。但大户人家且不说没几家,就是有,也都说玩物丧志,多半不会买这些。你怎么忽然想起要卖这个?”
“就是想着看能不能做点什么赚些钱。我也想帮家里分担一些。”夜里那被子动不动就唰唰唰他听着都心烦更别提好好睡觉了。还有最重要的是饮食,每天不是粥就是面汤之类的,鸡蛋都不是能天天吃的东西,肉就更是不用说,他来了半个多月了目前还一点肉腥的味道都没闻着过。
“或许可以试试往这上面弄些吉祥话。”
“吉祥话?”于庆隆瞅瞅手里的东西,“倒是行,可写什么呢?”
“写可不行,得刻上去。这我倒是能做,可我不识字,而且也不知道刻什么好。”
他们常说的“多子多福”“长命百岁”“福如东海”之类的,他都不会写。
于庆隆说:“这好办,明儿我去问问我师父,让他教我。我再把他写的拿回来,到时候二哥你照着刻。都不用多了,这一个小东西能卖个十文钱,咱们不也就是出个力气和时间么?也没多少本钱。”
这真的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低成本小买卖了。还亏得他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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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心疼他小时候就跟父母分开,没得到什么父爱母爱,所以给他报了各种兴趣班,还总给他买各种各样的玩具玩儿。他小时候玩儿,大点了就开始拆,好多玩具他都知道它们的结构跟玩儿法。
于庆业现在也是想赚钱想得发狂,便说道:“那行。你明儿去找莫大夫问,问完回来二哥把字刻上。至于刻什么你也问问莫大夫吧。”
于庆隆说行,第二天又早早地赶去莫大夫家。
马上要入夏,天亮得越来越快,树上的叶子也比他刚来时绿了不少,地里已经可以看到黄豆发芽。
于庆隆随手撸了把柳树叶子,想到今天就是方戍这个大金主要来的日子,他的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不少。
他用一块灰色的布包了水车带过来,想着万一方戍也喜欢,没准还能多卖些钱。
结果路上又听到烦人叫声。
“于庆隆,你去哪?”
是胡波。
于庆隆懒得理这号人,只朝对方做个鬼脸就直接越过去了。把胡波气的在后面叫他好几回。
于庆隆头都没回,到莫大夫家一看,牛车果然在!
于庆隆激动得不行,但其实方戍比他还激动。
两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到对方,却没有出声,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便转过头。
方戍这五天躺在炕上度日如年,就想着拿到小辘轳井。今天天蒙蒙亮他就赶着牛车过来了。两村其实也就隔着四里地,不远,可着实把他急得不轻。
事实上他已经拿到于庆隆做的辘轳井。但他没急着走,一来确实要再针灸一次,二来他有些事想问问于庆隆。
刚好于庆隆也有事想问问他。只是他俩这身份实在是没办法清天白日的想聊啥就聊啥。这要搞不好不光他得被喷脏水,就连家里人跟莫大夫一家都得被连累。
心里都正急着呢,莫小宁出来了。于庆隆道:“莫大姐,能帮我个忙吗?”
莫小宁:“你说。”
于庆隆把布包交给莫小宁:“我跟我二哥弄了个小东西,想着往上面写些什么吉祥话好。但我认字没几天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方秀才啊?”
莫小宁说:“这有啥不能?你去跟莫儿读书吧。我帮你问。”
于庆隆点点头,看看方戍。这时梁莫过来悄悄拉住他的手:“庆隆叔叔,跟我来。”
于庆隆跟梁莫去了通往后院的夹道间。
这里放着几个鸡窝。梁莫窝着小手在嘴边,悄声说:“方叔叔放这里五十文钱,说是给你的。”
于庆隆趁着无人注意往下一摸,还真有一个钱袋,沉甸甸的一袋铜钱!
他赶紧收进怀,心空空直蹦。刚穿来时的紧张程度也不过如此了。
他小声道:“谢谢莫儿。下次叔叔来给你带好吃的。”
梁莫笑说:“不用了庆隆叔,今天方叔叔已经给我带好吃的了,你看!”
他腰上挂着小木罐,里头是燕麦糖,上面还粘着芝麻粒,看着都香。
梁莫给于庆隆倒出来一颗:“庆隆叔叔你也吃。”
于庆隆没客气,接过来放进嘴里,甜得他想哭。
多久没吃零食了!
于庆隆拍拍梁莫的头:“谢谢莫儿,你帮叔叔大忙了。”
他也是时候想想以后怎么才能更好地跟方秀才沟通。他不能总让一个孩子帮忙,这实在有点不像话。
梁莫这时道:“对了庆隆叔叔,方叔叔还说,你要是还有好玩的东西,都可以拿来给他看看。他要是有喜欢的他还买。”
于庆隆:“!!!”活菩萨呀!
老天有眼,像这样的人就该长得帅,就该年纪轻轻考上秀才,就该家有千亩良田!
谁说要打死?谁敢打死方戍他打死谁!
这就是他的财神爷!
方戍这会儿也很激动。原因无他,莫小宁给他看的那个小水车他也喜欢死了!他也想要!
12. 首发第 12 章
方戍想不通,于庆隆做的东西怎么都这么有趣呢?
他去过镇上多回,县里,府城,甚至省城也不是没去过,可他都没看到有这些小东西卖。
这些小东西,穷人家买不起,富人家嫌玩物丧志。可在他看来,做这些本身就是极为修心养性的过程,怎么就是不好的呢?
他可太喜欢了!真是恨不得把于庆隆拉过来求他教自己怎么做。
偏偏于庆隆是个哥儿。
方戍拿着小水车,对莫小宁道:“莫大姐,可否劳你帮我问问这位小哥儿,此物卖不卖?我瞧着有趣得很。”
莫小宁说:“可以倒是可以,可方公子想出多少钱买呢?”
方戍说:“五十文吧。”
莫小宁心想这么一个小东西要这么贵!可再细瞅瞅,确实做得有趣。那小水斗一个个活灵活现的,看样子放了水还真能转动,她往回去县城走亲戚时见过这水车。
可五十文还是太贵了些。五十文可以买两斗米呢。莫小宁一边心想一边去问于庆隆,这小水车卖不卖。于庆隆想都不想就说卖,让莫小宁帮忙转告方戍一声。
后来这小水车也归了方戍,于庆隆又得了五十文钱。
这一下他就有了一百文巨款!
然而莫小宁问水车卖不卖的事,却把于庆隆托他问的要往上头刻什么字的事给忘了。她又来找方戍问。
方戍说:“不知这位于家小哥儿有什么要求。”
莫小宁哪知道有什么要求?想着再去问问于庆隆。后来一想这也太麻烦了,便道:“我人就在这呢,我父亲和孩子也在,又没叫你们二人私下里相处,直接问便好。”
于是方戍去屋里针灸,于庆隆拿个板凳坐在屋外。
于庆隆说想刻些吉祥话看看能不能把这东西拿到镇上去卖。方戍想了想便道:“那小哥儿或许可以建议你兄长刻长‘细水长流,越转越有’这八个字。”
……会不会太土了点?
于庆隆感觉这不该是秀才想到的,毕竟放这个时代来看这话怎么都有点太庸俗了些。
“可是这样写,那些贵人们会买么?”他问。
“不是要卖给贵人。”方戍道,“<易经>有云,遇水则发,以水为财,水乃是财富的象征。那些做生意的人最是喜爱这些。所以水车上刻这几个字寓意招财,方可好卖。你卖的便是求财的人。”
对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于庆隆一下就通了,觉得秀才的脑袋果然有点料!
他忽然发现方戍这家伙的思想还挺灵活,并没有只顾着之乎者也而忘了现实生活的那种迂腐。
于庆隆道:“多谢方公子。那方公子你又不做生意,你买这小水车,会往上面写什么?”
方戍趴在小床上,被扎得跟刺猬似的,今天连头顶都扎针了。他这几天天天惦记小辘轳井都没睡好,头疼,莫大夫便在他头上也施了针。
他顶着一头的“刺”,思索片刻道:“若是我,便刻上‘水木相遇,福泽有余’吧。”
莫大夫施完针原本在配药,闻言转头瞅了方戍一眼,那眼神颇有点奇怪,像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于庆隆倒是没想太多。福泽有余嘛,自然是好的,没准人方秀才的理想就是这么朴实呢。
他让师父帮忙把这几个字写下来,不然他二哥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刻。莫大夫却说:“还是一会儿等方公子取了针让方公子写吧,他的字可比我的字要好得多。”
人家木匠师傅刻字也是要看原字照样刻的,可不是什么字看了都能把字变好看了再刻。
于庆隆觉得师父说得在理,便又道:“方公子,你若是喜欢这些小木摆件,往后我二哥或许可以与你见上一见。他见你更便宜些。你若是不方便来,让他去找你也可。”
就几里地的路程,要是能赚钱,他二哥肯定也不会吝惜这点腿脚。
方戍却道:“唉,可不敢。让我娘知道我买这些,她还不把我劈了当柴烧?不可不可。莫大夫,也劳您千万别让我娘知道这些事,不然我可要惨了。”
莫大夫笑说:“好,我谁都不说。”
于庆隆便也不再跟方戍聊。虽然有他师父和莫大姐在,但说多了总归不好。
他继续跟梁莫背三字经,学字。
纸笔太贵,他们就在院子里的土地上写,写完一遍抹去再写,这就是个天然的书画场。如果莫大姐有什么需要帮忙,他也仍然会搭把手帮她。
约过了一个时辰,方戍就治疗完了。
他拎着于庆隆拿过来的布包坐上牛车,有心想再跟于庆隆说两句,又实在是觉得不方便,便作罢。
只是越想越觉得惋惜,怎么就是个哥儿呢?若是个汉子,他不就可以与他结为莫逆了?
唉!果然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方戍的心情是悲喜交织的。一看到布包里的东西他就欢喜得不得了。再一想于庆隆是个哥儿,他又觉得这事儿怎么这么不巧,实在是让人伤心。
他慢吞吞赶着牛车往村外走,胡波却注意到,这个人怀里抱的东西实在眼熟。那布包,那补丁,看起来就是于庆隆早上拿过的,怎么就到了这人手里?
好个于庆隆,说不出门子,偷偷在莫大夫家见汉子!这贱人怎么敢?
胡波气得直哆嗦。他虽然没与方戍说过话,可他认得。他二姑家就住在下溪村,他去二姑家里时远远见过这个人。这个人与其他几个汉子站在一块儿聊着什么,他一眼看过去,眼里便只剩下这个人了。
对方模样俊俏,学识又那么高,家里条件还好,哪个哥儿看了不想嫁呢?
可对方一直没有说亲。有人说这是等着以后考得更高功名之后说个门当户对的,也有人说这方秀才喜欢的是姑娘不是哥儿。
他心里暗暗苦闷,知道自己想嫁给方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方戍没订亲,他又难免幻想自己会不会有可能真的做了秀才家的夫郞。
可谁曾想看到这一幕!
于庆隆几斤几两的骨头,敢与这人接触!
胡波恨得牙根痒痒。那日于庆隆跟于庆发打起来的事他其实知道。但那天他没有出院子。他就怕于庆发那直愣子不小心把他俩见过面的事情说出来,再害了他名声。所以他是后来才听说,那天方秀才跟方父好像来过他们村。
若是早知道,他也去莫大夫家了!
胡波眼瞅着那辆牛车越赶越远,那灰布包越来越碍眼,他忽然生出一股虎胆,快步朝着牛车所赶的方向拼命奔过去。
他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去办,一刻不敢停。他跑过牛车,也没有回头,像一阵风越过方戍。
方戍还疑惑地瞅了他一眼。
胡波一直向前,直跑到差不多比方戍的牛车还要远个十余米的时候,他忽然“哎哟!”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胡波捂着脚:“啊!好疼啊!”
方戍:“……”这一瞅就是个哥儿!他可不能与对方有什么牵扯!
可万一是真的伤了呢?
方戍忽然想起几日前于庆隆那一阵哭天抢地,于是一脸震惊道:“这位小哥儿你快起!你腿下有只毒蝎子!”
胡波哪里会想到这种情况?吓得蹭一下蹦起来:“哪呢哪呢?”
方戍:“……”果然话本子里讲的都是真的。这种突然在俊秀才面前倒下来喊疼喊委屈的,都是“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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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在陌生人跟前摔了一跤的只会觉着闹了笑话,脸上抹不开,哪会第一时间想着让陌生人知道自己多疼?又不是什么大伤,不过是扭个脚,坚强点自己就慢慢走回去了。实在是疼,那也是一边觉着不好意思,一边求助的,哪里像这人?
不说远的,就说于庆隆,那日打架也没少挨打,不也没喊过一声疼么?
眼前这肯定不是什么良家哥儿!
方秀才赶紧拍拍自家黄牛,躲瘟疫似地说:“咸蛋黄,快走快走!”
黄牛“哞~”一声,加快了一点点速度,但仍然是慢悠悠的。看起来只有车上的秀才很急。他一面死死看住自己的小木玩,一面猛催黄牛走快点。
胡波:“……”
胡波又气又臊,知道自己被识破,面上挂不住,便瞅瞅周围。他见没人,扬声问道:“你、你与于庆隆是什么关系?”
方秀才听到“于庆隆”三个字本能地多了几分小心,干脆没回这问题,径直赶着牛车走了。
他边赶牛边说:“咸蛋黄,隔壁王奶奶家的小蛋清虽好,可你不能偷偷地去见它听到没有?咱可不能做一头不知廉耻的牛!”
胡波再蠢也知道这是指桑骂槐了。气得脸上一阵青红交错。
而方秀才赶着车,却没有回家。他去了好友那儿,有个问题想听听这位友人的想法。
这位好友与他同村,名叫武胜,表字长捷,是个铁匠。家里三代都是打铁为生的,在镇上还有个铺面,过得也算有盈余。
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一个喜欢木头石头,一个喜欢铁锭铜锭。
武胜经常打铁,长得虽不比方戍高,一身肌肉却精壮显眼。他正光着膀子在打铁呢,就听到一声熟悉的牛叫声。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活,便去端了热碗茶出来放到一边的方桌上:“你家喊蛋黄一喊我就知道你来了。”
方戍到了好友家也不客气,知道白天家里多半只有武胜在,便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以袖抹了抹嘴道:“长捷,我现有一事愁得很,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啥事?”武胜也给自己搞了碗茶喝,不过他喝的是凉茶,他坐到方戍旁边说,“你说来我听听。”
“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吧?”
“没。我父亲和我大哥在铺子里。我娘去地里间苗去了。”
“那就好。”方戍点点头,可仍是很小声,“我遇了个有趣的人,特别会做些木玩,他做的东西我都没见过。”
“那你就与对方结识一下,让他教教你好了。”
“可问题是,对方是个哥儿啊!”
“成亲了?”
“那倒没有。”
“长得如何?”
“你问这做什么?”
“问你你答便是。”
“唔……好看。至少我觉着好看。”
于庆隆不是寻常人眼里的漂亮哥儿,但他觉得很漂亮。这种漂亮无关性别,是一种看不见而能感受到,结结实实的,敢与万物搏生机的美。
他觉得于庆隆跟这里的人都不大一样,可他也说不清具体是如何不一样。
“那还不简单?”武胜笑说,“你把他娶进门作夫郞不就得了?让他天天给你做木玩都行。”
“?!!”
这、这怎么行?! 易经>
13. 首发第 13 章
方戍觉得武胜的建议实在是说不通,可他听了这建议,心里却又像长了草一般,有点风吹他就意摇神动。
于庆隆是个哥儿,还是个他觉得长得很好看的哥儿。最最重要的是,于庆隆会做他很喜欢的小玩意儿。
可是这样也不能就把人家说来结亲。万一对方并无此意呢?再说他对于庆隆也不是男子对女子,或者汉子对哥儿的那种喜欢,贸然去说亲,若合不来可如何是好?合不来还是其一,若招了厌恶怎么办?
“就没有别的办法?”
“有啊,”武胜说,“你继续花钱从他手里买。只不过他是个哥儿,早晚要嫁人的,以后他嫁了人,人家汉子还让不让他再把东西卖给你可就不好说了。”
“……”
方戍想起那日于家三叔要把于庆隆嫁给赵老四的事,脸黑得像煤炭。
再怎么说于庆隆也不至于说个赵老四那样的人,那哪是个人?分明就是畜生。
只是要让他娶夫郎,娶于庆隆,他母亲会同意么……
回家之后,方戍好几次转悠到方吴氏跟前。
方吴氏正准备烙饼,叫他晃来晃去晃得头晕,嫌弃道:“干啥走来走去?腰是好利索了?你赶紧给我老实躺着去!”
方戍张张嘴,想问问能不能去于庆隆家提亲。可是又一想,算了这事实在太轻率冒进。
于是他又折回自己屋里。
过会儿他又回来:“娘您要烙什么饼?”
方吴氏说:“糖饼,你不是最爱吃这?”
方戍点点头:“谢谢娘。”
说起来之前给于庆隆的糖饼,好像于庆隆也很喜欢吃,拿到手没多久就吃了。
这要是个汉子,必然是他知音啊。
此时于庆隆还不知道就因为两个木玩,方戍都开始考虑到他家提亲的问题了。他还在为一百文钱的事感到高兴。
他已经想好了,回去就跟家里人实话实说,到时候把钱交家里一份,他自己也留一些备用。
他不会留太多,留个二十文就行。
下午,于庆隆正往家里走,忽然又听到胡波叫他:“于庆隆你给我站住!”
口气凶得很,这下竟是连装都不装了。
于庆隆转头上下打量胡波。居然还敢跟他叫嚣,这是没瞧见他日前揍于庆发?
胡波道:“看什么看!你可真是会装模作样。平时不声不响,其实比谁都不要脸!你偷偷给邻村的方秀才送东西!我都看见了!”
于庆隆失笑:“你都看见了?你看见什么了?是你一个人看见了,还是跟别的谁一起看见了?要是你一个人的话那你才是不要脸吧?我跟他可没什么,他来莫大夫家治伤我师父和莫大姐可都在场。倒是你私下偷偷去看个汉子拿了什么东西你还有脸来说我呢?没脑子的玩意儿。”
“你、你骂谁没脑子?!”
“谁没脑子我骂谁!我告诉你胡波,你别以为你个子不高力气不大没有脑子爱说坏话我就不敢揍你!你以后少动些歪心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于庆隆嘎蹦脆地说完扭头要往家走。
胡波去拉他,他一甩胳膊直接甩得胡波一个趔趄。胡波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他想不通!于庆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明明他以往说什么这傻子都听!真是活见鬼了!
胡波越想越不甘心,往于家老宅方向跑过去。他要去跟于庆发说!
与此同时,于庆隆回到家,简单向家里说明情况。他重点讲是方戍来莫大夫家里看病,偶然看到梁莫的玩具想买下来,知道那是他做的之后才有了这赚钱的事。但他们并没有私下接触过,莫大夫和莫小宁也知情。
他回来之前也确实跟莫大夫和莫小宁坦白了之前托梁莫帮忙的事。莫大夫跟莫小宁听了倒也没责怪,只对他说以后要更小心。
“那这钱真的能收么?”周月华双手托着铜钱,怪拘谨,“这可是秀才老爷的钱呢。”
“没事,他就是学习好些,您也不用这么怕他。都是人,他也没长三头六臂。”于庆隆说,“您就收着吧。不过阿爹,我自己留了二十文。我以后若是遇上些有用的东西可能要买。”
“成,这原也是你赚的。”周月华总体还是高兴,笑说,“那阿爹收下了?”
“嗯,您收着。若是往后能再赚,我再给您。”
“那字还用刻吗?”于庆业问。
“刻啊二哥。方公子说了些我原先不知道的东西,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不过这事咱们可谁都不能往外说,不然这钱怕就再也没得赚了。”
“你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主意?”于大有问道。他这小儿子素来安静少语,做什么事都很小心,可最近变得格外大胆,说得也比以往多得多。
“父亲,我不是突然有这么多主意,是以往有主意却害怕所以不敢说出来也不敢做。现在敢了,反正被王家退亲这么大的事我都经过了,我还有好什么好怕的?”
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哥儿或者一个姑娘来说,被退亲绝对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这意味着以后来说亲的都可能降三等。家里的兄弟姐妹甚至都要受牵扯。
王家那几个缺德鬼,那可不是一般歹毒了。
于大有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其实不止他觉得怪,家里其他人也觉得。但孩子还是那个孩子,跟他们也越来越亲近,以往的事也都记得,也没有害过他们,所以他们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其他可能。
听说若是被些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那人是会变得,而且还会害人,可自家孩子并没有。
于庆家这时笑道:“这变得好,以后小弟没准要成小财主了。”
周简儿说:“小弟以后只管忙你的,家里的活不用你干,我慢慢弄就行。”
于庆隆说:“那不能,该帮的忙我还是得帮。嫂子你得当心身体。”说完他从矮凳上坐起来:“二哥,咱们再去趟柴房看看。我今天有些新的想法,但我自己做不了,你看看能不能帮帮我。”
只要是能赚钱且是正当的事,于庆业现在是无不能做。他想着,即使他最后还是无法娶到白晚秋,起码家里的生活也会好些。于是他赶紧起身跟上弟弟。
于庆隆决定做个更大的水车,就按方戍说的那样,能被做生意的老板看上的那种招财水车。上面最好不光有木质区,还有石头底基。如果能再弄个假山造景,上头弄点绿植,那就更好了。
只是这样做起来就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儿肯定搞不定。
不说别的,他想先把想法画出来,都没个纸笔可用。
于庆隆不禁想到了爷爷奶奶。
小时候他父母不在身边,爷爷奶奶总是尽可能多陪伴他,还给他报了各种兴趣班,让他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其他小朋友。工笔画、小提琴、跆拳道、篮球,他还学过一阵街舞呢。
但到成年了也一直保留的兴趣只有绘画跟篮球。这两个一个是为了能静心,让他以后遇事不被情绪裹挟。一个是为了能运动,尽可能不受体能之困限,都是爷爷奶奶帮他选的。当然他自己也喜欢。
虽然两样都谈不上什么特别专业,但陶冶情操跟锻炼身体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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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爷爷奶奶怎么样了。
“小弟,怎么了?”
“哦,没事。二哥,我脑子里有些想法,可我说不出来,想画给你看。但咱们家没有纸笔啊,画地上你回镇上时又带不走。你有啥好的办法没有?”
“办法……你等我。”
于庆业说着就出去了。大约过了两刻钟便回来,手里比出去前多了一撮毛,还有几个柳树枝。
于庆隆问:“这是什么毛?哪来的?”
于庆业说:“这是狗毛,二板家不是有狗么,我从那狗身上剪来一些。”
张二板也是上溪村的人,跟他二哥是不错的朋友。
于庆业说:“小弟你去把这几根柳枝泡进干净水里。”
于庆隆应声便做了。于庆业这时把那些毛都捋一捋,挑出来一些光滑有力的,将它们洗洗,然后找个小棉布袋装起来,放在了通风阴凉之地。
之后他便把于庆隆泡过水的柳条拿出来慢慢拧转,抽出里面的木芯,再将这弄下来的柳树皮剪成笔杆差不多的长度,剖开侧面之后放在一头阴干。
待到几乎全干时,他把那些狗毛捋得整齐,对好之后用细线缠起,再用这柳树皮将狗毛半包起来,留出约指甲那么长一截,毛尖处朝外,再用线用力扎紧。
一支几乎无成本的简易毛笔就做成了。
“小弟你看能不能用。”
“能,太能了。”于庆隆说,“二哥你可真聪明。”他都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干。虽然是就地取材制作,但简单的写写画画完全能应付得了。
“就是这纸不好弄。”庆于业道。
“这我有个主意一直想试试。咱家后山那不是有片树林么,我看那里好多白桦树,长得又高又大。咱们弄点桦树皮来,看看能不能粘在木板上用。”
“桦树皮?”
“对啊。”
纸在这个时代可是贵重东西,一刀纸两百张,便宜点的都要八十文到一百文,他暂时还买不起。桦树皮有一定吸附性,挑好的也够白,只要找粗壮的割点大片,往上写画都可以。
于庆业说:“那咱们这就去,抓紧点,天黑前还能赶回来。”
这会儿快入农历四月了,天黑得没那么快。
兄弟俩便拿个布袋跟小刀出去了。
刚关上门,兄弟俩就看到大门外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粗壮,女的细瘦。两人穿的都是棉布,但女人穿的明显织得更好,并且还是紫色。这颜色的衣裳村里头少见,她还化了妆。
这两人都不是上溪村的人,于庆隆不认得,原主记忆里也没有。
于庆隆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他。他刚想开口,对方却先一步道:“你是于大家的三哥儿?”
于庆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问对方:“您是?”
对方笑说:“你不认得我,不过你很快就认得我了。”
说完她朝着村西走了。于庆隆一下竟没明白这人是来做什么的。
他正琢磨要不要追上去问问,于庆业在旁边道:“她怎么来了?”
于庆隆问:“二哥你认识?”
于庆业说:“算认识吧。她姓李,是个媒婆。不过她一般不往咱们这一带来,都是在镇上给人做媒的时候多。”
他这段时间常在镇子上活动,所以有些人他虽没说过话,但眼熟,他肯定没看错。包括旁边那汉子他也觉得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
可他们来这做什么呢?
于庆隆也不懂,心里却莫名有点怪怪的。
14. 首发第 14 章
兄弟两个去后山脚下弄桦树皮回来的时候,那股怪异的感觉也一直萦绕不去。于庆隆到家没多久便问周月华:“阿爹,我和二哥出去之后家里来过什么人么?”
周月华说:“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于庆隆说:“刚出去时遇上两个人。有一人问我是不是于家三哥儿,我说是,然后那两人就走了。二哥说问我话那人是个媒婆。他们往西走了,别是去了老宅。”
之前于大贵说让他等着嫁赵老四,虽然他闹了那么一通,可别这几个家伙还没死心。
周月华也有些担心。但又觉得应该不能,便道:“许是给财哥儿说亲事来的吧。之前你二叔他们不是去了镇上?庆喜在镇上估摸有些朋友,说不准是要说给财哥儿的。”
“但愿是。”别是来给他添堵的就行。
于庆隆拉上于庆业一起,把弄来的树皮片抓紧时间处理好。
哥两个点着油灯,仔仔细细把树皮上的一层膜给撕下来。这东西有点滑,留着它就不好往上头书写了,容易滑墨,要撕下来才行。
于庆隆告诉于庆业怎么做,没多久大哥跟大嫂也加入进来,帮他们一起整。一家人围着一点小豆灯,专心致志的样子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于庆隆看他们弄得挺快,便干脆跟于庆业进入下一环节——将桦树皮贴在平整些的木板上。这次他们弄了两种皮,一种是挑的特别粗壮的桦树上的皮,割得比较厚,一片能有成年人两巴掌大,适合写写字。
还有一种是撕下来的比较薄的皮,他们撕膜也是撕这种皮上的。这种块比较小,因为很难撕一张完整大片的,再加上这种皮都是树龄偏小些的树上取的,它也大不到哪去。
它的好处是薄,于庆隆打算把它们粘在木板上弄成一大片,再往上头画东西。他只要能让他二哥明白他需要做出来的东西长什么样,要做多大,多少个就行。
至于粘桦树皮用的胶,这里没有现成的胶,但有糯米。于庆隆弄了一小把用石臼捣成细粉用开水搅匀,然后再加热一下。
粮食是金贵,但他用得不多,倒也能接受。最后弄出了一块大约五十厘米乘四十厘米的板子。
弄好了夜也深了,于庆隆去洗洗。
家里其他人都洗过,只有他和二哥还没。
于庆隆也没想太多,把衣服脱下光着个膀子对着水盆擦洗。他没看到于庆业愣了愣。
于庆业把目光转向别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教育弟弟:“小弟,你大了,往后可不能再这么随便脱衣服。我是你亲哥你也不能这样。”
于庆隆:“……”无语。
他一边加快速度一边道:“知道了二哥,忘了你回来。”
于庆业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他刚还出声了呢。不过弟弟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庆隆赶紧擦完回屋,他明天要比平时更早起来画那些零件的模样。
他告诉于庆业:“二哥你明天也起早点,我到时跟你说都需要做啥样的东西。”
于庆业说行。
第二天他打算天不亮就起来,结果起来一看,弟弟比他还早!
于庆隆一早又要去挑水又要去跟莫大夫学习,没有太多时间在家里。他起得早,也是防止他画画的时候总有人过来看他做什么而影响他。他已经把大水车图跟所有要用的零件长什么样都给画出来了。水斗,水板,还有辐条等等。因为于庆业不识字,他还用点数标记了出来。
“二哥你看你能不能记清这个顺序。”于庆隆指着水斗说,“第一行这个点数是八寸,指的是水斗的长。第二行是高,这是五寸。还有宽……我所有的点都是按长高宽的顺序点的。”
“你哪来的墨?”
“先前从我师父那要的一小块。”他本是想拿回来试试白桦皮上能不能用墨汁书写。他当时没笔,但试着写一下不是非有笔不可,便没在意。后面没想到于庆业给他那么快弄出一支笔来。虽然跟他以前用的笔从质感上差了一大截,但刚好让他画出来显得没那么精细,更自然些。
“这些用家里现有的木料恐怕不够。”于庆业说,“这么长的辐条要二十八根,我得攒上一阵。”
“你看看攒多久能攒。如果不方便,可以再做小些。”
“那倒不用。七到十日便差不多了。我今儿要跟父亲和大哥去地里锄草,回来之后我就回镇上。过些日子攒够了我把所有这上面要用到的木料全部带回来。可你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看起来一坨一坨的。
“这是土,这是石头。适合的石头得碰。找到差不多的可能还得磨一磨,这倒不急。”
“行。那剩下的二哥想办法。”
“二哥,做完也不是一定就能卖出去。所以你心里也别抱太大希望。但如果能卖出去,那大头就归你。”
“我明白。二哥尽力。”
要不他也没什么其他好的方法赚钱。他就算天天干完了木工房的活出去再当苦力,一个月不吃不喝都不一定能攒够三百文。
他们这里是小地方,不像那些大的府城一般工钱多。
只当是把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庆业问:“若是能做成,小弟你觉得这大水车可卖多少钱?”
于庆隆道:“不好说。卖得好兴许能卖个一两银子?”
“这么多?!”
于庆业有些吃惊,他以为三四百文就不少了,毕竟都是用边角料做成的东西。
如果是一两,那可太好了。虽然离五两还差很多,但他自己也多少攒了一点,如果能从这水车上再得个半两银子,起码能跟白晚秋家里商量商量延迟些娶亲时间。
白家其实也是因为白晚秋有个弟弟要说亲。白家也不富裕,他明白。只是心疼秋儿心里熬着。
不过好在现下有些盼头了。
天大亮之后,一家人各自忙活。爷仨去地里锄草,于庆隆这个小的继续去莫大夫家学习。大嫂喂鸡,阿爹的绣活终于要忙完了,正在收底。
至于之前见了媒婆的事,于庆隆听了周月华的解释觉得也有些道理,便没再继续深思。
而那架大水车,他有他能做的,于庆业有于庆业能做的。于庆业走之前他们已经分工好了。
他仍旧每天忙活。上午学习,下午回家之后便把学的知识复习几遍。三字经终于能全篇背下来,他还学会了一些字,连他师父都夸他聪明。
于庆隆心虚接受,同时也确定了,这里用的是繁体字,这倒确实是需要适应。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这日于庆隆却听说了一件事。
他当时正跟周月华一起去莫大夫家的路上,住老太太对面的张大娘就说:“大有家的,你们家要有喜事啦。”
周月华听得一愣:“张家嫂子,啥喜事啊?我们怎么没听说?”
张王氏道:“嗨,你跟嫂子还藏着掖着?你们家庆隆小时候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看老太太正要给他议亲事,你不知道?我昨儿个可见着有个后生来朝老太太问好。”
“那是说给财哥儿的吧?”
张王氏说:“先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我问了你们三房屋里的,她说就是说给你们家庆隆的,我们左右好几个邻居都听见了,就昨晚的事。那后生昨儿下午来过,我瞅着还行。个头虽小了些,但模样还算周正,听说家里是在镇上卖包子的。”
管他是卖什么的,周月华听了心里都窝火。
庆隆是他的孩子,说亲的事怎么能越过他去呢?
周月华道:“谢谢嫂子告诉我一声。庆隆,跟阿爹走。”
周月华拉起于庆隆继续朝莫家走去。他原是想去问莫大夫买两贴膏药,哪想会遇到这种事。
“阿爹,不去问问怎么回事吗?”
“去,但阿爹不能带你去。”周月华道,“等你父亲回来之后我让他同我一起去。你上次打了庆发,老太太和老三家的心里必定堵着气,你去了准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跟你父亲先去问问怎么回事。”
“阿爹,那万一……”
“你先别担心,等阿爹跟你父亲去问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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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们也别去了。他们会为难我,自然也会为难你们。”
要是只有平辈的人还好说,偏偏上头有个老太太,一个“孝”字就能把人给压死。
周月华说:“等你父亲回来看他怎么说。你先去学习。”
于庆隆点点头:“您可千万不能自己去。”
周月华说:“阿爹知道。”
说完他拍拍小儿子的手,去找莫大夫买了两贴膏药回去。
于庆隆看他出大门,便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眼瞅着他阿爹从于家老宅过去他才进来。
然而心情还是被毁了。于老太家这一窝不是人的东西,居然又给他找事。
他得想个办法,一次性绝了他们再给他说亲的念头才行。
梁莫坐在小木凳上,与于庆隆面对面,眼瞅着他庆隆叔写的字突然从一横一竖变成了一个圈圈又一个圈圈,看得小孩心里直紧张,担心道:“庆隆叔,你怎么了?”
于庆隆说:“没什么。莫儿,明儿个叔叔多半来不了了,你自己也要好好学。”
梁莫问:“为啥啊?”
他好不容易有人天天陪他一起玩儿一起学呢。
于庆隆说:“有人给叔叔说亲,叔叔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梁莫问:“那你还来吗?”
于庆隆说:“会来的。你先好好学,到时候叔叔来了再追赶你。”
梁莫还是有些失落,说:“好吧,那我等你。”
于庆隆摸摸小孩的头,下午回去前便对莫大夫道:“师父,我有些事要办,兴许有一两日不能来了。一会儿我走前再把水挑满再走,您老要是还有什么吩咐我干的事现在告诉我,我一起办了。”
“啥事要花这么久?”
“就是去镇上找我二哥说些事。”
“成吧。那你把这个拿走。”莫大夫摸出一张羊皮卷,“这是穴位图。你先不用想着记住都叫啥,上头的字你大半都还不识得。你只管记住都哪些位置有穴位就行。等你回来师父再仔细教你。”
于庆隆小心收好羊皮,道了谢出门。
当晚,于老太太一家盘坐在炕上,就等着于大有一家上门。他们是故意把给于庆隆说亲这事透给张王氏的。那就是个包不住火的纸嘴,告诉她这事准能传开。大房知道之后不可能不来,顾着于庆隆的名声还得夜里来,他们盘算好的。
结果居然没来!哪个都没来!
于大贵道:“他们是不是没得着消息啊?”
张宝丹说:“不能。我都躲门后看着张家嫂子跟周月华说话了,肯定说了这事。”
于庆发都等一天了,就想着于庆隆来了收拾于庆隆,这没来,心里气得不行:“那怎么回事啊?”
一屋子人纳了闷。可大房的人就像真的完全不知情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第二天,天还没亮于庆隆就跟周月华还有于大有一起去镇上了。周月华的绣品得送过去,于庆隆便顺嘴出了个主意,他们夜里就没去老宅。
倒是方戍,实在又好奇于庆隆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玩意,借着腰疼之名来找莫大夫。
莫大夫一看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他那腰伤该养得差不多了,正奇着怎么又来了。看见这秀才跟他打了招呼就去找他孙子,他突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方戍往梁莫跟前一蹲:“莫儿,你庆隆叔这几天有没有给你做有趣的新玩意儿?”
梁莫有点蔫蔫的说:“没有。”
方戍问:“他今儿没来?”
梁莫说:“说亲去了。”
方戍登时抬头:“你说什么?!”
梁莫说:“庆隆叔叔说有人给他说亲,他去看看。”
这怎么成呢!
方戍的顿时麻了,干啥都没心情了,朝屋喊道:“莫大夫!晚生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下次再来请您老灸!”
说完上了牛车,匆匆赶往家中。
脚刚一踏进门他就喊:“娘,我看中一人,您得去帮我提亲!”
15. 首发第 15 章
方吴氏正掰着指头算春季花销呢,听到儿子喊着话一阵风似的跑进来,赶紧上去猛拍他手臂:“浑叫什么!你仔细坏了人家的名声。”
方戍一听下意识捂了下嘴,接着压低声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道:“娘,我想请您找个媒人帮我去提亲,您要是去晚了可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么抢手?!
这下方吴氏可来精神了,也不顾算账的事,拉着儿子在炕上坐下来:“好儿子,你是说你找着意中人了?是姑娘还是哥儿?哪家的?是咱们村的吗?”
方戍说:“不是咱们村的,他是上溪村的人,是个哥儿,姓于。”
姓于?
两村离得近,上溪村又有自家的地,方吴氏也识得不少上溪村的人。姓于的,似乎就那两户。
她想想道:“你是说于大贵家的那个小儿子?他家里有个老太太,他还有个二伯,二伯家孩子好像还在镇上学堂里念书是吧?”
"不是那个于家。倒是与他家有些关系,应该是您说的那小哥儿的哥哥。"
“哥哥?他哥不是个汉子吗?”
“不是,是堂哥,于家大房的。”
方吴氏绞尽脑汁想半天,忽然不敢置信道:“你、你是说于庆隆?!”
方戍惊喜道:“对对对!正是,娘您认识他?”
她何止认识啊!为了提前给儿子打听好都有哪些好姑娘和哥儿,她可没少花心思。这十里八村未出嫁的姑娘和哥儿就没几个她不知道的!
可怎么能是这个于庆隆呢?!
方吴氏一脸气闷加失望:“不成!你是疯了吗?相中哪个不行相中他!那孩子才被退亲没多久,再说家里要啥没啥,长得还可高,个头都快赶上你了,也不漂亮,也就你个成天只知道玩儿石头的木头不知道,你说你相中他啥了?”
“长得高身体便更结实些,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再说家里没啥,以后儿子和他一起努努力不就有了吗?还有谁说他不漂亮?他明明好看得很。”
“哪里好看?长得跟个汉子一样,偏生还畏畏缩缩。不行,我丢不起这个人!”
“娘,可我就相中他了。您要是不去提亲那以后我也不娶了。”
“你!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方戍急得站起来去给方吴氏捏肩,也不管是轻是重就是一通捏:“娘,我听说有人已经到他家提亲了。您要是再不去,我这一辈子准要打光棍!”
方吴氏越听越不对劲,忙回头问道:“他怎么就把你迷成这样?你、你是不是私下里见过他?”
方戍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方吴氏根本不信,霍地起身掐腰作茶壶状:“好啊你小子,都敢骗你老娘了。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总惦记去莫大夫家呢。敢情你不是去看腰,你是去看妖精!不对,没他那汉子样的妖精,你是要去看他是不是?你个混球!你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方戍顿时有些心虚:“娘,您别说得我们好像怎么了一样。他不过是在河边帮我搬过一回石头,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他是个哥儿。当时他都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
“那你怎么就突然想要他呢?”
“我就觉得他这人有趣,比其他人都有趣得很。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我怕错过了以后就再也找不着了。”
“那也不成。你父亲,还有你伯伯叔叔们也不会同意的。再说了,咱们一族里可就出你一个秀才。你说你,十五岁便是秀才,要不是两次都赶巧受伤误了考,你这会儿兴许都是举人老爷了,你娶他?想都别想!”
方戍一听,遭霜打了一样:“娘,就这一回。您去提亲,他若是不愿,那儿子便没什么好说的。”
方吴氏死活不同意:“你骗谁呢?哦,我去提亲,那他要是一口答应,我还能反悔了?那我成什么人了?再说了,你可是这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他凭什么不愿意啊!”
方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他就是觉得,即便是他家,若是去提亲,也可能会遭拒。
他说不清原因,但就是这样觉得。
于庆隆看他的眼神跟任何一个哥儿看他的眼神都不同。那双眼睛看着他时实在太冷静,似乎没有一点世俗的念头,还没有看五十文钱热情呢,弄得他总是惦记着。
方吴氏一看儿子突然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通。结果看到儿子的眼睛时,却发现他走神走得厉害。
这不像是被自己说通了,倒像是魂儿被勾走了啊!
可这怎么可能呢?
方吴氏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暗暗掐自己一把。嘶……疼得很!
方戍这时却郑重地朝母亲拜了拜说:“母亲,您之前总问儿子想要什么样的人,现下儿子有答案了,我就想要他这样的。不,我就想要他。您若是不同意,那儿子反正也是再不可能找到他这般的人,只能孤老一生。”
方吴氏气得拍桌:“你吓唬谁呢?!”
方戍却没再跟她辩驳,又一拜之后出去了。
方吴氏一看他铁了心,赶紧去找当家的评理:“你说哪有他这样的?这不是成心要气死我?那个哥儿这方圆几十里都没人要,他要来,我们方家还不成笑话了?!”
“哪就那么严重了?”方丁满说,“你说的这哥儿我见过,我倒觉着这哥儿要是嫁到了咱们家,没准真能帮咱们管管戍儿。”
“你也见过他?那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在哪见的?他当时在做啥?”
“就在他们上溪村,那孩子摁着他堂哥揍,把他堂哥揍得鼻青脸肿。不过我后来听说他堂哥顶不是个东西。好吃懒做,欺负弱小,所以活该挨揍。”
“不可能,你准瞧错了。那孩子我见过一回。先前二麻家办丧事,我去时这孩子也在。长得怎样我不说,总低着头我都没瞧清。我主要不相中他那瑟缩样,见谁都像老鼠见了猫,这哪领得出去?绝对不行。”
“那是以前。这孩子现在胆子大得很,都能当众打人了你说。”
“那更不行。这么厉害,娶回来还不把家掀了?咱们戍儿老实,还不被管得死死的?”方吴氏说着顿了顿,“你的意思是你同意这亲事?”
“那不然呢?你还真能说动戍儿?你要是能,他那满屋子破烂就不可能留这么多年。咱儿子就是头倔驴,你到今日还没看明白么?再说了,莫大夫已经收那孩子为徒。莫大夫这人你也是知道的,若真是那凶恶的孩子,他哪里会收作徒弟?儿子高兴你就去提嘛,反正你斗不过他。”
方吴氏知道,她儿子有时一上来那驴劲儿十个咸蛋黄都拽不回来。但她还是不情愿。那么多人家,怎么就偏偏相中于庆隆?
她决定先等等。没准过两天儿子就回心转意了。再说她儿子不也说了,还有其他人家去提亲。那那家要是提成了,她儿子再惦记也没用了。
不能怪她这个当娘的心狠,实在是这门不当户不对,不是好姻缘!
方吴氏只当没听到儿子回来说的话,该去忙啥还忙啥。而方戍则把自己关进屋里,不停地摆弄水车,想着不久前说过的,水木相遇,福泽有余。
他当时说“福泽有‘于’”,并非对于庆隆有什么龌龊心思,而是真的打心里觉得,若是有这么个人成为自己的知己,定会喜乐安平。如果于庆隆是个汉子,他甚至完全不会想到提亲的事,就日日把酒言欢。他教他识字,他为他作木玩,便是一生如此过下去又有何不行?
可偏是个哥儿啊!不娶就要归人家了!
到底是哪个讨厌鬼这么急?方戍直觉不是赵老四。
于庆隆也想知道是哪个这么不识趣要给他找麻烦。
他跟双亲紧赶慢赶,终于在刚入巳时时到了镇中。这会儿他们刚把绣品送到绣坊,拿到三百文钱。
这个是周月华忙了近一个半月才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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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这种机会不是总有,很宝贵。周月华小心把钱收好,问于庆隆:“隆哥儿饿没饿?走,阿爹给你买些桂花糕吃。”
于庆隆已经有些饿了,毕竟不停不歇地走了几十里路,天不亮就开始走,他一个大小伙子哪可能不饿?
可桂花糕对于他们而言还是奢侈了些。这里地处北方,并不产桂花,桂花是外地运来的,价格便高昂。
“不用了阿爹,咱们就简单弄一点素面吧,要不然买几个馒头也行。”
一碗素面也就两文钱,两文钱也可以买四个馒头,或者一个菜包子。其实要说贵也不贵,小地方的物价还是低的。就是家里还欠着钱,于庆隆也看到了家里人不容易,而他并不认为这与他无关。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周月华也明白小儿子懂事,只是听他这么说,做阿爹的心里难免不是滋味。谁知这时于大有从不远处拿个纸包过来,一打开里面居然有八个馒头和三个肉包子!
于庆隆已经好久没闻到荤腥味了。之前想着去捉鱼,可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工具,再加上这里的调料实在是有限,想不带腥味吃鱼有点困难,他就没再急着去。
“庆隆,把这吃了。”于大有给于庆隆拿了个肉包子,给周月华也拿了一个。他自己打柴换的钱买的。
“谢谢父亲。”
于庆隆想到上一世随时都能吃的包子,馋,却怎么都下不去口,因为他发现于大有给他一个包子,另一个给了周月华,自己却没吃那最后一个,很明显这是给于庆业的。
于是他掰了一半放到纸上:“一人一半吧父亲?”
说是一半,其实他拿的是小的。
于大有说:“我吃馒头就行,你还长身体呢,多吃点。”
于庆隆笑说:“我现下这么高就有人说我长得太大呢,再长不更要被说了?”
于大有见儿子并非自卑,只是像在说一件寻常事,也跟着笑起来:“那太阳到了白日就要升,孩子出来就要长,这还能管得住了?”
于庆隆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正想说那也不用吃那么多,周月华却把自己手里的直接塞到他嘴里,笑说:“快吃吧,今儿个阳光好,吃完之后我家隆哥儿还能长更快点。”说完纸上那半给了于大有,自己把于庆隆的那小个儿的吃了。
或许是因为上一世双亲不与他在一起,他总是能更敏锐地捕捉到旁人的真实善意。
其实一个人是不是真正关心另一个人,这事很好判断。如果只是插手或过问,却无任何实质性帮助,这都没什么用,不过是另一种形式地在对方身上获得优越感。
可这一家人不同,他们是真心待他好。
三口人一起来到于庆业当学徒的木工房,那最后一个肉包子果然进了于庆业嘴里。
于庆业一边快速咀嚼,一边含糊不清问道:“父亲,阿爹,小弟,你们怎么来了?家里有啥事?”
周月华把二儿子拉到一边,小声说:“那天你跟隆哥儿去弄桦树皮时遇见个媒婆是去老宅的。老宅对门你张大娘说老太太要把隆哥儿说给个卖包子的人,这镇上一共有几家卖包子的你可知道?”
于庆业道:“一共就两家,我刚吃的这一家一看就是附近买的吧?这家里只有两个女儿,肯定不是他家。还有一家在镇西,那家是有个汉子,可长得很小,还有个傻弟弟。老太太要……”
话没说完便看到双亲跟弟弟一起皱眉头,于庆业就知道自己多半没猜错。就说么,要是好人家,老太太哪会说给他小弟?
这下他想起来那媒婆旁边的人是谁了,那不就是常跟他三叔还有赵老四一起喝酒的人么?
于庆隆这时问:“那二哥你知道庆喜在哪念书么?”
于庆业说:“知道,就在镇西,有个文德学堂。你问这做什么?”
于庆隆心道:因为这事只有找于庆喜才能彻底解决掉。
16. 首发第 16 章
于庆喜理了理自己的新衣裳,正准备默书呢,忽听说有人来找。他问同窗:“说没说是打哪来的?”
同窗说:“说是你家人。好像是你弟。”
于庆喜以为是于庆发,便想都没想地出去,哪知看到的却是于庆隆。
于庆隆身上补丁摞着补丁,若不是还算干净,简直就像乞丐窝里爬出来的。于庆喜顿觉脸上挂不住,却又碍于旁边有同班学生,便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嫌恶,问道:“你怎么来了?”
于庆隆明知道对方实际年龄还没自己大,却仍然叫得十分亲:“堂哥,我有事找你说,你得救我。”
于庆喜皱眉:“这是什么话?”
于庆隆叫于庆喜到一边:“三叔要把我许给这镇上一户卖包子的。我听说那人还有个傻弟弟,经常乱打人。我听了觉着害怕得很。幸好想起堂哥你离得近。到时若是那人家待我不好,我就只能来寻你为我撑腰了。你们这里人多,堂哥你又有文化,一定不会不管我的是吧堂哥?”
是个屁!
卖包子的,还有个傻弟弟,于庆喜一听脸就黑了。那是个什么人家!那家的汉子个头奇小,还不及于庆隆肩膀高!还有那个傻弟弟更是成天大喊大叫,隔条街都能听到,这样的人嫁过去还能有好日子过?
于庆隆眼见于庆喜越听越恼,又道:“兴许三叔也是想着堂哥你就在这附近,可以照顾照顾我,所以才要给我说这样的人家。到时我有什么事都能来找你,他必定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于庆喜道:“那大伯父和大伯爹同意了?”
于庆隆说:“若是奶奶也要如此,怕是也没法反对。她一贯听三叔的。好在堂哥你在这。这看起来离得也不远,我要是有什么事来找你也方便得很。”
于庆喜心说这可不能方便!
他铁青着脸:“这事不成。那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若是有人去提,你也必定要让大伯父他们反对。否则到时有你苦吃。”
于庆隆道:“可是奶奶肯定会帮三叔说话。再说那家卖包子的,嫁过去我兴许就能天天吃上大肉包子。到时没准还能给堂哥你拿一个两个呢。我原先还有些害怕,见了堂哥又觉着没那么怕了。反正有你撑腰,量他们也不敢对我不好。”
于庆喜看于庆隆说着说着好像真是在向往这门亲事,脑子里不好的猜测一个接着一个。
他才不信三叔是真的想着让他就近照顾于庆隆,让于庆隆毁他还差不多!
三房的一直嫉妒他能上学念书这事,因为于庆发就是个莽撞的蠢货!而且他能上学,奶奶确实资助不少,这一点三房是诸多不满的。
于庆喜告诉于庆隆:“这事你别管了,我自会找奶奶说去。”
于庆隆道:“啊?那肉包子是要没了?”
于庆喜“哼”一声,没再多说便快步踅回学堂。
下午,于老太太还在等。前一晚没把大房一家等来,天蒙蒙亮她就催三媳妇儿去看看大房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三媳妇儿回来就说大房的人都出门了没在家。
邻居说是早早去了镇上。
老太太拧眉道:“贵儿,你确定跟李大说好了是吧?”
于大贵说:“放心吧娘,都说好了。”
面上是说给李大,实际可不止说给李大。那李二傻,啥啥不懂,却知道姑娘和哥儿香。于庆隆嫁过去是要给那兄弟俩做共妻的。李大也是听说于庆隆长得高大,想着扛磋磨。这事兴许还得加个赵老四。他们几个常喝酒,都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到时候还不扒大房家的一层皮?二房也别想消停!
于大贵越想越有些兴奋,缓缓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虎口。
那上头一条半掌长的疤,早年就是因为老大挨的打。当时险些疼掉他半条命,现在左手还有一些不利索呢。就是因为老大说他骗人,没去田里干活,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一怒之下把他打得差点断了手,老二就在旁边也没帮他说句话!
想起就恨得牙根痒痒。
先前不是总有人说那赵老四不是个东西?这李大不一样。卖包子左右得有些人缘才能卖得好,所以李大面上装出的是个人样,外头的人大都以为他除了个小和有个傻弟弟,没啥旁的不好。家里还有点小财。
这回可不能再说他不义了吧?
只要于庆隆敢反对,他就说他不孝!大房不孝!他们只要咬准了是为着于庆业的婚事着想,他们就占理。
老太太也是这么打算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等来等去大房的人没等来,倒把她亲大孙等来了。
于庆喜在镇子上念书每月才回家两次,初一和十五。
这也没到日子,于大贵便问:“庆喜,你怎么回来了?”
于庆喜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三叔,你是不是要把庆隆说给李家包子铺的人?这事我不同意!”
“你一个小辈,这事哪轮得到你说同意不同意?”于大贵也顿时拉下脸来,“你们二房可别管得太宽了。”
“是我们管得宽吗?你给庆隆说那样一户人家,那离我学堂近得很。到时庆隆受了委屈去找我,我这个作堂哥的管还是不管?管,那这事以后只怕没完。不管,那我这名声还要不要了?那学堂可不是只我一人!老师和学生们看着,那我还有何前途可言!”
老太太说:“于庆隆他敢!”
于庆喜道:“他有什么不敢?他现在胆子大得很。他今儿都已经去找过我一回了!他跟我说我是他哥,以后他要是在镇子上过得不好只能来向我求助!所以这事绝对不成,以后你们也不要再管他的事了!”
他今儿见完于庆隆回去,老师就问开了,同学们也向他打听,这叫他怎么说?!
于庆隆走之前还朝他学堂大喊:“哥!以后我可全指望你了!你是我最好的哥哥!”
天杀的,这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现在他的同学们都知道他有个堂弟长得跟汉子一样高,神情却柔柔弱弱,一副可怜样!
于大富道:“娘,咱们家可就属庆喜最有出息。您可别一时犯糊涂,把庆喜的前程给毁了。”
老太太当然知道这事重要。她可是在这个大孙子身上花了不少钱的,就指着他光耀门楣呢。
闻言她也迟疑上了。
于大贵一看这不行,火道:“娘,我都回了赵老四一次了,我再回了李大,那我成什么了?这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您就拿着身份压着大房,他们敢不结这亲?”
李大可说了,这事成了给他一两银子呢!
老太太看向大孙子:“庆隆真去找你了?”
于庆喜道:“那还能有假?就今儿白天的事,要不我能赶在这个时候回来吗?总之奶奶您不能纵着这事,不然这书我都没法安心念了。我明年可还要考试呢。他大房爱跟谁结亲就结去好了,咱们干嘛非得管这事?”
张宝丹道:“庆喜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可赶着被打的不是你!”
于庆喜火道:“被打那也是庆发他自己先动的手!再说那赵老四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三叔他清楚得很,他有了钱就去镇上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说给这种人能不被打吗?!”
“你说谁不三不四呢?!”于大贵听一个小辈屡次羞辱自己,也火了,霍地起身道,“于庆喜你别以为你念了几天书就能骑到我们三房头上来!”
“那你们三房就能影响我们家庆喜的前程了?!”叶美花说,“我看你们谁敢!”
“好了!都别吵!”老太太说,“自家兄弟吵成这样,有本事你们去大房吵!”
“对,去大房吵!”于大贵喊道,“我就不信他们敢闹!”
“不行!”于庆喜说,“奶奶,您这是要毁我吗?!”
“那哪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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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说,“老三你先给我坐下!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还真想去?你们谁都不能再去找大房。庆喜说得对,他考试才是头等大事。”
“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娘!”老太太阴沉着脸,“横竖他个小贱种也没人要。不出门子,就让他老死到家里去吧!我看到时候庆业娶不上白家的哥儿,庆隆他怎么好意思一直在家里厚脸皮赖着!”
“可是我都跟人家李大说好了,这我怎么回?要是真不让我办这事,那娘您得给我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做什么要这么多!”叶美花一听就不干了。
“李大答应庆隆这事若办成了,他给我一两银子。现在因为你们二房这银子没了,我还得倒贴钱去给李大赔不是,那你不得给我补上?”
“不可能!”
“那这事我就得办!”
“你敢办我就跟你没完!”
“够了!”老太太按着头,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老二家的,老三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但是二两银子太多,你去拿五百文钱给老三。到明年庆喜考试前,谁都不要再去管大房的事。等考完我再找他这一家子好好算算!”
一两银子凭白少了一半,气也没出成,于大贵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但更不满意的却是始终没有发一言的于庆发。
自打于庆喜回来之后他就没说过一句话。往回也是这样,只要什么事一挨着于庆喜,那全都得是他做退让。
可凭什么呢?
于庆发看着他母亲接了二婶给的五百文钱,偷偷记住了他母亲藏钱的地方。
他知道,想报仇,这一家人他根本就指望不上,那便不用再指望他们了。
每个人都按自己想法忙碌着。
这天,于庆隆也还是早早地醒过来。二房三房都一直没来人,他就知道他这一趟镇上没白去,便照样提着水桶要出门。
大哥道:“走吧,大哥陪你一起。”
于庆隆道:“不用了大哥,我自己能挑。”
开始困难,挑得多了也熟练了。在这里他必须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忘记上一世的便利,忘记上一世的事,这苦日子和孤独日子才不会那么难顶。
于庆家却还是坚持陪同出门。他但心昨日的事再让二房三房不满。
哥俩便又一起去了村里的水井处。
这会儿还有两家在打水,见了他们兄弟二人,当中就有于家老宅对面的张王氏:“庆隆哥儿,听说你去镇上找那李家包子铺闹去了?”
于庆家不悦道:“没有的事,谁传的?”
于庆隆倒是没反驳,因为不用猜他都知道这话是老太太那边传出来的。他直勾勾地看着张王氏问道:“张大娘,您瞧着我像那样的人吗?”
张王氏闻言莫名觉得脊椎骨里忽然灌进一阵冷风,冻得她抖索了一下,尴尬地说:“当、当然不像了。”
于庆隆帮她把水桶拎下来,轻轻往石头上一搁,笑说:“我也这么觉得。”
张王氏提了水桶赶紧走,走的时候心里咚咚直跳。
从这天起,村里就传开了,都说于庆隆被王家退婚的事刺激得变得与以往不同,眼神凶得很,啥都不怕了
有人说李大就是知道于庆隆凶才不敢来提亲的,他个小,怕被于庆隆一巴掌拍死。
上两日于庆隆去镇上,差点把李二揍成猪头。现在于庆隆厉害,村里的狗见了他都绕道走。
奇的是,真有人看到狗见了于庆隆调头就跑。
其实是放了些狗都嫌的药粉罢了。而当事人于庆隆对此结果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最好以后谁都不敢来他家提亲,这样他就能安心学习。
以后他可以一辈子行医养活自己,顺便帮帮家里。
至于成亲,三五年内绝不可能。让他被陌生人睡还不如让他死了的好。
17. 首发第 17 章
方戍得知于庆隆并没有被提亲的事,是又过去四天之后。
这几天他天天跟他娘磨嘴皮子,求他娘去提亲。他娘死活不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他知道,他娘在等那另一家提亲成功,这样他就只有死心的份了。
可他只要一想到以后很可能再无法从于庆隆那弄到小木玩,或者看不到他做的那些有趣儿的小东西,他心里就闷得难受。正准备试试绝食来扭转他娘的想法,他父亲偷偷过来告诉他,那事没成。
“都传是于家三哥儿闹到镇上去了。”方丁满小声对儿子说,“但莫大夫说根本不是这回事。我问过莫大夫,莫大夫说于家三哥儿确实去了镇上不假,可他根本没去见说要提亲的那家人。他去找了他堂哥,一个叫于庆喜的童生。你应当知道这人吧?老二家的长子。
“庆隆哥儿去找了这个于庆喜,跟这人诉苦,说以后他若嫁到镇上过得不好,那就只能去找这个堂哥帮扶帮扶。我听说他去的时候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你想那文德学堂那许多人,于庆喜面上能挂得住?当天就跑回家阻了这说亲的事。”
“真的吗父亲?”
“那还能假?我看你茶饭不思,亲自去上溪村找莫大夫打听过。为这我还装头疼了呢。”
“可是我娘她就是不同意提亲怎么办?”
“这个嘛……我问你,你是真喜欢那于家三哥儿?是汉子喜欢哥儿的那种喜欢?”
“这、这叫儿子怎么说?”方戍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就是你想不想跟他钻一个被窝里生小娃娃嘛!你别是为了让他给你做几个木玩才想娶他!”
方戍:“……”
方丁满看到儿子神色,顿感震惊:“你、你还真是?”
方戍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父亲,我是真心想要他。”
感情没有可以慢慢培养。但是这样好的人,能跟他有相同喜好的人,错过了很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了。他这些年可没少见人,但却没有一个人是于庆隆这样的。于庆隆给他的感受着实与旁人不一样。
若一开始他只是怕于庆隆被谁抢走了,那么现在他可以说是铁了心想娶他。
否则万一又换个别的谁去于家提亲,当场提成了呢?那他不是后悔都没地儿哭去?
“父亲,您就帮我跟我娘说说吧?”方戍道,“儿子都快二十一了,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
“哦,合着你是今儿才知道你快二十一?”哪回家里催的时候不是说还早着呢?这突然就知道自己多大了?
“我这不是怕错过就再也遇不上这么好的人了么?”
“这倒是。可这事啊,我看难。”
方丁满觉着依他对他媳妇儿的了解,他媳妇儿不可能让于庆隆进门。他媳妇儿人倒是不坏,可她认为门当户对才好些。
而且她并不清楚于庆隆的为人,都是道听途说得多。近几日于庆隆的坏名声越传越甚,他媳妇儿要是能同意才有鬼。
可儿子如今这般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起来也着实有些可怜。
方丁满问:“那为父要是帮了你这回,你一年之内能不能让我抱上孙子?”
“这我哪能保证?”方戍道,“而且这事就算成了,那还要准备婚事,一年怎么够用?”
“倒也是,那就两年!不、一年半!一年半你让我抱上孙子,或者孙女也行!”
“两年也……”
“那我才不帮你!”方丁满道,“你自己想办法去!两年都不能让我抱上孙子,那我还帮你做啥?人家你二爷家的二伯和三叔,还有村东头你张叔,老叔,他们都抱上孙子孙女了,还不止一个,就我没有。”
方戍:“……”
怀胎十月,再去掉提亲成功准备婚事大约需要三到六个月,再培养培养感情,兴许……一年半也够用?
方戍咬咬牙:“行!您帮我跟我娘说去。若这事能成,您说的事我尽力办。”
到时候反正他都已经成亲了,只要他认定了于庆隆,其他的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
方丁满笑说:“这还差不多。”
然而方吴氏听完当家的劝说,当场怒了:“戍儿还是不是你亲儿子?你这个当父亲的咋能这样想?戍儿他还年轻,不懂事,他不明白啥叫‘人言可畏’!你说他好好个秀才,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咱们家的门?凭啥找个于家这样的亲家。这于家大房自己家里困难也就算了,我昨儿个打听过了,那二房三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那三房的,就是一家子懒骨头!还有那老太太,说是一碗水端平,她端平个屁!端平了大房能穷成那样?这继母一来先房生的孩子就没个好,老话可不是白说的。”
“可是儿子说一年半内让咱们抱上孙子呢,你这次若是不同意,这事指不定要拖上几年。再者讲,说亲哪能只看家世?主要还是得看人。咱们娶的是儿夫郎,又不是娶亲家一家。你也不是没见过那些家里瞅着不错,嫁了人就干啥啥不行的。可现在这于庆隆不一样。这孩子聪明又踏实,你见了就知道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我咋见?我还能去他家不成?”
“笨呢,去莫大夫家呀!咱们还可以多跟莫大夫打听打听。莫大夫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他不会乱说什么。”
这倒是。
可巧,方吴氏想去上溪村的地里看看长工们把活干得如何,便顺道先去了莫大夫家。
她心想于庆隆见过她,若是也喜欢她的儿子,那总该有些行迹。
于是便大方进了院子,与她当家的一起。
于庆隆今日也正常来莫大夫这里学习。他见过方丁满,自然知道他是谁。但他对另一位没什么印象。或许原主见过,但好像也并不认得对方。他只能从这两口子的挨近程度判断,妇人该是方戍的母亲,并且对他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打量。也不能说有敌意,但也绝对谈不上友善就是了。
这别是来找他讨回玩具钱的。
想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他孩子要是学习学得好好的,突然被谁用玩具吸引走注意力,那他也得恼火。
这么一想,太危险了!于庆隆尽量表现得自然些,朝方丁满两口子所在方向作个揖,问了好。然后赶紧去找莫大夫说道:“师父,我与莫儿学了一个时辰了,我带他去捡捡柴,顺便休息休息眼睛。”
莫大夫道:“去吧。”
于庆隆悄声告诉梁莫两句什么。梁莫听了,赶紧小跑着回屋把自己的宝贝玩具给藏到外人看不见的地方。
然后两人出了大门。
方吴氏还想让于庆隆等等,可又没什么好的借口。这时方丁满忽然问道:“庆隆哥儿,你这几日背诵《三字经》背得怎么样了?”
这人是喊着问的,于庆隆只得转身道:“已经背会了,这几日在学穴位图和阴阳五行。”
方丁满颇感意外道:“这么快?”
莫大夫说:“可不止。这才不过十几日,他已经学会了百多个字,写得也不错。喏,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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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都是他写的。”
方丁满探头一瞧,豁,地上密密麻麻不少字呢。笔画少的只写了几个,多的难写的写了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的都有。
虽然看着骨架还有些松散,可模样是有了。
莫大夫道:“这孩子开始学字也不过六七日,能写成这样属实难得。”
于庆隆一天可并不止学字,之前给的羊皮穴位图,哪些位置有穴位这孩子居然能画出来。
虽然画的不精细,可一眼就能瞧出是真用心记过的。
莫大夫对这个徒弟可以说是越来越满意。
方丁满也觉着好。这么认真学习,到时候说不得还能帮他儿子打理打理书籍。他转过头来正想再问两句,结果一瞅,哪还有人了?
于庆隆已经带着梁莫溜了。
方吴氏也没瞅着人,问莫大夫:“可他一个哥儿学字有什么用?他又不能考功名。”
方丁满说:“话可不能这么讲。那大户人家的小姐都还习字呢。考不了功名,读写个书信也是好的。再不济还能记个账,总好过你每回算一月吃喝用度,在旁边画一颗大白菜。”
啪!
方吴氏拍开方丁满瞪他一眼:“问的是他你说我作什么!”
方丁满捂着被拍麻的胳膊肘:“好好好,你问你问。”
莫大夫心想这两口子,倒真是不避讳。他就说么,这一家子最近来看伤看病的也太频密了些。可到底是不是真的伤病,难道他会瞧不出来?
莫大夫笑道:“方秀才的腰伤恢复得如何?”
方吴氏说:“您妙手回春,我看他现在跑得比兔子都快。就是还有些旁的事我想朝您老打听打听。方才那个哥儿,我听戍儿他父亲说,这孩子正跟您学医术呢。那他以后是想当大夫?”
“他确实这么说过。可以后的事,那要到了以后才知道。”
“那依您的眼光看,这孩子好生养不?”
莫大夫:“……”
方吴氏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太直接了,尴尬地笑笑:”我就是,就是随便打听打听。”
实在是他们方家族人虽多,可他们这一支香火一直不旺,太不旺了。他们这一支孩子少得很,到方戍这都三代单传了。
祖上境况好时也不是没有纳妾的,可都是只有一个儿子,能多一两个女儿那都算好的。
莫大夫说:“身体好肯定是更好生养些。那牛也是挑健壮的下的犊才更结实不是?”
方吴氏一听,有道理。
不管是妇人还是夫郎,生孩子都是走回鬼门关,身体好那肯定是力气也大些嘛,孩子也结实些嘛,要不然留种咋都挑好的留呢?
方吴氏心里终于动摇了那么一下下,却又觉得不够。她想再看看于庆隆。这孩子但凡也像其他哥儿和姑娘一样想嫁进她方家门,自然也会想与她熟络熟络,一会儿应该会回的吧?
这么想着,方吴氏等了又等。
结果于庆隆一直没回来。
于庆隆在山坡上拾柴,拾几根就问梁莫:“莫儿,牛走了没?”
莫儿说:“还没。”
于庆隆继续拾。过会儿又问:“牛走了没?”
莫儿再往山下望望:“还没。庆隆叔叔你为啥要等到咸蛋黄回去啊?”
于庆隆心想这还用问吗?这两口子这么执拗,肯定是来找他要钱的啊,只不过一开始没好意思说吧。不然啥病一个多时辰了还看不完?!
所以牛不走,他坚决不能回!
18. 首发第 18 章
方丁满两口子左等右等,都等到中午了于庆隆也没回来,再不走都不知道跟莫大夫硬聊些什么。
再说肚子也饿了,便干脆赶牛车去了地上。有人给地上干活的长工们送吃食,他们去了随便一起吃些什么也行。
方吴氏道:“你说那孩子咋出去就不回来了呢?别是跟戍儿有什么事,怕咱们知道。”
方丁满也觉得有点像。但他认为他跟媳妇儿猜的可能不是一回事。他媳妇儿不知道,他可知道,儿子屋里那小辘轳井跟水车应该都是于庆隆做的。若是于庆隆二哥做的,他儿子这会就不会是想娶于庆隆,而是赶紧去结交于庆隆的二哥了。
虽然儿子说这些是买的,但买应该也是从于庆隆手里买。许是于庆隆也怕他们知晓,所以才躲着呢。
还好此行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方丁满道:“许是怕人又乱传什么吧。先前戍儿来过莫大夫家两三回,有些人就说这个庆隆哥儿故意借着在莫大夫家的机会要勾搭戍儿。你说这些人,怎么这么爱造谣呢。”
方吴氏道:“那他还怪懂事的,知道顾及名声。不过该不会是做给咱们看的吧?。”
可不是她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是自打她儿子考中秀才之后确实有许多人家想跟她结亲。秀才身上有功名,名下的田地免除各种赋税,还不用服徭役。而且他们大焱国的规定,是秀才一家都不用服徭役,那说出去可都是被好多人羡慕的事。
每回她去参加个喜事丧事,那些未婚配的哥儿和姑娘哪个不是对着她笑脸相迎?
可这于庆隆,躲她倒是挺利索。
方丁满道:“那你咋想的?是找人去提亲还是不去提?”
方吴氏也纠结了。她私心里肯定还是不想找人去提亲。于庆隆家里的情况先不说,就光是名声这个事对她的儿子影响也不好。被退了三次亲,娶了这样的人,往后肯定是要被人说闲话的。而且方家族中人多,他们这一支虽然人少,但还有旁支呢。方戍的大爷和二爷家里人口颇多。
大爷那支和二爷那支家里都有汉子,娶的媳妇儿和夫郞都不错。她那几个妯娌一贯会给她上眼药。
可是她儿子那么一根筋,就非这哥儿不娶,她能怎么着?还有莫大夫说的,于庆隆是个好生养的人,这一点实在叫她心动。身体好,以后孩子也结实这事是明摆着的,偏她家正缺这个。
她儿子高,可瘦的没几两肉。这要是找个瘦小的哥儿,生下来的娃更弱可咋整?!
方吴氏道:“容我再考虑考虑,反正那包子铺李大的事不是没成?也不急。”
方丁满说:“你不急,可戍儿急啊。再者最关键的一点你没看到?那庆隆哥儿可是爱学习的孩子。他要是跟咱们戍儿在一起,你还担心戍儿不学?这庆隆哥儿要是娶回家里,那可相当于是又给咱戍儿找了个夫郞,又给他找了个书童,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还不抓点紧呢。”
方吴氏这下可很有些心动。
富贵人家的孩子学习都找个书童。可书童也有好的和一般的。好的书童也是识字的,可不光负责研磨和帮主人背书,还能帮主人一起学呢。
他们当初也过给孩子找,可孩子不要,非说找来的几个都无趣得很。
方丁满一看妻子动心,连忙加把火:“将来戍儿去省里赶考,庆隆哥儿还能跟他一起去。这一点若是姑娘家就不便了,可哥儿就便利得多。也省得你总担心没人能照顾好戍儿。”
方吴氏道:“可他确实被退了三次亲。将来人家要是说咱儿子娶了个人家不要的,这多难听?”
这一点倒也是事实。可方丁满更在意的是另一回事:“可我想早些抱孙子啊。你不想啊?”
方吴氏也想。
村里村外好几个姐妹都当奶奶了,每回她瞧见都问她家啥时候办喜事。她哪里知道啥时候办?!
养的个儿子倔得像头驴!
方吴氏说:“你容我再想想。”
方丁满说:“行,可你别想太久。”
方吴氏说:“知道了,就你急。我若是想通了,便直接找人去方家问问。”
两口子商定好,回家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方戍。这是方吴氏的意思,她也想看看儿子到底有多大的决心。
与人婚配可不是小事,那关系到一生的幸福呢,自是不能草率决定。
方戍当晚却开始绝起食来。不是说那王家的汉子看上邻家表亲哥儿,为了退婚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不这么干,太有辱斯文。但是少吃几顿可以,没准饿晕了还能早点去莫大夫家见于庆隆。
第二天于庆隆还担心方丁满两口子会不会再过来找,发现没来之后才算松口气。
他这售后服务是不怎么样,可谁让他现在穷?那一百文钱除交家里八十文,剩下那二十文也被他花了不少。
有些东西学了要记下复习,不然太多了,难免有遗忘和疏漏。可没墨实在不便写字,他便买了一些散碎低价卖的墨块,加一起约二两重,价钱却比整条的墨条要便宜了不止一半,只要十二文钱。于庆隆砍了价,用十一文钱买的,所以这木玩的钱高低是不能退了。
“这两日有人去找你没有?”
于庆隆正学字呢,听莫大夫问,回道:“没有啊师父。”
莫大夫说:“那李家的事情就算是彻底过了?”
于庆隆道:“应该是过了。老太太宝贝他那个金贵孙子,哪里会冒险再把我送到镇上。不过也没消停就是。近几日外面都传我脾气大,性子野,少教养,这些话多半得是从他们那传出来的。不过也好,八成以后都不会再有人给我说亲事了。”
莫大夫道:“你这孩子,一个哥儿,老自己把亲事挂嘴边作什么?也不嫌臊。再说了,以后的事你咋知道?”
于庆隆只当师父是在安慰他,便笑笑说:“知道了师父,我以后不说。”
这日回家的时候,却又遇上了胡波。
一个村子就这么大,每回他来往自家跟莫家之间都会路过这晦气鬼的家,不时的就会遇上,特别是下午。他实在是厌烦,可绕远路那要起码多走一刻钟,他舍不得这时间。
正准备无视对方直接过去,胡波却笑道:“那日方秀才的爹娘来了,你怎么就着急忙慌出去了?该不会是被数落不知廉耻,不好意思才躲出去的吧?”
于庆隆看看胡波,又抬头看看天上的飞鸟。
胡波见他不理自己,问他:“你看什么!”
于庆隆说:“我看天上的鸟雀,它们不与老鼠为伍,总归是有理由的。这老鼠整日在阴沟里转悠,所以它想什么都脏,说什么都臭,凑近些都晦气,就跟你似的,碍眼得很。”
“你!”胡波气得磨牙,“你少得意!你以为李家跟赵家不去你家提亲,你以后就能过太平日子?我告诉你,那是做梦!那李家跟赵家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惹了他们以后还想有好果子吃?”
于庆隆倏然眯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波说:“你管我怎么知道?”
于庆隆“呵”一声:“原来是于庆发啊,你跟他……”
他没说完,胡波猛然变脸:“你胡说什么!”
于庆隆笑道:“我奶奶管得严,可从不让庆财议论这些事,我二婶跟三婶就更不可能跟你一个外人说李家跟赵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话了,不然她们成什么了?那你是从哪听来的?”
之前那个赵老四的消息他最早知道也是从胡波嘴里传出来的,多半也是于庆发。
胡波握紧双拳:“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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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庆隆说:“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我最后再说一次,以后见了我,你就老老实实管好自己,也别跟我搭话。不然把我惹急了我就让你名声扫地。反正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这两天不是一直在背地里说我坏话?那我也说说你的,你要是遭得住你就试试。”
胡波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
关键他的确私下里见过于庆发好几回。可他并不是想要嫁到于家,他只是想从于庆发那里打听一些事,顺便看看能不能了解一些于庆喜在做什么。
那方秀才家世好,样貌俊,自是最好的夫君人选,可离他远,两家又差得太多。可于庆喜家近啊。他们年纪也相适,他就……
他没想到他随便说几句话于庆隆就猜到了他见过于庆发。虽然他就咬死不认也没事,可万一……
于庆隆看到胡波面色冷白,像是被吓住的模样,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种人就不能给他好脸。
他要是有妹妹或者身为哥儿的弟弟,他必然会更注意些,起码别那么太嚣张,免得坏了名声牵连小的说亲困难。可他自己就是最小的,家里也没有其他要出嫁的人,怕什么?反正村里人对他的闲言碎语早八百年就有了,也不差再多点。
至于白家借口他嫁出去才会让白晚秋嫁进来这事,那主要是钱的事,也不是他的问题。他不会盲目自责。他要做的仅是好好跟莫大夫学习,学成之后看看能不能走出去。
这里实在是太穷,消息也闭塞,每天抬头低头见的就那么几个人,他想赚钱,可这里都没什么购买力,何来钱可赚呢?镇上倒是强些,但真没强到哪里去。
他一定要到大城市去看看。这里没什么娱乐,没什么朋友,就连泡个热水澡都是奢望。他只有不停地干活和学习才能麻痹自己,暂时忘掉烦恼。
水车上他能做的部件终于已经做好了。剩下的只等他二哥拿来之后就可以试着组装起来。到时候如果能卖上钱,他就开始给自己攒路费。
于庆隆夜里对于庆家道:“大哥,我做的水车底座需要一块石头。可要的有些大,我一个人只怕搬不动。你有时间了能不能帮我一起搬回家?”
于庆家道:“当然能了。这几日大哥都要去山里打柴,但下午就能挤出些时间来。你找着合适的石头了?”
于庆隆说:“还没呢,我这几日打算找找,我看南面那条河里就有不少大石头。”
就在方戍之前搬石头那地方,他记得有好些。但最近忙着弄水车部件跟学习,他便没什么时间去找。
这下水车部件做完了,也是时候去好好找找。
于庆家说行,什么时候于庆隆找到了合适的,他就去帮忙搬。
后面几天于庆隆就天天去洗衣服顺便找石头。
天气一般比一天暖和,干活的人哪天不是一身汗?总要洗洗的,就一顺手。
这天于庆隆终于找到一块不错的,想着回来就跟大哥说。可一进屋,他就看到家里来了客人。这客人很眼生,但那身衣服的样式感觉又有点眼熟,特像之前在门口见过的那个姓李的媒婆穿的。
于庆隆瞬间有股不好的预感,但他不好直接问。
这时周简儿在外面朝他招招手:“小弟,来帮大嫂个忙。”
于庆隆出去,小声问:“大嫂,屋里那人做什么的?”
周简儿特别高兴,笑说:“她是个媒婆 ,来帮下溪村那个方家问咱们家有没有结亲的意思的。”
于庆隆皱眉:“结亲?谁跟谁结亲?”
周简儿说:“傻小弟,当然是方秀才跟你啊!方家中意你,想要你嫁到他们家做秀才夫郞呢。”
于庆隆:“?!”
这方戍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他才做完了三年计划要开始执行!
19. 首发第 19 章
于庆隆气得头发丝都要根根炸起。好在这会儿时间还早,于大有没在家,这事还不能定。
周月华也不能自己拿主意,便对媒人客客气气道:“方秀才的美名我们是早就听说过的。只是两家往日里并没有什么来往,再说婚姻是大事,我得和我家当家的商量商量才能答复您。”
这媒婆也姓周,很和气,笑说:“应该的。那最晚什么时候能回我个信呢?”
周月华说:“明日晌午之后吧。”
媒婆说:“行,那我明日晌午之后再来。不过有一事还要麻烦小兄弟。这事成了自是极好的,可万一不成,咱们就当我今日没来过可好?”
周月华道:“您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毕竟是秀才家里来说亲,还是说他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找了个他们都不认识的媒人,大约也是怕事情不成再被人传出去不好听,这眼生的人起码不会一眼被瞧出是做媒的人。
周月华拿了片红纸包了九文钱作礼金。这是他们这里的规矩。
媒人笑着收下喜钱便回去了。周月华送到门口,注意到这人是往西走的。有人见了打招呼,但媒人没接话只是笑笑便过了。
于庆隆说:“阿爹,这人该不会是来骗红包钱的吧?”
周月华笑说:“不会。这人不是咱村子的人,也不是邻村的。这么跑一趟大半日就要用掉了,来骗这九文钱多不值当。倒是你跟这位方秀才,什么时候认识的?是就那次卖木玩?”
于庆隆说:“倒也不算。”
他老老实实讲了之前在河边遇到方戍的经过,说完轻叹一声。
周简儿道:“小弟怎么不高兴?这是多好的事情啊,等父亲回来定下了,说出去叫那些哥儿们羡慕去。”
于庆隆说:“大嫂,那我要说我不想嫁到方家,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啊?”
周简儿迷惑得很:“可是为啥不想嫁?那方秀才人不是很好吗?”
她娘家虽也不远,却不是在下溪村,便对这个方秀才并不了解,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但是个秀才,又那么年轻,家里还有那许多田地,又能与小弟买木玩,这不是顶好的亲事?
于庆隆不知该怎么说。这里问题实在是多得数不清。
假如他真嫁到方家,他跟方戍有没有感情这事都先不提,他能继续跟师父学医吗?两村离着三四里地,他每天来回就要半个时辰。还有,这里把结婚生育看成天大的事,他跟方戍在一起都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他根本没考虑过跟对方发生关系,那孩子打哪来?时间久了方家能愿意?更别说他就没想过生孩子。
但他也绝对不可能接受另一半搞小妾养外室这种行为。
而且如果真成了亲,那他就要跟方戍绑在一起,以后再想自由可就难了。
综合以上考虑,他跟方戍就不合适,可这能说么?很明显家里人都特别高兴。他们或许觉得天上掉了馅饼,有些惶恐,但绝没有不愿意。
方戍是真·给他出了个难题。
如果是像赵老四跟李大这样的人家,他拒绝得合情合理,家里人也能同意。可方家呢?就像大嫂说的那样,为啥不想嫁?在这里的人看来,这就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嫁。
他不想嫁,是让人理解不能,甚至可以说是自私的想法。
于庆隆连去搬石头的心情都没了。
夜里于大有回来,简单吃了口饭,接着一家子便都看向于庆隆。
于大有问道:“隆哥儿怎么想的?”
于庆隆说:“父亲,我明日见过师父再决定您看行么?”
他没有一口咬定不嫁是因为,纵然他知道这事有万般的问题,却也有千般的好处。不说别的,方戍家里条件比他家好太多,他去了肯定也要干活,但起码不用再担心将来可能饿肚子的问题。
方戍还有学问,想来书也不少,他去了能看的书会变多,笔墨纸砚应该也能让他用。
再者就是方戍喜欢他做的小东西,这说明这家伙有一些兴趣爱好,不会很无聊。并且还知道给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分糖饼吃,说明应该不抠,心地也好。
但这其实都不是最重点。
重点是他去方家,能为家里减轻负担,并且起到很大的帮助作用。白家应该也不会再不让白晚秋嫁过来了。
当然他也可以咬死了就是不去,但那样一家人的关系真的还能很好地维系下去么?
关心一个可怜的人,和关心一个不识好歹的人那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或许家里一时不会怨他,但日久天长呢?
周月华问:“隆哥儿,前头赵老四跟李大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想嫁,阿爹明白。可是这方秀才模样俊,又有功名在身,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你为啥不高兴?”
于庆隆道:“阿爹,我是怕一旦同意了这门亲事,我就不能再跟师父学医。”
周简儿不解道:“可是你嫁过去就是秀才夫郎,还是正室夫郎。以后没准还能做官夫郎呢,这不是要比当大夫好百倍?”
于庆家说:“是啊,这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事。万一真错过了,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
于庆隆默不作声。
或许是因为他把“不想嫁”的心情明显的写在了脸上,于大有说:“方家确实是好人家没错,可说到底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万一隆哥儿在那受了委屈,咱们想为他出头都难。”
毕竟谁敢打秀才公?秀才见了县官都不用跪,这可不是一般的儿婿。
于庆隆说:“明日我见了师父之后再定可以吗父亲?我有些事想听听师父的看法。他老人家跟方家熟。我还是不想放下学医的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帮我拿些主意。”
于大有道:“也好。那你明日见过莫大夫再说。若你实在不想要这门亲事,那拒了也无妨。只是隆哥儿你一定要想清楚,拒了方家,咱往后想再嫁个好人家可就更难了。”
事实上嫁不出去都是有可能的。被退了三次亲,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被退亲的人家一定有什么问题了。
周月华道:“可若是不嫁,要被人说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那哪能受得住?”
于庆隆道:“您看现在外面有几个人敢当面说我的闲话?顶多是背地里说上几句。可背地里嚼舌根的人那么多,不说我也会去说别人,那又进不到我耳里。所以阿爹不用担心,我没事。就是苦了你们受我连累。”
于大有道:“都是自家人,别说这样的话。”
周简儿说:“受点连累倒也没什么,只是若这亲事不成便可惜了,往日里那些说小弟不好的人,他们要是知道方家来提亲,就要小弟,指不定多气呢,我想想都觉得痛快得很。”
“噗,大嫂你这是替我抱委屈呢?”
“可不,我每回听见他们说你不好我就来气。都是不懂就瞎说。”人家小叔子好多难伺候的,哪像她这小叔,不仅敬她,还处处帮助,她嫁过来可真是一点气没受。
“那我还真得好好想想了。”于庆隆笑说,“毕竟对方可是个真秀才。”
如果家里人逼着他硬嫁,他或许根本不用多想,就干脆拒绝方家就行,因为他本来就是那种越跟他硬来越逆反的人。可现在家里人这样的态度,他反而不好那样一意孤行。
这一宿于庆隆都没怎么睡下去。天不亮的时候他有些口渴,便轻手轻脚下地,摸黑去了外面。
刚开始来的时候还不适应这种黑暗,现在却也慢慢适应了。他喝了点水之后坐到院子里。
抬头望天,星子像要洒下来似的多。空气中的草木气味很浓,钻进鼻子里的都是自然和纯朴的气息。
周月华也没怎么睡,听到小儿子起来,没多久也从屋里出来。
他拿了件外衣给小儿子披上,搬了个马扎坐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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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还凉,怎么不多睡会儿?”
于庆隆说:“睡不着啊阿爹,一会儿我想早点去师父那儿。”
“你还是不想去方家。”
“师父说学医学久了,便要多见见病人,要问诊看诊,这样才能慢慢攒出经验。可若是去了方家,想来也不可能再做这些事了。”
“你很想当大夫?”
“嗯。”
毕竟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比较受尊重并且能养活自己的职业。而且学会之后自己或者亲友们生病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有了这样一项能力,到哪都能用。退一万步讲,哪天真的打仗,医生也有更高的生存机率,或者和离,被休,他自己也能过得好。
周月华说:“可你是个哥儿,总要有个倚靠。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些事即便是至亲之人也无法说,却能与自己心爱的人说叨说叨。”
于庆隆笑道:“可阿爹您跟父亲是自小就认识,你们成亲前就早早心许对方,我这不一样。”
周月华问道:“除了怕不能继续学习医术,你还有什么旁的不想去方家的原由么?”
“倒真有一个。”
"啥?"
“我不想生孩子。”
“啊?”周月华微微愣了下,“这是为啥?”
“就是不想。害怕,还有麻烦。生了又要找奶娘,又要照看,去哪都要带上,哭要管饿了要管,疼要管伤心也要管。”
“可是大家都这样呀。”
那您要这么说这嗑就没法唠了。
于庆隆再叹一声,抓抓头发。他惯梳马尾,很长,摸起来还挺顺滑的。他取了一绺一边把玩一边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跟您说,反正暂时不想成亲。阿爹,外面凉,您还是回屋吧。我先去师父那儿。”
周月华说:“这么早莫大夫能起么?先坐会儿,阿爹去弄点吃的,你吃一口热乎的再去也来得及。”
于庆隆却道:“不了阿爹,师父也起得早,这会儿应该已经醒了。”
太阳瞅着有探头的意思了,东方已经放出了一抹温暖的橘光。于庆隆把衣服给了周月华,一个人背着光往村西走,走了约就半刻到莫大夫家。
这个时间村子里还很安静,鸡才要陆陆续续打鸣。
于庆隆走到大门口,正准备等屋里出来人他再进去,谁知刚在门口蹲下来,旁边便传来笨笨的“啾啾”声。
这一听就不是正经鸟发出的声音。
于庆隆一看,好一个大个头,真是服了。他压低声问对方:“你怎么在这?!”
却不是方戍这混蛋又是谁?!
方戍轻步走过来,又瘦又高还穿一身淡青色的衣裳,活像个幽灵。
亏得于庆隆胆大才没吓着。
这时方戍隔着三臂远的距离往门柱另一边蹲下来了,颇有些小心地问道:“我、我想早些过来问问你,家里可有商量出结果?”
于庆隆听着就来气:“你说呢?!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叫人去我家,那我父亲和阿爹真要是应下,我以后还怎么学医啊!”
方戍忙问:“那若是允你继续学医,你肯嫁?”
于庆隆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停顿思考片刻:“你到底看上我哪了?”
方戍说:“我欣赏的你直率和聪慧,你骂人听着舒坦。还有,还有你做的木玩我特别喜欢。”
于庆隆:“木玩我可以继续卖给你。”
方戍说:“那不一样。我还想和你一块儿搬石头。”
于庆隆没好眼神瞪这傻秀才:“你可以找个力工!”
方戍想都不想道:“可力工没有你好看。”
于庆隆:“…………”
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安静。
吱呀一声,莫大夫开门出来,就发现门口像是蹲了两只傻大狗。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一个有点凶,一个有点怂。
20. 首发第 20 章
这眼看太阳都要出来了,家家户户的烟囱上也开始冒起了白烟,这两个小子怎么敢!
莫大夫快几步过去叫两人:“你们两个,胆子忒大,咋能坐在这里相面?”
于庆隆跟方戍唰地站起来:”师父/莫大夫。”
莫大夫开门让两人进来,方戍先说道:“莫大夫,我、我来看腰。”
莫大夫压根不信:“你腰伤若是还没好我这招牌也该砸了,除非你又偷偷去搬石头。”
方戍心虚:“咳,就是偶尔还有一些疼,不妨事。但上回莫大夫您确实说过再给我灸一次。”
“你不是说家里突然有事,先回去了?”莫大夫说,“事办完了?”
“办了,但还没办完。”方戍瞅瞅于庆隆,“兴许今日就能知道结果。”
于庆隆手痒,想胖揍他一通。
两人这时还都以为莫大夫不知情。但那日方戍火急火燎地跑了之后,莫大夫就疑惑,便问孙儿,都跟方戍说了什么。孙儿一说,他就隐约猜着是怎么回事了。
这秀才怕是真的看上了他徒弟。
莫大夫这时听到两声“咕噜咕噜”叫,问道:“啥事急得饭都不吃就跑来?宁儿,今儿早饭多做些,把他们两人的份也捎带出来。”
莫小宁在厨房回道:“知道了父亲。”
莫大夫示意两人跟他进屋里谈。
他有个专门看诊的屋子,里头有炕,炕边靠着墙还有张小木床,是让病人躺上去看诊或者针灸用的。这比在炕上方便。还有一张长方形的大木桌,已经老旧褪漆了,靠着窗口放着。
莫大夫有每隔三四天起早看病案的习惯,会把近期来找他看病的人都是谁,都有哪些症状,用了什么药之类的分别记录下来。他会在早上翻翻,看有没有到日子可能回来复诊的人。
这会儿他把病案拿出来,接着让于庆隆把灯点上。太阳半升不升,纸糊的窗子,屋里还借不到多少亮。
于庆隆点上灯,莫大夫让方戍趴到小床上。
方戍觉得自己确实好了。但想想还是趴了上去。主要不上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脚也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才好。于庆隆时不时地看他,就是那神色带着不满,看得他心里有点慌,担心于庆隆是真不高兴他家找媒人去于家的事了。
他心虚呢,便趴下来,眼睛看着地面。
莫大夫这时在方戍腰上按按,叫于庆隆:“隆哥儿,来。”
于庆隆走过去:“师父,是要针么?”
莫大夫说:“不是。先前方公子来时说过,他这腰伤是搬石头闪的。可这根源其实并非全在石头沉重上。你可知还有什么其他原由?”
于庆隆猜道:“是因为气血虚?”
莫大夫毫不客气道:“是肾虚。”
方戍:“……”
虽然他不大懂岐黄之术,可是说一个汉子肾虚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秀才默默把头转向另一侧,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憋屈,解释道:“莫大夫,我肾不虚,我就是……就是那日吃得有些少,忽然使力没使足,这才闪了腰。”
莫大夫说:“人少吃一顿两顿不会闪了腰,虚就治,羞什么?你平时走路也不是很有力气的样子,底盘也不够稳,才二十来岁哪能如此?方才进来时是不是还头晕来着?”
方戍哑口无言。他蹲在地上跟于庆隆说话,猛一站起来确实晕了下,感觉眼前发黑。
不过那是因为他好几日没正经吃饭,跟他娘表示他要坚持自己的看法。可这他哪里好意思说出来?
“只是起得太早了些,困的。”
于庆隆看他嘴硬,也没忍住暗暗弯起嘴角,遂问道:“师父,那像方公子这种情况,还要继续施针么?”
莫大夫说:“不用。往后有人说腰痛,你要仔细这几个地方。方公子可介意我借你的腰给隆哥儿讲讲医理?”
方戍说:“不介意。”
莫大夫一边按,一边给于庆隆讲解,哪个位置是什么骨,哪个位置是什么筋,哪些穴位被刺激可以加速腰部的气血流动。说完告诉于庆隆:“肾乃是先天之本,藏精气,主命火。一个人的精气神旺不旺盛,最重看的就是这个肾。”
于庆隆挺想上手摸摸看最正确的位置是哪,但也知道不方便,便尽量记下来之后拿笔画到了纸上。
他的纸不是常用的书写纸,而是桦皮片。之前跟他二哥去了山头一次之后又去过几回,割回来不少。
莫大夫之前还因为这事说过让他用自己的纸,但于庆隆觉着有些东西他画两遍就能记下来,不必浪费纸,便谢绝了莫大夫的好意。
他师父自己用纸都记得密密麻麻的呢,用了又用,他怎么好意思用师父的?
莫大夫便也没强求。
方戍却注意到了。他还看到于庆隆手里的笔,和他以往见过的都不同,因而问道:“这也是你自己做的?”
于庆隆说:“我二哥做的。”
方戍从床上下来:“可否借我一看?”
于庆隆把笔递给他。这时莫大夫说:“我去看看莫儿怎么还不起。隆哥儿你给方公子找找前几日我给他弄的药丸。”
于庆隆感激地看了师父一眼,待人出去后,便快速对方戍低语道:“方公子,我不嫁。你赶紧与你父亲母亲说不要再让人去我家,就说这事还是不适合,就当之前的事也没发生过吧。”
方戍没想到于庆隆说这些话这么直接,毫无羞涩之意,不禁呆了呆。可一想,他不就是欣赏这样的于庆隆吗?便道:“可我是真心诚意想迎你过门。你放心,你想学医继续让你学便是。”
于庆隆急得:“可我不想成亲,我也不想生孩子。”
方戍:“……”这可有点难办。
“你若是喜欢那些小木玩,我可以继续做新的卖给你,便宜些也行。可是说亲这事,咱们不合适。”
“为何不合适?你、你不会还想着王富贵吧?”
“鬼才想那个龟孙子!”于庆隆说,“总之就是不行,我谢谢你高看我一眼。但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你说让我学医,你父母却未见得同意。还有孩子的事也是问题。你还是再找找别人。我听说你们家三代单传,给你当夫郞那担子可太重,我扛不起。”
只要稍动点脑子想想也该知道,到了方家不要孩子那绝对是天方夜谭。或者说,在这里到了任何一家不生孩子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这个时代太重香火延续。
他今早来这么早原本也是想问问能不能借师父之手与方戍联络,传达一下他的意思。谁知道方戍自己就跑过来了,那他正好赶紧抓紧时间说清楚,免得误了彼此。
方戍却道:“可若是这次的事不成,我娘必然会万分恼火,那她准要不停地给我说其他哥儿。而我这许多年都没有遇上过一个有你这般中意的。你看这样可好?你就应了我家的请求,之后咱们订了亲再慢慢想办法。至于孩子的事,大不了、大不了我就说是我不想要,不会催着你的。”
于庆隆:“……”
方戍一看于庆隆似乎有一点点松动,赶紧加把火:“隆哥儿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我往后一定待你好。”
他说的时候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却很真诚。
于庆隆问:“那你要是再遇上比我更有趣更喜欢的人呢?你要是定了与我在一起,那你可就只能跟我一个人好,别人都不行。找姨娘养外室这些通通都不行,这你也愿意?”
方戍说:“你看我家里那么多田,我父亲也只有我娘一个。我可以发誓我不会再找旁人。但求一知己,共风霜,同云雨,绝不贪心。”
于庆隆:“……”
这小子开明得有点不像这个时代的人。放在现代这些都正常,放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说是奇葩了。
于庆隆试探道:“天王盖地虎?”
方戍懵住:“啊?这是何意?”
于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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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他想太多么?
于庆隆道:“那万一哪天你说的这些你又做不到怎么办?”
方戍说:“那便任凭你处置。不过学医这事我确实要与我父亲母亲说一声。但我向你保证,一定能说服他们同意这件事。所以隆哥儿,你就应了吧?”
于庆隆不禁仔细看了看方戍的眼睛。
那一点莹莹火光下,方戍的双眼显得格外明亮澄澈。是坦荡,是恳切,独不见虚伪与欺骗。
只是这毕竟还是极为重孝的时代,忤逆长辈甚至有可能被定为犯罪。如果方家长辈不同意,方戍真的能说服那二位?他觉得没这种可能。
“这样好了,假如我方才说的你都能做到,还能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若有变故我们就可以和离,那我不拦你。但就算我家同意,你们方家也得过一个月再来提亲。”
“这是为何?”
“让我们双方都多点时间仔细思量。你家中长辈知道我要继续学医的事,必定会反对,你也需要时间与他们商议。”
事实上他觉得对方家里绝对不会同意。让他继续学医就意味着要让他把许多时间用在这事上,那就要挤压很多干其他活的时间。
方家在这里算大户,但这样的人家活也多。他之前可注意到方戍爹娘的一双手,那可不是养尊处优的手,他们能让他只学习不干活?所以多留一个月时间让方戍去搞思想工作。正好也让他看看,他家里人到底能不能接受他有可能真的一直不成亲。
方戍道:“那这段时间你便不要应下其他任何一家的亲事,若有意结亲,要优先考虑我家可行?”
于庆隆道:“可以。”
方戍很高兴,说:“那好,我这就回去与我父亲母亲说去。”
于庆隆连忙拉住他:“你等等!你现在去不就等于直接告诉你父母亲,你来见过我了?”
方戍低头瞅瞅被抓住的地方,于庆隆赶紧松开。
方戍轻轻摸摸那上头的衣料,轻咳一声:“放心,我只先探探口风,不会直接说。待你家正式回了消息我再去与他们好好谈这件事。”
于庆隆点点头。
方戍出去要走,结果没出屋门又被莫大夫叫住:“这么急着要去哪?饭还没吃呢,都做上你那份了,不吃可就成了剩饭。”
方戍便留下来,在莫大夫家里一起吃早餐。
梁莫也已经醒了,乖乖穿好衣服坐在桌边。他坐的是小桌。
一共分了两桌,莫大夫跟方戍一桌。于庆隆跟莫小宁还有梁莫一桌。
梁莫捧着小碗转头问道:“方叔叔,今天咸蛋黄怎么没来?”
方戍没好意思说他娘怕他偷偷跑过来看于庆隆,把牛都给锁起来了,他自然牵不出来。
他道:“今日它另有事忙活。”
梁莫“哦”一声,忽又问于庆隆:“庆隆叔叔,你前几日说有人给你说亲,那人是谁?母亲说亲事说成了,两个人就可以一直在一块儿。”
于庆隆:“……”你这小孩不讲食德。吃饭说什么话!
事实上梁莫也是见了方戍才想起来于庆隆说过有人说亲的事,要不然他都把这茬忘了,根本记不起来。然后他又刚好问过他娘”说亲”是什么意思。他娘就告诉他了。
他学到了新的东西,自然要让大伙知道知道。
莫小宁说:“莫儿好好吃饭,吃饭时不说话。”
梁莫道:“那我再最后问一个问题可以吗娘?”
见莫小宁默许了,梁莫道:“庆隆叔,我长大了可不可以找你说亲?”
于庆隆还没开口,方戍抢先一步道:“当然不可以!”
梁莫问:“为啥?”
方戍想都不想道:“因为你长大的时候你庆隆叔叔已经嫁人了。”
梁莫不高兴地问:“嫁谁呀?”
方戍看一眼于庆隆,带着那么一点骄傲道:“自然是、自然是嫁他的官人!”